韶华 中——蔺月笙
蔺月笙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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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找谁,突然只想自己发会儿呆。

陆祎斐,这个一度淡出自己生活的名字,再次听到,还是令他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肖楚说他又找了个人,想必是个比自己好百倍的男人,也许同他一样是个精英,作息良好,举止得体,善解人意,等等等等。

然后分手,只能证明陆祎斐的真心不过尔尔。肖楚说是因为陆祎斐忘不了自己,许朗嗤笑一声,桃花眼染上几丝寂寥。

怎么可能呢,陆祎斐压根就瞧不上自己这号人。

分开的这段日子,许朗先是放纵自己,每天换着不同的男人,这么过了一个来个月,终于倦了,窝在出租屋里哪都不想去,少数几个还有联系的朋友约他,也被他推辞了。

走的时候,他没拿陆祎斐任何东西,包括陆祎斐给他买的手表、手机、项链,等等。这种行为不像许朗该有的,净身出户,好似他对陆祎斐还存着感情。

等到钱花完了,许朗就后悔自己的傻逼行为了。

看吧,感情能当饭吃吗,这不,他又只能出来觅食,寻找合适的人,捞一笔然后拜拜。

他不敢去“魅惑”,怕又遇到陆祎斐,或者陆祎斐的朋友,辗转来到这个小酒吧,没想到还是撞上了肖楚。

重听到陆祎斐的消息,他的心情很复杂。按理说这个人已经是过去式了,自己对他不该再有任何反应,可是那一刻的心悸却是骗不了自己的,陆祎斐这三个字在他心里还存着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他自己也无法定义究竟是什么。

发呆的时候,有人坐过来和他搭讪。许朗反应很冷淡,那人也不介意,自话自说了几句,便邀请他出去。

许朗瞄一眼对方,衣冠楚楚,穿着不凡,于是点头,跟他离开。

然而到了酒店,对方洗完澡出来,催他去洗时,许朗却没了心情。

“不好意思,我不想做了。”许朗说。

那人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没心情了。”

许朗耸耸肩,拉开门走了,那人裹着浴巾,一时追不出去,只能懊恼地骂了一声。

夜色深厚的夜晚,许朗一人走在空荡的街上,初夏的晚风尚有一丝凉意,单薄的衬衣竟也觉得冷。

他缩了缩身子,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有种厌倦的感觉渐渐浸上心头。

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喝酒没意思,勾搭人没意思,疯玩没意思,心中茫然,二十岁的人生仿佛已经经历了所有沧桑,对于以后,半点兴趣也无。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从何而来,也许真是玩腻了,也许缘于那个人。

他本是浸于游戏的人,浪荡漂泊,居无定所,随遇而安,然而那个人曾给过他一个家,他拼命想逃离,却在离开后又怀念那种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安全感。

人就是这样贱吧,他自嘲地笑笑,安稳时想要自由,自由时又想要安稳。

陆少,你真的很可恶啊,干嘛要拉我玩那种过家家的游戏呢,你看,现在的我多么狼狈,吵着要玩,却又在这样的深夜,走在无人的街头,突然很想,很想——

回家。

章三·征暑04

唐颜生日。

一众人在海逸的顶级包厢里庆祝。

薛绍追着唐颜打蛋糕战,唐颜叫陆祎斐帮忙,陆祎斐看准时机,适时将陈靖推出去,成全这一对双双出去洗脸。

一旁夏臻拿手沾了奶油,举到肖楚面前,“舔掉。”

肖楚睁大眼睛,而后哭丧着一张脸老实舔干净,内心泪流满面。

上回好不容易才让夏臻消了火,肖楚现在可谓做牛做马,只怕这大爷一不高兴又跟他玩冷战。

夏臻来来回回抹了好多次奶油才停下,肖楚脸都丢光了,颤颤道:“我去下卫生间。”

夏臻抬表,“三分钟。”

肖楚于是争分夺秒地奔出包厢。

速度解决完个人问题,他掐着表往回赶,半路手机却响了一声。他边跑边掏出来看,居然是许朗的短信。

“二少生日哪天?”

肖楚飞速回短信:“今天,现在,海逸2108。”

那头没再回信,也不知道会不会来,肖楚没心情管,踩着最后一秒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呼着气坐到夏臻旁边,讨好道:“没,没迟到吧。”

夏臻扬眉,这才按下手表的计时器,“五秒。”

肖楚傻了。

还包括坐回来的时间啊!

玩到凌晨,除了寿星和不沾酒的陈靖,其余人几乎都醉了。薛绍喝成一滩烂泥,小白也晕晕乎乎的,唐颜干脆把他们扔在包厢。夏臻搂了肖楚走人,唐颜扶着醉醺醺的陆祎斐,陈靖在一旁帮手。

许朗在海逸门口立了几个小时,始终提不起勇气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完肖楚的短信,他就来了这。明知自己已经退出那一伙了,却控制不住脚步,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海逸大厦前。

自己到底来这做什么,见陆祎斐吗?

已经分手了,还见面干嘛呢,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他就这样傻站在夜色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跟一尊雕塑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他看到夏臻揽着肖楚出来了,连忙闪到一边,直到两人上车离开,他才从阴影走出来。

看样子是结束了。

他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堂。

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唐颜扶着喝醉的陆祎斐,以及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

许朗一怔,那一秒内心天翻地覆。

唐颜看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陆祎斐扔给他,带着那个男人潇洒地走了。

喝醉的陆祎斐站也站不稳,整个人往地下滑,许朗急忙搂了他的肩膀,将人靠到自己身上。

陆祎斐迷迷糊糊睁开眼,望了他一眼又闭上,声音却哽咽了,“许朗……这不是梦就好了……”

许朗喉头一紧,竟有些鼻酸。他叹了口气,到底没狠心扔下他不管,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搬上出租车。

陆祎斐一路都倒在他肩上,断断续续说着梦话。许朗看着他的侧脸,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灯映出他眼底的哀伤,他忍不住伸手摸摸陆祎斐的脸,轻声道:“陆少,你个傻逼。”

沉默片刻,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你也是个傻逼。”

许朗将陆祎斐带回自己家,十平米的地下室,单人床又窄又旧,他将陆祎斐扔到床上,自己随便在地上铺了一层凉席,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陆祎斐醒来,头疼欲裂。他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来,四下打量,这是个简陋的房间,光线阴暗,通风不畅,没有几样家具,连自己盖着的被子都破了几个洞。

他第一反应是,又被绑架了。

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他翻身下床,然而脚却触及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一低头,他愣在了原地。

许朗躺在他脚边,安静地睡着。

像之前每一个早晨他醒来时那样,乖巧地躺在他身边。

陆祎斐怔住,继而眼眶慢慢红了,他轻轻跪下,伸出手去触碰少年,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美梦。

触及到少年的那一刹,他内心某一块坚冰忽然轰地溶解。真实的触感,熟悉的温度,这不是梦境,少年就在他手边。

好久,陆祎斐没有动一下,就这样静静看着许朗,一眨不眨。

许朗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对上陆祎斐的目光,顿时僵住了。

两相对望,谁也没说话。

许朗别过头坐起来,“你醒了。”

“嗯。”陆祎斐收回手,“我怎么在这?”

“你昨天喝醉了,二少碰到我,就把你扔给我。我没钱开房,只能把你带回来。”

陆祎斐“唔”了一声,扫视一圈这狭小的屋子,“你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许朗勾勾嘴角,“不然呢?”

陆祎斐皱眉,“你可以找我。”

许朗笑了,“找你干什么?要分手费吗?好啊,现在给还不迟,”他伸手,“来吧,你打算给多少?”

陆祎斐看了他,片刻后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想的吗?”

许朗一愣,随即道:“我想什么?哈哈,你不早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么,我就是图钱,谁给我钱谁就是我大爷,我——”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却要带我回来!”

许朗怔怔望着他。

“我——”

“你心里有我对不对?”陆祎斐抓了他的手,怒吼道:“你心里有我,所以才把我带回来。许朗,别骗自己了,你根本还喜欢我,你不敢承认,所以才说那些话来气我。你要是图钱,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小周自然会给你一笔跑路费。你要是真讨厌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丢在海逸,却要带我回来?”

“那是因为——”

“别编借口了,许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要是对我没有半分感觉,为什么现在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你不爱我!”

许朗心脏一滞,而后猛地挥开陆祎斐的手,大吼道:“你他妈说够了没有!自恋也该有个限度,老子就是突然发善心才带你回来,你他妈不说句谢谢就算了,跟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妈的,滚,现在就滚出去!”

“我不走,你不把话说清我不会走!”

“说清什么?你他妈要说清什么?老子跟你已经没话说了,滚!”

“许朗!”陆祎斐猛地一扯,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子喜欢你,老子他妈的喜欢你!”

许朗浑身僵硬,瞳孔放大,而后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

“不放!”陆祎斐的力气出奇的大,箍得许朗无法动弹半分,“今天你不把话说清了,我绝对不会放开你。许朗,我栽你手上了,你说我对你只是一时新奇,我被你骗了,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新鲜劲儿没过才拉着你不放。可是你知不知道,跟你分开后,老子根本就忘不了你!老子他妈的差点就要和另一个人去加拿大结婚定居了,临走前却被人甩了!因为他说老子心里还有你!许朗,你跟老子听清楚,老子就是爱你,你他妈跟老子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如果心里有我,老子以后铁了心跟你过,管他妈适合不适合,老子他妈就是想跟你好,好一辈子!”

陆祎斐吼完,几乎目眦欲裂,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像一头愤怒而伤心的野兽。

许朗在这一长段话里彻底失去所有伪装的刺,他怔怔看着陆祎斐,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涌出眼眶,心酸、委屈、不堪,种种情绪全然涌上心头,他张张嘴,发出一声哽咽。

“没你……老子,老子不爱你……老子就喜欢一天换一个……老子……一点也不想跟你好……”

“你他妈看着我说!看着我说!”

许朗死死埋着头,眼泪慌乱地爬满脸颊,他无声地呜咽着,任陆祎斐怎么掰他的脑袋,就是不肯抬起头。

“我求你了陆少,你走吧……就当今天没见过,你走吧,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回来,我……你走吧,求你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你他妈抬起头看我!你宁愿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也不肯来找我?你不是爱钱吗,我都给你,我把我所有都给你!”

“我不要,我要不起……陆少你放过我吧,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受不起你的喜欢。”

“那我去你的世界行了吧!啊,我跟你混,你去哪我去哪,行了吧!”

许朗摇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陆少,周尊那样的人才是你该喜欢的,我这种人,一无所有,贪得无厌,你对我再好,我还是会往外跑,你何必非缠着我不放呢。”

“我不在乎了!只要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也喜欢我,就算你再烂,我也会喜欢你一辈子。许朗,我不是说说就完了,我是认真的。你跟我说句实话,求你。”

陆祎斐眼神含着请求,然而许朗却不敢看,怕自己看了,就会被蛊惑,说出不该说的话。

自己跟陆祎斐,真的不适合啊。

他咬着嘴唇,不断摇头,摇到一半,肩膀一耸,陆祎斐强行抬起他的脸,那上面已是泪流成河,而嘴唇也被咬破。

许朗闭着眼,压抑着喉头的哽咽,一波接一波的抽噎让他不断颤抖,偶尔漏出的一声呜咽让陆祎斐心脏一颤。

许朗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无论是没钱导致的生活拮据,还是心头压着不散的抑郁,都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

他难受,太难受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什么办,要怎么办,陆祎斐要他给一句话,给与不给又能怎样,这世间有什么是长久的呢?即算他对陆祎斐有意,跟他走了,又怎能保证不会日久生厌,就像上回那样不欢而散呢?

他和陆祎斐有太多不同,注定不能成为彼此相伴一生的人选,一时喜欢又怎样,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在安稳了一段日子之后又想要自由,而陆祎斐在包容了一段时间后不会失去耐心?

许朗头痛欲裂,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痛得死去活来。

他真恨陆祎斐,如果没有遇见过他,自己不会这样狼狈,还能像以前那样潇洒自在,而后在适当的年纪收心。

可是陆祎斐打破了他的步伐,让他在本该自由的年纪体验了那种名为陪伴的温暖,把他扔在矛盾的漩涡中,摇摆于自由的孤独和相伴的束缚之间,无力平衡,寻不到出路。

他哭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松开咬住嘴唇的牙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悲恸的哀嚎。

“滚!滚啊——”

陆祎斐只觉这样的许朗让他心痛不能自已,略略一僵,低头覆上了他的唇。

狭小的地下室里,少年的挣扎渐渐转为相拥,他不停流着眼泪,呜咽声声,心中的痛楚与迷茫,无人可以解答。那伏在他身上动情吻着他的人,带着令人踏实的温暖与触感,一步步走进他的心。

少年哭着,痛着,双手紧紧抱着男人,仿佛那是寒夜里最后一抹烛光。

章三·征暑05

那日之后,陆祎斐成了这间地下室的常客,许朗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只好每天过来找他,许朗去哪他就去哪。有时许朗不出门,就窝在床上看电视,房间没有多余的凳子,陆祎斐就坐在床边的地上看着他。

许朗觉得陆祎斐疯了,却又在每次对方敲门时忍不住打开了门。

陆祎斐说,你过不来我的世界,那我就去你的世界。

于是许朗吃泡面,他也吃泡面,许朗住地下室,他也跟在陪他承受狭窄阴冷的环境。

一天、两天……陆祎斐坚持不懈地向他证明自己的决心,哪怕许朗去酒吧勾搭金主,他也默默守在一边,然后在许朗要跟人走时,过去甩下一摞钱把人抢过来。

许朗对他这种行为没有露出特别的反应,陆祎斐把这当作默许,而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够尽力弥补他受过的苦。

但无论是带许朗去吃大餐,还是带他享受五星级宾馆的高档服务,许朗都不像之前一样露出欢喜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随他安排。

陆祎斐看着他,心里并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到底对还是不对,他爱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年,而那个少年却被他夺去了活力与生机。

日子过了大半个月,许朗终于被他养的胖了一点,而陆祎斐对许朗的认识更深了几分。

他以前只一心想着留住他,却忽略了要去了解他,也忘了要让许朗了解自己。这段日子他才知道,许朗是个孤儿,爸妈离婚后谁也不要他,奶奶在他十四岁时就去世了,亲戚们都不愿接受这个麻烦,没人管束的许朗被人带进了这个圈子,而后走上靠人包养过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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