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 中——蔺月笙
蔺月笙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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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朗,”陆祎斐说,“你不想学英文是吗?”

许朗抬眼看他一眼,“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消极怠工算什么意思?”

许朗一摊手,“那你要怎样?出国是你说的,你要我学,我学,我什么都听你的了,你还有怎么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你着想才打算送你出国,你要是不愿意就跟我说,我又不会强迫你,你这样一面应着一面敷衍算什么?”

“我什么意思?”许朗乐了,“我他妈就是不想跟你过了!”

一时剑拔弩张。

陆祎斐花了足足三秒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他松松领口,疲惫道:“许朗,这段时间我很累,对你也够宽容了,你就不能稍微懂事点让我省省心么。”

“那真不好意思,我人就这样,改不了。”许朗靠到沙发上,痞态尽显,“我就是个出来卖的混混,跟陆少你这种精英不同,也永远装不出高大上,陆少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许朗。”陆祎斐沉声道。

许朗就跟没看到他眼中的阴沉一样,继续说:“陆少,你说喜欢我,好,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喜欢我满口脏话动不动就发飙?呵,陆少,其实你只是觉得新鲜,没人敢忤你的意,我却得了便宜还不知好,所以你才想拖着我,证明你自己的魅力。就是这样。”

“够了,别说了。”

“你看,你根本就受不了我的缺点,你不准我说脏话,还找人给我补英语,无非嫌我丢人,想把我往你那圈子拉。可我许朗不是那块料,你花再多心思,我也就只是个混混,谁有钱谁就是我大爷,谁出得起价我就跟谁上床。你要包养我,行,没问题,咱俩就谈谈价呗。各取所需,何必整那些虚的,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狗屁,陆少你别骗我也骗你自己了。”

“我叫你别说了!”

陆祎斐霍然起身,椅子被他推出去老远,他双目怒瞪,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真真难受到心坎里去了。

许朗摊手,闭了嘴。

陆祎斐瞪了他几秒,转身上楼,摔上了房门。

许朗在楼下坐了一天。

他看着地面失神,陆祎斐不明白,他永远也做不成他想要的那种温柔情人。陆祎斐在努力改变他,企图让他收心,让他配合他的生活,却忘了许朗从一开始就没把心放在他身上。

喜欢是一码事,过日子是另一码事。

许朗可以在床上把陆祎斐伺候得神魂颠倒,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也能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情人,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许朗早已习惯简单的金钱关系,他会的,只是如何取悦人以图得更多的报酬,而不是在陆祎斐下班回来后给他递一杯水道一声辛苦了。

他从来没考虑过如何去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接受陆祎斐作为他一身的伴侣呢。

何况他也从没想过要和谁彼此作伴。

不是不享受陆祎斐带给他的温暖,只是年少的心,容不下细水流长,只渴望迁徙与新奇。

他不愿为陆祎斐改变半分,又何来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孤勇。

许朗想着想着,一阵又一阵的疲惫压得他头晕目眩,迷迷糊糊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窗外已经天黑了,他翻了个身,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而陆祎斐抱着他,眸子在微弱的床头灯下目光灼灼。

“不闹了,好么?”陆祎斐说。

许朗静了一阵,说:“我没闹,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陆祎斐把他搂紧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不说话。

许朗躺在床上,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陆祎斐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不想跟你谈什么狗屁恋爱了。”许朗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受不了这种腻乎的玩意,我们到此为止吧陆少。”

陆祎斐一怔,慢慢撑起身子,望了许朗,“你再说一遍。”

“我们算了吧,陆少。我们也就上床时开心,下了床谁看谁都不顺眼,何必非要绑在一起给彼此找不痛快。”

陆祎斐望了他好一阵,缓缓问:“你心里有过我吗?”

“有啊,”许朗爽快道,“咱俩都耗了快两年了,我没少气你,你也没少打我,我心里能没你吗?”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许朗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许朗说:“陆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但我做不到因为这点好就一辈子跟着你。我散漫惯了,只懂怎么撅着屁股往人身上靠,不懂嘘寒问暖添加衣加水。如果咱俩只是上床就算,我愿意随叫随到,可是陆少如果你真要跟我谈恋爱,对不起,我许朗真做不到。我们好聚好散吧,陆少。”

说完,许朗的鼻子也有点酸。

他是不愿意和陆祎斐发展成这种磨磨叽叽婆婆妈妈的关系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不断也难受,断也难受,那感觉就好像衣柜里有件旧衣服,原本可以时不时拿出来穿一穿,然而有天突然规定他必须每天都穿,他受不了,想不穿了,就只能丢掉,可是丢掉,念及以往的情分,又舍不得。两相矛盾,许朗的眼眶微微发红。

陆祎斐在他的话里,渐渐迷茫。

他爱许朗,可正如许朗所言,他到底爱他什么呢?

他又期望许朗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自己呢?

在许朗走后的那半年,他发了狂一样想他,他告诉自己,如果许朗回来了,他一定千百倍对他好,许朗的任性他全都可以包容,只要这人留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许朗回来了,也留在他身边了,他们却隔三差五地吵架。

许朗不懂体贴,只会索取和任气而为,陆祎斐明知这一点,却也会按不住气和他争执。

到底是为什么呢?

许朗心里是不爱他的吧,不然为何自己包容再多,许朗也不愿意容让半分,陆祎斐悲哀地想。

又或者自己和他确实不合适,自己已渐入中年,追求的是一份安稳与陪伴,而许朗正值少年,心性未定,只想往大世界跑,不愿被谁拘束。他有他的成熟,许朗有许朗的幼稚,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试图让许朗的心往自己这头靠几分,却不料反而将他推得更远。

身心俱疲。

陆祎斐甚至想,也许许朗说得对,如果他们只是简单的床上关系,或许更快乐。

他觉得他和许朗的关系不该仅止于此,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似乎只该仅止于此。

陆祎斐累了。

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许朗,许朗听着他下床、开门、离开,心里释然一份,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空虚与酸楚席卷而至。

他揪住胸口的衣服,一滴眼泪不知怎地就这样落了下来。

冬日凌冽,除夕将至,返乡人流一走,宛市空了一半。

迎着新年的脚步,许朗走了,带着不多的行李,在某日静悄悄地离开了陆家。

陆祎斐从书房出来,卧室已经没了许朗的人影,打开柜子,衣服少了一半。

他立了很久,终于接受了那人离开的事实。

这年的新年,谁也没有过好。

陆祎斐回了本家,应付了一堆亲戚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对了窗外漫天繁华,独饮一杯孤酒。

许朗窝在狭小的出租房内,吃着一盒泡面,对着电视茫然失神。

冬去春来,时间迈着如常的步伐缓步向前,草长莺飞,便已是六月时节。

章三·征暑03

陆祎斐同男人告别,发车离开。

常去“魅惑”,便认识了秦杨,一来二去,对方年纪相仿,也有定下来的念头,一拍即合,于是同居。

陆祎斐将他介绍给唐颜他们,各个对秦杨的印象都很好,注册师出身,成熟稳重,也善于交际,对陆祎斐也很照顾,那日适逢陆祎斐感冒,薛绍还要灌他酒时,秦杨会不漏痕迹地替他挡了,笑称:“薛少同我喝吧,我喝他喝是一样的。”

一群人就笑,揶揄不已。

但这段感情在第三个月时出现了危机。

秦杨说:“祎斐,你很好,是共度人生最佳的伴侣,我很想和你过一辈子,只是很遗憾,你的心似乎不在我这。”

陆祎斐想辩驳,秦杨阻了他,笑了笑,说:“不用解释,感觉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陆祎斐沉默。

“抱歉。”

秦杨摇头,眼里也是一片惋惜,“你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在努力喜欢我,只是你看,我没那么大的魅力,让你忘掉心里那个人。”

他用打趣的口吻,试图让陆祎斐轻松一点,陆祎斐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吃过最后一顿饭,和平分手。

陆祎斐开着车,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

重归单身,他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轻松,能够遇上秦杨这样合适的伴侣,实属幸运,然而留不住,也是惘然。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陆祎斐愧疚而又无奈,他已经很努力地为这段感情付出了,然而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个环节让秦杨有了他不爱他的感觉。

对方是理智之人,既然不爱,不如趁早分开,对彼此都好。陆祎斐亦深知这点,于是有了今日这一顿分手饭。

沿着三环转悠许久,华灯初上,夜色渐起,灯红酒绿的街道上,陆祎斐将车停到了路边,伏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失神。

年纪越大,越难动心,即便合适,也没法说服自己投入全心。

秦杨的离开,不过再一次证明要在这个年纪找一个相濡以沫的人有多艰难。

爱的,不合适,适合的,不爱。

陆祎斐望着远方点点星光,心头一片空荡。

得知他失恋,一众好友开了个包厢,纷纷前来幸灾乐祸。

薛绍笑得最开心,指着陆祎斐的落魄模样嬉笑道:“哎哟喂,陆少今年犯太岁,跑了一个又一个!”他揽了陆祎斐的肩,苦口婆心道:“都说了谈恋爱不靠谱,你去酒吧带个人回来,不一样是快活?何必把自己绑死在一棵树上。安稳什么的,那不适合你陆少。”

唐颜把薛绍挤到一边,笑道:“好了好了,分就分了,再找下一个就是,别耸搭着脸,看开点,啊。”

陆祎斐不理他,这人最近在追陈靖,不急不缓,乐在其中,脸上掩不住几分喜色,大有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姿态。

唐颜倒是不介意他的冷淡,这里头各自都有伴,就剩了陆祎斐一个单着,唐颜想到上次平安夜的憋屈,觉得扳回一局。

陈靖虽没见过许朗,亦没见过秦杨,但陆祎斐的事他从唐颜那有所耳闻,坐过来道:“陆少,是你的终会回来,不是你的留也无用,有时分开,反而能更冷静地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一群人里,也就陈靖说的像人话了,陆祎斐点头,闷了一口酒,道:“谢谢。”

陈靖笑笑,“不客气,上回我住院,也多亏你让医院给我排了病房。”

陆祎斐举杯,示意不必。

薛绍搂着新欢小白在那边招呼,“来来来,打牌打牌,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

陈靖混进他们的圈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唐颜迟迟没有表明心意,怕对方不是同道中人,一说反而把人吓跑。但陈靖对着一群圈内人却也没露出异样,反而相处甚欢,同陆祎斐、薛小白甚至成为默契的牌友。此时薛绍一召唤,陈靖边拉拉陆祎斐,“走吧陆少,空坐着不如和大家玩玩,换换心情。”

陆祎斐想了一下,也就扔了酒杯过去。

四人凑了一桌打升级,唐颜坐在沙发里远远欣赏。肖楚可怜巴巴地守着夏臻,他惹了祸,几个月前从夏臻身边逃走,被抓回去时连带陈靖住院,于是唐颜和夏臻两座大神现在都对他没好脸色。这种场合他本不想来的,奈何夏臻现在不准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他只能顶着巨大的压力跟过来。

做的什么孽啊,肖楚欲哭无泪。

当天散了前,众人忽然想到过不久是唐颜的生日,便商量要怎么过。薛绍馊主意一堆,唐颜自动忽略。陆祎斐虽则情场受挫,但还是担起大哥的架子,提议一番,唐颜也无所谓,只道好友聚聚就行,不必太正式。

定了地点时间,众人便散了。夏臻似乎兴致很高,带了肖楚又去了另一家酒吧喝酒,肖楚其实困得要死,又不敢拒绝,只得打着哈欠随他进了门。

坐了一会儿,夏臻也不说话,肖楚不知道他要干嘛,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夏臻喝了两杯酒,忽然抬头对他道:“嗯?”

“嗯?”肖楚一头雾水。

夏臻皱眉,“你没什么要跟我说?”

肖楚傻了,心道我到底有什么要跟你说啊,你拉我来酒吧,怎么看都是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吧!

夏臻看了他两秒,拂袖而去。

肖楚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大少爷这是突然发什么疯啊,他实在没错什么啊,怎么就又惹他不高兴了呢?

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夏臻这种忽冷忽然的性格没辙了。总是动不动就生气,生气的点也不知道,他就算想道歉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就算当年是自己不对,都伺候这么久了,也该消气了吧。

肖楚无奈,撑着额头,很是郁闷。

坐了一会儿,他还是站起身去追夏臻,夏臻再跟他甩脸色,他也只能认了。

正要走时,却撞到一个熟悉的人,许朗。

许朗见到他,也是一怔,很快让开一条路,尴尬地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两人并不熟,只是在聚会时见过几次,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已。此时见了,也无话可说,肖楚点点头,走了。

没走几步,他又转身跑回去拍拍许朗的肩膀,“那个,二少要生日了。”

许朗怔了下,没明白他突然说这个是想做什么,自己和二少还没熟到连庆生都要插一脚的地步吧。

“哦,那祝他生日快乐。”许朗说。

“好。”肖楚点点头,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又道:“他们打算在海逸开party。”

许朗彻底不知道他想干嘛了,僵僵点头,“哦。”

“你,你也来吧,陆少也回来。”肖楚挠挠头,很艰难地组织语言,“那个,他分手了。”突然想起许朗不知道秦杨这茬,于是解释道:“哦,不是,你跟他分了后,他和一个男人好了一阵,但最近分了。没,没,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陆少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秦先生那样好的人,他怎么会分了呢?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只是,啊……”

肖楚都要哭了。

许朗听得一知半解的,从肖楚提起陆祎斐这个名字开始,他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

他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见面。”

肖楚拉住要走的许朗,焦急道:“不是不是,我真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是在说陆少坏话。我就是觉得他还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你要不,要不再跟他见面谈谈吧。”

许朗笑笑,揉揉肖楚的头发,“楚哥,你是个好人,不过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指指门口,“臻少正看着我们呢,你不怕被揍,我还怕呢。”

肖楚看过去,登时一个冷噤。

夏臻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站在门口冷冷注视着他们。

肖楚吓得松了手,许朗冲夏臻点点头,进了酒吧。

夏臻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肖楚吞了口口水,哆嗦着腿飞快跟过去。

许朗找个角落坐下,静静喝着一杯酒。

舞池里群魔乱舞,五光十色,众生喧哗,粉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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