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是怎么样，我都要好好照顾小艾。我已经答应了光光，也答应了自己。我走到病床边上的时候，小艾正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浮起了虚弱的嘴角朝我笑了笑。

“你终于笑了。”我们笑着对视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对她说。

“恩。”她点点头，然后说，“我看见光光了，他让我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幸福，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就是他也会很伤心的吧。”

我在她的脸上重新看到了幸福，尽管在幸福的背后存满了痛苦与哀伤。

这时，晨，冰和琛海也从外面赶来了。

“怎么会这样？”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小艾关切地问。

“没事儿，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医生说已经可以出院了。”我向他们笑着解释，想尽量给他们一些轻松的感觉。

“那就好，我来帮你们整理东西吧！”晨说。

晚上，我们又聚到了酒吧里，每个人的眼里不再流泪，也不再发呆，时不时还能传出一些笑声。我们为光光也叫了一杯“液氧”，就放在他每次坐的那个我边上的位子上。然后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杯子和它碰了一下，然后我一口气就把自己的“液氧”灌到肚子里，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究竟会不会死？我们呢？也许我同样不想知道，未来对于没有未来的我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把我从阿彪那里听说的故事讲给了大家听，他们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该把他们那种神情称之为是认真还是惊讶，但无一例外的，眼神最后都落到阿彪的身上。

“诶？”阿彪见了之后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向我们投来了代表疑问的眼神。

“呃~没什么~”我马上圆场，以便让他们转回自己不礼貌的脸，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是真的话，我们要帮他们缓缓关系吗？”在过了很久之后，大家终于收回了惊讶的眼神，这时晨说。不过是要该说他是爱管闲事好还是热心好呢。

“好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叔叔和侄子嘛！”冰没有参考大家的意见就伸起了手大叫，“老板！”

“干吗啊？”阿彪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知所以的表情。

“那个，其实就是你伯伯的那点事情！”尴尬了一阵之后，于是我只好开口。

“是吗？怎么了啊？”阿彪听了之后问。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他。”我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开了口。

“诶？真的吗？他最近怎么样？”阿彪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笑着问，似乎是在问一个和他没有怎么疏远的亲戚一样。

“他好像还住在那条弄堂里呢，而且是现在那条弄堂里唯一的人。”大概是看我说话吞吞吐吐的吧，冰接过我的话说。

“是吗？他身体还不错吧？”

“恩，健康的很。”晨笑着对他说。

“那就好。”阿彪依旧微笑着，似乎就像他之前的说的一样，他对那个伯伯并没有太多的憎恨。

“你有想过跟他消除误会吗”在看着阿彪沉默了几秒之后，冰开口问。

“当然啦，只是人家不会也这么想吧，仅凭一己的感觉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强求了？”阿彪的笑容里透过了一丝无奈的感觉。

“但是只要你想的话就可以了吧。”

于是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似乎是在做我们的计划。尽管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会怎么样。

第二天醒来，天又大亮了，我马上起床跑到吧里，大家果然早就已经在那儿了。

“你怎么那么晚呀？你存心不让我做生意是吧！”阿彪假装抱怨说到，只是语气之中似乎并没有那层意思。

“我这不牺牲了我的肚子敢来了吗？我早饭都没吃那！耶？你们今天都不上班啊？”

“今天是星期天！”晨摇摇头然后假装无奈地说，“要不然怎么说艺术家的生活乱呢？”

说着我们又到了那条弄堂的口上了。我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气从里面向我袭来，然后从我的脖子里灌到我的身上，最后渗入了我的皮肤里。我不禁抖了一下，脑子里又开始重复那天的那一幕，然后不禁开始害怕地往后退。

“我们绕道吧！”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终于缓缓地开口。

“别怕，白天他们不会出来的，而且有我们在一起。”琛海自信地向我笑了一下，第一个走了进去。

然后，我几乎被推着往前走进去的。在暗地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出现光光，然后不断地出现那只覆满鲜血的腐手。总感觉它们正在我们的背后准备着，随时可能向我们伸来，但那一刻却始终都没有到来。

其实那是一条很短的弄堂，在这个弄堂满布的江南小镇里不起什么眼。另一端就是老人的家，而且我们走得飞快。但尽管是这样，而我总觉得很长很长，幽暗的弄堂被过街楼覆盖着，似乎是在宣告这里面一万年都透不进一点光，在行走中我只感觉到有一滴水落到了我手上，我根本看不到那滴水的来处，我知道的只有走在我的前面是小艾。

很久以后，终于出现了光源，光线向我们射来，给我们指明了方向也给了我无比的安慰，那里就是老人的家了。

“老伯！”我在天井里大叫。那是一座老的木结构房子，院子很大，但四周都被屋檐包着，形成了一条围廊，于是天井被围得很小很暗。

“是你们啊，进来吧！”在老人的招呼声之下，我们进了客厅，屋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你们还来干吗？你们应该知道这里的一切吧，没有护佑的人进来可是很危险的。”老人喝了一口面前的那杯茶，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那种仿古紫砂茶杯，似乎是故意不来看我们。

“因为那天你没有请我们吃饭啊，所以我们过来讨来了。”冰似乎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于是开玩笑地说，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但阿彪却站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且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是发出一点声响。

“其实，那个一直在镇上流传着的故事是存在的吧，所有的传说都不是虚构的，”在大家都沉默了很久之后，我终于决定开口了，“那个‘小孩’，也就是你的侄子……就是他吧。”

8、PaGe.7

老人在听了我的话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在我们一群人里环视了很久一圈之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阿彪的身上。他先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和阿彪的目光对视了很久之后，那个老人移开了他的视线。在又一阵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而且摆出了一副故作镇静的神态，说道：“你来啦？”

听到了这句话后，我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起码没有刚来时的那么尴尬，而且似乎也没有出现我心里最坏的情况。

“恩，大伯。”似乎是在犹豫了一阵之后，阿彪才点了点头，然后应到。

“但是，我不是你大伯。”老人依旧装作平静地说。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愤怒，最后仍是那么平静地对阿彪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他就站起了身就要进里面的房间。

“我还有事。”看到这个情景，我马上站了起来叫他希望能留住老人。

但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放慢脚步，相反马上拒绝了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空。”

“不是这件事，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马上换了一个理由。

“那，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但老人依旧没有止步，只是在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按照刚才的步律走向了房间。

我在后面跟了进去。客厅的后面是饭厅，饭厅里放着一张仿古的红木桌子，漆得光亮．也擦得透亮。老人就坐在边上，桌面上印出了老人那张严肃的脸，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桌面上同样印出了我脸的模样，只不过有一点歪，和老人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天是你救了我们，还没有对你说谢谢。”看他没有意思开口，于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无奈的我只好主动挑起了话题。

“不用。”想不到他只是简单地回答，于是我们似乎又要陷入那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你应该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叫光光吧！”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我问到。

在思考了很久一阵之后，他问：“就是那个死去的年轻人吗？”

“恩，是的。”说到这个，哀伤的感情又一次涌了上来，在花了很长的时间整理好情绪之后，我点点头说，“听我身边的人说在我昏迷之后，他还说了一些话。那时清醒的人只能找到了你，你知道他那时还说了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举动吗？拜托了，这些信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我能知道这些的话……”

“我不知道，”但没想到我还没有说完，他就回答说，“其实我到那儿的时候只看见了你们几个！至于他，我连面都没有见到，如果我知道还有他的话，早就把他也救回来了，就算是救不了也至少会把他的尸体拖回来。虽然我一把年纪了，但这些还是做得到的吧。怎么了？”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光光的一切，也包括光光曾经跟我说过他感觉到的一切。

我说完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桌面发呆，很久以后他问我：“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他还说了一句话？”

“是晨告诉我的，就是刚才那个高个子的。”

“你，相信光光吗？”他似乎是犹豫再三，但最终还是抬起了头，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问。

“当然啦，”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从幼儿园到高中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相信现在也不会骗我。或者不管我怎么认为，事实就是他根本不可能骗我。”

“那晨呢？”他接着问，总觉得他的问题使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晨的话，认识他到是在初中，初中毕业以后虽然分开了，但是还是陆陆续续地保持着联系。”

“是吗？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呢。”

虽然老人没有继续说明，但是我似乎是读出了老人话中的话，其实我也希望这只是猜测而已。

真的是他吗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每一个细节。其实与其说是搜索，还不如是呈现，在那一刻过去的一切都像刻意约好了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说起来的话，晨这个人真的是有很多的蹊跷。在初中那会儿，很多所谓传说的地方都是他先知道，这次也是他叫我回来的，并且一直引导我们到这里，真的是他吗

我不期望这样，我还是像最初希望那样光光指的那个人不在我们当中而是一个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我依旧认为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哪怕只是我的希望也好。

我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坐在桌子上发呆。然后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花纹，很久以后我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这些也许真的都是猜测吧”，然后就往外走。

我到客厅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走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那时外面的天已经大黑了，老人叫我留下来在家吃饭。也因为天已经黑了，这条弄堂里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预料。而那天晚上的情景也随着夜晚的到来在脑海中愈发地清晰起来，就算我想离开也迈不出脚步了吧。

晚餐桌上，我们默默地处理着自己手中的饭。我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但又不甘于就这样尴尬着，于是跟他讲了阿彪和我们的故事。他有意无意地听我说着，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仍然平静地往嘴里扒饭，一直到他的碗里空了，他才放下筷子开始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失去以前的平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一切的，但是我不能，因为……因为……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听了后惊讶地差点跳起来：“亲生儿子！为什么？！”

“其实对我来说刚才做这样的举动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不认可他，而是我不认可自己，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静静地看着他低下了自己的头，无奈的眼角显露着哀伤而懦弱的泪光，只是迟迟都没有落下。直觉告诉我，在这泪光的深处有一个哀伤的过去。

“那是1987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故事，“她是一个女大学生，那时的大学生不多，是社会最高的知识分子。我们的相识也是在像今年这样早来的秋天，那一年是我从高中毕业之后参加工作的第五年了吧，我只记得那一年我们单位组织秋游，地点自然又是西湖，那时单位的旅游多半是选择附近那些成本低距离不远的地方。在西湖边，我又一次被美丽的景色所陶醉，也因此我掉了队。而就在我找着回去的路的时候，我们相遇了，那时她正开着湖水发呆，我似乎是被从内心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所吸引，主动上去打了招呼。然后的我们就像言情小说里发展的那样，相知相恋最后步入婚姻殿堂，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老人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显示着那时的快乐。虽然淡淡地难以察觉，但在他的脸上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一切的转折出现在两年后，一向崇尚民主和自由的她上京参加了那一年的运动，那场早就已经被从历史之中抹去的运动。不幸的是运动失败了，而作为运动领袖之的她倒在了广场上，不仅献出了生命，就连她的名字也随着这段历史永远地被党人抹去了。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结果，更严重的受害者其实就是阿彪和我。因为她是领袖又知道很多关于运动的情报，她死后党人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我们的身上，为了阿彪的安全，我决定把他过继给我的哥哥，就是阿彪后来所谓的养父，而我则逃离了小镇，开始了流浪的生活。一直到几年前风头开始松起来，人们也不再讨论那次的运动。我才得以回到家乡，虽然依旧是没有人知道的隐居生活。”

眼角的那阵闪光依旧没有落下，只是愈闪愈烈，似乎是在对抗周围不断侵袭而来的黑暗。之后的老人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到手臂里，他也不可能再说话了吧。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或是安慰听了这个故事之后的自己。

我累了，现在的我似乎只想睡觉，因为那似乎是个躲避这个世界的好办法。我只想去躲避这个世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以前的我总是把这个世界想象地太美好，然后在小说中将这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众人，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深处还有如此的黑暗的存在。哪怕是知道也从来不敢去承认，直到此时事实摆到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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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天的我却很早就醒了，尽管头还有一些昏沉，但我还是在天刚刚发出一点亮光的时候就走出了那间房子。选择了弄堂里较近的一端，周围不时地传来一阵阵腐肉的气味，有液滴落到了我的手上，腥气告诉我那似乎是血。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一点的东西，尽管是连跑带走，但磕磕碰碰地过了很久才出了那条弄堂，然后又去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酒吧的门口。

我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我是在等阿彪来开门吗？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打他的电话呢？是手中的手指没有拨下按钮的力气吗？坐在门框上这样问着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