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原来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充满了厄运的小孩，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现实之中真的有这个存在。

“那个‘姐姐’后来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才能稳定下自己的情绪问出这个问题。

“不知道，据她说是走了，也应该是走了吧，因为之后的几年我都没有遇见她过，而且也没有再听说那里有人死去的消息。不过说起来，那里已经没有人可以死了吧。”阿彪自嘲似地笑了一下，然后问，“但是现在说起来的话，光光的事情应该怎么解释？”

“不知道．”我低下了头，我已经隐约地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没有办法去描述，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光光是我们班死去的第15个，很快就会有第16个吧，我会是那个第16个吗？抑或是我们之中的一个。

“你还有个伯伯吧！”我没有再去感受这些，我承认是想逃避这些。于是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移了话题。

“恩，就是他，那时骂我骂得最凶的一个。”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却没有发现他带一点的怨恨。

“其实一切都是误会．”虽然这是我内心的希望，但现在的我也只能这样安慰了吧。算是安慰他，也算是安慰我自己。

“也许吧！”他收起了往常灿烂的笑容，然后静静坐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在深夜的时候，我回到了家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光光的家叫成是自己的家了。也许是我答应光光要好好去照顾自己，然后好好照顾小艾的时候开始，也许是比这更早的之前，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时间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关上了门，我似乎依旧还在等待在这个时候光光会像以前那样走过来，然后带着笑对我说一些类似“回来啦？今天又到哪儿去玩了？见了谁？买了什么？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的话。而现在，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人问我这些了吧。

小艾依旧还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客厅另一边的窗。她早就不再哭泣了，但眼睛却仍然很肿很肿，是泪水流完了吧，虽然已经没有泪水，但依旧还是在哭泣吧，只是不再表露于面。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也陪着她发呆，很久以后，她转过身来看我，勉强作出了笑容，然后递给我一串钥匙，呆呆地盯了我很久以后说：“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在那一刻安妥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小艾开口了吧，这是她几天来第一次开口。仅仅是因为这点简单的理由而已吗？

虽然她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但是我知道她给我的是光光房间的钥匙。我起身把钥匙插入钥匙孔，门随着“吧嗒”的一个声响，房间里的画面在一瞬间展开了。

虽然光光和小艾住在一起，被称为所谓的同居，但其实他们还是有分开的房间。光光喜欢独处，虽然他也渴望朋友，但他还是和我一样，希望在人们的背后有一个可以属于自己的地方，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想得到某种保护吧。

墙上挂着很多东西，有些小饰品明显是小艾给他买的，透露着女生的气息。而墙面上更大的篇幅是海报——动漫和篮球，但更多的是漫画。因为从我14岁开始迷恋上漫画开始，到现在29岁，每年他生日我都会送他一张海报，我数了数，正好15张，包括15年前的那张《D.N，Angel》。

那年是他的14岁生日，我送给了他我得到的第一张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海报，DARK和大助在战斗之后衣杉褴褛，但DARK依旧举着手臂护着大助，坚定地看着敌人。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他很开心地收下了，指指海报上画着的那两个人说：他是DARK，而我是大助，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谁也离不开谁。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兼作写字台的电脑桌和一张床，就像我的房间一样，我还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最理想的房间是怎么样的，他说有一张床，我问完了？他说是的，这样才够简单。其实这也一直是我的答案而已，只是我一直都觉得这个答案太过特别而不敢对别人说出口，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像他那样洒脱。

我坐到写字台边的那张软凳上，舒适地坐在那里环视了一周这个房间。最后目光落到了写字台的第一个抽屉上。我犹豫着打开了那个抽屉，里面放着我们高中毕业分开之后写过的所有的信，还有我曾经发表过的五本书，哪怕是那本第一次出版的鲜为人知的只有100本销售量的小说，他都完好地保存着。只见到最上面还留着一张纸条，写着三个软弱无力的黑字：永别了。我凝望着这些似乎还没有完全干的墨迹很久很久，不知道接下来手该伸向何处。

6、PaGe.5

我又打开第二个抽屉，抽屉里一排都是光盘，U盘还有移动硬盘，每个盘上都有一些字样，有的是我给他发的E-MAIL，有的是我帖在网上的作品，我无法想象这些东西他竟然还留着，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找不到这些资料。还有15张光盘叠在一起，那些标签显示着它们是光光的日记，从2001年一直到2015年。我打开电脑，很不容易才找到了光盘插口，往里面送入了最前面的那张：

2001年8月31日晴

今天是初中开学报到的日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中学生了，当然我对中学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今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东还是跟我一个班，其实开始我还一直担心初中以后我们会分开，然后像别的好朋友一样渐渐疏远，，不过现在不要紧了，看来我不仅托儿所，幼儿园，小学和他不会分开，以后也不会了，也许永远也不会。我不知道我们的友谊在初中里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继续。但我的心里还是这样祈祷着。其实，不管有没有实现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现在是朋友就可以了，只有现在是朋友才有机会在将来继续做朋友。

初中的三年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虽然一切都是未知数，现在的我心中充满了期待。

2001年9月1日晴

今天，我在我们班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艾草。大家都叫她小艾，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很很开朗很活泼也很讨人喜欢，厄~虽然至少很讨我喜欢。我发现我好像对她有感觉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的存在我只对东说了这件事，他说他支持我，祝福我们，然后竟然还去小艾那边夸了我一番，真是的~不用那么快就暴露行动吧~其实小艾是那种很清纯的女生，别人都说她泼辣，不像个女生该有的样子，我却不觉得，反而我觉得她很真，不像别的女生那样做作，我和东都讨厌女生做作……

背后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似乎永远都无法停止的啜泣声，我转过头。小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她看着电脑屏幕又流下了眼泪，我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开口，只能转回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一直到它转为屏保。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那头传来晨的声音。

“东，其实我昨天在光光的葬礼上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一直都在犹豫应不应该说。”

“什么？”我马上问他。

“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军训的那个公墓吗？”

晨说的那个公墓，其实就是我们初中时军训的军营的山上。

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在初中二年级，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几段日子之一吧。因为可以连续四天不用读书，虽然在体力上可能耗费很大，但在心里上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而且更巧的是，除了在女生寝室的小艾，我们这群人竟然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里。其实军训对我们更大的吸引力就是传说中的墓地闹鬼，因为公墓在山顶，而那座山的山脚就是炮兵部队的训练营，也就是我们军训的地方。我们的宿舍在五楼，是整个宿舍的最顶端，其实那里所谓是山，但其实并不是很高，在顶楼很轻易就能看到那边的公墓。

头一个晚上，我们自然都兴奋地要死，一点也睡不着，我侧着身子把带着耳机的右耳埋到枕头里，装出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教官几次查房竟然都没有发现我在听MP3。

时入深夜，教官和老师来查房的间隔也越来越大了。我的床在窗边，正好可以看到窗外，正好在我觉得没歌好听的时候，我无心地晃了一眼公墓，眼前的一切把我视线全部吸引住了无法移开。因为连我自己都吓呆了，只见到一个个模糊的绿色火球在那边的半空中毫无规律地飞来飞去。我叫起了寝室里的其它人，晨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望远镜，其实用望远镜仔细看才看出了端倪。那是一个个人形的东西在散发着绿光．那些怪物的形态和曾经我们在小学里看到的东西是那么的相似，只是数量上多了几百倍，在天空中迅速地乱舞着。我看到一个魂魄留着和别的人不一样的长发，披肩的头发并没有像别的一样盖住自己的脸。在调了焦距之后才得以看得清楚，他的脸白得出奇，或者说是标准的毫无生气吧。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裂里没有眼珠，但我似乎能的确地感觉到他是在看我。而且更让我感到窒息的是，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向我投来挑衅抑或是嘲笑的笑容。就这样画面停留了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向我飞速地窜过来，我吓得一下子向后仰倒在了地上，直到发觉是在望远镜里才得以再次开始了呼吸。

“你们看！”琛海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们顺着琛海拿着数码相机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我们班的丽竟然在努力地翻墙，看样子她好像是要逃出去。训练营的墙比一般单位的要高，丽花了很大的力气最终还是没能过去。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依旧不断地努力着，似乎是有一股不可思的力量召唤着她。

我们盯着她没有办法移开视线，直到我们的门被轻轻地敲了三下，这是我们和其它同学定下的暗号，意思是有老师或教官开始查房了。于是，我们迅速收拾好了家伙躺到床上假装是在睡觉的样子。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大概是因为白天的训练强度实在太大，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检查人数时我们班的确少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丽。老师问我们谁知道丽到哪儿去了，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我犹豫了半天，然后去看大家的眼色，他们都皱着眉头似乎都在阻止我，于是我最终还是决定了沉默。

丽失踪的消息起先被完全地封锁，一直到了第三天，丽的尸体在山上的一个树林里被人发现，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听说有查出死因。而我们接下来的军训日程也因为安全问题临时取消了。于是我们都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回家了，因为不仅是丽的事情，在军营里还疯狂地流行着感冒，当然只有光光没有被染上，他的体质一向很好，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没有生过什么病，于是不管什么传染病流行都会被染上的我又一次成为了他嘲笑的对象。

“其实在你昏过去了之后，光光还说了一句话．”晨继续说到。

“什么？”我轻轻地问，没有办法获得更多的力气，但很轻的语气之中依旧不缺乏惊讶的意思。

“他说你的话是对的，那个人是真的存在的，之后的他好像是在说一个人的名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出了我的问题，依旧是用那种毫无力气的音调。

“不知道，”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那时我也晕了过去。”

在晨说了这些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挂掉了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不断的嘟嘟声然后自动挂断不再有任何的声响，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脑子，甚至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太乱了。我不想再想什么，也不想再做什么，我能做的似乎只有看着电脑发呆，一动不动，直到最后在无意之中睡着。只是真的是睡着了吗？我现在似乎就连这个简单的问题都没有办法找到答案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了。阳光从窗帘的细缝之间穿透入房间，强迫我的眼睛睁开。我仍然坐在那张椅子上，电脑上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正午。我再看向床上，躺在床上的小艾，她闭合着双眼，尽管脆弱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张开。我轻轻地走了出去，不想吵醒她，因为现在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她睡着比醒着好多了吧。

我弄了一份比快餐还简单的所谓午餐，然后坐在椅子上等小艾醒来，几次不耐烦地去看挂钟但最后又不忍心去叫醒她，于是只是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看着秒针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最后再次回到它的原点。这时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名字，光光，我，还有小艾。

时针从一跑到二，又到了“三”的位子上。这时，我的心底莫名地燃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类似于本能一样拼命地跑到了光光的房间，拉开门，又无力地坐下。

心里的不祥在瞬间灰飞湮灭，失望和哀伤却又加剧了几分。四肢除了无力，早已消逝了其它所有的感觉。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告诉我，也许我怎么也不可能叫醒小艾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才回过了神，拿起电话拨通了120。在拨通了之后，我很平静地告诉了对方一切，其实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听起来比我还紧张，又是教我急救的方法，又是叫我不要慌张。而其实那时的我，哀伤已经把我所有的慌张都给趋散了。在挂了电话之后，依然很平静地坐着，很平静地看着小艾，很平静地望着她被医生抬走。

7、pAgE.6

一直到了医院，医生用安慰的语气告诉我，叫我不要担心，小艾只是暂时的休克罢了。

“那怎么会没有呼吸呢？”过了很久之后，我问。

“因为过度疲劳，产生的一种现象，不是没有呼吸，只是呼吸比较微弱用触觉感受不到而已。说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过度的工作呢？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不是，她最近一直在休假。”我在说完这个词后停下，我想再说接下去的原因，但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医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的小艾，然后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着她问：“那她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恩，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微微地笑了一下，希望用这个动作来掩盖自己的感情，但最终应该还是不能吧，我已经累到无法去隐藏了，“那个人也是他的男朋友。”

“对不起．”医生的眼神之中也显露出了同样哀伤的眼神。他同情地看着我，然后伸出了双臂抱住我的身体。我默默地感受着他对我的安慰，那是光光曾经经常会给我的拥抱，但现在却只有从别人的身上得到。但尽管是和在我每次伤心的时候都会得到的同样的安慰，只是现在已经无法再感受一样的温暖了。我的泪第一次干脆地落下，落到那个年轻医生的肩膀上，然后在他的白大褂上留下一圈泪渍。

在我的泪水终于止住了之后，医生才放开了我走出去了。过了不知多久之后，医生带着护士进来，开口对我说：“检查结果说明她没什么问题，醒来之后就可以出院了，亲属在这儿签个字，出院之后好好照顾她，实在不行的话去找心理医生看一下吧。”

我看了一下马上就说：“好的，我就是他哥，谢谢你了。”

然后我在那张纸的又下角签下了“艾东”这个假名字。因为小艾和光光一样是个孤儿，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里，在三岁之后被一对夫妇收养，也就是她的养父母。但就在她初中毕业那一年，那对夫妇移居了国外，而原本是宝贝的她，在那一刻却成为了累赘被丢在了这个小镇。

“好，回家后让她好好休息。还有，你也不要再那么伤心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永远过去了吧，没有办法挽回的。”医生强装笑着对我说，他似乎并不是在嘱咐我，他语气中的对象更像是那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