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扶苏变得面色惨白,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何明明攻下韩国的时候父王善待百姓,轮到赵国的时候父王却像一只无法自控的野兽,暴怒不已的下令斩杀了无数无辜的赵地百姓。
王贲说完话,整个人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扶苏沉默许久才语气冷漠的说:“那些听到消息的死士,将他们送到先锋营。”
王贲听到扶苏的话,猛然抓起早已摆在自己面前的宝剑,直接滑向自己的脖颈!
扶苏赶忙压住他的手腕,低喝:“少将军寻短见是何意?!”
“主辱臣死,向长公子说明其中缘由,臣终于可以安心赴死了。”王贲面色沉沉,眼中却没有丝毫勉强的神色,早在前来面见扶苏之前,他一定下定了死志。
王贲神色平淡的勾了勾嘴角,低声说:“长公子放心,臣已经处理好了其他人,只待臣一死,世间在无人知道此事。”
扶苏却恼怒的说:“哪怕你知道这样的消息,以父王的度量也绝不会杀死为了秦国出生入死的将士!”
“对,阿爹才不会杀了你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胡亥已经精神饱满的清醒过来,端坐在榻上直勾勾的看着扶苏和王贲。
胡亥此时忽然开口插话,吓得王贲“叮!”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
第35章: 我有特殊的砍人技巧
胡亥骤然插嘴让扶苏和王贲同时静了下来。
他们俩瞪大眼睛震惊不已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又将他们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王贲面上一片晦暗挫败之色,看起啦简直像是被缺水到快渴死的松树,他抖着声音道:“胡亥公子,你……听到多少?”
胡亥像个小大人似的,顶着脸上压出的一道红印,探身拍了拍王贲头顶,安慰道:“你们真的不用害怕,父王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说着胡亥歪了歪头,回忆的说:“动身前来邯郸之前,太后刚刚过世。阿爹听说太后身体不好了之后,带着我和几个哥哥陪着她走完的。阿爹当时看起来……嗯,有点难过,一直握着太后的手,他很久都没说话。葬礼结束之后,阿爹脾气特别不好,赵高都被罚了,为了让他开开心心的,我才吵着要出来玩的!”
胡亥原本说的一本正经,最后却讨好的看着扶苏露出笑脸,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扶苏的衣袖连声道:“大哥,我真的不是贪玩,故意把阿爹带来没打完的战场的。”
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头顶,没想到幼弟仍旧对父王险些遭难的事情耿耿于怀,抱起他贴了贴额头,微笑着说:“我没怪你,别自责了。”
随即,扶苏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贲,郑重其事的说:“王贲,我明白你愿意维护父王名声的忠诚,也懂得你与上将军、顿弱上卿设计逼走郭开、赵王迁、赵国太后的用心良苦,可诛灭六国,一统华夏是大秦的国策,父王决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件大事变得复杂——能够统一天下,是我大秦十七代国君的梦想,其意志远超个人名声之上。”
扶苏说着平静的笑了起来,认真道:“而且,父王早已对太后的事情释怀。”
扶苏说着露出苦笑,低声解释:“当年太后带着父王在邯郸城中相依为命,我幼年时曾不止一次听父王感叹太后的恩德,说若非她的竭力保护,自己等不到被先王接回宫廷,享受尊荣。只可惜……”
只可惜荣华富贵腐蚀人心。
太后苦怕了,一朝得势便彻底忘记了本心,与自己亲生儿子争权夺利,最终甚至丧心病狂的伙同情夫欲杀了嬴政而大权在握,彻底挑战了嬴政忍耐的极限,逼得他亲手杀死了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两名幼弟,独自完成了从青年到男人的转变,彻底成了一个铁血的君主。
“不过那时候父王已经将太后重新接回宫中,虽然不再允许她触摸权利,却时常询问内侍太后又和需要,关注她的生活起居。大怒过后,父王远没有外人想的对太后那么憎恨。”扶苏说到最后,面色已经恢复平常。
事实上扶苏的话并没有错,嬴政作为君王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时间时时刻刻感叹自己曾经遭受到了母亲的背叛,华夏大地,等待他征服的沃土多得是,以嬴政的眼光若还会局限在宫廷女人之中,简直是个笑话。
就扶苏所知,父王一生都未曾立后的行为与其说是对女人的憎恨,不如说他从没有哪一个女人折服他的感情,让他心甘情愿将至高无声的王后宝座双手奉上。而且,不立后的行为也从根本上断绝了自己遭逢意外,身死之后朝局再被女人操控的可能性。
王贲抿抿唇,目光沉沉,低声道:“大王或许不记恨太后当年为他带来的耻辱,可我大秦子民却不能忘记六国人因此而来的讥讽和太后此举造成了王族内乱。臣亲眼见到了赵国太后,确实是个风华无双、媚骨天成的女人,若大王一时不查遭了郭开的算计,臣无颜面对大王的信重。”
扶苏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伸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温和的说:“扶苏明白将军的好意,只不过扶苏恐怕要毁约,不能替将军保密了。此事关系重……”
扶苏听到此处声音猛然断裂,迅速起身喝问:“郭开挟持赵王迁和赵国太后离去的时候可曾将得用的人都带走?”
王贲并未参透扶苏话中的意思,却老老实实的交代实情:“除了郭开府中的下人和一些邯郸王宫护卫,并没有带走其他人。”
“糟了,你随我速去向父王觐见!”扶苏大惊失色,起身便要往外走。
“大哥,不能带我一起么?”胡亥小小声的在榻上询问一声。
扶苏脸色变得更差,赶忙将胡亥塞回被褥之中,安抚的在他脸上一抹,捂住幼童的眼睛,沉声道:“你大病未愈,快睡觉!”
胡亥撅嘴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抓着被单闭上眼睛。
扶苏回头向王贲点点头,两人立刻急趋而去。
待他和王贲的脚步声一消失,胡亥立刻坐起身招呼:“十五,跟我走,我们不能错过太多事情。”
十五鸣叫一声,展开翅膀飞舞在前方为胡亥指路,可惜胡亥人小腿短,只能一路狂奔才追得上它。
当一人一鹰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嬴政暂居的居室时,果然见到扶苏怒不可竭的一剑将一名身着绯色长袍的内侍砍倒在地,这名内侍惨叫一声已经断了气息,即使倒在血泊之中也能看出他生前相貌柔媚,身段诱人,而且……衣衫不整。
显然他准备,或者说正在,和嬴政发生点什么。
扶苏扔下手中长剑,直接跪倒在嬴政面前,看也不看已死的内侍,拱手道:“父王,此人是赵王家令韩仓。”
嬴政和扶苏父子感情深厚,从没想过扶苏会对他动手,刚刚见到扶苏满面怒容、手持利刃的冲入自己房中,立刻默契十足的推开了服侍自己的美人,断定这名美人是要对自己行刺的刺客。
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已经被扶苏当场斩杀的美人竟然是赵王家令韩仓!
转瞬之间,嬴政眼中显出恶心的神情,韩仓虽然只是一介家令,可名声绝不比与他勾连一气的女干臣郭开小,某种程度而言,韩仓的名声之差甚至远远超越不爱财、不好色、只专注弄权的郭开。
因为韩仓担着家令的名声,却在前赵国在世之时,同时在卧榻上伺候前赵王和赵国太后。
世界上有什么比直男以为美女对自己献殷勤,结果发现是个男人,而且还是早就玩脱的男人更恶心的事情呢?
嬴政忍无可忍的怒声道:“将他斩成肉酱扔到乱坟岗去!”
随后,嬴政看向扶苏和随他而来的王贲,沉下脸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扶苏不得已只好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简单描述了一遍,故意歪曲事实道:“只要赵王迁不死,公子嘉在代地自立为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正好让他们相互掣肘、彼此制衡,赵人忙着争权夺利自然没有精力关注赵地百姓。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够获取更多的时间收拢赵地民心。只是少将军没想到韩仓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竟敢冒犯父王,但上将军不好直入父王帐中,只好先来儿臣院落禀报。事情紧急,请父王赎罪。”
王贲没想到扶苏公子竟然这么大胆,当着大王面也敢信口开河,紧张的绷紧面色,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可他这幅严肃的模样却让嬴政点了点头,安抚的在王贲肩头拍了一下,怒气全消的称赞:“果然虎父无犬子!此计既然是上将军和顿弱上卿商讨的,你本不必如此紧张,安心做便是!”
王贲僵硬的对着嬴政叩首,根本不敢应下嬴政的夸赞。
闻讯赶来的王贲和顿弱也急得一脑门汗水,可迎接他们的不是嬴政阴沉的面色而是一声爽快大笑:“哎,此事有何避讳的!赵国太后早就声名在外了,让她去祸害匈奴明明是大功一件,两位不必遮遮掩掩的!”
王翦历练多年也算是历尽了风风雨雨,可对着嬴政的赞叹,他表现得和儿子王贲没什么不同,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应和。
顿弱混饭吃靠的就是一张嘴,一向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眼前扶苏公子已经帮他们将此番安排做了更加美好的解释,他脸上自然而然撑起忧虑的神情,惭愧的低声说:“是臣心胸不如大王宽广,误以为大王会对臣等猜疑。臣知错,请大王责罚。”
“上卿和上将军何错之有?两位是为了秦国的统一大业,寡人感激尚且不及,绝不会辜负两位。”嬴政说着抚掌大笑,之前的阴郁早已消失无踪。
顿弱立刻抓住机会,进言道:“大王既然一心收服赵人,臣倒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用一用。”
嬴政好奇的说:“哦?上卿请讲!”
顿弱笑得谦虚,起身走到绷在木架上的地图前,手指沿着赵地五郡画了一圈,笑着说:“臣与上将军谈起已死的李牧将军时,曾听上将军分析:赵国有五十万兵力,最精锐的二十万被李牧握在手中南征北战,剩余的三十万则分部在云中大营、信都、北方要塞、南部边境和邯郸外围的驻军。李牧手中二十万大军已死,拱卫邯郸的八万驻军也被公子嘉带走,可即使如此,赵国的战俘还剩下二十二万人。赵地百姓憎恨秦人杀了他们的家人不肯归顺,可若是大王善待这些士兵,让赵人亲口为大王歌颂功德呢?”
嬴政霎时亮起双眸,可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扶苏的脸色阴沉,生个人紧绷得犹如一尊石像。
嬴政不由得顿住要说的话,心中纳闷:难道扶苏反对顿弱的提议?可就算扶苏不赞同,他也不必如此摆脸色给顿弱看吧……
发现扶苏脸上神色过于冷淡的不止嬴政一人,王翦父子和顿弱都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但没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扶苏已经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揪出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
胡亥抬头,心虚的的“嘿嘿”笑着。
扶苏迎着他的笑脸跟着扯起嘴角,冰冷无比的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胡亥缩了缩脑袋,赶忙抬手抱住扶苏的脖颈磨蹭起来,软声说:“没有大哥,我睡不着。”
扶苏笑得越发冷厉,一字一顿的说:“就凭你想找到父王寝殿不从我出门就快跑怎么追得上呢?你说是吧。”
胡亥探头看了看扶苏的表情,忽然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第36章: 我有特殊的开战技巧
“大哥……呃,大哥,我……”胡亥咽了咽口水,努力露出百试百灵的讨喜笑容,试图以此软化扶苏。
扶苏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蹙着眉头轻轻一笑,他甚至将胡亥放回了地面上,轻柔的摸了摸胡亥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在发热。
胡亥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笑着坚持不懈的迈开一双小短腿扒到扶苏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谄媚道:“大哥,你看我记得穿斗篷了,我一直乖乖的。真的只是睡不着而已,现在大哥在,我忽然困了呢。嗯,特别、特别的困!”
胡亥狡辩的同时用力点点头,努力增加自己歪理的正确性,可惜胡亥没想到,看似冷静下来才是扶苏怒火散逸的开始。
扶苏微笑着轻轻扯开胡亥的手掌,将他往嬴政怀中一推,再没看胡亥一眼,直接沉声道:“儿臣有负父王所托,将胡亥教养成了这样顽劣的性子,理当受罚。儿臣无颜面对父王,且容儿臣暂时告退。胡亥,儿臣是没本事继续教养了,还请父王将他送回胡姬身边吧。”
语毕,扶苏根本不等嬴政回答,面色一撂,转身就走,完全看不出之前令人如春风拂面的柔和气质。
“大哥!”胡亥带着哭腔的喊声从身后响起,让扶苏顿住脚步,可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抬起脚后走得更加迅速。
胡亥被嬴政扶住,眼神无措的看向他,手指绞在他的衮服上:“阿爹,大哥生我气了。你知道怎么让他消气吗?”
嬴政也从没见过长子变脸,他摸了摸胡亥的头顶,又用搭在膝上的毯子将胡亥裹了一层,才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态说:“寡人也不知道扶苏发怒是什么模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亥:“……QAQ。”
胡亥眼角霎时垂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像是惹怒主人的小狗似的靠着嬴政胸口磨蹭。
嬴政舍不得见胡亥这幅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你不是每日都要跟着扶苏读书识字么?不可再调皮捣乱了,扶苏今日发怒是因为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胡亥点了点头,没再狡辩,而是把自己窝在嬴政怀中干巴巴的说:“阿爹也觉得我不乖么?那大哥肯定不像以前一样喜欢我了。”
嬴政没有昧着良心哄胡亥,小儿子的调皮捣蛋是朝臣公开的秘密,不过人人都觉得胡亥年纪小,对他多了几分宽容。
虽说男孩子有点冲劲儿是好事儿,可嬴政觉得扶苏若是能给胡亥板板性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胡亥眼神霎时更显可怜可爱,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声音低弱的说:“阿爹,我以前错了,我会改的。”
语毕,他拉扯着裹在身上的绒毯向王翦父子与顿弱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一步一步拖拖拉拉的走出书房,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嬴政给赵高使了个眼色,低声嘱咐:“跟着点胡亥,别让他在邯郸宫中迷路。”
赵高拱手称是,待他快离去时,嬴政不放心的再加了一句:“私底下劝劝扶苏,别让他和胡亥置气。寡人这么多儿子,除了他自己,谁没有淘气的时候。”
交代完任务,嬴政无奈的向王翦和顿弱露出笑容,低声道:“哎,孩子小的时候担心他们健康和品行,长大了还得担心他们钻牛角尖,真是操不完的心。”
顿弱应和一声,然后摊开双手说:“孩子这样才好,要是闷不吭声的,咱们还有什么当爹的乐趣。看着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的成长,方能显示出为人父的能耐和本事。”
顿弱一句话让嬴政和王翦两人躺枪,“闷不吭声”、“让父亲体会不到乐趣”的王贲更是抿紧了嘴唇,神色不善,但顿弱像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似的,大笑几声过后,神色平静的开口:“赵地百废待兴,臣请大王先忧国事、再谈家务。”
嬴政拱手感谢道:“多谢上卿提点。只不过想要商谈国事,还需再等几日,咸阳城中由丞相王绾坐镇,诸事皆由他代替寡人决断,分不开身,只好抽调李斯过来。寡人入邯郸城先派兵向李斯下达的旨意,他此时应该快马加鞭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