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尤按照左无涯说的那样，俯下身子，垂下头。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背脊的线条绷得死紧，紧张的情绪呼之欲出。陆尤咽了咽口水，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左岸的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心覆上左岸的嘴唇。

“要连续吹两次，然后5秒后再吹……”左无涯的声音从孙玄清怀中传来，虽然内容一本正经，但是陆尤就是能听出其中的笑意。霎时间陆小神兽变成了煮熟的虾米，脸颊到脖颈红艳照人。

左无涯可不管这么多，只顾躲在孙玄清怀里偷笑以及偷窥。可惜陆尤两旁垂下的发丝将围观几人的视线遮挡了部分，只能窥得一丁半点。然而窃喜的左老头子还不知道自己的风流韵事早被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分秒不漏。

陆尤羞怯的低着头，在心理默默的数着时间，同时也在注意左岸脉搏的跳动情况。反反复复十来次之后，左岸的呼吸节奏明显平缓下来。陆尤正欲起身，一条滑顺的舌头趁机钻进口腔，紧紧勾缠，不容退出。急迫的力道带着至死方休的决心。陆尤无力的趴在左岸身上，胸口处的心跳声急若战鼓。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心跳的力量。

一双手臂绕过陆尤的腰肢，轻轻一勒陆尤便贴得更近。胸膛与胸膛紧密相触，两人用激吻来庆祝劫后重生。

“畜生，放开他！”一道尖锐的喝叫从远方传来。是之谷！陆尤转了转脖子，却没能移动分毫。左岸双唇痴缠，完美的封锁住陆尤所有的退路。陆尤一脸窘迫，想要抵出口中的侵入者，对方却借机绕得更深，吻得更用力。吸允的声音之大，陆尤从左无涯的笑声里就可以体会到。

之谷遥遥看见陆尤被人欺负，急的一把将左子乌扔到地上，腾空身子朝前疾飞。小半天不见，到嘴的媳妇儿就这么飞了可还得了。

冰蛟庞大的身躯气势汹汹而来，陆尤认得，左无涯和孙玄清可认不得。就在之谷的爪子快要够着陆尤肩膀时，一道纸符轻飘飘的贴上爪心，火辣的痛感让之谷不得不再次腾空，暂避锋芒。

“师傅，不要伤害他。”左岸终于放开陆尤。要不是看他这么着急，真想让天空中飞那玩意儿再受点教训，让他明白到底谁是畜生。

“好啊。”左无涯从善如流，拢拢袖子站到一边。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有左小子在，陆尤这准徒媳是跑不掉的。

“陆尤，你怎么和别人拉拉扯扯的，快过来！”之谷盘旋在几人头顶，硕大的身子遮云蔽日。陆尤无奈的叹口气，“你先下来好不好，我头晕。”

“哦。”之谷变回人身，落到陆尤身旁。随即不由分说一把拽住陆尤的胳膊，想把他从左岸怀中拉出来。

左岸笑了笑，没有强留。生拉硬拽只会让陆尤反感，这只蛟龙一看就很孩子气，还没有掌握到顺毛的精髓，尤其是陆尤这样表面温和，内地里却很固执的火凤凰。

果然，陆尤蹙着眉头，精致的脸庞上有些微的不耐烦。“有话好好说，掐得我疼。”从前生到现在，陆尤都刻意的保持着与人的距离。亲近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不用说这样粗鲁的对待了。这让他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

“你就是左岸吧，我已经决定跟陆尤在一起了。本来我是想直接把他娶回去的，可是他很在意你，所以我要跟你公平竞争！”之谷表情严肃，逗得一群人忍俊不禁，当然除了直翻白眼的当事人陆尤。

“我为什么要和你竞争？”左岸两颊含笑，好久没有碰到这样热血方刚的小青年了。“陆尤本来就是我左家媳妇儿。我师傅就是他师傅，我师弟就是他师弟。”

“这……陆尤，是真的吗？”之谷没想到陆尤和左岸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在他看来，已经认定对方的族人并被族人接纳，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关系。之谷从小在乔戈里长大，并不知道有结婚证这一说，更不知道男人和男人的感情难为大众所接受。

“嗯。”陆尤瞪了左岸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左老头子确实是他师傅，左子乌也确实是他师弟。左岸以偏概全，偷换概念。让之谷误会也好，省得以后再生出许多麻烦。

“我……”之谷满脸挣扎的表情想了半晌，“可是我们已经定下血吻之盟了，按照誓言，你就是我蛟龙一族的太子妃，我不可以欺骗龙神。”之谷最终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喜欢就一定要抢过来，大不了生米做成熟饭好了，他族长老爹当年就是这么拿下他娘的。

“等等，你说什么盟？”左岸收起笑容，目光里难辨神色。

陆尤无奈扶额，这家伙还能再蠢点儿吗？要死也不要拖自己下水啊！与此同时，之谷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近几年明明气候转暖，为什么乔戈里好似更冷了。

“血吻之盟啊！”之谷以为自己发音不清，又哆哆嗦嗦的重复了一遍。

“哦。”左岸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声，看来自己还不够努力，居然让人有机可乘。情敌这种东西，也并非真的容不下，陆尤优秀且漂亮，是个男人都难以抵挡。可胆敢占他便宜，这就得另算了。

“左岸……”陆尤拉住左岸的袖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怕我伤到他？”左岸的脸色更黑了，分明是盛怒的前奏。

“不是，小心你的伤，还有……”陆尤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别打残了……他毕竟帮过子乌。”

“放心，我有分寸。”左岸直面之谷，而后者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成功作死，还在兀自纠结，要怎么抢过来呢？用武力好像没有什么胜算呐。

左岸把陆尤推到左老头子身边，然后扬起右手，左脚向前，脚尖点地的同时身体右旋35度。接着右脚跟上，步伐肆意却不散乱。嘴里哼唱着古怪的曲调，不像是歌曲，更多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署，立志坛前，转杨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随着最后一个调子陡然拔高，一圈湛蓝色的火焰以之谷为轴心燃烧起来，火焰燃过的地方刚好都是左岸曾经走过的位置。因为左岸动作太快，以至于之谷还没发现，火焰已经将他实实在在的包围起来。

“好小子，你什么时候把巫术也学会了！”左无涯两眼闪光，真给老子长脸啊。

“他现在除了天师，也可以被称为觋，即为男巫。巫术和道术不一样，巫术可以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若想对付那条蛟龙而又不伤其要害，一般的道术会比较吃亏，用巫术里的神降术则刚好。无涯，你这徒弟当真了不得。”孙玄清看着怀中那人得意的嘴脸，微微一笑继而婉婉道来。

孙玄清说得一点不差，左岸使用的神降术是对付神兽的不二之选，其原本的宗旨便是讨伐天神。现由左岸一介凡人使用出来，虽然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对付一只刚刚成熟的神兽已经足够。

之谷被左岸困在包围圈中，滚烫的火焰不时伸出一条条火舌狠狠扫过他的鳞甲。只是一瞬复又消失，因此之谷疼得一阵阵抽搐，却并没有大碍。

之谷咬紧牙关，极力沟通四周的冰雪寒霜，试图将凉气收拢起来以敌神罚。左岸自然不会让他轻松逃过，之谷吸纳的寒气越多一分，左岸加入的巫力也更重一层。

旁边几人看得胆战心惊，两人的斗法愈演愈烈，甚至隐隐生出你死我活的架势。陆尤感到尤其后悔，同是神兽的他居然低估了之谷的冰系神力，且不说这里还是他的主场。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紧张懊恼，自然也有人内心窃喜。两人拼得正是火热时，有那么一个人在大家遗忘的角落里开心的咧起嘴角，那弯扭曲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诡异。斗吧，使劲斗吧，最好是你死我活，倾尽全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困得结结实实的卓远航。从被定住那一刻起，他一直都安安分分不曾反抗，这样配合的态度让警惕性最高的孙玄清也产生了忽视的心理，更不用说大大咧咧的左无涯和一心扑在左岸身上的陆尤。

斗法进行到最白热的地步，之谷已经被神火烤得快成干尸，而火焰最终将四周的氧气耗尽，隔成了一个半圆球的火焰罩，外面的寒气根本就进不来。之谷没想到这个人类下手这么狠，更没想到一个人类会有这样的力量。

“把你的神识融入上星穴，然后让经脉逆行，导出体内的寒气。放心，你不会死的……”之谷在模糊之中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分辨不出是真的听到了还是自己的错觉。理智还在犹豫，身体却本能的随着对方的方法运行灵力。

经脉逆行一周天后，神识沉睡在上星穴中，外在的煎熬也随之而逝。没有神识的引导和束缚，之谷体内的冰寒之气陡长，猛地击碎了火焰罩，和外围的寒气互相冲撞。陆尤等人围观躺枪，在寒流波的影响下身体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受到最大冲击的左岸呛出一口鲜血，脸色愈加苍白。陆尤赶紧跑到左岸身旁，一把将他扶住。

“走开！”左岸粗鲁的挥掉了胳膊里挽着的那只手。

“左岸？”陆尤不死心的再次贴上去，这个时候让他怎么放手。

“别过来……”左岸的声音低沉古怪，偏偏身体弯曲着，陆尤看不到神情。

“陆尤，快回来。”孙玄清一只手护着左无涯，一手拉过陆尤。“左岸入魔了。”

88、断臂之痛

“怎么会这样？”果然如孙道长说的那样，左岸变得非常古怪，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个个凸起的肉球，将衣服高高撑起。怪异的模样不似人类，更像野兽。

“啊！！”左岸一声嘶吼，垂下的脑袋缓缓扬起。陆尤被这冷漠的视线给震住了，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反光，更不可能有丝毫暖意。

左岸的目光从最边上的左无涯依次扫过，当扫到陆尤的时候有片刻停顿，然后又漠然移开。最后落在人群末尾的卓远航身上。卓远航没有着急的让左岸放开自己，自身的安危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让所有人痛苦，看到别人死去活来他的内心才能得到救赎。这种变态的凌虐感让他异常兴奋，兴奋得快要不能自已。

“卓远航，你到底把我徒儿怎么样了！”左无涯见此情形，肺都快要气炸。栽他手里一次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都怪自己警觉性不够，才让左岸落在他手中。

“无涯，我就知道你会背叛我。你以为我真的会救左岸吗？救了你的徒弟，然后再让他们把你抢走？我卓远航什么时候这么蠢过？”卓远航说到这里忍不住大笑，忍了太久，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二十年前我就不是你们俩的对手，我从来没有想过二十年后我能以一敌二。幸好啊，幸好你养了几个不错的徒弟，比我那丫头好多了。用来养鬼最适合不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下他的性命？等着要挟你？无涯，我没那么天真，只有把你真真正正锁在我身边我才会有安全感。”

“你……”左无涯是真的气急了，竟然没有找到反驳他的话。

“可惜你这三个徒弟只来了一个，不然我也不用这样辛辛苦苦的挖坑让你们跳了。让我想想，从谁开始呢……”卓远航往四周看了看，突然看到一脸焦急的陆尤，自己得不到的，那就谁都别想得到。

“左岸，杀了他！”

“是。”

左岸毫不犹豫的走向陆尤，伸手就是一抓。左岸入魔，实力更涨。这一爪子下去势如闪电，甚至能听到手掌带来的风声。

左岸要杀自己？陆尤愣在当场，明知道这些举动并非他本意，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痛。左岸，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陆尤，快躲啊！”左无涯着急的大喊，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三两下挣脱孙玄清的怀抱，一掌挥在左岸肩头。情急之下力道难以掌控，左岸被这一掌生生打了一个趔趄，手臂处传来咔的一声，骨折了。

左岸淡漠的偏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不管不顾抬起骨折的手臂继续前挥。这短短片刻，陆尤已然下定决心与左岸同生共死，无论成佛成魔，我都随你。不过陆尤终究不会忘记，是卓远航害得左岸人不人鬼不鬼，不管自己受到多大的伤害陆尤都要为左岸报仇。

冰面不同于地面，摩擦力小。陆尤在冰面上快速游走，既已做好打算，自当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念头。左岸以为陆尤是在躲避自己，运气于小腿，快速跟上。

眼看着卓远航就在自己面前，陆尤火光四起，业火在手心不断壮大，只需轻轻一挥，这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住手！我死左岸也会死！”卓远航见机不妙，立刻就地一滚，然后仰头大喊。

陆尤生出一丝犹豫，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想了又想，陆尤还是不敢动手。这是一场关于生死的豪赌，当天枰的另一头放上自己的挚爱，试问又有谁可以毫不犹豫的下得了注。

陆尤会犹豫，左岸可不会。刚刚也不过是晚了半步，陆尤一停顿，左岸的手掌随即挥来，重重击在陆尤背上。陆尤感到后背一阵撕裂的疼痛，来不及多想，陆尤身体向右一偏，身子下弯，躲过接下来的攻击。

陆尤灵力强大，但实际经验却没有左岸丰富。应敌的时候大多是跟随身体的本能。更不用说攻击了，一方面陆尤下不手，另一方面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道术，能够制住他的同时保证安全无虞。

左岸的攻击应接不暇，从召唤家鬼到术法雷电，没有一个不是凶狠暴戾的。陆尤刚刚受了伤，内脏有轻微出血。疼痛导致行动略微缓慢，左岸借机抓住陆尤的胳膊，使劲一拽。

陆尤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离体而去，鲜血从伤口喷薄而出。

89、真相

陆尤皮肤上燃气的细小火花一遇鲜血，火势更猛。业火滋润着伤口，断臂之处不但不疼痛，反而有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陆尤自己也懵了。

左岸似乎很害怕陆尤身上旺盛的火焰，尤其是陆尤无意中靠近他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他怕自己吗？陆尤觉得有些无厘头。若是其他人那很正常，业火的温度除了凤凰一族就只有拥有凤凰心血的人才能承受。而左岸正是那个幸运的人类。那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陆尤放任火焰包裹着自己，一步步紧逼左岸。果然，陆尤一动，左岸便惊慌失措的到处躲藏。这种感觉让陆尤觉得很心酸，被爱人视若洪水猛兽的落差感让他忍不住苦笑。而陆尤追击的过程中，发现肩膀处痒得难以承受，低头一看，断落的手臂竟然又长出来了！

原来自己不只是大唐和尚，还是壁虎！感谢上帝，感谢如来，感谢西方诸神，感谢大自然神奇的进化。陆尤激动的飞扑到左岸身上，继而狠狠抱住。任谁也不愿意残废的，尤其是陆尤，断掉一臂与他而言不只是失去一只手，一只翅膀，更是失去了自由。只有身体残缺之后才会明白四肢健全是多么幸福。

左岸被陆尤紧紧箍在怀中，他一向力道甚大，此时竟然挣脱不开。陆尤每次情绪失常，大喜大悲的时候体内的火焰都会随着心情起伏。现下这么激动，火焰自然熊熊燃烧，很快孙玄清等人就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左岸在陆尤怀中痛苦的抽搐，心脏位置犹如破开一般，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苦苦挣扎。陆尤开心过后便发现左岸痛苦纠结的表情。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开，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左岸会这样，但是他不忍心看到左岸受折磨的样子。

“不要松开。”左岸把下巴垫到陆尤肩膀上，“对不起，小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