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哥哥，小心！”陆尤已经神智不清，恍惚中听到卓漫妮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温热的液体喷洒了一身。陆尤嗅着鼻下铁锈的味道，瞳孔逐渐变回正常的黑色。

抬起手抹了抹背上浓稠的液体，一手鲜红！就在陆尤怔愣的瞬间，一个重物突然压倒在背上，陆尤条件反射的转身接住。居然是漫妮！而漫妮腹中插着一方手绢。光滑的绢面在鲜血的浸润下粘滑湿润。没想到那人竟然能够用柔软的绸缎杀人，难怪这样嚣张呢。

腹中的鲜血还在汩汩涌出，手臂中的卓漫妮却笑得异常开心。仿佛死亡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如今终于得愿以偿。

“美人哥哥，我终于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你了。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左大哥。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我还是……我好嫉妒他，好嫉妒他！咳……”卓漫妮猛的呛出一口血沫。陆尤想要制止，但她虚弱的摇了摇头。

“让我说，我怕再不告诉你，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咳咳……美人哥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可惜我认识你太晚了……太晚了……”卓漫妮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眶中湿润朦脓。陆尤赶紧为她止血。可是鲜血还是不断冒出。陆尤震惊了，他为卓漫妮设想过很多缘由，唯独没有料到她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感情。

“不用了，我好累……我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坏事……报应吧……呵……但是上天待我很好呢，让我可以死在你的怀里。美人哥哥……下辈子遇到我之前，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咳……”卓漫妮散乱的眼神突然变得集中起来，灼灼的凝视着陆尤。陆尤心中一酸，沉默的点了点头。

“呵……呵呵……左大哥，下辈子再也不会让给你了”卓漫妮满足的弯起嘴角，然后用力提起一口气，“……美人哥哥，把我的心脏剜……剜……”

陆尤把耳朵贴到卓漫妮唇边，可惜声音太过微弱，什么也没有听到。至于后面说了什么，陆尤怕是今生再也听不到了。

“呆着干嘛，赶紧按她说的把心脏剜出来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陆尤一时没有想起是谁。

“我说你个臭小子怎么这么笨，你还救不救左岸了！”来人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陆尤的脑袋。蹲下身子打算亲自动手。

“师傅？”陆尤诧异得忘记了反应。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啊！快点，按这丫头说的剜出她的心脏，再晚你的左岸可就没救咯……”左无涯还是那个为老不尊的调调。陆尤却突然觉得心中大定，左岸有救！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师傅，一定要剜掉漫妮的心脏吗？”陆尤看着怀中尚有余温的躯体，心生不忍。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漫妮这样的小姑娘，即便死后，也不会愿意自己身躯不全的。

“傻瓜，她都说了让你剜，你这样犹豫不决是在浪费她的心意知道吗？何况你若想要回左岸的心脏，只有拿它跟那老匹夫做交换了。那老东西也真下得了手，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手软。”左无涯一口唾沫啐到地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

“你是说那个男人？”陆尤指了指正和孙玄清斗得难解难分的中年人。“他对漫妮并没有赶尽杀绝，他是想杀我。何况漫妮已经去世，他真的会拿左岸的心脏来交换吗？”陆尤感觉迷雾越来愈浓了。那个幕后黑手竟然是卓漫妮的父亲，难怪漫妮那么纠结那么痛苦。不知道以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亲生父亲手上。

“他？他哪里是怕伤害到傻丫头，他是怕伤到那颗心脏以及里面蕴藏的鬼气。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居然才发现他是这样的禽兽。堂堂灵宝派的掌门竟然从小拿自己的女儿来养鬼。用修道之人的身体练鬼，其威力自然成倍增加。也不知道他走这歪门邪道多少年了，残害的生灵更是无数。亏我还和他相交甚密，引为知己。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啊！”

爱之深，恨之切。得知自己的好友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左无涯比任何人都来得痛苦悲愤！一方面恨对方堕入魔道，一方面懊恼自己没有及时发现，没有早点把他拉回来。此刻说什么也晚了，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

“那左岸的心脏也被他炼化了吗？”陆尤的重点永远是在左岸身上，左无涯说了一扒拉，陆尤只关心左岸救不救得回来。

“应该是没有，左小子的灵魂被那傻丫头封印起来了。只要在肉身腐烂前找回心脏，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诶，诶诶……你给我站住！”左无涯一个纵身拉住正欲前去火拼的陆尤，“你急什么，这肉身一时半会儿腐烂不了。让他们先耗着，你和我一起布置回阳阵。这个阵法很复杂，我一个人……嗯，有点困难。那什么，不是我能力不够，是这个阵法太庞大。唉，说来惭愧，我一个人类还及不上你这只鸟好使。”左无涯絮絮叨叨的掩饰着自己的不济，他会直接说是因为自己多年荒废，灵力跟不上了吗？笑话，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是，师傅。”陆尤一心放在救人的事上，左无涯那点蹩脚的借口他压根没有注意。只要能救回左岸，左无涯就是把他卖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回阳阵和其他阵法不同，一般的阵法都是用于防守和毁灭。而回阳阵是为了救人，顾名思义招集阳气，回拢生魂，为修补肉身提供最适宜的条件和最大的帮助。因此也特别复杂，这一点老头子倒真的没骗他。

陆尤按着左无涯的指示找准二十四个方位，然后在每一个方位上分别设置不同的小阵法。其功效不一，不过殊途同归，都是为了修补肉身做准备。什么样的方位上设置什么样的阵法是极有讲究的，顺序和阵眼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陆尤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每一句口诀都经过再三思索，生怕出一点乱子。在陆尤和左老头子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回阳阵布置得非常完美。阵心的位置安放着左岸的躯体。而陆尤自己则站在坤位充当阵眼。

等到一切就绪，老头子解除了卓漫妮施加在左岸身上的封印。一团团看不见的气流从左岸体内飞出，但被阵法的结界阻挡，不安分的四处飘荡。

86、旧事

“可以了！”左无涯朝着远方的孙玄清一声高呼，示意他赶紧夺回左岸的心脏。但是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好解决，他们几人年轻的时候就不分伯仲。这些年来除了左老头子懒散了些，其余两人都有努力修炼。要说轻松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到左无涯的声音，那人更是不顾一切的打法。这种感觉不像是在应敌，反而像是泄愤。他是愤怒误杀了卓漫妮吗？但是下一个瞬间陆尤就收回了这样天真的想法。

“无涯，你为什么还愿意跟着他！他害得你还不够惨吗？”那人气愤的朝左无涯咆哮，“为什么你永远都看不到我！”

“卓远帆，你给我清醒一点！”左无涯提起一口气，往两人打斗的地方腾身纵跃。这么多年要真说一点心意都没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方一直没有表示，左无涯也只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何况他早早便娶妻生子了，左无涯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你让我怎么清醒！我对你掏心掏肺守候了二十年，你到最后还是选了这个人渣！”卓远帆在左无涯的劝解下更加激动。这些话他默默的忍了二十多年，早想说了。

“你说他是人渣，那你自己呢？当年的事情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你敢说你没有煽风点火？敢说你是一心一意为了我，而不是你自己？”左无涯本身脾气就很火爆，最受不得委屈和刺激。自己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认真算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错。不怪罪他就不错了，这人还能倒打一耙。

“你，你知道了？”卓远航突然颓废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情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在左无涯指责的目光下连连后退几步，连孙玄清的攻击也没有看到。只是眼含惊恐的看着不远处风华依旧的左无涯。左无涯就那样站在那里，长袖翻飞，气势逼人。当年自己爱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二十年了，依然爱。可是为什么自己努力了二十多年还是离他这么远。两人仿佛穿梭在不同的时空，永远不能相遇。

“呵呵呵……”卓远航开心的笑了起来，舒展开的面孔竟然莫名其妙变得生动逼人。“不管过去怎么样，以后你只能是我的了……无涯，我是真的爱你。你一定要乖乖的哦，不然我会打断你的双腿，废掉你的武功。让你永远呆在我身边的……哈哈哈”

卓远航的笑容肆意张扬，其他人只是觉得奇怪，但是了解他的左无涯感到一阵心慌。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偏激，没人比他更清楚。

“等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何必折腾这些小辈。你不是要禁锢我吗？那你总需要增长灵力吧。这是漫妮的心脏，里面蕴含的鬼气可以让你灵力大增。只要把我徒儿的心脏还我，我就把它给你怎么样？”左无涯拿出和善的口吻，小心翼翼的和卓远航讨价还价。

“你少骗我，那个贱人的心脏我才不要，和她娘一样犯贱。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傻乎乎的嫁给我。明知道我是在利用她，还任我利用！她也是，我让她杀人她就杀，让她委身于弟子就乖乖去做。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动吗？要不是她们我早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都是她们妨碍了我的幸福，都该去死！”

“卓远航，你居然这样对待你的妻女，你还是人吗？”左无涯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所谓的知己。当年的亲事他也是知道一二的，虽然娶梅婉婉是为了堵他父亲的口，从而顺利得到灵宝派的掌门位置。可是毕竟人都娶回去了，也有了漫妮这丫头。原以为就算不是恩恩爱爱，也是相敬如宾。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相待的。现在想来让卓漫妮每年来阿里住上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私利吧。

“我都是为了你呀！”卓远航的语气显得万分无辜，明明是一个英挺的中年大叔，非要做出哀戚委屈的的表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无涯，过来，到我身边来。我来救活你的徒儿。”

左无涯警惕的后退一步，信你才有鬼呢！智取不成只有强夺了，不过强夺也得讲究战略。

左无涯偷偷朝孙玄清挤了挤眼睛，然后手中连连比了几个手势。孙玄清默契的点了下头，这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默契，时间不管过得再久，那些小习惯不会改变的。

“你怕我？”卓远航注意到左无涯退后的一步，瞬间声音提高了八度。

“怎么可能？远航，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知道的，我对几个徒儿视若己出。左岸这孩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难道你就不想他叫你一声师父吗？”左无涯大着胆子朝卓远航靠近了一些，为孙玄清做掩护。

卓远航的道法并不低，想要定住他仅仅用符咒是不可取的，若是没抓住还惹毛他就太不值得了。困住阴魂可以用阴性的槐树树根，要困住活人，直接用胡杨柳树就行。恰好来的时候孙玄清顺手摘了些，防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你说的当真？无涯……你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你的徒弟自然也是我的徒弟，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左岸我一定会救！”卓远航怕左无涯不相信，赶紧拿出左岸的心脏，以彰显自己的诚意。

哪料此举正中左无涯下怀，下一步就是把左岸的心脏骗到手了。

“远航……”左无涯老脸一红，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撒娇，这叫什么事儿啊！

果然左无涯一声娇嗔，卓远航立刻怔在当场。惊喜的表情看得左无涯生出一丝愧疚，即使对方千错万错，他对自己的感情毕竟不是假的。

卓远航背后的孙玄清就没这么好受了，脸色黑得直媲包公。自家媳妇儿这样温柔的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还是情敌。这酸劲儿，远在阵法内的陆尤都能感受到。

惹怒一个拈酸吃醋的男人好比激发一座沉睡的火山，硫磺的味道四处弥漫。孙玄清下手快准狠，直到卓远航被胡杨枝条困住都没有反应过来。趁着卓远航还在怔愣的当口，孙玄清又连下几道定身咒。要是可以，真想下摄魂咒，或者一巴掌拍死算了，反正也是为民除害。

“不要，他的事情自有公理，交给国家来解决吧。”左无涯看出孙玄清下意识的动作，但他并不支持。先不说私自动手杀人不合现下的法律法规，就于情而言，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后来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要亲自动手，左无涯也不希望那个人是孙玄清。一个飘然出尘的谪仙是不应该手染血腥的。

“你骗我！”卓远航眼神变得灰暗，仿佛烟花绽放过后，失去了所有的生气。这比怕他更让人难以接受，呵，果然是报应啊。二十年前我骗他，二十年后他骗我。

“对不起。”左无涯撇开眼，然后从卓远航手中拿出左岸的心脏，转身向回阳阵走去。从头至尾左无涯都没有再看卓远航一眼，纠缠了二十多年，孰是孰非又真的那么清楚吗？

陆尤赶紧接过左岸的心脏，放置在他的心口处。接着释放能量贯穿于每个方位，如同经脉被打通一般，一个天然形成的网状物笼罩了两人。

原本安安静静的心脏在灵力的灌入下渐渐恢复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起来。陆尤仔细的照顾着每一条经络，生门的位置是掌握整个阵法的核心。在陆尤的带动下，心脏一点点回归左岸的身体。

四分之一，二分之一，三分之二……终于，心脏彻底陷入胸腔。而胸口处的窟窿快速长出新肉，填满凹陷的皮肤。

87、又起

“左岸？”陆尤不顾疲惫的身躯，坚定的守候在左岸身侧。同时围绕在他身旁的还有左无涯，孙玄清以及五花大绑的卓远航。

左岸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好冷啊！失血过多导致体温偏低，而且心脏供血较慢以至于大脑严重缺氧。这种情况放在平时还好，这里可是雪峰之巅，一搞不好会大脑缺氧而死的。

“师傅，左岸他……”陆尤察觉出左岸起起伏伏的胸膛，明显是呼吸苦难，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呼吸装备早在雪崩的时候就掉了，左子乌那份儿现还在路上，远水解不了近渴。

“看我干什么？要我帮忙？”左无涯顷刻间笑容满面，微眯的眼角透出狡黠之意。

“可以吗？”陆尤慌得没了主意，另一方面也是对左无涯的小性子不甚了解。

“你可以我就可以啊。唉，果然是只鸟啊，连人工呼吸都不会。为难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得占徒弟的便宜……”左无涯慢吞吞的弯下腰，故意翘起嘴唇朝左岸逼近。一只眼睛还在不时偷瞄陆尤的反应，这傻小子果然沉不住气，脸色已经变得通红。

“诶，你推我干嘛！”左无涯一个踉跄摔向旁边，幸好孙玄清眼明手快将他接住。

“我……对不起，对不起！”陆尤怔怔的看着自己还未收回的手，怎么就推出去了？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师傅已经倒在孙道长怀里了。

“真是只笨蛋，道什么歉，去去去，做你的人工呼吸去。”左无涯撇了撇嘴，顺势窝在孙玄清怀里。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自己上，只是逗逗这孩子也蛮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