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FZ) 下——贝勒王
贝勒王  发于:2015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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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大窘,腾地红了脸,“三哥!我才不喜欢她呢,你这是胡说什么啊!”

颜亭嘻嘻一笑,“好啦,不喜欢便不喜欢,这么急赤白脸的做什么?到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似的。”

“三哥!”颜音娇嗔,“你再乱讲我不理你了!”

颜亭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颜音的鼻子,颜音张嘴作势欲咬,颜亭却不躲避,反而把手指往颜音嘴上凑。两片红唇,触上了颜亭的手指,像是轻轻一吻,瞬间便分开了。

颜亭有些怔忡,将手指凑到了自己唇边,偷眼去看颜音时,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淑媛姐姐呢?她怎样了?”

“被二皇兄收了。”

“凭什么!?”

“父皇这次罚二皇兄罚的很重,估计是又后悔了,帮他找补呢,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呗!”

“那算什么重罚啊……”颜音嘟着嘴抱怨。

“你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府上百十号人,都靠他养活,虽然有田庄地土,但这俸禄也是不小的一块,二哥今后可要节衣缩食过日子了。”颜亭的语气,明显是在看笑话。

“淑媛姐姐那么好的人,跟了二皇兄,可惜了……”颜音却只想着为朱淑媛不平。

“已经不错了,是钦封的次妃,位份不低了,她在南赵不过是个内宰,说到底还是下人,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她们的衣服都很单薄,能不能给他们送些衣服进去?”颜音又问。

“你还没挨够罚是不是?小孩子不要掺合政事。”

“可是……她们真的很可怜。”颜音仰着头,眨着眼睛,一脸祈求。

“好吧!”颜亭在颜音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拼着再挨一顿打便是。”

“不要!我不要三哥挨打。”颜音说着,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颜亭的腰。

颜亭将颜音转到前面,双手插入他腋下将他高高托起,轻轻一吻,印在了他额头上。

颜音咯咯笑着,眉梢眼角,似乎隐隐发着光。

一百三十二、兴亡成败亦堪哀

两人一骑,徐徐回转。

一扫去时的悲凄愁云,心情如马蹄般轻捷欢快。

“三哥,三哥!我们去那上面看看好不好?”颜音遥指一处高台,高台上隐约有数间屋宇,几株巨树。

“那是昀台,咱们大源各部战乱时,原本是了望预警用的,如今上面放置着从南赵拿来的钦天监观象仪器。”

“啊?!那我更要去看看,我还没看过呢!”

颜亭宠溺一笑,拨转马头,径直朝那昀台行去。

颜亭唤来看守的小校,开了锁,牵着颜音,一步一步沿着湿滑狭窄的石阶拾级而上。

“这里平素没有人来吗?”颜音见那石阶年久失修,不禁问道。

“是啊,定都之后这里便失去了军事上的功用,一直荒废着,后来放了那些观象仪器,也没有人会用,便只是在这放着。”颜亭答道。

“为什么没人会用?不是有那么多南赵降臣吗?难道没有钦天监的官员?”

“有是有,但那几个官员只懂得颁布历法,记录天象,真正懂得使用这些仪器的都在舆图处,说是都被烧死了。”

颜音回忆起在大梁时的舆图处大火,也听说过葬身火海的除了舆图之外,还有舆图处全部官员和内侍,不禁心下黯然,“没有人懂,难道也没有书可以看吗?”

“相关的书,据说都沉在黑鬼泽了。”

颜音这才想起,北行途中,黑鬼泽吞没了两辆车,一辆车上的文书抢了出来,另一辆上的,却永远失却了。

两人谈谈讲讲,不觉已经登上了昀台,只见数棵古松亭亭如盖,松下零散分布着熟铜铸就的巨大仪器,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

颜音惊喜地张大眼睛,快步走过去,轻轻抚落浑仪上的积雪,抚摸着那金丝错成的黄道刻度,细细分辨着那上面的数字。灰绿的锈迹,斑斑驳驳,像是泪痕,洒在浑仪上。颜音用指甲用力去挂,却刮不下来分毫,“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们拿了来,却不会用,真真是白白糟蹋了……”颜音感慨。

“你要有兴趣,等我去问问那些南赵降臣,看有没有人略懂点儿的,让他教你。”

“好啊。我只知道这是观测星星的,却不知道怎么用。”颜音点头答应,踮起脚尖把眼睛贴在窥管上去看,却不得要领。

“每次看到星星,就觉得我们人间的生灵很渺小,匆匆百年,我们都化成了飞灰,那些星星依然这样亮着。什么权位,什么富贵,在星光面前都不值一提……”颜音幽幽说道。

颜亭一笑,宠溺的拍了拍颜音的头,“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转着什么怪念头。”

“三哥……”颜音娇嗔,“不要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咦?!”颜音突然望向颜亮身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颜亭顺着颜音的目光转头看去,身后,是厚重敦实的会宁城城墙,墙内,是街衢房舍簇拥着的大源皇宫,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洁白的积雪当中。不对!皇宫那里的积雪似乎在动,像是一片翻滚的雪浪。颜亭定睛细看,发觉那是一片片白布,覆盖在宫中的帐幕殿宇上……

“国丧!”颜亭大惊,拉起颜音飞奔下昀台,策马狂奔。两个人都再也顾不上身后的伤,心中巨大的不安,完全超越了身后的伤痛,到底是谁?是谁殁了?当得起这样的葬礼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和硕亲王,或者父皇……

一路疾驰,人和马都微微见汗,冒着热气,眼看宣明门遥遥在望,颜亭再也按耐不住,朝守门侍卫声音嘶哑的大声吼道,“谁殁了?”

“鲁王。”

听到这两个字,颜亭和颜音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尤其是颜亭,只觉得浑身瘫软,几乎没有力气下马。

颜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除了关于颜亮的那一段细节,他都细细道来,没有一丝一毫隐瞒。

夜很静,父子二人久久沉默不语。

颜启昊回京祭天期间,河东三千汉奴举旗造反,自称南兴军,不足一个月便占据了十余个州县,迅速发展成数万人。原本已经归降源国的原南赵峒州守臣陈龙先随后起事,和南兴军合流一处,渐成燎原之势。

颜启昊返京祭天未归,鲁王颜启昕亲自领兵平叛,因缺乏经验,又轻敌冒进,中了陈龙先之计,被困峒州。待颜启昊援军来时,峒州已经成为一片瓦砾,颜启昕葬身火海。

颜启昊颇为自责,下令三军缟素,一鼓作气,迅速扑灭了义军。随即又马不停蹄,挥师南下,一路攻城掠地,一口气便打到了淮河北岸。颜启昊身先士卒,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屡受重伤,却也令南赵兵将闻风丧胆。

鲁王阵亡这件事,一直是颜启昊心中的一块伤疤,丝毫不能触碰。这一点颜音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止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颜启昊也明白颜音的体贴,轻轻摩挲着颜音的手,幽幽说道,“父王陪你玩拔根儿,是在大梁城啊,你忘了吗?那是正月十五的白天,那里比较偏南,那时节还能找到枯叶,只是叶柄都很脆了,常常是稍一用力,两根一起断掉,你玩得兴味索然。”

颜音也幽幽笑了,“那时候我都八岁了,正是觉得自己是大人的年纪,哪还喜欢玩那个。小时候拼命想要快点长大,现在长大了,却想永远做小孩……”

“后来呢?戴先生最后有没有找到方法,治疗你这不怕痛的症候?”

颜音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心里有数,又粗通医道,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你师父,经常打你吗?”颜启昊很是介意,觉得颜音是自己的亲儿子,虽然说出话来常常把自己气得半死,但自己都轻易舍不得动手,这戴子和却说打就打。

“也没有,这是第一次。而且这次也是父皇让师父教训我的。”颜音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

“那就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了?”颜启昊穷追不舍。

“哪有那么多,总共也就两次。”颜音有些支吾。

“那第二次是怎么回事?”颜启昊继续追问。

颜音垂下视线,抿起嘴,一言不发。

“好,你不说,我问述羽去。”

“父王!别……”颜音急忙阻止。

颜启昊一笑,“那你自己跟父王说。”

颜音摇头,“我不想说。”说完竟背转身子,将颜启昊晾在了那里。

颜启昊见颜音如此无礼,顿时大怒,动了动手指,又忍住了。

颜音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涩声说道,“父王这是要动手吗?是想拿我当犯人审?”

这话很是气人,颜启昊两次举起手,两次又放下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到颜启昊粗重的喘息声。

“父王若没有别的事,我要安歇了。”颜音竟然下了逐客令。

颜启昊将手高高举起,见颜音肩膀一紧,整个后背都绷着劲儿。

这孩子,嘴上硬,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颜启昊瞬间便消了气,微微笑着,轻轻抚了抚颜音的头发,转头熄了灯,便转身出门去了。

颜音听到关门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将窗户推开一线,向外望去。只见颜启昊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院落中,渐去渐远。

一百三十三、巧计犹工毒病伤

颜启昊到底还是好奇,转头便去了安述羽的居所。

现在安述羽独居一处,吃穿用度和颜启昊等同,阖府下人都称呼他为十七爷,俨然成了这王府的第二号人物。

颜启昊走在半路,迎面碰上了刚从安述羽那里出来的戴子和。

“王爷,借一步说话。”

“述羽的身子,到底怎样?头发还能变黑吗?”颜启昊拉戴子和进入一间偏厅,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戴子和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头发的问题尚在其次,他已过不惑之年,头发是黑是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体内的毒……”

“怎么?他体内真的还有余毒?”颜启昊没等戴子和说完,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爷所说的余毒,想必指的是他被审问时所中的那种毒,当年音儿惊马,那马所中的毒也是同样的。这种毒来自回鹘,百年前回鹘沉沙堡之役,回鹘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驱使城内牛马犬驼出战,大破吐谷浑军,用的就是这种毒。”

“什么?沉沙堡之役难道不是回鹘国师精通兽语,才能驱使群兽作战吗?”

戴子和摇头,“您想啊,若那国师真有驱使兽类的本事,一开始怎么不使,非要等被困三月,弹尽粮绝时才用?”

“传说是要天时配合才行?”

“不是。家师曾经调查过此事,他认为这三个月的时间,是用来炼制这种毒药的时间。此毒会令中毒的牲畜痛苦万分,暴躁如狂,放入城下,见人就会攻击,因此只能用于围城时突围,不能用于战阵。”

“难怪……二皇兄的母妃,便是回鹘人,他有这种毒,也不奇怪……那这毒到底怎么解?”

“此毒虽然霸道,但并不难解,服下后症状会逐渐减轻,数个小时之后,毒素随着汗溺排出,便会自解。若想要迅速解毒,也只需灌服大量冷水催吐即可,或者给予催吐或轻泻的药物。当年音儿那马,沉入了湖中,呛了几口冷水便好了。”

“原来如此!当年二皇兄刑求述羽,便是先让他吃这药,待一个时辰之后又灌水用水刑。”颜启昊咬牙切齿,重重一拳,捶在桌案上,“那这毒服得多了,可有什么遗毒残留?”

戴子和摇头,“略有一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述羽身上,另有其它的毒。”

“啊?!”颜启昊大惊,“那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

“似乎……年代很久远了,那种毒应该是一种剧毒,但不会立即发作,而是三五个月后方致人死命,但此毒和述羽体内的残留的毒素纠结在一起,以毒攻毒,反倒是延缓了这种剧毒的发作。”

“难道是……难道是二哥欺我?!怎么会?我什么都答应他了,他怎么会如此恶毒?”颜启昊脸色惨白,用手撑着桌案,兀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二哥为何如此欺我?!竟然谎称毒药是解药,骗我给述羽服下?述羽跟他并无仇怨,他要报复,该冲着我来才是!”

戴子和此时已经明了,是颜启昊上了他二皇兄的当,把毒药当成解药给安述羽服了下去。

“二皇兄少年丧母之后,便由我母妃抚养,我一直当他是亲哥哥,后来,他几次利用我暗害三哥,我才跟他生分了,但……但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三哥要杀他们,也是他们把三哥害得太狠了……”颜启昊紧抓住戴子和的手,急切的解释,“我从小就一直被二皇兄耍弄,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是要欺我?!我也曾疑心他弄鬼,还先找来条狗试服,三天后见狗没事,才拿给述羽的,没想到二皇兄如此阴毒,竟然给我数月后才发作的毒药。”

过了许久,颜启昊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嘶声问道,“那述羽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戴子和沉吟着,回想着适才安述羽的话,“我这身子,我自己早就清楚,没有几年寿数了,这毒也无药可解,你别告诉六哥,他会伤心。”

颜启昊请戴子和帮安述羽看病,提过很多次,但都被安述羽拐弯抹角回避了。这次是颜启昊再三催请,安述羽避无可避,才不得不答应的,谁知道尚未探脉,安述羽便直陈自己寿数无多,请戴子和代为隐瞒。戴子和一生行医,从不曾对病人亲友隐瞒病况,自然是不肯答应。但经不住安述羽再三恳求,只得略作妥协,答应只讲病症,不说寿数。

“我给他用些药压制着,暂时没有大碍,以后再慢慢研究解毒之法。”戴子和只得含糊支应。

颜启昊却是心头一松,双手合十,仰天默祷,“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终究没有让我铸成大错。”

“六哥,你怎么来了?”

颜启昊最终还是去了安述羽房中,两个人四目相对,心情都颇为复杂。

安述羽偷眼去看颜启昊脸色,忖度着颜启昊究竟知道了多少,戴子和是否信守诺言。

颜启昊却是心中有愧,几乎不敢去看安述羽。

“我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安述羽笑道,说着便张罗着煮水沏茶,净手焚香。

颜启晟笑道,“自己兄弟,何必这么讲究,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奢靡了。”

安述羽也是一笑,“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时行乐,我半生为奴,只在六哥这里享了两天清福,怎么?六哥嫌我奢靡,不想养我了吗?”

“你又说这等见外的话,需用什么,你尽管敞开了支用,便是十个你,六哥也养得起。”

“真的?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当真了啊?六哥你可不要像对音儿那样对我。”

“你和音儿比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养成一身富贵毛病,将来怎成大器?我和四哥当年在军中有多苦,你是知道的。八弟就是因为年纪比众兄弟小了十来岁,自小过于娇惯了,上阵打仗吃不得苦,又轻敌自负,最终中了敌人的女干计,我可不能让音儿走他的老路。你不同,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该好好享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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