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游末冲陆冽点点头。

阳阳出来的时候，游末提醒自己不能落泪的眼睛再次酸涩不已，小胖子瘦了一大圈，与哥哥相反的乖巧性格，显得更加沉默。

游末此刻有点怨恨上天，用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灾难破坏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庭，那么决绝，不留后路。

游末拜祭完的时候，看着洛洛修长的身形，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看不清神情，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洛洛，以后遇到难事找我，不要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扛，哥不是摆设。”

“我知道的，哥，别担心。”洛洛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然而，字字清晰。

树叶无声飘落，在夕阳中舞蹈，背后，却是挂不住的沉落。

一种美丽的脆弱晒在脸上，似乎在预示着宿命的到来，轻轻的抚慰，止不住流动的忧伤。

天水之间，一片绯红，绝美的风景投影出来的却是最凄凉的无奈。

因为这段期间阳阳都是跟哥哥睡觉的，所以游末打消了陪洛洛住一晚的念头，况且有陆冽一日不离地照顾他俩，他也比较放心。

游末这次受到的打击也不小，他考虑是不是回到本地教书比较好，毕竟父母年纪渐渐大了，自己在他们身边更加稳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游末明天还得赶回学校，和父母道完晚安便洗漱入睡了，至于工作的事，还是等自己决定好了再与他们商量比较合适。

＊＊＊＊＊＊

“据说校长今年邀请了很多以前咱们学校毕业后混得不错的学生啊，不知道会有哪些人？”老王边批着千篇一律的作业边道。

游末瞥了一眼一向八卦学校内部事情的王老师，“就是来吃个饭，演讲一番，来的人貌似也不多，你要去吗？不过算算时间也该结束了。”

“我才不去！要是让我这把年纪去听年纪轻轻的他们讲述事业如何成功，还不得心酸死。”老王的声音开始幽怨起来。

游末耸了耸肩，表示赞同。

老王瞧见这小动作，眼睛都瞪圆了。

游末摇了摇头，笑着应道，“咳，其实老师也不错啊，大学生多懂事。”

“对了，上次那个孩子找你心理谈话怎么样了？”

哪壶不提提哪壶，游末表示对于前两个正常的有些不正常的学生心理咨询的回忆，应该放弃一段时间接受这种考验。

“没什么问题，高考前紧张罢了。”

“哟，不跟你扯了，我去上课了。”老王拿着课本风似得冲走了。

没到一分钟，门被再次打开，

“又忘记什么了？”游末回头，藏不住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嘴角。

在脑中徘徊了五年之久却从未消散模糊的身影，竟如此，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重新走进了我的世界。

俩人沉浸在静默的氛围，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对方，仿佛在寻找彼此的曾经，如今的改变。

“怎么，不认识我了？”叶一泽低声笑了笑，先开口，同时在想，自己答应那头都秃了的校长的邀请，只是为了演讲完过来看一眼自己念了无数次的人，很值得。

听着熟悉又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声音，游末僵硬的表情下，心里一阵五味杂粮，自己曾幻想了数个日日夜夜，叶一泽却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视野中，

“你怎么，在这？”

“惊讶吗？我是被请来说一堆屁话的，你不知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游末心想，“进来坐吗？”

“不了，我只是……”

“一泽，怎么不等我？”娇羞的，属于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叶一泽的话。

叶一泽看着再次僵硬的游末微微挑了挑眉，随后转身对不远处的女友肖潇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遇到了以前的学弟，你过来打声招呼。”

说实话肖潇是个气质女孩，年轻貌美，不张扬，游末本来还想叶一泽笑的太假，此刻却真真感觉到了危机。

肖潇大方地走进办公室，伸出白皙保养的很好看的手，“你好，我叫肖潇。”

游末心口像扎了针般，隐隐作痛。

然而，人越是在凄惶无助的时候，心里就越会蒸腾出一种要人命的自尊。

游末扬起标准的微笑，与肖潇握手，“游末。”

叶一泽看着相握的两只手实在碍眼，有种自虐的痛楚，“好了，我们走吧。”

“诶？你们不用聊会儿天吗？”

“刚刚说过了”，说完叶一泽拍了拍游末肩膀，很不爽这幅身体过于瘦削的手感，于是捏了捏，也不管这幅身体一丝不动，“下次再联系。”

“那，游末，再见了。”肖潇扬起手晃了晃。

“再见。”

等俩人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后，游末重重地呼了口气，抬起仿佛失去了气力的手按住胸口，他多年信仰的存在似乎并不存在，那只是一个于自己是生命，于他人仅仅是一则笑话。

一棵树，要等到苍绿冲天，是一生一事，砍掉它，却只是片刻景动。对一个人坚定，对一份感情坚定，比变心要艰难。

坚持，往往是一个人走在荒漠里，烈日炎炎，近无帮助，远无希望，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感受

叶一泽，我不相信你会半途而废，我不信，你可以忘记过去的种种！

或许游末也明白，那也是，另一种的，对自己多年来坚持下去的安慰。

＊＊＊＊＊＊

游末回到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匆匆洗了个澡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再次睁眼是被手机铃声吵醒，游末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号码并没有备注，

“喂。”

“在睡觉？”白天才听到的声音侵入游末的耳朵，让他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又幻听了。

“说话。”

命令的口气让游末回过神来，“有事吗？”

“游末，这几年，你想我吗？”

游末在那一刻的感觉，除了兴奋的大脑不住转动，就是心口传来的一顿一顿的抽搐。

“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叶一泽并没有回答游末的话，“我想你了……阿末，我对你的思念，太紧，紧得死死逼住了我的心。我不敢释放它，我怕它得不到自由被反噬一口，而这一口，足以要了我的命。”

游末终究忍不住淌下泪水，他有时嘲笑自己像个女人，容易感性，然而此刻，游末还是止不住那藏了数年的液体，苦涩，无声。

叶一泽听着游末的呼吸，就知道手机那头的人，必然在哭泣，“你问我有什么意义，阿末，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不是吗？

如果你不曾想我，那我所做的一切不存在意义了。不过，从你今天的表现来看，你一定和我一样，想得快发疯了。

因为，你吃醋了。”

游末失而复得的心情被叶一泽一噎，荡然无存。如果说叶一泽什么没变的话，游末觉得那一定是日益见涨的，气死人的态度，偏偏，你还打不过他。

“你真不要脸，一如既往。”

叶一泽久违地哼笑，“别告诉我你没被酸到，要是我不打电话给你，恐怕有人今晚要失眠了。”

“肖潇，我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想象中那么骄横，配你绰绰有余。”

“是有余，因为和我最配的，早就有人了。”

游末撇了撇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在利用她？】

仿佛亲耳听见了某人的心声般，“我们只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用最快的速度得到各自想要的。”

游末顿时觉得俩人的演技堪称一绝，至少肖潇看起来毫无破绽，把一个才气貌美，懂事有礼的女友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多普通的见面用语，然而游末第一次觉得，说出这几个字很艰难。

“这几年的分开，的确让我可以以全部的精力促使自己，凝神的完成我日后所需要具备的权利，至少让你进我叶家大门的日子，恐怕不远了，你要做好准备。”

“进你大爷！看来我们是不能好好的聊天了，挂了！”

“呵呵，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一如既往。今天先聊到这里……我很高兴，阿末……晚安。”

“……晚安”

听着叶一泽还颇为严肃的声音，游末手痒得只想抽人，同时，心里涌现一阵松懈与欣喜。

是啊，坚持了五年的时光，近两千个日日夜夜，只源于相信对方。

迷惘，是一种被啃噬的疼痛，没有答案，不知所措。

它让心在漫无边际中徘徊挣扎，这种由于无法把握与掌握而产生的悬空和荒诞感，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

我们无法描述出这种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却同样无法言说的感觉。

21.请称呼我为叶董

游末还是失眠了，以往种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脑海，驱之不去。

在那之后的一星期，叶一泽没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若不是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号码，游末都要开始怀疑之前的见面只是自己的臆想。

在办公室没事做的时候，游末到底还是没忍住，在网页里第一次搜索了‘叶一泽’，然而，跳出来的内容让游末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手贱。

叶一泽

身高186……目前是叶氏公司的总裁，于2014年5月12日晚上八点整正式与旗下肖长老孙女肖潇订婚，场面奢华精致，据透露俩人已相恋四年，恋情稳定，如图，郎才女貌……

【……】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一泽跟他提过俩人是在演戏，相恋四年，他们俩人竟然这么早便开始合作了吗？

脑中回忆起那句话【我们只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用最快的速度得到各自想要的】，游末记得阿泽是最厌恶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扮演深交，然而他还是那么做了，甚至，扮演一个人的爱人，长达四年之久。

原因，可想而知。

可游末心里还是压不下去一股气，以至于，有些开始嫉妒肖潇，能陪在他身边。如果肖潇知道这个前任心理的话，一定会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一番强烈的委屈，冰山身边待着，连坚强如她也不太能接受的了。

这边，叶一泽手里紧紧拽着林枫表哥陆国刚、余子越和肖潇提供的，关于赵、林两位长老详细的贪污证据与私生活的腐败。

四人在子越酒吧的房里，严谨地商讨着即将到来的精彩时刻。

楼下吧里喧哗刺耳，热闹不已，楼上房里却只有几人仔细认真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不管怎么说，这五年来谢谢你们了，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定会相助。”叶一泽慎重道。

余子越拍着兄弟的肩膀摇头笑了笑，陆国刚点点头，只有肖潇，扬起一抹看不清的笑容，“你知道的。”

肖潇的父亲几年前中风，导致轻微瘫痪，在这样一个你争我夺的大家族里可想而知，父亲倒下后她面临了什么。

令爷爷没想到的是，肖潇的聪慧在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肖长老很是欢喜，更何况公司的接班人看上自家的孙女，更是脸上有光，对着另外两位几十年的对手说话都带着骄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孙女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至少，是四年前大学还没毕业的她不小心听到爷爷所说的消息，主动找的叶一泽，并且说服他，演了这场戏。

毕竟俩人想得到的都不仅仅是权势，更是为了拿到自己人生的决定权！

看着孙女婚期已定，肖长老面色红润将股分的一半转至肖潇名下，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么半分的股份，能够助叶一泽稳固地位一臂之力，也拯救了他肖家的地位。

【五年了，是时候反击了。】

＊＊＊＊＊＊

“爷爷，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老爷子身体不如曾经硬朗了，心仿佛也比以前软化了许多，拂去了棱角，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这几年都没怎么笑过，他心里也不好过。

如今看孙子迸射出锐利自信的眸光就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仅仅五年，不愧是叶家子孙啊，“你是要扳倒那两位伯伯吧？”

“爷爷果然什么都知道。”叶一泽微微点头。

“他们是我年轻时闯荡的兄弟，所以我没法下手；世事变化，想来人也会改变，今时今日，他们只是你的对手。”

“恩……只不过，还要加上肖伯伯。”

“什么？！你不是和肖家孙女订婚了吗？”老爷子明白自个儿心里最不希望的事还是来了。

“爷爷，我是您一手带大的，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他呢？”

叶一泽握紧老爷子僵硬的手，“对不起。”

“我教你？你这样对得起肖家姑娘吗？”

“下一个肖家掌舵者，就是她。”

老爷子眼睛骤然瞪大，好一会儿，才闭上眼，“你们这一代，不简单啊~~”

“爷爷，我成为董事长后，可以把游末接回家吗？”

老爷子一直在尝试回避的话题还是被正面问道，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你最厉害”，顿了顿，看向孙子终于有了笑意的双眼，“但是，你怎么也得弄出个儿子来，我叶家不能因为个，男媳妇儿，断了香火！我丢不起这个人，你让老子死后还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好，爷爷……您知道的，对我来说，您同意了，我才不会有愧。”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爸妈年纪大了，别埋怨他们，特别是你妈，也不容易。”

良久之后，“我知道。”

失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这道理他早已知晓。然而更深的，在这浪游的尘世，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心灵的皈依之所，那么，失去也得把他寻回来，用尽全力。

对于林佳来说，这是高考前暗无天日临近崩溃的一个月；对于余子越来说，这是如何正确躲开小尾巴的日子；对于陈晓来说，这是死皮赖脸实施一切可行策略的美妙时光；对于肖潇来说，这是自己即将再次重重摔下，在崭新而熟悉的眼光中崛起固权的时段；对于游末来说，这是五年来最后的等待，揣着他所有逝去的青春，重新投入那个人的怀抱，不留遗憾，毫无迟疑。

终点和原点，其实并没有差别，最初停留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你，最后停留的地方。

5月18日晚—肖家书房

“爷爷，婚事可能要取消了。”

“什么！”肖耀天大声吼道，把身边的金毛都惊吓得皮毛一炸，接着紧紧追问，“我给你的股份呢？”

“爷爷，这当然，是给一泽了啊。”肖潇无辜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回忆着他曾经在儿子病倒后置之不理的失望神情。

是啊，肖耀天怎么会不受刺激呢？毕竟是自己整整观察了四年，才真正相信的事实。然而，他却还没发现孙女平静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或许，他这时候还认为这个孙女只是个沉浸在爱河里，让自己白白失去一半股份的废物。

“四年时间你都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我奋斗了大半辈子，如今一半都双手给予他人！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肖潇安静地看着老人咆哮，他记得小时候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极端，也就是严肃罢了，微微走进爷爷的椅子前，“我来，只是想告诉您两件事”肖潇将端进来的安神茶递给老人，“爷爷先喝，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