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符清
符清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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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胆战心惊地将那绿得发亮的镯子接过。

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捧在手里不知道放哪才好。

许盛阳倒是爽快,一弯身,抓住我的手腕,一把把镯子套了进去。

男人的骨头比女人的骨头大,手也没女人的软。他这么生硬地一塞,我疼得差点叫出声。

许奶奶看着许盛阳给我戴上镯子,很是满意地点头。

“这就对啦,盛阳,以后要学会疼人,知道吗?”

“知道了,奶奶。”许盛阳答道。

许盛阳你个呆子知道什么啊!

我对许盛阳怒目而视。

大概是很少有人敢如此“深情”地凝视许大少,许家老老少少全部把视线固定在我这里。

被盯得怪不好意思,我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这镯子戴一会儿就取下来收起来吧,被我不小心磕到哪儿就不好了。”

坐在许母身边一直沉默着没出声的许父开口道:“玉这个东西就是要带在身上才能挡灾保平安,戴上了就别摘,免得冲撞了。”

我立马附和,“许叔叔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当了。”

“哟,这还叫着叔叔呢?”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我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是许贾勋。

许老爷子不怒自威,“来得比晚辈还晚。”

许贾勋应对自如,“茹茹生病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等她睡了才出来的。”

“许茹那丫头也大了,你不用还像养奶娃娃似的哄着她,别把性子哄娇了。”

“是的,父亲。”许贾勋顺从点头道,又朝右侧点头问好,“妈,弟弟,弟媳。”

“嗯,快过来坐着,瞧瞧小彦。”

“妈,小彦我之前在公司见过。工作能力好,人长得也俊,性格又温和,难怪我们盛阳喜欢。”许贾勋笑着落座。

我被他夸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而一想起就是眼前这人将蒋毅重新塞回我的生活里,瞬间精神。

“谢谢,大伯谬赞了。说起温和,谁比得过许茹小姐?温婉动人,贤良淑德。听别人说,许茹小姐好事将近了?”

许大伯面色瞬间一沉,我笑着看他,带着只有在座三人——我、许盛阳和许贾勋——懂得讥讽,“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福气,能娶得佳人为妻。”

许父蹙眉,“大哥,茹茹要结婚了?”

许贾勋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是在谈朋友,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是了吧。她妈走得早,平常家里没人和她谈这些。姑娘大了,对着爹也害羞,我也不好去问。”

许妈妈听到这话不大乐意,“大哥这话说的,茹茹小时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谁说家里没女人了,我这个伯母就算不上了?”

许奶奶补了句,“我这个奶奶也还没死。”

许贾勋连忙打圆场,“弟弟弟媳在外面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茹茹自然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爸和妈那边,毕竟隔了一辈儿,茹茹年纪小,有些东西看法不一样,也不好说。”

他絮絮叨叨着,“本以为盛阳会娶个女媳妇回来,这样茹茹也能有个年纪相仿的嫂嫂。没想到……哎!都是命啊!”

许大伯话音刚落,许盛阳父母就向他投以审视的目光,许老爷子神色不变,许奶奶依旧慈爱地笑着。

许盛阳周身温度下降,我暗暗掐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开口。

我应对道,“是,都是缘分。但是这缘分也分好坏,堂妹可千万别被蒙了眼,找了段孽缘。男人最了解男人。我可以帮堂妹把把关,看看对方待我们堂妹是不是真心。大伯放心,这个我有经验。”

许贾勋绝对知道我和蒋毅的那些事。

我不过点到为止,他却脸色一白。

许奶奶关切道:“老大,你脸色怎么不好,不会也被茹茹那病给传染了吧?”

我心里腹诽,这是心病,治不了。

许贾勋慢慢恢复正常神色,“谢妈关心,我还好。可能最近照顾茹茹累着了,不碍事。”

许奶奶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小少爷,刘先生,饭桌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可以入席了。”穆叔在门口传话过来。

许老爷子率先起身,许老太太站在他身边挽住老爷子,“走吧,开饭了。”

其他人应声跟上。

许母走在我身边,“上次和你说下次来我们家,我亲自下厨。今天这汤就是我煲的,你尝尝爱不爱喝。”

“阿姨做的,味道一定不会差。”

许母唉声叹气,“哎,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我一声妈。”

我低头,尴尬地笑。

“妈,不要欺负他。”许盛阳冰冷地声音从背后响起。

“盛阳你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许母恨恨数落道。

“呵呵,呵呵。”我笑得更尴尬了。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不错。

许家大厨厨艺一流,我埋头苦吃,许盛阳也一直很尽心尽力地把我喜欢的都夹了回来。

许母看着我们眼睛都笑弯了。

许奶奶也点点头,“嗯,能吃是福。”

吃完饭,我把带来的礼物分了分,依次送给众人。然后许盛阳就已明日还要上班为借口,带我告辞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试图将那个镯子取下来。

许盛阳道:“这是我们许家传长房媳妇的。大伯母走了后,奶奶就把这镯子收了回去。直到今天才又拿了出来,给了你。”

我咽了咽口水,“许盛阳,你老实告诉我,这镯子多少钱。现在不取下来,我真怕哪天给它磕坏了。”

许大少不经心道,“据说是许家还没发家时候,随便在地摊上买的,但是因为样子好看所以一直传了下来。”

“真的?”这镯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地摊货,许盛阳别是蒙我说它便宜,为了哄我不取下来。

许盛阳不说话了。

我觉得有鬼,决定明天上班去问赵显。

第二天,赵显办公室传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刘彦你真好骗,许盛阳说是地摊货你也信,你真行!”赵显眼泪都笑出来了。

“闭嘴!不要笑!”我气得青筋暴起,“你好好说,这镯子市价到底多少?!”

赵显笑得缓不过劲,讲话直抽抽,“要我说,你戴上了,就别取了,许家长孙媳妇,不比这石头值钱?”

“我觉得就是十个我也抵不上这个石头。”

赵显笑趴在办公桌上,右手竖起,比了一个八。

“八千万?!”我惊恐状。

赵显抬起头,他笑得满脸通红,“才八千万?想什么呢你,这起码是八个零啊。”

我一下把手腕抬高,生怕这八个零碰着。

赵显笑没了力气,终于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这个镯子我听我爷爷原来说过,玻璃种帝王绿,传媳妇的好宝贝。”

“你说我走在马路上,会不会一不小心手就被人砍了?”我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八个零。

“有可能。”赵显严肃地点头。

我知道和这个人讨论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谨慎地护着我的八个零,回到自己办公室。

蒋毅的位置上空无一人,他今天请了病假。

也是,许贾勋被我昨天那么一刺激,怎么可能不拿他这个便宜女婿出气。

许茹现在按月份算已经显怀,婚事却连定都没定下来,他不着急才怪。

依我看,就那样嫁了,好歹自己女儿的名声还能保住。非要等蒋毅有一番作为,真是不知猴年马月。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死,我这黑账的陷阱都布下好几天了。

不抓点什么,怎么说得过去?

第34章

今天是大年三十。

刚入夜,烟花炸开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明川公司大楼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员工们此时都在家中吃着年夜饭,伴着春晚与烟花的声音,热热闹闹地聊天。

而我却是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又回到了冷清的公司。

在许家吃饭的时候,手机上的突然接收到消息。

——有人进入了我的办公室。

进入各总监办公室刷卡时,系统会自动发信息到手机上:通知门卡主人的姓名,以及进门时间。

这也是当初为了安全特意设置的,只有总监级别以上的知道。

当然,这不包括董事会的那群大佬。

我冷眼看着不远处正热络与许盛阳谈话聊天的许贾勋。

他打的真是好主意,时间选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没有告诉许盛阳,毕竟这里还有一大群人需要他来应对。他若是堂而皇之地走了,其他人必定要问出个理由。

而这个理由,恰恰是不适合在团圆夜上说的。

家族内斗、利益相争,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就不用再想过个好年。

我起身离席,借口道给许父许母爷爷奶奶准备的礼物放在家里忘记带来。

许母嗔怪道:“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哪有人大过年还往外跑的?不用去拿!留下!”

许盛阳亲自帮我把礼物放到车后备箱的,这个借口他最是清楚。

果然,他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正在低头倒酒的许贾勋。

他了然,帮我圆谎。

“妈,刘彦也是好心。让他回去拿吧,要不然他会一直记着这事儿,就不能安心守岁了。”

许母颇有点无奈地看着我,“非要回去拿?”

我点头。

“好吧,那你拿了就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饺子。”

“好的,阿姨。”

一路上都见不到什么车,大家都在家里过年。想到这里,我更替那人感到不值。

究竟是为什么,要选择过这样的人生。名利二字,当真如此得人看重?

怕引起那人的警觉,我电梯没坐到相应楼层。在我办公室的下一层停下,走楼梯上去。

没有开灯,四周很黑很安静。

像极了那天。

那天,突然有个人堵住我,戳破一直小心翼翼掩饰着的秘密。

而后恩怨情仇,纠缠不休。

也该是时候做个彻底的了断了。

我刷卡进门,打开灯。

蒋毅惊慌失措的表情落入我眼中。

他慌慌张张,抱着那个资料包站起身,似乎想要夺门而出。

我早他一步,飞快地反锁了门,然后把钥匙从门缝里扔了出去。

“不用担心,赶来的路上我就报了警。”我微笑道。

他蒋毅气得紧咬牙关,他把手中资料包扔到一边,挥着拳头扑了过来。

我往旁边一躲,同时对准他膝盖,用力踢去。

蒋毅一个不稳栽倒在地痛呼出声。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到我会来吧?”

他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要是我说,我早就把这份真账影印完毕,传出去了呢?”

“哦?你已经拆开看了?“散落在一旁的文件袋,密封口还是严严实实地粘在一起,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对”,蒋毅犟着脖子,“我看过了,你们做了这么久的假账,这下大家都知道了。”

他恶毒道:“许盛阳要倒了,就要没钱了。你还喜欢他什么?你说得出来?”

“我爱他,他没钱,我就养着他。总好过你,一直看别人脸色生活。”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暗自吃惊。

长久以来,我虽然如恋人般与许盛阳朝夕相处,但是爱之一字,从未说过。

幸好许盛阳现在不在,不然又不知他会做些什么傻事出来。

蒋毅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他声音尖利,似乎要喊破喉咙。

“你爱他?刘彦,你居然说爱?你真的爱他?爱?”

他一连说了四个“爱”,完全不可置信。我恶趣味发作,为了看他崩溃,一遍一遍地回应道。

“你没听错,就是爱。”

“我真的爱他。”

“比当初爱你还要爱。”

“我爱许盛阳。”

蒋毅恢复冷静,试图用一种更为成熟的姿态来应对。

“你也只是现在说出来气我而已,我很清楚”,他顿了顿,“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真的,你又能爱多久?”

“做假账这事一捅出来,他总裁的位置也就不保,而且就算去别的地方,就算有人还乐意聘他,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工作。”蒋毅胸有成竹地说着,“等他不再是如今的地位,等他处处需要你来救济,你还会爱?会喜欢?”

我摇头笑笑,“你要是真的看过,怎么还认为那是本账目?”

他脸色一下刷白,“你……你什么意思!”

我怜悯地看他,“蒋毅,从来就没有什么假账。那里面装着的是策划案,算上之前那次,你这已经是第二次犯罪了。”

那一脚踹得太狠,他站不起身,只能拖着身体狼狈地往那边挪。档案袋被他胡乱撕开,封面上的标题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切。

“哈,哈哈……”他先是轻笑一声,接着越笑越癫狂,“我居然被这种把戏蒙住,我居然被你骗,哈哈,刘彦啊刘彦,你是真的恨我。”

“第一,是你自己要去违法犯罪,不是我拿着刀逼在你脖子上让你去做这些事;第二,说到恨,这都是私人问题,与工作无关,更与公司无关;第三,也谈不上什么爱恨,本就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你不在我面前作怪、恶心我就行。”

“无所谓的事……”他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办公室大门突然被人打开,警察冲进来把蒋毅摁住拷上。

“你是刘彦?是你报的案?”有警察询问我道。

“是。”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回局里做个笔录。”

“好,我稍微把这里收拾一下,都是公司的机要文件。收拾完了马上过来,就五分钟。”

警察看了看地板上散了一摊的文件,“行,那你快点。”

说完,警察转身出门。

我刚蹲下捡文件,耳朵里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次也真是麻烦了,大过年的还要你们加班。”

许盛阳?!他怎么在这里!

“不麻烦”,这是刚才和我说话的警察,“为人民服务嘛。明川是我们市的骄傲,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好了,我先走了,等会儿刘先生出来让他直接下楼找我们。”

“好。”

脚步声靠近,我匆忙站起来。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刚才说的那番话……许盛阳他是不是听见了?

许盛阳脸上带笑,我瞧着诡异。

他抬手,把灯关了。房间里顿时又漆黑一片。

我刚想抗议,他一把抱住我,压在玻璃窗上亲吻。

身后有硕大的烟花炸开,我借着光亮看清他的面容。

仿佛是冰雪融化,暖春终来。

许盛阳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一丝颤动。

“这么久,终于听到你亲口说出这句话。”

此刻,我终于彻底释怀。

低头埋在他肩窝,低低“嗯”了一声。

爱之一字,不是让人放下所有的身段,低过尘埃。

也不是纠缠不清,不死不休。

不是假意欺瞒,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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