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尚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黑暗中的那个人是谁，他无比清楚。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人仅仅一天没有出现，他就会如此思念，心情亦会无比地雀跃。

黑色电光环绕在他的身边，让他看起来就像远古的天神降临，在他的肩头甚至还有一两片没来得及化掉的雪花。

“我来晚了没有？”黑鲁佐德笑着问道，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芒。

十一

虞尚朝他走去，每走一步，莫名的激动就更添一分，虽然他的表上并没有什么反应。糟糕了，如果再近一步，可能那些被藏好的情绪就会翻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又见面了。”黑鲁佐德眯着眼睛笑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伸出手理了理虞尚的头发，指尖的寒意还没有褪尽，明显来自永远是冬季的西方领域，这是属于黑鲁佐德的温度和味道。

乔希在他们身后抿唇，这两个人一见面，他就知道自己输了，那两人的眼睛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你们叙旧是挺好的……”尹向哭笑不得，“能不能先找点能止血的东西呢？我觉得自己不久之后就要驾鹤归去了，你们不要怀念我……”

乔希面色不善，撕开一截新买的衬衫递给尹向，他自己却走到黑鲁佐德和虞尚旁边，别有用心道：“虞尚，见到心上人就这么高兴吗？”此话一出，正在被边缘化欲哭无泪地给自己的胳膊包扎的尹向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看向虞尚和黑鲁佐德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虞尚：“……”他的脸第一次有点红，是羞愧的。

黑鲁佐德：“……？！”

乔希：“……”

倒还是黑鲁佐德第一个缓过神来，嘴角的笑容有点温柔得刺眼：“哦？心上人？你喜欢我？”

虞尚：“……”他该怎么回答？在短短两秒内，他思考了一下被黑鲁佐德骚扰和被乔希骚扰的两种场景，果然还是第一种更加能让人接受，况且他可以事后再和黑鲁佐德解释。说起来，黑鲁佐德有过分地骚扰自己过吗？

“是。”于是虞尚承认得心安理得，连表情动作声线都不带一丝波动。

黑鲁佐德的笑容越发地灿烂，怎么读都有阴谋终于得逞或者说蓄谋已久的味道：“那你想不想和我交往？”

虞尚：“……”出现了，他的人生大忌！可是看乔希像吃了隔夜馊饭的表情，虞尚终究还是压下想说“不”的冲动，缓缓点头。

“看来乔希你又干了件好事情。”黑鲁佐德笑得很轻松，这时候他身后的奥卡斯曼捂着小腹站起来，另一只手上拿着那柄红色短刀，正悄无声息地往黑鲁佐德背后刺去！虞尚瞳孔一缩，想要提醒黑鲁佐德却已经来不及了。乔希也没来得及说出任何，倒是黑鲁佐德随意地抬起手，连头也没回，黑色电光却再次击中了奥卡斯曼，又是多束细微但是凌厉的电光划过，击碎了奥卡斯曼手中的刀和他头上的发绳发卡，将它们悉数击碎。

他搭着虞尚的肩膀，对乔希道：“从现在起我们就开始交往了，麻烦你今后离他远一点。”说完看了看被电光击中两次的奥卡斯曼，表情惋惜，但语气却没带任何惋惜的意思：“顺位第八十九的‘杀戮公爵’奥卡斯曼，能力是‘化武’，能把自己碰到的任何东西都变成利刃，但刀刃的耐久度和锋利程度据物体本来性质而定，也算不错的能力了。”

奥卡斯曼抬起头，全身都在颤抖：“你……你是顺位第三的……‘那位大人’……你是黑……那个被称为……魔界最强的……”

黑鲁佐德笑着把虞尚揽进怀里，道：“没错，我是这家伙的秩序者，目前也是这家伙的男朋友。”奥卡斯曼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忙垂下头赔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您的……男朋友。”

尹向：“……”等等，唯一受伤的明明是我好吗！

“唔，可惜。”黑鲁佐德手中窜起极为凌厉的电光，“要是你早点认清这点就好了！现在就请你把力量和能力都交出来吧？”

虞尚不知道怎么就喊出了声：“等等！别杀他！”此言一出，不光是黑鲁佐德，就连奥卡斯曼都愣住了。虞尚自己也愣了愣，阻止的话语好像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想看见黑鲁佐德杀人吗？还是说自己在心底害怕着这种杀戮呢？

那个小男孩趴在地上苦笑道：“我说这个灵媒，你……是不是没杀过人啊？”这句话一语点破虞尚的心中所想。

“算了。”黑鲁佐德收起了电光，周围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我这次饶你们一命。每个人能活到现在都挺不容易的。”说完就转身准备走，照顾虞尚的意思很明显。虞尚不自在地挣开黑鲁佐德，自己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对于虞尚的别扭黑鲁佐德也没有阻止。

奥卡斯曼捂着腹部艰难地坐起来，嘴角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还真是个好人啊，黑，但是善良也是你最大的错误呢……”

他从头发里抽出一把小刀，没错，是一把小刀，小刀在他“能力”的催动下瞬间化为爪型的利刃，爪尖深深地刺入虞尚的肩膀——

几乎在同一瞬，黑鲁佐德捂住虞尚的眼睛，黑色的电光毫不留情地劈下！奥卡斯曼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血花在他肩上同一位置绽开来，电光袭击的不止有这些，还有他的脖颈和心脏。毫无疑问地，他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和表情死去了。

虞尚忽然觉得有一种温暖的东西钻入他的后背，稍稍缓解了肩上的痛楚，那把爪型的武器也重新变回了小刀。黑鲁佐德的头顶则是闪现了两道光，但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我没办法让他活着。”黑鲁佐德沉声对虞尚道，“但我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你忍耐一下。”说完他就把那把小刀从虞尚的肩上拔出来了，虞尚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扭曲，但他没有喊一声痛。黑鲁佐德收回了捂着他眼睛的手，道：“别往后面看。”

小男孩咬牙站起，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你杀了奥卡斯！我……我要杀了你！”他的眼中充斥着仇恨和疯狂，完全没有符合他外表的表情。

黑鲁佐德“啧”了一声，一只手捂住虞尚肩上的伤口，电光又在攥着小刀的另一只手的指间出现：“还真是不知悔改！”

“……黑，别杀他。”虞尚忍耐着从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别杀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并没有错！”

小男孩的动作一顿，虞尚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就算他是个幼年版变态杀人狂，但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没必要再杀人了。”

黑鲁佐德拿着那把小刀，忽然把刀尖对准了小男孩，青光闪现，小刀立刻化成了一把满是尖利倒钩和危险性装饰物的长矛，矛头指着男孩的脸。

小男孩一哆嗦，捏着匕首的小胖手在颤抖。

虞尚怔住，这明明是奥卡斯曼该有的能力啊！他想起黑鲁佐德说过的秩序者之间的战斗规则是……赢家秩序者获得对方秩序者的能力，而灵媒获得对方的所有力量。

“没有力量了，还要和十阶恶魔硬拼吗？”黑鲁佐德淡然道。

小男孩看着那柄长矛，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扔掉手中的匕首，举起双手。黑鲁佐德对他笑了笑：“好孩子。”他丢掉长矛，伸出手对着虚空：“赦！”

空间夹缝的强大结界被硬生生地扯开一道口子，乔希看出了黑鲁佐德的意思，架起尹向就不甘心地拽住黑鲁佐德的手腕。

“暗夜！”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迅速地闪了进来，在还没看清他的脸时，五个人同时从原地消失，空间夹缝被撕开的裂口也迅速地合拢了。

五个人瞬间出现在黑色城堡里。黑鲁佐德火急火燎地把虞尚放到沙发上，对暗夜道：“去请威尔伯过来！”于是众人又一次来不及看清暗夜的脸，那家伙又消失了。不到两秒钟，暗夜又出现在原地，还带着一个亚麻色头发的青年。

青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笑得温文尔雅：“黑鲁佐德，你还是这么急躁，我说过了，治疗不能心急，至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先自我催眠那都是理论上可以治好的伤口。”

“行了，废话少说。”黑鲁佐德仍旧捂着虞尚流血的伤口，“动作快点。”

威尔伯先给尹向修复了伤口，温暖的白光从他的手心里透出来，让他的整张脸都柔和起来，尹向都给看呆了。

在尹向呆愣的期间，威尔伯转向虞尚，白色光芒笼罩了虞尚肩上的伤口。虞尚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连衣服上的裂口都在缓缓聚拢，直至完全修复，看不出一点痕迹。

“你这个伤口有点难修复，可能会留疤。”威尔伯的声音柔得像泉水，真不愧对“早春十字”这个称号。

黑鲁佐德却没有丝毫被打动，挥了挥手道：“行了，暗夜，送威尔伯回去。”暗夜拉着威尔伯的胳膊就准备发动能力，威尔伯苦笑道：“就这么不待见我吗？不打算多留一会儿，每次都是利用完就赶走？”

此时的黑鲁佐德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戏谑道：“利用完就赶走，也比利用完继续欺骗等待下次利用要好得多。”

威尔伯僵住，暗夜说了一声“大人我失礼了”就消失了。又是极短的时间暗夜赶了回来，把乔希和没搞清状况的尹向送走，他的工作才算结束。

黑鲁佐德盯着对着茶几发呆，但是明显有点别扭的虞尚笑道：“什么时候学会对敌人善良了？以前的你不是谁都不爱吗？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虞尚垂头，黑鲁佐德就道：“走吧，跟我去四楼。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十二

虞尚觉得今天的黑鲁佐德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坐在书桌对面的那张金丝绒的椅子上，目光里好像有点躲闪，失去了平常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就在虞尚以为黑鲁佐德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那家伙忽然开口道：“今天说什么暗恋我，想和我交往都是骗人的吧？”

“是的。乔希太烦了。”虞尚一点羞耻感都没有，直接承认。

黑鲁佐德笑着道：“我就知道。”笑容里少不了自嘲的意味，虞尚觉得看着这样的笑容有点刺眼，便不动声色地撇开了目光。

黑鲁佐德见他有点尴尬，又恢复了以往的自然随性：“先不谈这个，你打算怎么办？留在人界或者是魔界吗？”

虞尚道：“没办法找其他秩序者了吗？”黑鲁佐德挑眉：“可以，不过很容易死，和我契约就这么困难吗？难道你喜欢过被其他秩序者追杀的日子，不停地更换自己的秩序者？”

“……”虞尚考虑了很久，终于道，“你不是说你和我打破了禁令才临时契约的吗？如果要正式契约的话，没问题吗？”

黑鲁佐德见到鱼儿上钩，笑容越发地真心起来：“没问题的不去人界了？”

“去不了了。”虞尚好像是下定了决心，“既然我是灵媒，就注定没有办法过普通的生活。况且我现在是失踪人口，去人界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的。”

黑鲁佐德侧脸，目光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没人会记得你了。除了跟你情况一样的灵媒，人界就没人会记得你了。”

虞尚记起失踪的那些班委，愕然。他的省事定律让他没有问那些班委是不是也是灵媒，但是就在这时，这个天大的伏笔就被埋下了。

“好吧。”他抬起头，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果要正式契约的话，需要做什么？”

……

中央领域，繁星塔中枢。

“原来是你们强行进入了结界吗？”亚瑟对于黑鲁佐德和博亚的来临没有一丝意外，“只有博亚大人会用这么温柔的方式穿透魔王大人的保护结界，真令人羡慕。”

博亚也假装没有听懂亚瑟话中嘲讽的意思，不温不火道：“我只是送一个人来的，跟这件事情本身无关。”

黑鲁佐德笑得温和：“我是来要其他领域的通行证的。十阶恶魔黑鲁佐德，申请开启‘反禁令试炼’。”

虽然亚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忍不住愣了会儿，随即道：“‘反禁令试炼’已经有很多年没被人挑战过了，不如说是不愿意被挑战，为了安西你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你错了。”黑鲁佐德勾起嘴角。亚瑟看着他，有些疑惑。

“不是为了安西，是为了虞尚。”

……

你为什么而活着？

安西曾经这样问过他，问过当年那个傻头傻脑、青涩而又热血的他，同样也是迷茫的他、无助的他、看不透自己内心的他。

他反问安西，你又是为什么活着的？

安西的回答是，我只为自己而活。一个人如果不为自己而活着，那简直太蠢了。后来证明，安西确实是一个只为自己活着的人，他先是博取了所有人的信任，然后再丢弃那一个个信任他的棋子，连最亲密的人到最后都背叛得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虞尚不同。如果说安西有着善良的外表和冰冷的心的话，虞尚就是拥有冰冷的外表和善良的心。当虞尚出于本能阻止他杀死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觉得在那一瞬间，世界都变得暗淡了下来，因为安西从不这样做，就算是杀死他的挚友，他都做到能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丝毫的怜悯，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可以随时被利用被抛弃的玩物，也只有乔希那种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傻瓜才会对他死心塌地。

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直到那天……黑鲁佐德抿了抿唇，疼痛刻骨铭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忘记的，还有安西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狂得像在看一只蝼蚁。

要问他爱没爱过自己吗？已经用不着了。他永远只爱他自己。

……

西方领域，黑色城堡。

“什么？！主人递交了反禁令试炼的申请还被同意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要和主人……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啊！！！”兔执事收到消息后，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喋喋不休已经有十几分钟了。

暗夜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来，于是也和兔执事一样，陈郁地蹲在地上，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唠叨一个沉默，相同的出了姿势还有周围那怨念、郁闷、纠结的气场。

东方领域，花海别墅。

莉莉和露丝正面对面地坐着，穿着泳装，在海边被烤的炙热的沙滩上享受着日光浴和愉悦的下午茶。这片海滩是掌管者的专属，所以不用担心会被粉丝们围追堵截。

“有意思，是‘黑’吗？”莉莉啜了一口红茶，艰难地下咽，拼命掩饰自己难看的脸色。最终这杯红茶只被碰了一口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莉莉拿起一边的冰镇果汁灌下一大口：“该死的，我还是没办法喝惯红茶，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