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那家伙？黑鲁佐德的疑窦大多数转换成头疼，在虞尚不解的目光中径自走过去开门。门外那人停止了无休止的敲门，迅速闪身进来，黑鲁佐德瞥了那人一眼，帮他锁好门。

这么傻不怕暴露自己身份和行踪的方法，不是他那个猪队友（？）莱斯弗斯还能有谁？

不过热量并不来源于莱斯弗斯，而是他手中的那个小家伙：全身包裹着火红的鳞片，一对小鹿角似的短犄角，背后一对小小的肉翅，肉呼呼的尾巴还在不安分地甩来甩去。那小家伙张开嘴，满口尖利的牙齿，从喉咙中正在不停地冒出火来，此外它的全身几乎都沐浴在火中，莱斯弗斯就像抱了个火球。小家伙的身边有淡淡的光芒，虞尚知道那是结界。

“黑鲁佐德你也管一管啊，这小家伙孵出来之后就没安分过。”莱斯弗斯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的小火龙，“已经喷了两天的火了，夜色大楼都差点给烧了。”

黑鲁佐德的眸子里半含着笑意，盯着莱斯弗斯，那笑容诡异得让莱斯弗斯条件反射地感觉背后发凉，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你……你要干什么？我已经从良了！”

虞尚、黑鲁佐德：“……”

“你怎么没被烧死？”黑鲁佐德上下打量莱斯弗斯，语气颇为可惜，“烧死了多好。”

莱斯弗斯：“……”他真的是谈正事的吗？想来找黑鲁佐德解决火龙问题的自己不会是脑子被火龙的火焰给烧坏了吧？！

于是在短暂愉悦而友好的打招呼之后，三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黑鲁佐德一边问一边解开上衣的扣子，顺手给小火龙加了个降温的结界。由于解开了最上方的扣子，他那精致的锁骨就露了出来，倒有点暧昧的意味，虞尚看着他露出的锁骨，喉咙“咕噜”一声，立刻把脸转向一边，面无表情。

自己的脑子被热傻了吗？虞尚暗自道，简直太不像自己了。好像对黑鲁佐德的一举一动有点在意？

而另一边，黑鲁佐德已经差点被小火龙的火焰劈到，用尽千方百计也不能让火龙安静下来。小火龙好像被惹恼了，红色的眸子里全是痛苦和疯狂，由于莱斯弗斯对这个房间下了结界，所以小火龙闹得多大都没有问题。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小火龙忽然朝虞尚的位置扑过来，此时它全身都沐浴在火焰之中，看起来面目狰狞，完全没有刚才的可爱感。

黑鲁佐德皱眉，小火龙还距虞尚有半米的时候，一道透明的屏障猛地将小火龙弹开！小火龙呲着牙，再次撞上了结界，发出一声愤怒和不甘的嚎叫。

“……等一下。”虞尚看着小火龙，目光忽然有点奇异，“黑鲁佐德，把结界撤掉。”

黑鲁佐德手一顿，透明的屏障出现了一道裂痕，不过很快就被弥补好。“你疯了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虞尚，“那可是火龙！你清不清楚火龙的破坏力有多强？这些看起来很小的火花都是极高纯度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普通的水是无法熄灭它的！”

“我知道。”虞尚平静道，“相信我，撤掉结界。”

黑鲁佐德“啧”了一声，见虞尚还是一脸坚决，他长叹一声，撤掉了防御的结界，但也同时做好了抢救的准备。小火龙见眼前的障碍消失了，正准备冲刺过来，就看见眼前的男人对它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手，显然手的主人很乐意呵护它们，五指修长，皮肤很白，甚至白得有些病态。

那个人是……

小火龙急刹住，来自父母的记忆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只可能是……

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小火龙缩起爪子，闭起眼睛，安静地坐在了虞尚的手心里。虞尚一怔，手心里传来冰凉而滑腻的感觉，那是鳞片的触感。原来这条龙喷了这么多火，自身温度却这么低，明明上一秒还在高纯度的火焰中，却没有一点灼烫感。

莱斯弗斯和黑鲁佐德同时愣住了，过了会儿莱斯弗斯忽然兴奋地拍手：“不愧是安西！就像一千多年前那样，居然可以驯服……”

“够了！”黑鲁佐德忽然出声，把莱斯弗斯吓了一跳，虞尚手中本来乖巧万分的小火龙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张嘴就喷出一股火焰，仿佛在威逼恐吓着黑鲁佐德。

怎么会是这条龙……偏偏会是这条龙呢？

黑鲁佐德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眼睛没有焦点，但虞尚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在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小火龙，目光纠缠着，复杂到无与伦比。

太像了，这个人和安西太像了。虽然容貌有很大的改变，但除了容貌还有什么地方不像呢？那人的能力也是，那人的冷漠外表也是，就连那人的火龙也……

见小火龙扇着肉翅想去攻击黑鲁佐德，虞尚忙喊了一句别去，没想到小火龙真的就此安静，眨着它圆圆的眼睛，再次卖起萌来，好像刚才那只呲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龙不是它。

“我不是安西。”

仿佛一道劈开黑暗的光束，黑鲁佐德猛地从茫然中醒过来。他的对面是虞尚，那个他认为很弱小，可能一阵狂风都会把他撕碎的男人，却永远是板着那一张脸，平静万分，从他身上散发出不可忽视的强大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安定。

“我，不是安西。”永远不可能是的。

安西是那个伤害过黑鲁佐德的人，而他不可能伤害黑鲁佐德，也没资格去伤害黑鲁佐德。安西和黑鲁佐德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是虞尚和黑鲁佐德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却记得。

小火龙听见这句话开始不安分起来，扭动着略显肥胖的身躯，喉咙里发出呜咕呜咕的声音，好像想辩驳什么，无奈语言不通，它只有拼命地干叫着。

莱斯弗斯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和自己的多余，识时务这三个字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干笑两声打破眼前的僵局：“两位慢聊，火龙已经送到，我也没什么事情了，记得好好掩盖气息啊，出了岔子可别把我给供出来……”最后的话悉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黑鲁佐德一斜眼丢过去一个冰冷的眼刀子，那眼神好像在说电灯泡赶快滚。莱斯弗斯表示自己不是一个畏惧强权和暴力的人，于是他飞快地……滚了。

黑鲁佐德的眼神有点痛苦：“是的，你不是安西，在这个时间里，安西已经不会存在了。”

亚瑟永远抹去了他的“存在”。

这个人，已经不会在了。

“你还爱他，对吗？”虞尚平静道，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并非如此，“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了……不，我本来就是他的‘存在’，所以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替身。你简直就认为我是他了。”

黑鲁佐德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手指慢慢缩紧，握成拳头。

“你……”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终还是把那些晦涩的情绪卡在嘴里，藏进了心里。

“不早了，你好好睡觉，火龙就放在你这里，我去找老板再要一间房吧。”黑鲁佐德重新绽开笑容，与平常无二，但虞尚觉得，那个笑灿烂得太扎眼了。

虞尚低头不语，黑鲁佐德就走出去，关门的时候门锁发出轻轻的一声，四周又重归寂静。小火龙的尾巴扫来扫去，尾巴尖的毛扫过虞尚的手臂，微微有些发痒。

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平常不是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说出来的吗？可是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就脱口而出，积压了许久的烦躁心绪决了堤一样不受控制。按照以往自己的理智，肯定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这样最省事也最能保持距离，可是他面对黑鲁佐德的时候，这些约束好像都不管用了。

那个叫安西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虞尚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酸楚，这个感觉让他大为惊骇。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节省时间和精力是做所有事情的前提。

可是遇到这群人，来到魔界之后，一切全变了。

黑鲁佐德，太危险了。

虞尚抱着这种念头，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一夜。他的左手边，是一张稍显凌乱但是空空如也的床。

八

第二日，海边。

夏天的海风时而清凉时而燥热，捉摸不定。虞尚站在沙滩上，这里恶魔很多，也有一些不是赤瞳的灵媒，就像人类海滩上的那样，他们有的躺在沙滩椅上喝茶，也有在海里游泳的，还有堆沙包的、坐在一起打牌的，只不过他们玩的更高端，喝的饮料里面的冰块是冰结界冻出来的，潜泳的恶魔身边是氧气结界，堆沙包的恶魔只用一秒不到就可以清理干净身上的沙子，打牌的所有牌则是悬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十分好玩。

黑鲁佐德走在虞尚前面，望着海浪，默不作声地寻找着线索。小火龙一大早就被黑鲁佐德塞进了随身空间里，所以虞尚也只能沉默地寻找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这种沉默让虞尚感到很安心，他本身就是一个喜好安静话又不多并且沉默冰冷的人。

是啊，本该是这样子的。

虞尚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特别是看见黑鲁佐德背影的那一刹，简直焦躁到了极点。

他想问清楚，真的把他当成安西吗？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吗？黑鲁佐德对自己处处照顾，对自己点滴的温柔，全都不是给自己的，只因为自己是安西的“存在”。现在，黑鲁佐德在他面前剥落了最真实的一面，他本该是这个样子。

就像现在。虞尚发呆的时候左脚被右脚给绊了一下，黑鲁佐德伸出手扶了一下他，露出毫无缺陷的完美笑容：“走路要看路，别想多了，小心点。”

虞尚愣了愣。

他讨厌这个样子的黑鲁佐德，说不出的讨厌。但他张开嘴，却无法指责。

等一等。虞尚不顾黑鲁佐德微讶的神情，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后踩了两步，差点又摔一跤。

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黑鲁佐德？！黑鲁佐德和他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正是虞尚以前所喜欢的，这很符合他的省事原则，对谁都好，他也不是喜欢被别人触碰和保护的人。可是他现在居然因为黑鲁佐德的疏远而感到焦躁，并且那焦躁大到他连伪装都没办法继续下去。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黑鲁佐德关切的声音，虞尚却仍旧沉浸在无法言说的情绪里。

这不可能啊，黑鲁佐德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让自己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简直是从未有过。可怜的虞尚没有任何恋爱经验，更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喜欢”，或者是“暗恋”更加恰当。虽然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多年以来养成的省事性格已经让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直接从黑鲁佐德身边逃开了。

趁着虞尚发呆的这会儿，黑鲁佐德已经重新抓住了他的手腕：“真的没事吧？要不要回旅店休息一下？”

虞尚缓缓回神，面无表情地盯着黑鲁佐德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你这样不觉得累吗？”

黑鲁佐德一愣，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

虞尚也是一怔，想起了黑鲁佐德以前说过，自己不是觉得黑鲁佐德特别，而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懒得关心，逆来顺受，典型的省事原则。而他现在的表现，简直和黑鲁佐德说的一模一样。

“你终于受不了我了？”黑鲁佐德慢慢勾起嘴角，“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就能早点死心，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等了一千年，等来的却是同样的结果。一千年前的说喜欢他都是骗人的，一千年后的说你这样很累。的确啊，爱着他实在是太累了。是不是应该放手了呢？

“……”虞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黑鲁佐德就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了，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顺便一提，如果不想和我契约了，我们可以终止试炼，你可以不用勉强的。”

虞尚神色复杂：“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黑鲁佐德一句话噎住了虞尚接下来的所有言语，“我能听的还是不能听的？你有问过我敢不敢听吗？要拒绝就痛快点，别像这样折磨我行吗？”

这个人果然……虞尚忽然勾起嘴角，万年没有露出笑容的脸上第一次破冰，比任何一个笑容都要来的震撼，黑鲁佐德顿时愣在了原地。

虞尚的笑容稍纵即逝，声音却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急切：“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你听我说，你太缺乏安全感了，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不想接近你也是因为我自己的情绪问题，我可能对安西有不小的偏见，所以……”

黑鲁佐德没等他说完，忽然冲过去抱住他，那个力道看似很足，实际上黑鲁佐德非常地小心翼翼，好像怕把虞尚弄坏一样。

果然这个人就是个小孩子。

“你说你对安西有偏见，偏见的根源是什么？”黑鲁佐德见他没有挣扎，继续搂着他，旁边的恶魔投来的目光很惊异，却没有任何不友善的成分。同性恋在魔界的接受度是很高的，只是他们还没看到过这么奔放的一对。

虞尚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老实回答道：“作为他的替身，我会很不舒服。”

黑鲁佐德似乎很满意这个理由，把他楼的更紧了一点：“那你就把他当成你的替身好不好？”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么仇恨着安西的他，却会爱上安西再这个时空的另一个“存在”。而且单恋的心情好像，在这么多年来终于可以得到些许回应。

虞尚在意自己是安西的“替身”，那是不是意味着……

但他没有挑明了说的意思，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关系就很好，也许虞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个时候不宜操之过急。

僵硬着的气氛又扭转了回来，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沿着海边走，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走完了整条海岸线，但是二人一无所获。坐在沙滩上的小店里，黑鲁佐德眉头紧锁，盯着远方仿佛闪着金光的花海别墅群沉思。

如果“涛声阵阵”指的是海浪的话，那么一定是在海边。东方领域就这么一片海，已经走完的这片海域什么都没有，那么契机就一定在花海别墅群周围圈起的那片海域里了。要进入那里，不惊动莉莉和露丝两个恶魔实在非常困难。

可是现在好像也没到暴露身份的时机。不过说起这个任务……倒不像上一个任务那样算得上“简单粗暴”，似乎非常地考验脑筋。

等一下，考验脑筋？

黑鲁佐德的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他立刻催促店家：“请快点上菜，我们比较急。”

“好嘞！”店家恶魔的形象是中年大叔，满脸胡渣的脸上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想到什么了吗？”虞尚问道，语气和表情又恢复了“省事情”的波澜不惊，在生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冰冷内向且不好说话和交往的奇怪人员。

黑鲁佐德的话语间难掩兴奋：“反禁令试炼是在四个大陆进行四个方面的考核，分别是善良、力量、智慧和信任宽容，东方领域的考核内容这么让人不能懂，并且东方领域的掌管者是被誉为魔界最聪明的两位女性恶魔……北方领域的力量考核已经通过了，那东方领域的考核应该就是智慧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会比上一次考核更加简单。不用战斗的话，我们恐怕已经可以暴露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