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中——坑锵坑锵
坑锵坑锵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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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别再费力说话了,我做便是。”阿离见冷青翼说话万般吃力断续,哪里还忍心继续辩驳反对,从怀里拿出银针来,看着冷青翼,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说好了,若是小翼哥哥骗我,我就再不理小翼哥哥……如此,该刺何穴?”

“……”冷青翼微微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莫无,耳边来来回回那人几句真挚话语,心底温暖,不觉生出些力量,“中脘穴……这里……”

“小翼哥哥你若有事,莫无哥哥定不会放过我的,你可千万惦念着这一点啊,可别坑害于我……”阿离甩了甩头,振奋精神,嬉皮笑脸,故作可怜,哪里还有方才一番伤感颓然的成熟。

“好……”阿离的坚强乐观多少带来些感染,冷青翼看着一点点捻转没入穴位的银针,疼痛一分分被麻痹取代,心中思量的不是求死,而是共生。

其余的,都交给我。

那一刻,他的坚定虽不如莫无,但莫无的坚定,却让他再不愿动摇半分。

“好,我答应你……我顾好自己,其余交给你。”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两双眼,两颗心,一个决定。

第六十二回:莫逆于心

“死门,曰取义;生门,述伦理;休门,论君臣;不知开门,又是如何……”冷青翼失了疼痛之感,便觉昏昏欲睡,却是不停说着话,撑着精神,“设阵之人,攻心之念想,虽是处处致命,但也处处留了一线生机……见阵如见人,这阵后之人,心中万般惑,无人解,若是我们闯过阵,解人惑,应有生路……”

“小翼哥哥,我看这设阵之人,根本蛇蝎心肠,这样厉害的阵法,天下几人能破?入阵则必死,那人哪里是在寻求解惑?根本就是以看人痛苦为乐!”阿离嘟着嘴,万分不认同,心想着要是真的走运,破了此阵,见了阵后之人,定要大骂一顿,心底才能舒坦。

“……”莫无不语,抱着冷青翼的双臂,又用了些力,银针刺穴,虽是缓解了疼痛,却不能治疗病症,如今冷青翼身子一阵阵无助地痉挛,痛苦面上不现,可苍白难掩,伤重体弱显而易见。

息转心法,不可用。

内伤已损经脉脏腑,若再勉强使用内息,必死无疑。愚者能做不多,不过给予些许支撑,以还公子破魔之恩,不必言谢。愚者擅做主张,并非背叛,也非与诸位交友同心,之后甘愿领罪,但求心安。休门已破,开门在前,愚者不送,就此一别。

生门守门人,用内力助莫无恢复三成,阿离叽哩哇啦一堆问题,没得到半点解答,冷青翼被莫无扶将而起,深深作揖感谢,半句不问,与人道别。

守门人走后,两人伤势沉重,三人不敢多做休整停歇,过石林,继续走五行。

冷青翼一直说话,时有呕血,冷汗涔涔,唯不见痛苦神色。

阿离一直应和相伴,多是轻松笑语,眼中却溢满担心不舍。

莫无不语,深凝眉,抱着人一路前行,心中滋味不知为何。

如此,走到开门时,已是黄昏。

开门,空旷得令人咋舌。

广阔的空地无一树,无一石,无花草,无虫鸟。无处可藏,无所归依,视线所及空地的边界,用灰白石块垒砌成墙,墙上一扇红漆描金大门异常醒目。开门,竟是取了最基本之意,待人去开,大门若开,出门者,破阵。

三人都没仔细打量那门,而是看向空地中间,一人,一桌,一盘棋。

人,是个看上去比阿离还要小上几岁的黄口小儿;桌,花梨木质,单薄并不厚实,四脚短,离地不过三尺;棋,方格棋盘,黑白棋子,像是残局。

“破残局,过开门哦。”那穿戴整齐得体的孩童咧嘴而笑,天真无邪模样。“不过你们三人,只一人可以来破局,其他人若是帮忙,小天不依,开门便过不去了哦。”

说话时,眨眼间,孩童竟是自桌旁消失,出现在三人面前!莫无一惊,下意识向后一退,那孩童竟是再次不见,又回了桌边坐定。

三丈的距离,宛若儿戏,孩童的速度,当真已经出神入化,难以描述。

“谁来破局?”孩童依旧嘻嘻笑笑,没有半点严肃。

阿离呆了,彻底呆了,不因孩童的速度,而是那一双发着淡淡红光的眸子!

“我来。”

自然是冷青翼,三人中,也唯有冷青翼可能破局。

莫无却不肯放手,死门、生门、休门那般危险重重,此处最后一门,又怎会如眼前这般波澜不惊?!

“莫无……”冷青翼自然也是同样想法,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干耗着。他在莫无怀里,仰头轻笑,“孔武有力,却不如我这无用书生了吧?待我解了棋局,好好谢我就是。”

“……”莫无蹙眉,思量半刻,终是抱着冷青翼迈步前行,至棋桌旁,将人放下,立于一侧,守护姿态,一览无遗。

“请吧。”那孩童竟也未再刁难,直接将残局献上,笑看着冷青翼和莫无,悠然自得,真正宛如一场饭后闲暇的对弈。棋面之上,黑子多,白子少,冷青翼执白子,只得放一子,救全局,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处处陷阱,步步危机。

阿离也慢慢踱了过来,一瞬不瞬看着那孩童的眼睛。那双眼睛偏黑色,只微微一些红光,并不似阿离眼里的红,却仍是引得阿离心中七上八下,激动不已。

“请问,你的眼睛……”一忍再忍,阿离终是开了口,话到一半,半边脸颊一股大力拍打,顿时红肿而起!

“观棋不语!”孩童目露凶光,一声呵斥。

莫无心惊,看着依旧坐在冷青翼对面的孩童,之前一个耳光,那般迅捷身形,连他都有些看不清楚。

“……”阿离捂着半边脸,泪水扑闪,再看冷青翼,咬着下唇,盯着棋盘,一脸肃然,唇边血沫渗出,也不理会,心下惭愧,生死关头,怎好这般不知轻重。

那孩童也在看,看得滴水不漏,三人间神色流转,尽收眼底。

如此,众人屏息不语,大约过了一刻钟,冷青翼倏然松了口气,笑着抬头,看向那孩童,说道:“此局已破,这处。”

白子落下,掷地有声,局势逆转,黑子翻转为白。

“太好了!很久没人来陪小天,也很久没人能解这残局了!”那孩童笑得开怀,无一丝芥蒂,哪里像是守门人,根本是一个等着人宠爱陪伴的小鬼。

那孩童像什么,对于莫无来说无半分意义,冷青翼落子的时候,他便已经出手了!伸手,要将冷青翼拉回怀里,全然而护。

念头动了,身子动了,却不如那孩童快!孩童手中一枚短匕,风一般,直取阿离项上人头!

不过一瞬间,所有情势局面变了又变!

阿离未死,冷青翼未被拉入莫无怀里。

生死关头,莫无拼尽全力,拉开了阿离,孩童一阵紧逼,不得已,莫无和阿离只得退,一退再退,退到了再也无力保护冷青翼的地方。

莫无下意识抬眼,看了冷青翼,看着他一脸担心,扶着桌角想要起身,却颓然弯下,哇得吐了一大口血来。

轰隆一声闷响,异变再生。

莫无倏然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黑白棋子颗颗粒粒,散落在地上,敲打在心上,穿出无数孔洞,透着刺骨的冰冷。耳边轰鸣,轰鸣后是极静,静得只能听到口鼻间缓慢喘息的声音。

冷青翼所坐之处,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一个深黑的洞口,宛如鬼怪之口,吞噬一切。

孩童见机关触动,笑着停了手。莫无放了阿离,疯了一般冲将过去,只见地面一个直径约两尺的洞,洞深不见底,洞口向下一寸开始,一圈圈有齿状刀锋沿壁突出,另设机关,刀锋时长时短,不间歇,落入洞中,则必然骨肉分离,鲜血四溅!

“不——”一声悲痛怒吼,莫无挺身便要下洞,却被孩童迅速近身,一指点中穴位,动弹不得。

“且慢。”孩童看着莫无一双赤红眼睛,像是十分满意,手一伸一指,“门,已开。”

几乎呆掉的阿离,顺眼去看,果见红漆描金的大门陡然洞开,门外一派郁郁葱葱景象。

“滚……”

“这才是开门之题,洞下相连七绝潭水,人先落,机关后启,你们的同伴大约未死……”

“救,或者不救?门已开,你和那小子可出阵,我不会阻拦……”

“此机关,沾身便见血,下洞救人,九死一生……”

“滚开……”

“洞下水中,无站立之处,入洞者,见得着洞口机关,多不信同伴出手相救,不消一会儿,几下扑腾,便会放弃沉入水中……何况,我见那位大哥哥好像身子很不好,说不定寒潭水下,已是一缕幽魂……”

“这么辛苦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出阵么?同伴什么的,就算是至亲至爱之人,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吧?”

孩童洋洋自得,说得喜笑颜开,哪有半分懂得生命珍贵,只讥笑人性丑陋。

莫无低沉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孩童喋喋不休的“好言相劝”之中,身侧手掌握拳,指入掌心,青筋暴突,骨骼嘎嘎作响,心底在哀嚎,目染汹涌狠绝,杀伐戾气,布满周身。

“滚开!!——”

穴道应着一声震天怒吼,被猛然冲开,孩童眼前一片绯红,杀气直冲面门,连退是退,才勉强躲开了莫无挥来雷霆万钧的一拳。

站在稍远地方的阿离,捂着嘴,泪水已是落了满面。她看着,看着莫无摇摇晃晃站起了身,逆光而站,目露寒光,垂落半空的红日在他身后,衬得他一身红黑,凄厉似鬼。

接着,在她一片泪眼朦胧中,决绝的、毫不犹豫地翻身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

“是么?棋局已破。”男子立于竹屋外的幽静院子里,一身暗紫色裘袄长袍,暗纹描金,高贵沉静,微微仰首,眯眼看着满眼的落霞,霞光映染在眼睛里,散着炽烈的红。“最后一道关卡了……”

“主子,此三人不如招揽,引为我用……”男子身后伏跪一人,一袭黑衣,恭恭敬敬。

“如此连闯四门者,心怀若谷,智比天高,又岂肯屈居人下,更何况是异族之人。”男子轻咳几声,慢慢走到一棵盛开的白梅树之下,树下花瓣凌落,散了一地,想来昨夜大风,吹落了一树浓郁生机。

“主子,来七绝谷者,多为走投无路之人,说不定……”伏跪之人尚有反驳。

“我已让阿罕去了,他定能办得妥帖。”男子不欲多说,弯腰捡起一株断枝,几朵白梅伏于其上,像是记忆中那人纯白笑容,身子一震,白梅染血,红得刺目。

“主子!”伏跪之人一惊,起身相扶,却被挥手止住。

“无碍。”男子淡然抹去唇边血渍,看着“红”梅,微微笑起,“……去和他们说,既然非要我亲自换人,也未尝不可……”

“主子!怎能去!狼子野心,如此昭彰,去了,便是一去不返……”相扶之人一脸愁容,再次伏跪于男子脚边,“主子切莫感情用事,当年……”

“玉石俱焚,我这苟延残喘之躯,当是占了便宜。”男子出言打断,将手中“红”梅枝插入泥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塔达努,你该最懂得我心中所愿,那日暖暖粉身碎骨,月虹跟着离开,我便日饮鸠毒,为她们求死以赎罪,同时又按时服药,为族人苟活以大义……如今,也该有个头,做个了断,是也不是?”

“殿下,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啊……”伏跪之人竟是语音颤抖,哽咽难言。

“欠下的终究要还……”男子已是缓步离开,向着竹屋走去,唇角带笑,温柔似水,“我去准备一下,明日见她最后一面……转眼,已是五年不见,这么久了啊……”

语音凄凉,孑孓而行。

生在帝王城,万般不由人,若笑痴红尘,千古空余恨。

第六十三回:一言为重

锋利的齿割裂着黑衣棉袍,能护住的只有头颈和身上几处重要血脉,无数伤口在身体上一个接着一个,绽放成花,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宛若凌迟。人随坠势而落,血花纷纷而洒,在那一潭碧水中迅速化去,腥气四溢间,只听得咚一声,莫无落入水中。

冰冷的水,涌向四肢百骸,勉力睁开眼,也是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一番焦急的胡乱摸索,喉间腥甜急冲而上,不得不张开口,冰冷的潭水涌入口里,温热的深红散在水中,手脚划动越发显得力不从心,窒息感渐重,莫无竭力探出水面,一阵猛烈呛咳,咳出许多血沫。

“咳咳咳咳……”仰头,果见洞口白光之下,那些机关看得清楚分明,心底一阵抽紧,不知那人,可是笨得……笨得不知挣扎……

你可知,这般情深,我却给不起……

我这身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生死有命,谁可奈何……

心疾缠绵,苟延残喘,大抵活不过新年……

我这残余半生,或许白驹过隙,活着痛苦,你又何必强求不死?

悬崖半壁,那一日的字字句句在耳边回响,活着痛苦……

眼神不觉又暗了几分,身体的痛已是麻痹,只觉心口一阵紧似一阵,疼痛难忍,唇角忽然勾起笑来,不知,这般是否便似那人心疾发作时的苦楚……

“呃……”无声无息间,又呕出一口血来,强行冲开穴道,经脉已然逆行,这般泡在冷水中,大约也活不过半刻。

抹去唇边痕迹,深吸口气,便要再次入水,却忽觉身子一紧一重,直往水底沉去!所有昏沉的意识陡然清明,双臂打开回抱,眼前难以置信的一抹白,紧紧贴合着身子,用着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力气,死命捱着。

哗啦——

再次出水,深洞光线昏暗,怀里抱着的人看不清面色,只知道无助地抽搐痉挛,头无力靠在他的胸膛上,气若游丝。

“青……翼……”略带颤抖的声音,描绘着杀手的恐惧。

“右……前方……呃嗯……有……有……借力……之处……”冷青翼的声音细若蚊鸣,有气无力,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显是竭力为之。

莫无照着指示,全力而为,游到右前方的洞壁,摸索一阵,果触到一上一下两个小洞,恰好站得下两只脚,加之洞壁微微向外倾斜,如此省了许多保持浮于水面的力气。如此想来,大约之前冷青翼落入潭水,沿着洞壁辛苦摸索,找到此处,借力出水,贴墙而站,这才没有溺毙,坚持到了此刻。方才莫无落水,因洞内阴暗,心中焦急,并未见到贴着洞壁的冷青翼,而冷青翼虽是确定莫无落下,却也无力呼喊,见着莫无沉了一会儿浮上来,这才不管不顾,撑着最后的一股倔劲,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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