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恩了然地点点头，但是有一点秦楚却没有告诉他们。那就是即使用了结界，也无法阻挡那些黑雾侵蚀秦楚的身体。末影族的能力和幻兽有异曲同工之妙，与人类要借助媒介才能操纵元素不一样，幻兽天生与元素亲密，也更容易受外界影响。
但是这些事秦楚现在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在寻到云亦之前，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分心。
很快，在几人的全速前进下，海岸线已经近在眼前。秦楚带着亚莱恩和烈嵘飞低，一头冲进了弥漫在整个北大陆上方的黑雾中。亚莱恩和烈嵘身上的结界，很好地保护了他们。而秦楚几乎是一触及到黑雾，就被它们包围着席卷了全身。
“没事吧？”
亚莱恩惊得大叫。
秦楚摆摆手，运起力量，一层淡淡的银光从他身上发出，将他和外面的黑雾隔绝开。
“没事，我们赶快找个落脚点。”秦楚说：“然后，我会试着感应一下云亦的位置。不要在这里耽搁。”
三人在海边落下。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几乎是在他们一行人抵达北大陆的同时。遥远的末影都城，有人睁开了双眼。
“他来了。”
加西亚沙哑地说。空荡的宫殿里，他的声音产生了许多道回音。
他的突然开口，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人缓缓回身，火红的发色耀眼得像是在黑暗中燃烧的烈火。
“我感觉到，他已经到了这里。”加西亚挣扎着站起身，激动道：“我要去……”
“去哪？”
红发的男人冷冷地打断了他，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就凭你现在这残破不堪的身体，你能把他怎么样？我本以为你能有多大用场，结果还不是一见面就被希亚赫斯家的小子伤成这样。”
“烈风！”
加西亚叫着男人的名字：“不要忘记我们的盟约！”
被喊出本命，站在黑暗中的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不要喊我的名字，这不是你可以称呼的。”
昏暗的光线中，两人互相瞪视，紧张的氛围似乎一触即发。
许久，加西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样。至少我达到了目的，把他们俩都引到了这里。不要忘记你该做的事情。”
红发笑了笑，带着一丝讽刺道：“我会的，阁下。在此之前，把你的脾气收敛收敛吧。最近我总觉得你比一个人类还更富有感情。希望这只是个错觉。”
他冷笑着在黑暗中离开。加西亚目送着这个老盟友，克制地捏紧了自己的双手。
“快了，很快了。”
他低低道：“属于我们的未来已经近了。”
加西亚沉下心神，继续用黑雾修复着自己残破的身躯。
周围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
追杀，逃跑，死亡！
当孔奕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光线昏暗，视野狭窄，显然还是在地道内。可是不远处点起的温暖篝火却在提醒着他，他已经从追杀中逃了出来。
“我……这是在哪？”
孔奕摸着自己的脑袋，困惑了。
“你醒啦？”
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递给自己一杯水。
“你没事吧。刚才看你伤得那么重，还以为你会昏迷很久呢。”
“……谢谢。”孔奕接过水，却没有喝，“是你们救了我？”
“不是我，救你的人在那呢。”
孔奕顺着他手指，看到了坐在篝火另一边的黑发青年。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孔奕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睛好像夹杂着冰冷的霜雪，让孔奕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咳咳，他叫云亦。你别看他一脸面瘫，其实他是面冷心热。”艾提亚连忙解释道：“他人很好的，呃……”说到一半，艾提亚想起了被云亦毫不留情地怒杀的那几人，犹豫了一下说：“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好的。”
孔奕看着这个热情的小伙子，忍不住笑了，带着一丝希冀道：“谢谢。请问我的同伴呢？”
“……”
“我明白了。”
沉默时最好的回答，孔奕艰难地吸了口气。
“多谢几位相救。大恩大德，我定不会忘。”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我身上还有要事，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定会报答几位。”
“哎，等等，你还不能走啊。”艾提亚连忙阻止他，却拉不住人。
“你要去哪？”
孔奕一愣，见到是刚才的黑发年轻人走到自己身前。
“重伤在身，即使你现在想去报仇，也只是送死而已。”云亦冷冷道：“你想送死无所谓，可我不想白白浪费力气。坐下，想走等你养好伤再说。”
被人如此霸道地照顾，孔奕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他苦笑道：“不是我不知轻重，只是我怕呆久了会连累几位。”
“你说追杀你的人？”
云亦踢了踢脚下一个布袋，“我吊着他一条命，你还有什么话想问？”
孔奕随之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刚才追杀他们的一群人，如今只剩下一个断了胳膊的被押在地上。至于其他几人，看看这个幸存者的情形，他们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作为救了你的回报，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被人追杀？”
云亦紧盯着他。
“你……知道太多，不会有好事。”
“那是由我决定的。”云亦说：“即使你不说，我也可以问他。”他指了指地上追杀者的余党。
“好吧。”
孔奕叹了口气，“只是希望你们听到后不会被牵扯进来。事情是这样的……”
孔奕和他的同伴们，其实是被圈养在末影都城的一批人类。末影会从人类中挑选最优秀的工匠和技师，带到都城去为他们服务。这批人类的待遇，会比他们的同胞稍好一点，但是奴役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反抗的火苗早就在人类之中星星点起。绵延数千里的地下通道，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反抗者的杰作。只是，地下通道虽然建好了，但是如何起义却没有个眉目。
然而就在半年之前，他们多了一个新的同伴。这个同伴给他们带来了推翻末影统治的希望。但是，就在计划一步步进行地顺利的时候，他们被背叛了！计划功亏一篑，就连带给他们希望的那个人也被末影抓走，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都是那些叛徒！”
说到这里，孔奕咬牙切齿道：“这些被末影奴化的叛徒！要不是他们贪图荣华富贵，秦风大人也不会……”
“你说谁？”
云亦突然拉起他的衣袖，“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再说一遍！”
孔奕被他吓到了，看得云亦有些狰狞的脸庞，不知所措。
“秦、秦风，就是引导我们的反抗的人。你，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
自从几个月前收到最后一封秦风的来信后，云亦一直在找他，却没有任何消息。就在他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竟然在这里有了线索。
秦风，不仅是当年最后几个没有背叛云亦的属下，也是为秦楚再塑身体的人。
云亦现在，急迫地想要见到他！
50、重逢（二）
滴答——
是水，还是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已经分不清了。
意识一片模糊，疼痛这一感觉仿佛被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变得麻木。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没过膝盖，正在一点一点地取走自己最后的温度。秦风几乎都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实际上，现在的他活着与死了并无两样。
被关押在这座水牢里，不吃不喝地紧闭了整整一周。换做是寻常人，早就已经一命呜呼。若不是秦风原本身体健硕，还有一些资本，也早支撑不住了。可是他剩下的这些资本，也在这几年的东奔西走和逃亡中，逐渐耗干净。
他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秦风还不想死，在没有看到该死的人都得到报应之前，他想活着，不想死。
哐啷——啷。水牢的铁门被打开，有人正在走近，但是不用抬头他就知道这个人会是谁。在这座属于末影的城市里，只有一个人会想要来奚落他这个阶下囚。
为了不想看见那个碍眼的红发，秦风索性闭上眼睛。
“看来你还过得不错。”
一个讥嘲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使小性子。”
秦风紧紧闭着嘴，一字不吭。
“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倔，明明处于弱势还老是装着嘴硬找打。我可不记得当年有教过你这玩意。”
那人嗤笑一声，“还是说你后面十几年，也被元老院的那帮家伙教育得不成样了？”
秦风迫不得已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头红发依旧耀眼，便是那熟悉的容颜也是几十年没有改变。想当年，就是这个人把自己托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指着人类荒芜的土地，说：看着，阿风！我以后要将这些土地，这些属于我们的家园，一寸寸地收复回来！
当时的男人多么意气风发。然而就是这个人，眨眼间却背叛了所有人类，投身于异族，完全撕裂了自己的过去。
“烈风……”
秦风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喊出这个名字。
“叫我什么？二十年不见，不会连人都不记得了吧。”烈风冷冷道。
“师父。”
秦风低着头喊了一声，就在烈风脸色稍缓时，他又猛地抬头道：“我的师父他已经死了。十九年前，死在极北的战场上，作为一个扞卫人类的烈士而死。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烈风看着眼前倔强的弟子，不发一言。
在二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后，都没有人知道烈风曾经收过一个徒弟。那是他行军路上捡回的一个孤儿，烈风把他当儿子又当徒弟一样养着，甚至取了和自己一样的名字。但是谁又知道，将近二十年后的再见竟会是这样的情形。
“背叛自己同胞的人，不是我师父。”
“背叛。”
烈风轻笑了，“你懂什么叫背叛吗？”他的眼睛里，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看来你今天还是不想和我说话。”烈风看着大半个身体淹没在冰水里的人，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你守护的希亚赫斯家的小子，还有你的‘弟弟’，可都到这里来了。”
果然一听见这句话，秦风情绪激动地喊：“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烈风笑了笑，“在此之前，还是反省你一下自己吧。要是下次再被发现你在鼓动人类反叛，这可不是流放到极寒之地做奴役这么简单的惩罚。”
“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不自量力。”
秦风红着眼睛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哐啷哐啷，铁门再次关上，犹如师徒两代人之间的不可填补的深沟。
水牢里没有窗户，无法看见外面的天空。被囚禁的秦风，只能徒劳地伸直脖子，望着看不到的天际。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充满着懊恼与愧疚。
不要，不要到这里来。
……秦楚。
“啊，啊嚏！”
翻过一座雪山，秦楚有些纳闷地揉了揉揉鼻子，这已经是他打得第几个喷嚏了？
“你感冒了？”烈嵘扭头看他。
“不可能啊！幻兽王的身体可是最符合元素平衡结构，根本不同于凡人，怎么可能会沾染上病痛？”亚莱恩一脸不可思议道。
秦楚冲他们摆了摆手，“没事，继续。”
来到北大陆后，他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不过，感冒这种事他已经也是偶尔会有，所以秦楚并没有当一回事。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的这副躯体，并不是原来的躯体吧。”秦楚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是普通人时只有最近五年的记忆，其他一无所知。当时不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应该是这副身躯只拥有它被塑造出来以后的记忆。”
“能够替幻兽王塑造一副新的躯体，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亚莱恩仰慕道。
“他的确很厉害，是我的哥哥。”秦楚微笑，“这些事回去再慢慢和你说吧，有人来了！”
三人立即找了块掩体蹲下，只见不远处的雪山峡谷间，有一群巡逻的人马正在细细探索着什么。
亚莱恩皱眉道：“这已经是我们登陆以来遇见的第五批巡逻人了，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云亦。”秦楚说：“能让末影调动这么多人手出来找的，只有他。”
“对，这对我们来说也意味着一个好消息。”烈嵘道：“这意味着云亦不在末影的掌控之中，他还是安全的。”
秦楚点了点头，“现阶段不要惊动这批人，但是我们可以尾随着他们探听些消息。”
“好！”
说完，三人便远远缀在巡逻队的背后。一段时间下来，他们摸清了巡逻的规律。在每个地区每个时段，都会有不同的巡逻队外出找人。在秦楚他们路过的几片区域，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那些被圈养的人类是如何遵照末影的命令生活。也正因如此，他们发现了巡逻中的一些猫腻。
其中一支巡逻小队，每次外出巡逻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队伍没有两样，可是有一点却让秦楚他们注意上了。这支队伍，会在规划的巡逻路线之外，额外地绕两圈。再观察一会，秦楚他们更惊奇了。
这支与众不同的巡逻小队，出门的时候是十三人，回来的时候也是十三人，但是其中一人却被掉包了！
也就是说，他们利用外出的这一段时间藏起了一个人，并且又带回了另一个人。大冬天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分不出彼此，要不是秦楚身负异秉，还真发现不了。
渐渐地，秦楚发现这么偷偷地藏人换人的不只是这一支巡逻队，基本上在他遇到的二十个队伍中，就有一支巡逻队在这么做。
这可太有意思了！
在北大陆这片被末影控制的土地上，这些人类竟然还敢当着它们的面玩猫腻？
“其中必有蹊跷。”
烈嵘忖度道：“这被掉包的那个人，离开队伍后要躲藏到哪里？外面冰天雪地，总不可能藏在野外吧。如果云亦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躲藏，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待在一个类似的地方。”
“比如说，一个的秘密基地？”秦楚问。
“不清楚。”烈嵘说：“总之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追着一个人看清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再有一支巡逻队背着末影悄悄地掉包时，秦楚他们跟上了这个被掉包的家伙。
那人离开队伍后，在茫茫雪地里四处转了一圈，很快就钻入一个山坡之中。过了一会，只见雪地里突然突起一块，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两人见面说了几句什么，便交换了身上穿的衣服。不一会，狸猫换太子就完成了。原先的巡逻员四处打量着，钻进雪堆里不见了踪影。另一人则顶替他，回到了巡逻队。
秦楚几人随即跟上。
亚莱恩纳闷地瞅着地面，却怎么都瞧不出破绽，“这雪里难不成还藏着一间房子不成，钻来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