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于是神飞天外地回答了雪姨一句“好的”，然后就接到查老板一个电话，表情木然地把那盆长残了的玉蝶扔了垃圾桶，就出去陪老板见新客户了。

谢言对于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贩卖掉了简直心酸得要死，觉得自己和垃圾桶里那盆玉蝶同病相怜。明明他仿佛觉得昨天白鹿看他的眼神是有些微暖意的啊。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说一句话就走神马的……

谢言低下头，情绪低落。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其实他也没有追过人啊……只是见到喜欢的人就会有勇气、就会没头没脑地冲上去啊……

回想一下进公司一个多月，也说不清开心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谢言失落地坐在椅子里，忽然想起刚进公司时候白鹿说过公司有很多隐性福利，心念一动，拿过员工手册翻了起来。在福利一栏里真的有一行叫隐性福利！隐性福利的第一条叫做“锦囊”。

『锦囊使用方式：使用任意邮箱，发送你工作生活情感上的问题到“[email protected]”，会有公司资深员工回答你。锦囊，群侠的知心小姐姐。』

谢言：“……”

什么鬼！

谢言随手打开一个私人邮箱，简单粗暴地写道：“被喜欢的领导扔掉了，有锦囊么？”

发送。

聊胜于无地发泄一下罢了，谢言才不信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09.雪姨（上）

《上班第50天工作日记》

雪姨本是奇葩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奇葩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白居易（划掉）谢言心作

谢言被充军到雪姨麾下之前，小飞像自己女儿即将嫁给臭名昭着、欺男霸女、荒氵壬无道、热衷言周教的老地主当第99房小妾一样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拉着谢言苦口婆心：“你要记得，你是会回来的，在那里不管碰到什么，都忍忍，知道吗？虽然雪姨一旦借了你、一定会忽略你只是借去的、加速折旧地使用你，但你一定要保持冷静！记住！我和白鹿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记住了吗！”这次是举袖掩面式。

……

沉浸在每日一失恋中的谢言都被他的做唱俱佳惊醒过来，然后听到了“名属教坊第一部”的雪姨的故事。

与公司其他单线条的奇葩不同，雪姨身兼多职，全面发展各项奇葩技能，其中第一项是人身攻击。雪姨组里的所有员工都被她无差别攻击过，以下为部分致命攻击样本。

小笑，女。

被击毙时状态：正常工作中，喝了口牛奶。

击毙方式：雪姨皱眉：“你喝了牛奶，嘴唇周围一圈毛就更明显了你知道吗？女孩子家家的长什么毛？自己想办法去处理一下。”

卒。

小连，男。

被击毙状态：被雪姨叫到办公桌前。

击毙方式：（我忍了你很久了脸）“你一直放屁应该是肠胃道有问题，你去看过么？”

卒。

小鸳，女。

被击毙时状态：报告领导自己怀孕了。

击毙方式：“首先你当年进公司说好3年内不怀孕的，你现在毁约了，我很不满意。第二，我事先告诉你，如果你产前2、3个月就开始请病假养胎我是有权不批的。不要那么娇气！我当年怀孕9个月还带着防毒口罩在会展施工现场监工，我连待产包都是放在公司里的！小孩生出来一样很健康！第三，虽然你要是真的怀了我也不能让你打掉，但我要先跟你说，我希望你5年内不会怀第二胎。”

一失两命卒。

……

大家不用记住谁是因为哪件事卒的，反正都死了嘛，呵呵呵呵。

雪姨的第二个技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喜怒无常。这个技能攻击范围扩展到小组以外，被击毙的有公司前台小姑娘和IT小火。

前台被毙经历：

雪姨出差，到了机场一个电话打过来：“怎么回事！！！”

前台：“……什么？机票定错了吗？！”

雪姨：“你怎么可以不提醒我带身份证！！！”

前台：“……”成年人都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雪姨：“你耽误我大事！！！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前台……当场就啜泣了好吗……

结果等周一雪姨出差回来走进办公室，愉快地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你今天裙子蛮好看的啊～～～”前台整个都精分了。

IT小火被毙经历：

雪姨突然从桌前站起来，猛地一摔鼠标，对IT小火咆哮：“怎么回事！！！鼠标也坏了！客户邮件也进不来！！！这会严重影响工作的你知道吗！！！”

小火夹紧尾巴小碎步跑过来，看了看，无比忧伤：“雪总，鼠标是无线鼠标电池没电了，邮件是您不小心把wifi开关关掉了……”

众人：“……”

雪姨甩甩换好电池的鼠标，愉悦了，瞬间开始唱起了小曲：“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

众人低下头齐齐腹诽：那这个人一定已经被你毙掉了吧……

此外，雪姨还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技能、暗自记仇一百年技能等电视剧和小说中传说的爬到上层必须具备的丧病技能满格。

大家纷纷感叹，两个部门领导，雪姨什么技能都有，而白鹿什么技能都没有……真特么的无招胜有招。

于是雪姨组的人就有点蠢蠢欲动想投奔白鹿，结果犯事的再死一次于雪姨暗自记仇一百年技能……从此天下太平了。

谢言吓抖了。

转头再看看那些一进公司就在雪姨麾下饱受屈辱的同事，不由地再一次地每日一失恋了：

明明我们的开始那么有缘，为何会走到今天……

明明你知道雪姨如此凶残，为何走得如此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管怎么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去被言周教是不可避免的了……

雪姨借人为期两周，差不多是会展的布展时间+展出时间+撤展的长度。

谢言自己从未去看过展会，也就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展会现场：足足占了三层楼，但并不严格封层，因为有些器械太高，因此会占两层。进大门是一块2米高、6米宽的巨大背景板，上了按照机械用途分类，写了每个参展公司的名字和对应展位，比如××轴承2E33，就是2楼E区33号展位。

谢言又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

“借你来，主要就是会展期间负责站在这里，给找不到方向的参观者指路。”

“……”

眼前一黑。

“你行不行？三天里必须背出来！白鹿那个组可能这方面是不太在行……”

“行！！！”尼玛白鹿那组什么都行！！！谢言燃了，不就是背出300多个公司的名字、所属的分类和所在的位置吗！！！（其实心里已经泪崩）

小射呐，如果你早点认识白鹿，是不是已经考上北大清华牛津剑桥了呐……

于是谢言同学就用了一整天在对着背景板面壁，念念有词，走火入魔……一堆公司里还有外国参展商，念得他各种想死。

雪姨还会经过的时候来抽几个考他，然后微笑着走掉。

吃午饭的时候，雪姨一脸和蔼作闲话家常状：“小射呀，你知道吗？当年其实我组里不止这些人，但有两个人明显比较笨，你猜我怎么办？”

谢言满脑子还是轴承阀门液压以及3C886，一脸蚊香眼看向雪姨。

雪姨：“我灵机一动噢，以团队活动的名义，把组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发智商测试的卷子给大家做！后来你知道吗？卷子做出来，这两个人的智商是真的特别低呀！”

“……”神马？！？！

“你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吗？哈哈，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当我把成绩发给他俩的时候，他俩一看自己的分数、再看看平均分数，就很自觉地主动辞职了呀！”雪姨好得意的。

“……”神马神马神马神马！！！

谢言的心中万马奔腾，红尘滚滚。

直到吃完午饭，雪姨走掉，谢言才反应过来雪姨为何要跟他说这个——原来是暗示自己智商也很低啊啊啊啊！！！

自己回去就要跟小飞说，新增了一个因智商被攻击而死的击毙案例，真的好凶残啊啊！！！怪不得小飞之前要这么苦口婆心地给自己打预防针……

谢言蹲在大背景板前面画圈圈……一天里真的背不出来……呜呜呜……自己智商真的好低……呜呜呜……怪不得白鹿不喜欢自己……呜呜呜……他前女友至少看上去就很聪明……呜呜呜……

其实凶残奇葩的领导最大的杀伤力在这里，让你自轻自贱，怀疑自己的能力。

除了自己，雪姨手下其他人过得显然也很惨烈。

刚刚休完产假回来上班的小鸳负责展商的报到，所以要亲自带路，带参展商到相应的位置让他们自行布置，于是一天里就要在这整个巨大场子的三层楼间上下里外奔忙。到下午的时候，小鸳明显已经有点走不动了，谢言刚想去扶她一把，却见雪姨从三楼中间镂空的平台探出身来，春雷乍响：“小鸳你慢慢吞吞在干什么！！！你倒是跑起来啊啊啊！！！”

谢言差点靠着背景板滑下去，你麻痹的要不要这么凶残……

但很快他自己也要领教凶残了——快下班的时候雪姨又来抽查，谢言毫无疑问地多半还是答不出来。就像小飞预言的，只过了一天，雪姨仿佛已经忘记谢言是借调来的、完全把他当作嫡系一样凶残对待了：“你怎么回事？一整天了，搭建的民工都干了那么多活儿了、小鸳一个产妇都里外里跑了N趟了，你这里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这样下去就是拖大家后腿你知道吗！”

谢言没想到炮火这么快就对准了自己，震惊了：“不是说三天里背出来就行了？”

雪姨：“3天是maximum，麦克锡姆，你懂？”

“……”谢言简直懵掉了，胸膛起伏自带风箱。

明明你自己说三天的啊，明明300多个公司不可能一天背出来的啊，明明我根本还没有拖后腿啊，明明……

偏又知道雪姨根本没在讲道理，于是直接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简直是瞬间懂得了依萍和傅文佩的苦有木有！陆老爷你真是瞎了眼！怎么娶了雪姨这样一个女人什么的……

雪姨一天奔跑怒吼下来丝毫不见疲惫，简直像棒球手跑垒一样，敲打完谢言又奔着下一个目标去了，把所有在场员工轮了一圈才放大家去吃晚饭。

谢言气得用手机把整个展板分块拍了下来，回家地铁上看、床上躺着看、早上起来刷牙看、到了会场咬牙继续看……

如此一来，谢言居然在第二天下午就把那么一块巨大的展板都背了出来，连谢言自己简直都被自己的学习能力震惊和感动了。

于是谢言趾高气扬地去跟雪姨报告成果，觉得自己给白鹿争气了，结果才开口就被雪姨拉了壮丁，说：“正好！监督搭建的那块缺人，你快跟小鸳去盯一下！男生嗓子也大点，对那些工人有威慑力，我每次听小鸳在那边气若游丝地喊就想骂人。”

……什么啊！你不关心展板了吗！你不怕我拖后腿了吗！说好的麦、克、锡、姆呢！！！

草！

早点干完的结果只是有更多的活儿干吗！

看谢言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却一动不动，接电话中的雪姨甩起一只胳膊指着门外：“瞪什么瞪！你睫毛又不长！小鸳在等支援呢！你倒是跑起来啊！！！”

靠！这次轮到我跑了吗！

谢言一边往外疾走，一边莫名其妙想到那段话：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b

外面39度高温直晒，等谢言和一群五大三粗光着膀子嗓门震天的工人交涉完，整个人都已经汗湿虚脱，嗓子半哑。躲在雪姨势力范围以外的男厕简直不想出去，无比庆幸自己是个男的。坐在马桶上歇了会儿，居然还碰到了躲进来续命的另一个男同事小连……两人相视苦笑，默契顿生，各自坐在马桶上气若游丝地等待HP值自动恢复。

谢言忍不住摸出手机，先给白鹿发了一条很man的短信：“你好些了吗？我在这里很争气，绝对没有给你带领的小组丢脸！感觉自己拽拽哒！”

随即塌下肩膀给小飞发：“母后！你和父皇想想办法提前把我弄回去吧呜呜呜呜！”

小飞收到这条还在好笑，就收到谢言发来的第二条：“操，热昏了，cp都搞错了，父皇是我的！”

=.=b

没打算跟你争……

在马桶上瘫软了一会儿，谢言忽然想起了被抓壮丁之前那天自己给公司的“锦囊小姐姐”发过邮件，于是顺便手机上网查收了一下邮件，结果……居然真的有回复！而且居然还正儿八经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好。

对工作和对同事倾注多少感情，也许一直会是一个难题。其实工作单位是一个在商言商的地方，如果你碰到一个同事领导，他能做好所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认真负责，那么他就已经算得上一个好同事领导。如果他对待同事，能够用80%的在商言商，再加上了20%的个人感情，比较关心体贴同伴，那么就是一个理智与情感并存的同事领导了。

希望有帮到你。加油！』

谢言愣愣地看着这封回复，反复读了几遍，慢慢咀嚼，心里慢慢地泛起一些释然，却又伴随一些失落。

是自己要求的太多了吧……

谢言又把手机切回白鹿的短信页面，默默看着发出去后久久没有回复的短信。

结果还没等到白鹿的回复，谢言和小连的手机同时一声响，雪姨的短信进来：“你们还打算在男厕呆多久？！5分钟不回到工作岗位，我们男厕所见！”

靠！！！

谢言和小连只好相扶相持一脸绝望屁滚尿流地慢走出厕所，乍一看简直像在男厕打炮打坏了菊花黄瓜的一对苦命鸳鸳=.=b。

10.雪姨（下）

正式开幕那天，谢言漕着半哑的嗓门、拖着热伤风的躯体、夹着疑似损毁的黄瓜菊花、捧着思念父皇的玻璃心开始了他指路员的职业生涯。

一开始谢言低头看看胸口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还觉得挺新鲜挺好玩的，可时间长了就累了。再加上这个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大门口的人流进进出出，冲击得这一片毫无空调效果，热得各种崩溃，本就热感冒的谢言只觉自己呼吸间自带热风，额头上还慢慢长出一个热疖子，摁摁有点痛。

谢言站在背景板前，像一个被脖子上工作证封印了的地缚灵，重心左腿换右腿，右腿换左腿。终于熬到11点、掐着表数还有多久可以去吃饭的时候，雪姨带着小连、踩着高跟鞋风一般地卷过来：“小射！你跟着小连去跟场地的保安强调一下！刚接到消息，下午旅游局负责会展的副局长要来参观！让他把黄牛赶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