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开始(穿越)上——简平仪
简平仪  发于:2015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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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电子信息牌,反复念叨的是登机时间。颤抖的,还带着扣人心弦的绝望。

“现在……现在是十点五十五。”他像一个机械的木偶,垂头看了一眼腕表。忽而如惊雷乍临,猛然抬头睁大眼睛,又核对一遍登机时间,神色凄楚而仓皇。

“二十……分钟……”

“改……签……登机……来得及吧……”

凌青原倏而跑了起来。舞台并不大,他也没跑多远就停下。不过,却有意双手扶膝盖大口喘气,表现出跑了很远距离的样子。随后,他模仿从衣兜里掏出身份证,放在一个柜台上,双臂叠放在台上,身体前倾翘首而立。语气急迫道:“改成零点飞巴黎的航班,还有位没?”

他专注地盯着柜台后不存在的业务员看了几秒钟,不耐烦道:“又改?怎么,我就改。你不就是要百分之二十手续费么,我补,还补差价。你到底有票没?”

“有?有就好。”凌青原语气一下轻松很多,脸上挂着慰藉的笑意。然而面具一样破裂的笑容下,弥漫着徘徊不去的心碎感。

凌青原拿回身份证,转身就要跑,忽而听见柜台说了什么,调头回话飞速扔给他一句:“再误了?没事儿,不还有明天吗……”

凌青原跑过刚才站着的电子信息牌,不忘看了一眼,又继续跑,一路焦急小跑着办了值机,过了安检和出入境。大概是深夜航班,几乎没有排队。

“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敏敏,你等着我……”

来到候机厅寻找登机口,凌青原的脚步越来越慢,滞涩得好似在泥塘里跋涉。他频频看表,左右张望,然后像是在登机口不远处的地方停下,孤独地面向窗口站立。

“四十五……登机时间……”

他失神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错过的飞机还能改签,错过的人能追回来吗。”

他提着左腕,时而看表时而看前方。像一尊雕塑一样在候机厅往返人潮中矗立。旁边好像来人问了他什么,凌青原答道:“不,我不是。”

“五十五……”

凌青原垂下手腕,挪着步子向前。自己的航班就在窗外,还有五分钟,登机结束。他犹豫,又不敢去看那只铁鸟,他微微抬起下颚,好似为了制止夺眶而出的眼泪受到重力牵引,流向地心。

“零点……她飞走了……那是我的……航班吗……”

现场一声铃响,所有人如梦初醒。在场下评委的掌声中,主持人快嘴先生回到台上,他把话筒递给程鹤白,发现这一瞬间旁边的这个年轻人摘下了镜框,头微垂。他额发稍长,将光洁的额头还有潭水似的双眼都埋在阴影里。

“鹤白相当投入啊。”快嘴先生很灵活地避免冷场:“先给他一些平复的时间,我们来听听场上几位评委的点评。”

说不上是平复,凌青原觉得自己大概是再世为人的关系,积淀了双份的情感。尤其在表演过程中,他很轻易地就在自己的经历里找到了情绪的闸门,与那个角色不分彼此。

他一边抬起头一边戴上镜框,看见评委席上的谭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地报之以一笑,谭岳也很随意地别开了眼神。

“我觉得程鹤白的表演很出彩。”王乐笛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尤其立意。一般说表演等飞机赶飞机,无疑就是办个票走个安检,去候机厅里等。而他,加入了一个独特的背景——反复改签,而最后依然错过航班。能有这番诠释,难能可贵。”

苏沁馨点点头:“情感爆发自然,贯穿表演始终。一个等字儿,把对女友的思念、想见而不敢见的犹豫表答得淋漓尽致。”

甄莼捧着桃心脸蛋,细声细气道:“要是女友看见他这么深情而绝望的样子,一定会感同身受,绝不会再提分手的。”

快嘴先生听见甄莼有些出戏的外行的点评,立马盖个盖子转移话题:“阿莼说得太对了,这就是演员的表现引起了观众的共鸣。谭岳先生,您怎么看呢?”

“五分钟,就能有层次感,不容易。”谭岳惜字如金。

凌青原鞠躬向评委表示感谢。这时候快嘴又问:“不知道各位评委们还有什么问题,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疑惑。鹤白,你刚才的角色全程没有提行李,这是为什么呢?”

凌青原不排拒这样的问题,快嘴眼睛的确很尖,而且他还在帮主办方考验选手的临场力。他展颜答道:“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一个人白天刚订机票,晚上就直奔机场,必然没有时间收拾行李。”

“况且我要表现的是他踌躇难决。买机票是冲动,奔机场也是冲动。可是到了机场,冲动渐渐消退,发酵的是怀疑、绝望和滋生的自暴自弃。他就这样去巴黎么,他的工作、他在本市的生活,乃至他自己该怎么收拾……”

台下的王乐笛接过话茬,妙人妙语地评述道:“按照鹤白的意思,他所忘却的行李,是他的工作生活乃至他自己。”

“是这样的。冲动对思量,所以才会有犹豫。”

“鹤白心很细。”快嘴先生说了两句褒奖的话,他的舞台时间宣告结束。

演播厅的后台有一个转播屏幕,下场的选手都聚在那里观看其他对手的表现。凌青原回到后台,倒是有不少脑袋对他行了注目礼。袁薪人简单,属于典型的直来直去,闹心事儿也不过夜,挺真诚地开口赞了他一句演得不错。

站在最外围的余成瀚穿着白衬衫灰马甲,外加一头毛寸显出几分雅痞气。他手插兜里晃道程鹤白身前,抽出拳头捶一下程鹤白的胸口道:“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哪像是临场表演啊,不是提前透题早就准备好的吧。”

余成瀚扔出来这一句话,又让周围选手嗡嗡泛起了水纹。凌青原身处议论的中心依旧恍若无闻,平静地回道:“你可以现在随便报出一个场景,让我来出演。”

“嘁,无聊。真开不起玩笑。”余成瀚百无聊赖地耸耸肩,晃荡着走了。

“程鹤白,你大概没注意吧。上场这么多人,只轮到你,谭影帝才算给出偏正面的点评。哎,真让我嫉妒。”叫孙韵的女选手似娇似怒地来了一句。凌青原记得她昨天标榜自己是谭岳的脑残粉,他没回应只是笑笑。

很快,十二个选手都表演完了,众人渐渐散去,既有些期待节目播出,又忐忑自己表演将面临更多观众的点评。一周之后,将进行下一轮的角逐。

凌青原和袁薪一同出了公司大厦往公寓走,其间他收到一条无署名的短信:

“你的表演告诉我,签你,是正确的选择。”

凌青原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了删除键。
三十一章

第二天,也就是周日晚上《演绎星时代》就在网络视频和电视上播出了。刨去节目和嘉宾本身吸引力,广告也产生了挺大的效应,据统计收视率还挺高。凌青原和袁薪自不必说,连邹文宇也和他们一起坐在电脑前围观。

“这个叫郭永之的,看上去像是个舞蹈出身,演得跟舞台剧似的。”邹文宇一边看节目,一边自带弹幕地吐槽。有的时候会跟有分歧的袁薪拌两嘴。

“还有这个余成瀚,倒是真厉害啊,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要我,肯定不行。”

“废话,你跟咱本来就不是一个路数的。”袁薪堵他。

凌青原没理会他俩,就在节目播放的同时,程鹭白给他打了个电话,这个妹妹手捂胸口地发誓力挺他,还会在同学里多宣传。

“哥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吗。照顾好你自己,有空多陪陪妈就够了。”凌青原玩笑里不忘正经。程鹭白听他不领情,反过头还漕着妹妹的心,电话里绕着弯说他够自大,心里却在感谢他无声的体贴。

一周时间一转眼过去,第二轮节目录制前,编导公布了观众支持率和评委打分的综合成绩。凌青原排在第四,第一是他们中间长相最让人眼前一亮的选手邢云韬。第二是余成瀚,大概他那一哭,有震惊四座的奇效。第三是一个气质脱俗长相甜美的女选手刘可真。袁薪的得分有些靠后,只排在第十。

节目组提供了抽签箱,让排名前六的选手抽一位搭戏伙伴。凌青原抽到的是郭永之,袁薪被余成瀚抽到了。邢云韬的搭档是另外一位姣好曼妙的女性孟子初,刘可真和韩炜,孙韵与朱少鸿,杭晔与叶文堂……

“我看了上一轮的比赛,咱们俩表演风格并不搭。”郭永之听到自己名字被凌青原抽中,皱着眉头对他说:“第二轮依旧是现场出题考核,几秒钟的思考时间,怎么才能配到一起去。”

“如果你担心我们临时场上搭不起来戏,可以以一方的步伐为主,这样只有一人需要调整表演风格。比起两人都折衷,来得省事儿些。”

郭永之对这个解答明显不满意。他知道程鹤白评分高于他,那程鹤白说这句话就是暗示自己该顺应对方的表演风格,于是辩道:“没有默契没练过,突然说要调整适应,这个难度有点大吧。”

“只要一方的表演线索清晰,另一方配合不是难事。”

但凡是演员,就没有谁心甘情愿地肯做绿叶,何况这还是一场有比赛性质的节目。郭永之瘪了瘪嘴:“话说,你真不知道这回的备选题面有哪些?”

“不知道。”

“那可真就麻烦了……你说,谁配合谁呢。”

凌青原没有踌躇,大方直言道:“你以你的风格演戏份偏重的角,把语言和行为线索清楚给我,我来配合你。”

郭永之有些意外,却更乐意看到凌青原主动让步,还把更主动的戏份给了自己,于是很开怀地应了一声好。

节目开始,他们排在第三对上场。这回念题面的是王乐笛,他语调轻快活泼地告知他们演出一对幼年时由于父母离异,被迫分离再无见面的兄弟。在二十年后,公司白领的哥哥偶然在出差地的宾馆,遇见了一个与自己几分相似的门童,设计并表演两人相逢或者相认的对话。

他们有半分钟的时间场上灯光熄灭小蜜蜂消音,可以商量角色。既然兄弟主配分角已在台前就订好,凌青原也就问干脆问他怎么把握这场戏:“哥哥,你现在初见,只疑我是你弟。到底认不认,你愿不愿意认?”

上了台的郭永之自然明白自己角色的重要性,不仅关乎二人搭档,也关乎自己的评分,他快速答道:“怀疑,犹豫观察,套话确认。保留身份。”

背光灯亮起来之前,两人就分开站立的距离,门童弟弟立刻做好准备。表演计时开始,追光照在他身上,他就立刻假扶帽沿,鞠躬说:“您好,欢迎光临中央酒店。需要我帮您拎行李吗。”

不存在的客人昂头无视了这个门童的殷勤,门童没泄气,脸上依旧是殷勤的笑容,迎到转门前鞠躬问:“您好,欢迎光临中央酒店。需要我帮您拎行李吗。”

郭永之推开转门进入大堂,他摆出成功人士对服务员的特有的傲慢和冷淡回道:“不了谢谢……我就手提行……李……”

门童眯眼笑着,老实地又鞠了一躬,退开就要去迎接别的客人。他在繁忙的工作中,收拿行李是他重要的小费来源,他必须态度谦卑而热情,根本无暇顾及那些趾高气昂的上帝都长什么模样。

“喂,你……”

“您好,欢迎光临。您的行李需要我帮……啊,行李车,有的,有的。”门童在一边忙活。

“我说……”白领提着公文包,原地踱步有些纠结。几次上前想搭话,又退了回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门童背上,却不太敢走进、走到正前面再仔细打量他一眼。

“先生,办理入住请往前走,右手边还有休息区。这里人来人往,小心危险。”门童飞快地推来一个行李车,擦过白领身边,急速说道。

“喂,你……过来,我说,我有行李。”

门童在一个宾客前停下推车,弯腰拾起他的大件箱包。拾掇完毕后拍拍手,转头面向白领躬身道:“先生请稍候,待我把这位客人的行李送去房间。您要着急,也可寻求其他工作人员帮助。”

“不、不不,你先忙,我不急,我……你……”白领欲言又止,而门童很利索地调头去照顾客人。他左右张望,视线锁在门童的背影上,直到他拐弯进电梯,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这……这可……”白领在大堂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不存在的大堂经理,急忙凑上去问道:“您好,刚才那个门童叫什么名字。”

“不是不是,他没有做错什么。我就想问下他名字。”

“你说什么……郭远之?”白领喃喃重复了一遍:“真的是他……郭远之?”

送行李的门童下了电梯从廊道走来。白领被对面的大堂经理提醒了一下,急忙转头去看:郭远之向每一个路过的宾客赔笑脸,时而给他们指路房号,恭敬地频频点头致礼。

郭永之按捺不住脚步,急切地小跑过去,停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看着郭远之,直到对方向他投来困惑而征询的视线——门童发现他除了提包并没有其他行李需要搬运。

“你……叫郭远之对不对?我是……郭永之。”扮演白领的郭永之耍了个小心思,在台上直接报自己的本名,即使剧情需要也为了推广他本人的知名度。

“我是郭远之没错。”门童下意识扫了一眼左胸口的铭牌,他猜想或是对方刚才看见了他的名字。然而,这时门童沉下了殷勤的笑脸,表现出来的神情却是困惑,略带一些不安和提防。

“我是郭永之,你记不记得……”

门童摇摇头,可以保持一些空间和心理距离:“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或者我工作中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地方?”

对面的白领语塞,他感觉到这个叫做郭远之,可能是他弟弟的门童并不知道、或者装作不想认他这个哥哥。大堂里人声熙攘,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另一方还在工作中,而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比起自己来得要低微许多。

门童没时间没心思理会他,又去迎接客人。这时候白领鼓足勇气朝他喊道:“郭远之,你母亲是不是叫李军红?”

门童正在弯腰拿行李,听到这句话弯腰转身,慢慢抬起头。面对评委和摄像机,所有人头看清了他在大屏幕上放大的清晰的表情:那是跟走在路上看陌生人一样,完全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淡漠疏远的表情。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工作使他不能出言顶撞和反诘客人,他只能用惯话表达自己无心理会对方的问题。

白领一句“我是你哥”在舌尖滚了滚硬是没有吐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倾身问道:“远之……是我,你知道我是谁对么。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妈,她……”

门童像一个木偶一样,漠然而对,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句声音。大概是这时候客人在催,他侧身立刻换上服务中的殷勤周道的状态和语调:“哎来了,让您久等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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