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钰瘪瘪嘴,哼道:“马屁精。”
舒鸿宇这次没客气,使劲敲了下他的脑袋道:“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真当自己是少爷呢。好好跟人学学,这才是生存之道。”
席瑞走后,舒鸿宇便拉着唐钰去摆饭,好好治治他的少爷病。
舒鸿宇两手托着两盘菜,后面跟着唐钰呲牙咧嘴地拿布包着一锅汤,刚走到院子里,舒鸿宇突然脸色一变,两盘菜迅速飞出,砸向角落。
“什么人!”舒鸿宇一把抄起唐钰便往外跑。
没跑几步,廊下一拍灯笼便照出一圈人影,乌压压二十来人,全都黑衣蒙面,把舒鸿宇二人包在中间。
“我劝你们不要叫,叫也没人听得到,乖乖跟我们走,或可留尔等一命!”其中一人暗沉沉道。
“尔等何人,不知这里是雍州同知的府邸吗,同知大人至今未归,可是与尔等有关?”舒鸿宇面色凝重,但还没有慌了手脚。
“废话少说,上。”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便一窝蜂涌上。
舒鸿宇冷喝一声:“抱紧我!”
说着一手搂着唐钰,一手亮剑,随手劈死离得最近的一人。
其他黑衣人一顿,他们早已知晓此人武功高强,故而上面才派了二十多人,就是为了能生擒此人,本以为双拳难敌四手,不想他们还是轻敌了。
经过刚刚那一手,黑衣人立刻认真起来,舒鸿宇再想那般轻松杀人已经不可能。就算他武功盖世,面对二十多个顶尖高手,他也毫无办法,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唐钰。
舒鸿宇咬牙,拼着受伤,认准一个方向猛力突围,好在这些人目的是要生擒,倒也不敢下死守,经过一番厮杀,终于让他翻过围墙,一路奔逃。
这里是自家,舒鸿宇比黑衣人熟悉地形,左闪右躲,跑到马房,抱着唐钰上了一匹马,同时劈死另一匹马,一路冲散零零散散堵截而来的黑衣人,冲进街道,夺路而逃。
此时天已黑,路上少有行人,舒鸿宇找了个无人的小巷子下马,一拍马屁股,让马在巷子里胡乱跑动,自己则搂着唐钰翻过一堵堵围墙。
“小叔,”唐钰颤抖着问:“爹去哪儿了?爹出事了吗?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不知道。”舒鸿宇的声音十分虚弱。
唐钰伸手往背后一摸,摸到一手黏糊糊,惊到:“你受伤了!”
舒鸿宇脑子里混乱一片,不耐低吼道:“闭嘴,想把别人引来吗?”
这一吼,倒让舒鸿宇冷静了些,思考前路,此时城门已关,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还好他刚来的时候便跑遍了雍州城,地形还算熟悉。
虽然不知道抓他们的人是谁,但看对方偷偷摸摸的做派就知道他们不想兴师动众,于是舒鸿宇便冲着那一片灯红柳绿之地而去。只有那里现在还有许多人,而且面生之人也多,人多眼杂之地最好藏身,何况他还知道大凡青楼的背后总有势力支持,想进来搜也不那么容易。
自己这一身血肯定不能见人,舒鸿宇脑子极速转动,使劲搜索自己当初跑过的每一个地方,很快他便想到一处地方,那是一个酒坊,坐落在雍州最大的青楼醉绮楼后面,专供醉绮楼的酒水。这酒坊地下是一处极大的酒窖直通醉绮楼后院,这边放酒,那边拿酒,十分方便。
此时酒坊黑暗一片,伙计们早就回家了,舒鸿宇直接进来,还好下了一天的雨,地上全是水,也就不用担心留下什么痕迹。
酒窖很大,分上下两层,弯弯绕绕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最近雍州城内积水严重,但是酒窖排水做得不错,只有下面一层积了小腿高的水,因此下面一层全摆放的大型酒坛,遮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这里酒气弥漫,能够遮住舒鸿宇满身的血腥气。舒鸿宇带着唐钰坐在酒窖深处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上,脱下身上的血衣,把随身带的东西放好,四下环顾,在黑暗中摸到一个一人高的大酒坛,他低身吩咐唐钰道:“一会我把这个酒坛推开一条缝,你把衣服塞进去,要快,我撑不了多久。”
唐钰刚刚被舒鸿宇吼过,加上这一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大,此时反而很冷静,道:“好,等等。”说着他也脱下自己的衣服,把两人的衣服叠好压平,才道:“我先摸到那坛底。”说着两手攥着血衣探进水底摸索起来。
“准备好了。”不一会唐钰道。
“好,一、二、三。”舒鸿宇猛一用力,唐钰使劲把衣服往里塞。
如此三次,才把衣服全塞了进去。
接着舒鸿宇又用鼻子嗅到一坛子烈酒,开封以后,递给唐钰旁边一个酒勺,道:“往我背上浇,洗伤口。”
唐钰手抖了抖,吸了口气,道:“好。”
舒鸿宇习惯随身带金疮药,洗完伤口,又让唐钰摸索着上好药,还没歇口气,酒窖口就传来了动静。
“呵,好大的酒气,这得多少好酒啊?”
“你这个酒鬼,馋了吧,嘿嘿,这可是醉绮楼的酒,一两银子才一小瓶,你喝得起吗你!”
“吁吁,你疯了,在酒窖点灯,不要命了你!”那个酒鬼喊道。
“老大,这黑漆吗乌的,我们怎么搜查?”
“哎,随便看看得了,不过是两个毛贼,老子在这雍州城呆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儿有个酒窖,两个刚进城的小毛贼有这本事能找到这个地儿?”
“说的也是,你说他们到底偷了什么东西,让我们大半夜的这么搜来搜去的?”
“谁知道呢,看在你跟了老子几年的份上,老子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要知道,连问都不要问。”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酒坛走着,舒鸿宇抱着唐钰蹲在那一人高的酒坛上面,摒住呼吸,看着那二人转了一圈,又偷偷摸摸喝了几口酒,方满意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
“没想到,竟然是你背叛了我!”深夜,黑黝黝的密室里,谢白筠对着地上跪着的瘦小的身影,居高临下道。
跪着的人沉默不语。
谢白筠语气平静,不紧不慢道:“为了找出你来,可费了不少劲,你藏得可够深的。我有点不明白,我哪点对不起你,你们都是我从小带大的,甚至亲自教你们习字练武,是我最心腹之人。尤其是你,年纪最小,从墨一到墨十二都对你疼宠有加,当初犯了错也没追究,甚至还把昆南这边的暗线给你管着,十三,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
地下跪着的人正是十几年前,谢白筠去吕大夫宅子时带着的绝美小厮。岁月并没有让他姣好的容颜褪色,反倒增添几分成熟的魅惑。
此时这张脸上挂着冷笑,顿时显得冷艳无比,“哼,你不过是拿我们当工具罢了,费力栽培我们也不过是让我们当你手中的利刃,这么些年,我们为你做的哪样不是危险之极的任务,稍有不慎便连死都不能痛快死,这便是暗卫的下场。明知前方就是死路,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谋一条生路?”
“胡说,若没有世子大人把你带回来,你早就冻死街头了,还哪里来的生路,这般不知感恩,我对你说的话都喂到狗肚子里了,若早知道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一早便掐死你!”谢白筠还没说什么,墨一倒更加愤怒,也更加失望。
比起谢白筠这个身份有别的主子,亲手把墨十三拉扯大的墨一对他投入的感情更多,现在遭到背叛,失望也就更大。
当然墨一更后悔的是当初谢白筠把墨十三发配昆南的时候,他求世子把手里一条暗线给了十三,好让他在昆南更有资本些,起码自保不成问题。
比起其他被凤雏要走的墨字辈暗卫,只要偶尔向谢白筠传消息的墨十三显然要安全得多。
谢白筠挥手制止了墨一的怒斥,淡淡道:“不过是看走眼了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原以为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看来,是他天生心胸狭窄,好高骛远罢了。仅仅是受了一次不算委屈的委屈,便记恨主人十几年,不管主人对他有多大的恩情,这样的人注定要背叛。”
墨一听着谢白筠没有丝毫情绪的话,心中那股被背叛的邪火顿时凉了大半,谢白筠这样,显然已经不把墨十三当自己人了,他向来不在陌生人身上浪费丝毫感情。
果然,就在墨一一个闪神间,谢白筠已经拔剑抹了墨十三的脖子。而墨十三精致的脸上尽是惊愕,似乎根本没想到谢白筠就这样问都不问,就杀了自己。
他还以为主子一直仁厚,就算他犯了错也顶多责罚一顿罢了,就像小时候那样,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披着羊皮的狼,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让对手发现自己的本质呢?
片刻沉默后,墨一调整好情绪,道:“主子,我们还没盘问呢,也不知道他到底给王府那边透了多少底?”
“还好当初只是让十三管着王府内宅,现在父王死了,谢白笙的姨娘已经掌握住内宅,就算十三不背叛,被清理出府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父王留下来的五万大军,我们的人手已经渗透了不少,十年蛰伏,是时候让他们上位了。”谢白筠此时丝毫不见平日的吊儿郎当,如果唐宁在这一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霸气侧漏的,像游戏里的反派大BOSS的人就是他的好大哥谢白筠。
墨一慢慢垂下头,早知道谢白筠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连他这个心腹都不知道谢白筠到底在昆南安排了多少人,否则他不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得孤身潜入昆南。
墨一并没有因为谢白筠对他有所隐瞒而伤心,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暗卫,暗卫不需要知道太多。况且他知道主子对他是信任的,也知道主子同样信任墨十三,所以才会让十三掌握王府内宅的暗线,要不然内宅姨娘隐瞒住老王爷死讯的时候,没有墨十三的传信,他们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被打晕拖入地牢的唐宁终于幽幽转醒。
他的眼皮沉重无比,意识却伴随背后的阵阵疼痛而越来越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趴着的,一双粗糙的手在他背上鼓捣,似乎是在上药,他能感觉到药物洒在伤口的激痛。
唐宁闷哼一声,背上的手一顿。
一个安宁无比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唐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用安宁这个形容词,但是这个声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不是那么清脆,不是那么温润;就像古埙一般悠远,让人听了就感到安宁。
一只与声音不相配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唐宁光洁的额头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这只手刮擦的皮肤的触感。
“烧还没退。”那人自语。
一个冰凉的瓷碗递到唐宁嘴边,唐宁迫不及待地喝光了里面的水,总算清醒了些,眼睛也能睁开了。
栅栏外面的烛火映在潮湿的地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一双瘦骨嶙峋满是伤痕与泥土的脚踩在上面,仿佛踩着点点星光。
首先映入唐宁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他目光慢慢向上,挣扎着要起来,双脚的主人扶着他侧靠在墙上。
唐宁这才仰起头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样貌,出乎他的意料,这人竟然是个和尚,身着破烂的袈裟,脸色青黄,眉眼却十分柔和,就像庙里的高僧一样。
这一刹那,唐宁脱口而出道:“你是墨一说的那个高僧!”
僧人一愣,“施主认得贫僧?”
“不,我是第一次看到大师,但是我有一个朋友说过,他两个月前曾经在昆南看到一队官兵在追捕一名僧人,他觉得那僧人不像是罪犯,便想救他,可惜他没有成功,为此自责不已。想来大师应该就是那名僧人罢?”
那和尚眉头一动,道:“原来是恩人之友,当日他为救贫僧受伤颇重,如今不知恩人可还康健?”
“他挺好的”,唐宁有些不自在道:“大师千万别叫他恩人,他根本没救成,要不然大师也不会在牢里了。”
“恩人有救人之心,便是贫僧的恩人。”和尚不为所动道:“还不知恩人名讳,若有一日,贫僧能走出这牢房,必要登门拜谢。”
“他叫墨一,身份不好说,他行踪不定,你若找不到他可以来找我,我姓唐,单名一个宁,字子安,是新任雍州同知。”
和尚平和的面孔终于裂出一丝情绪:“雍州同知?原来新任雍州同知已经上任了,唉。”
唐宁观这个和尚神情,心中一动,道:“还未问过大师法号。”
“贫僧自襁褓时被弃于雍州城外的大悲寺前,是师傅收留了贫僧,赐法号知悟。有一好友,便是前任雍州同知。”
唐宁了然,果然和他猜得一样,“大师既然从小受佛法教诲,又长于雍州本地,如此清白出身,为何会被官兵围捕,又为何被关押在此牢中?”
知悟没有回答,反倒看向栅栏外面的一排排空空的牢房,“贫僧在此数月,此地进进出出几十人,贫僧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对此地已有些了解。这个牢房是忠王府的私牢,并不是用来关押犯法之人,这里全凭世子做主,所关之人也是与世子相关之人。”
唐宁听知悟四两拨千斤,明白这个和尚虽然看起来纯良,却并不是没有心眼的。
他也不再追问,扫视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很小,三面是墙,一面是木栅栏,整个房间只有自己身下这一张木床,外加墙角一个马桶,其余什么家具都没有。
唐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说是被子其实就跟麻袋差不多,又湿又脏,光看着就觉得恶心,可是这是牢房里唯一可以遮盖的东西了。
也许这两天一直阴雨,雍州又是多水湿热之地,地上返潮地厉害,房间里没灯,只有外面每个牢房栅栏上装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更显房间的黑暗。唐宁不由心中发苦,他虽然贫寒出身,也进过京城的大牢,却也从没受过这种苦,尤其是一直呆在干燥的北方,猛一下子被关到这样又湿又闷的地方,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些,唐宁发着低烧的脑袋更晕了,只觉人生一片黑暗,想到自己就要一直在这里被关到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溢满胸膛。
之前跟世子交锋的硬骨头荡然无存,唐宁心中竟然开始犹豫,开始挣扎,他绝对不要憋死在这样逼仄的地方。
要么现在就自杀,要么就向世子投诚,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现代人,根本没有什么忠君大义的想法,只要让他出去他什么都可以干。
可是跟了世子谋反成功还罢,不成功就要诛九族,而且就算谋反成功,程先生也会骂自己是乱臣贼子罢,软骨头,没气节,贪生怕死,不配做他的学生,辱没了他的名声,对不起他多年的教导,程先生或远或近的声音充斥脑海,挥之不去。
唐宁眉头紧皱,脑子里天人交战,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坦然无惧,你做到坦然无惧了吗?”
这是谁的声音?
“只有坦然方可无惧,你问问你自己,坐下这等抄家灭族之事,你坦然吗?你能坦然面对被你连累的亲人吗?你的兄长,儿子,侄子侄女,包括你的老师我。罢,罢,罢了,左右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教好你,赔上一条老命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可怜那些被你无辜牵连的族人……”
“不,不,先生,我没有谋反……”唐宁想大喊,想申辩,却胸闷无比,仿佛被什么掐住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子安,当初我们说好的,等我继承镇南王府,你就在昆南谋个缺,我们就住在一起,春时赏花,冬时煮酒,安安生生一辈子,何等惬意。可是为什么,你背叛了我,你为什么要妥协,跟了那个什么世子,他对你有什么好,比得上我对你十几年的情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