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有幸 下——又耳先生
又耳先生  发于:2015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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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跟苏林相处久了,总觉得这种情况被夸奖的人应该痞气一笑再朝我挤眼。

哎,又是苏林,他会不会也像这样想我。

三天之后我去兼职处面试,郑辰逸跟我一起,那地方条件不错,销售空调,还能顺便自己享受一把凉气,第一次工作时间是国庆节,七天都得在那,不过对于我这种即将没钱吃饭的人,也不会有钱花钱去过黄金周。所以我跟兼职的那经理谈得很愉快,一拍即合,兼职到手。

郑辰逸强烈要求我请他吃顿饭报答他,我请他吃了食堂。

在国庆节到来前我又跟苏林打了无数个电话,其中只有一次接通,只听苏林的声音犹豫地说‘喂……’

我脑中打好的草稿全然忘光,埋怨也全然忘光,顿了几秒,说得出口的只有‘我好想你’。

‘对不起。’那头说。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回短信,我还认为你要……不过没什么,如果你忙的话你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我仿佛又陷入了失恋的痛苦之中。

说‘异地恋还不是恋’的那个人,不正是苏林吗,他也动摇了。我们分别的那几百个小时漫长而遥远。

爱情稍纵即逝。

自接通一次后,我疯了一般跟他打电话,不停地发信息,统统没有回应。

我确定得不能再确定——我失恋了。

当天晚上我捂枕头里哭到凌晨,也不出声,只流泪,技术高超得寝室里没一人知道我哭过,只第二天早上起来问我‘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呀,眼睛这么肿’。

我失恋了,脾气暴躁,只向郑辰逸那个无论怎么都赶不跑的人发火。

他也纵容着我,仿佛理解我似的,每当我这座活火山要向他人喷发时他就上前帮我开脱。

有次晚饭,张展凡因为广播站的事务而不能和我们一道,饭桌上的沉默或许把郑辰逸憋得心慌。

“你怎么还是不吃青椒?”郑辰逸见我把青椒都拣出来放到餐盘一角,问我道。

以前吃青椒是吃给某个人看的,现在那个人又不存在了,吃个锤子。

“难吃。”我面无表情道。

“哪里难吃了。”他皱眉,把我盘中的青椒夹走。

我见他动作,把盘里所有青椒都夹给他,还有洋葱和肥肉。

“你这样子还敢说自己不娇生惯养?”他抓住我把柄似的。

“随你怎么说。”我埋怨看他一眼。

郑辰逸傻笑,道:“之前一直没表情,我还认为你面瘫了。”

我沉默。

“你的那个宣传部部长。”他道,“今天下午刚跟我表白来着。”

我悚然抬头,这是无趣而悲伤的几天来最爆炸的消息。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的脑回路彻底被打乱了,感叹半天之后好不容易理出一条思维:“你又到处跟人说你是gay了?”

“怎么可能!”他否定得坚决。

“不对啊不对啊,部长,你说的是欧阳应帆?”我还是不敢确定,又问了他一次。

“就是欧阳应帆,那个棕色的卷头发,戴圆框眼镜那个。”他道。

“卧槽卧槽……”我不敢相信,道:“这么快?”

“什么叫这么快?说的好像在你意料之中似的。”他皱着眉又笑着,嘲我道。

“你接受了?”我继续问他。

“我头上顶着一汪涛呢!我接受了,他还不扒了我呀?”他嘲我笨。

“你这人……你真认为世界上gay很多啊?部长不错就他了呗,干汪涛什么事?”我道。

“都跟你说了汪涛他对你们部长心怀不轨。”他抱怨我不信他。

“那也与他无关啊,合着你这人的爱情观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衍生出来的?”我道。

“你别老是靠直觉来猜行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和你们部长是两情相悦亡命鸳鸯的?”他抬起下巴反驳道。

“哦,你不喜欢他哦。”我恍然大悟。

“也不是不喜欢……”他沉下眼睑。

“口是心非!你到底……”我又要大声谴责他。

“我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么!让你说时挤牙膏一样挤出一俩字,不让你说时噼噼啪啪说一大通根本停不下来。”他语速极快,跟在辩论队里打比赛似的。

我听懵了,一个劲点头:“你说。”

“我对他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对你也挺好,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很好。”他道,“但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不上哪里比那人差,但就是不能像那人一样让我有感觉。”

“好吧,结果你还痴情得很吼。”我学着部长的语气讽刺他。

“我是说真的,我觉得他肯定能找到比我好更多更适合他的,比如说汪涛。”他解释道。

“是是是,你可善良了。”我嘲他道。

“你还是别说话了,我怕我按捺不住自己挥拳的冲动。”他撇撇嘴继续吃饭。

我老是这样膈应他,他老是做出让步,分分钟之后又黏上我。

当天晚自习下后,部长不出所料地跟我打了电话。他带我到校外一酒吧里,喝得烂醉,后边喝边哭,边哭边说,没说郑辰逸拒绝他,只说‘肯定是因为我太不注意才越来越颓废,我变态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变态,汪涛如果知道肯定不会再跟我玩耍了,酱紫我肯定……我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我也没劝他,那样只会浪费我宝贵的脑细胞,时间差不多时我把他背回宿舍,汪涛在他宿舍门口蹲着,嘴里斜斜地叼着一根烟,不停把玩手里的打火机。

他见我背着欧阳,弹簧似的从地上弹起,接过欧阳,一脸严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回答,就听得啪的一声,欧阳软绵绵的手硬是朝汪涛脸上拍了过去。

我和汪涛皆愕然。

“汪涛!你凶什么凶!凶老子小弟,你他妈不想活了!”他明明比谁都凶。

“大爷您消停消停行不咧!我招你惹你啦!”汪涛捂着脸说冤枉。

“就是你!你说肯定成的!结果他妈老子丢脸丢大发了!”欧阳整个身子都倚在汪涛身上,还指着汪涛鼻子嚷嚷。

“我说什么肯定成了?再说你丢脸的事儿还少了?”汪涛不服道。

“你你……就你说的……”欧阳又难为情说出口。

“那个……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指指出口,跟两人道别。

欧阳的声音由神志不清的愤怒变成示弱,后完全消失,这期间汪涛一句话没说,我忍住没转头,狠狠脑补了一通。

回寝室后我第一时间跟郑辰逸说了部长的状态,他则得意地炫耀‘看吧看吧,我说吧,成好事的可是我’。

国庆节前夕,我接到高中室友衡浩轩的电话,我本以为他只是打电话跟我叙叙旧,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苏林。

苏林出车祸了,小腿骨折,从额头到鼻梁半张脸被玻璃划伤。

衡浩轩说‘三天前就出事了,我跟他一学校,在我们学校门口被撞的,事情我也是听他们院的人说的,正打算国庆节去看他,我还认为你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就想问问你他的情况’。

我曾经怀着侥幸心理想过,他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被毁容了而不肯跟我联系,会不会是因为自卑。但之后也笑自己天真,以苏林的心理,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而自卑,而且车祸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他放弃和我来往已经半月多。

我决定国庆节回重庆,这一行为无疑让我丢了兼职,火车票还搭进去我近半月的生活费,郑辰逸执意要跟我一起回去。

火车时停时走,窗外由正午烈日变为迟暮夕阳,由平坦田园变成延绵群山,我当然知道,我在不要脸又不顾一切地朝苏林身边奔去。

在这一刻,他是否想见我,他是否已经忘记我,他是否早已想好要跟我分手,这一切都不重要。

我想的是,你就等着吧苏林,老子才不想跟你上演泡沫剧剧情呢,说好一辈子就他妈是一辈子。

第四十六章: 我异常困惑

晚上十点,我们到达重庆北站。

我谴郑辰逸回家,自己去向医院。我去医院当然不只是因为我心急地想见到苏林,更重要是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回。

我独自搭上去医院的最后一班公交,到达医院时已经将近十一点。按照衡浩轩给我的房间地址,问了咨询台护士,我乘上通往苏林身边的电梯。我在昏暗的电梯中犹豫很久,反复叮嘱自己‘只看一眼就只看一眼’。

苏林住在大病房里,好几个病人合住,病床间由帘布隔开。许多病床上方的灯光已经熄灭,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我走进去时有几个热心的病人家属问我找谁,并且给我指了苏林病床的位置,他已经睡了。我到他病床边时还是没抑制住,心里一阵一阵发酸,脑袋因强忍着眼泪而变得缺氧,思维一片混沌。

苏林大概是病房里受伤最重的病人,他左腿包着石膏,左手也戴着夹板,整个头被纱布包着,露出安详闭着的双眼。但即便如此,他受到的关照并不如其他病人。

没有亲人陪在他旁边,没有表示慰问的花束和水果,吃完的盒饭被塑料袋扎着放在床底,床头放着一佳能单反、一硬壳笔记本、三本地理杂志和洗漱用品。他大大咧咧躺着,背心皱皱巴巴贴在身上,毛毯不经意地盖住小腹,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紫,没人去帮他调高空调温度,也没有人帮他掖上毛毯。

我吸吸鼻子,抹干净了就要流下来的眼泪,帮他把毛毯盖好,收拾了床头柜,扔掉了床下的饭盒,又坐回他床边,决定留下来。

他并没有醒,但是睡着的模样很痛苦,好几次想翻身都因为手脚的石膏和头上纱布而失败。我坐在他身边不知该为他做些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埋怨、愤怒都因他此刻的脆弱而烟消云散。

我在他床边坐到凌晨三四点,想了很多。我绞尽脑汁地去思考为什么没人照顾苏林,他的父亲、他的继母、他的奶奶、还有这么多同学、室友……抽得出时间来看看苏林的,难道连一人都没有?不过这种抱怨停留得并不长久,甚至于我为此感到幸运,这样苏林就更需要我,他就更离不开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顾一切要赶到他身边的人。

第二天早晨八点,整个病房还在睡梦之中,苏林的手机闹钟响了,我在那摇滚音乐还没吵醒苏林的时候关了它,拿着我的洗漱用品到洗漱间洗漱,洗了澡终于觉得轻松了点。我下楼买了包子和豆浆,回到病房时苏林还在睡,许多病人已经起床了,偶尔几个路过时笑着找我点点头。

“苏林。”我摇醒他,“起来刷牙吃早饭。”

他反射性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摆了摆,说‘再一小会儿’,后我没再叫他,他自己倒发现了什么不对,惊讶地从床上弹起。

他发光的眼睛通过纱布留出的狭小缝隙紧盯我,微微张着嘴,明显的不知所措。

“刷牙吃饭。”我把他的漱口杯递给他,并没有多余的话能说出口。

“你不是在安徽迈!”他声音沙哑,低声问我道。

“放假,我就回来了。”我说,“先刷牙吃饭。”

他接过漱口杯,小心翼翼地蹭下床,扶着床沿朝洗漱间走,那叫一个举步维艰。最后是我把他抱过去的,他比起放假时轻了不少。

“安徽好不好?”他喝豆浆的时候明显感到尴尬,说话时也不敢看我眼睛,只盯着手中豆浆。

“好,没重庆好。”我道。

他眼睑下沉,再找不到话题说。

“怎么没人来看你?”我问他。

“他们忙。”他的语气并不失望,仿佛都在预料之中。

“哦。”我没过多追问。

父亲要出差,继母要照顾家里的妹妹,奶奶在外地,室友要旅游,同学要回家,还能有谁来在乎这个手残脚残的苏林。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问他。

苏林沉默良久,嘴唇几次想要动作,话被推到嘴边,又硬生生吞回去。

“中午想吃什么?”我收拾好手边的垃圾。

他还是沉默。

我出门扔垃圾,给郑辰逸打了电话,让他从家带饭。

回到苏林身边后,听到的苏林主动说的第一个祈使句,是‘你回去嘛’。

我只能无奈笑笑,继而问他‘回哪’。

我还有哪里可以让我回去?家吗?从一个半月前从家里离开,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安徽吗?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浪费在来回的车票上。

但苏林的答案跟我料想的一样,他说:“回家吧。”

“你怎么一个半月之前不说?”我有些生气。

苏林沉默,低着头玩弄手指,没有受伤的腿搭在床沿。

我见他难受,不再说话,也气不起来,更不想在此时此刻跟他发生矛盾。我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递给他一本地理杂志,道:“没事做就看书吧,要不就玩手机。”

他愣愣地接过,还是低着头,泪水顺着睫毛流下,滴到书上。他或许愧疚了,或许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他不想离开我,他的表情是这样告诉我的。

“让我留下吧,我没地方可去,回这里我只能想到你。”我的语气几近央求,我心中也是,脑中也是,央求他允许我留下。

“回去嘛,回去嘛,不要在勒点,我不想看到你。”他说,下意识地摇着头。

我把椅子移到另一边,他背对的地方,坐下。

“你不看我就行了。”我道。

苏林转头看了我几秒,叫我‘回去吧’几次之后也不说话了,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佝偻着身子,背对我。

在他摸手机的同时还从枕头底下带出来扉页一般的小角,我拉出那扉页的一半,才知道那是一张照片,正是在丽江那张。

我感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委屈、隐忍和不辞辛苦,这一切为了苏林都值得。

我把照片塞回他枕头底下,回椅子坐好,心情已经不同之前沉重。

又过了十几分钟,苏林转头对我说:“你走嘛,真的,回去嘛。”

我低着头玩手机,没理他。

“你不要愣个可不可以?你就听我一次嘛!你走嘛!”他又生气,又仿佛在求我,求我不要再待在他身边打扰他。

“为什么?”我不解,我一直以来就想问的。

“有撒子为撒子嘛!老子烦了!老子腻了!老子不想耍了!老子以后还要找个女朋友结婚!老子不想再跟你两个楞个纠缠不清了!”他暴怒,声音沙哑瘆人,咆哮着,吸引着所有已醒来的病人的目光。

我着实被吓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林红肿的噙泪的眼,还有那些病人投来的,好奇又嗔怪的眼光。我花上了平生所有的‘不要脸’,固执地站在原处。

“你滚!你滚啊!”他用手中的手机扔我,我没躲开,手机在我身边砸得稀巴烂。

我战抖着,却还是不肯走。

“老子喊你爬!回你的家嘛!回去呀!滚呐!”他又拿起床头的书扔我,只有一本是正中我胸膛,砸出一声闷响。

书楞正磕我心窝子上,我疼得一抖,好容易咬牙忍住,苏林也愣了几秒,见我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处,又咆哮着叫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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