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回道:“奴才不能进内阁,是腊雪哭着跑出来通知奴才,说是那客人有项目的事要找银杏询问,银杏就顺便把她定的吃食送过去了,谁知道就出了事,只是少爷,银杏绝不会这么做的。”
迟沧海看了木头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凝重,木头有句话说的对,银杏绝不会这么做的。这事出在迎麟阁里任何人身上,迟沧海也许真的会怀疑,是不是有私仇或者被人收买,陷他迎麟阁于不义,但如果是银杏,他相信这事一定是有人陷害的。
很快,马车便停在迎麟阁门口,外面已经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官府的官差,迟沧海忍不住皱眉,按木头的意思,腊雪是刚听到那客人院子里传来争吵声便过去查看了,发现那客人一口咬定是银杏下毒的时候,便马上让木头赶回镇南王府找他了,而他也几乎是毫不耽搁的赶了过来,无论是往返的路程还是速度,这么点时间这事都不应该已经闹的这般大,而且,这官差来的也太快了……
迟沧海带着人进了大门,越过前厅,过了中庭,再穿过池塘回廊便到了出事的院落,里面已经围了不少人,迟沧海现在很庆幸当初这宅子改建的时候,他是建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院子,现在这里这么大的阵仗,却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客人,只是他知道,如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在屋子里看热闹,如果这件事处理的不好,那么这门生意也就算毁了。
第二十八章:审案
阴险毒辣,老女干巨猾。
迟沧海越过人群走进院子,周围的官差和一堆不知道是哪个主子带来的丫头婆子看到他皆跪地行礼,只是那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不安,还有些幸灾乐祸……
迟沧海不理会众人,目光落在银杏身上,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手上居然上了铁镣。迟沧海握紧拳头,案还未审,罪还未定,竟然就以犯人之法待之,实在可恶至极。
正想着,身后一道男声响起:“世子妃的消息很灵通啊,这么快就赶来了。”
迟沧海愣住,慢慢的转身,便看到了迟有德那张阴毒的脸,迟沧海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随即便了然了,是了,他怎么忘了,迟老爷可是知府大人。
迟沧海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迟有德,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看来他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迟沧海指着银杏道:“大人,此事还未定案,就已然上了手铐脚镣,怕是不妥吧?”
迟有德笑道:“世子妃有所不知,银杏意图毒害香菱小姐,如今是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
迟沧海皱眉:“何为人证?何为物证?”
迟有德挑眉:“香菱小姐便是人证,银杏亲自送上来的那份汤水里有毒,便是物证。”
迟沧海低头看着面前的那碗汤水,杏白的奶汤,里面还盛着透明晶亮的西米和花瓣,那西米还是之前和汪御厨一起研究出来的,这样的吃食,的确只有他迎麟阁里才会有,只是,毒从何来?
吴大夫从里间出来,看到迟沧海微微福了一礼:“拜见世子妃。”
迟沧海回神,急忙扶起:“吴老,那小姐如何了?”
吴大夫回道:“毒物倒是很常见,一些药材铺子里也能买到,只是解药熬制繁琐,好在小姐食入较少,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此毒会让中毒者腹痛难当,备受折磨,老夫已让人去熬制解药,还需些时辰,小姐只能忍耐些了。”
迟有德听罢‘哼’了一声,冲着银杏道:“大胆刁民,居然如此蛇蝎心肠,对香菱小姐做下如此狠毒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迟沧海皱眉,迟有德这是一心想给银杏把罪名定下了,根本不想审案:“即便真的有毒,也不能证明就是银杏下的毒。”
迟有德冷笑道:“世子妃如此说,便是摆明了偏袒犯人,不过总是在这里出的事,即便不是银杏,也是这里的人做的手脚,左右与你迎麟阁脱不开干系。”
迟沧海皱眉:“只是,银杏为何要下毒?她与这小姐并无仇怨,又是阁里的客人,银杏又怎么会在这里杀人,岂不是荒唐!”
“只……只因……几日前……我与银杏……姑娘有过误会,我本苦口婆心,怕是……让姑娘怀恨在心……”
随着这句虚弱的女声,众人皆看向门口,这才发现那香菱小姐被妈妈扶着,一只手扶在腹部,缓缓走了出来。
那女子怕是想向迟沧海和迟有德行礼,奈何身子虚弱,最后只是微微颔首:“拜见世子妃,拜见迟大人,民女名叫香菱。”
迟有德点头:“香菱小姐毒还未解,可以先行休养。”
香菱:“多谢迟大人,无妨。”
迟有德点头,准许那小姐坐在椅子上。
迟沧海这才见到这位香菱小姐,话虽然说的断断续续,脸色也有些不好,却并不见惨白,仍见红润,说明中的毒并不深。这女子,他并不认识,这迎麟阁的客人,迟沧海只着重注意了那几位侯府女眷,因为有时候通过她们预定的项目,可以分析出各家的动向,其他客人,他并未怎么留意,不过这也说明,这女子不是大家族里的人。
迟有德见香菱落座,开口问道:“你说,银杏对你怀恨在心?”
银杏听了这话,急急的开口:“少爷,奴婢没有对香菱小姐怀恨在心,没有啊。”
香菱的表情极委屈,语气颇为惶恐:“我……也早有耳闻……银杏姑娘与……世子妃主仆情深……我也不过是说世子妃不该做这个行当……恐怕有辱世子妃的……身份罢了……并无恶意啊……民女……民女又怎么敢得罪镇南王府啊……”
银杏哭着不住的摇头,实难辩解。
一边的迟有德忽然嘲讽的一笑,接口道:“原来这就是银杏下此毒手的原因,世子妃,你的奴才对你实在是忠心耿耿啊,看来传言主仆情深……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香菱姑娘仅仅一句无心之语就惹来杀身之祸,仗着镇南王府便如此胆大妄为,你这迎麟阁里还有王法了么!”
身后的人群有了些骚动,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并不敢大声谈论,只是再看他和银杏的目光,竟多了些嘲笑和意味深长。
迟沧海看着那香菱挑了下眉:这女人厉害啊。看似无心之语,不仅坐实了银杏有想谋害她的意图,还隐晦的暗示别人他们主仆之间暧昧不清,甚至误导别人银杏之所以敢在迎麟阁大胆行凶,是因为背后有镇南王府在撑腰!
迟沧海仔细的打量一下香菱,虽也是身着华服,却又不似深闺小姐,神态更为泰然自若,而且既然中了毒,却不要求回家休养,依然在此配合着知府大人状告银杏……迎麟阁什么时候收了如此‘深明大义’的客人?
银杏已经有些泣不成声:“奴婢,奴婢真的从没有记恨过香菱小姐,而且这些话,奴婢从没听小姐说起过,又何来的怀恨在心,今天这碗汤水也本不该是奴婢去送的,是小姐差人喊奴婢去她的院子,还说小姐定了吃食,让奴婢一并带过去,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没有下毒啊。”
迟有德听完直接喝道:“大胆银杏,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谁会如此设计冤枉于你?还是你知道下毒的另有其人?还不从实招来!”
迟沧海叹了口气,又是‘从实招来’,大概银杏只有认罪,迟有德才会换一个词说了,不过迟有德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银杏一个小小的丫头,的确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她,对方要对付的人是自己,是迎麟阁……这次的事如果真的定了银杏的罪,迎麟阁还能否重整旗鼓姑且不论,至少背着投毒的罪名,银杏也是非死不可……迟沧海暗叹,这罪名,绝对不能认。
迟沧海沉吟了一下,对木头道:“去把今天碰过这碗汤水和看到过这碗汤水的人都喊来。”
迟有德听到迟沧海的话,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仿似询问之后的结果,他已然知晓了。
人很快被喊过来,一共有五个人,其中碰过这碗汤水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在厨房亲自做了汤水的汪连泉,另一个是本该去送这碗汤水去香菱院子的丫头巧巧。
迟沧海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缓缓的开口:“迟大人,我阁里的人都在这了,不如先了解下事情的经过如何?”
迟有德冷笑道:“难得世子妃如此配合,本府定当查明真相。”说完指着那碗汤水问道:“这是谁做的?”
一旁的木头回道:“今儿个做的菜是新菜,汪先生要自己亲自做,不让别人插手,所以厨房里做这个的只有他一个人。”
迟有德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汪连泉,又看向其他人:“然后呢?”
巧巧的年纪很小,左右看了看,有点怯怯的看向迟有德,迟沧海轻咳一声,对巧巧道:“不用怕,只管说出实情便是。”
巧巧听着迟沧海淡然的声音,胆子突然大了几分:“回世子妃,汪先生做好了汤水,就交给了奴婢,按照阁里的规矩,是要分出一勺试吃,再给客人送过去的,奴婢也试吃过了,肯定没毒,您看奴婢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那,阿才和阿旺都可以证明的。”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男子,那两个人是之前在画舫上就跟着汪御厨的伙计。
迟沧海看着巧巧笑了笑:“再然后呢?”
巧巧愣了下,世子妃笑起来真好看啊,随后回话的更加放心大胆:“然后走到门口就看到银杏姐姐过来找奴婢,说是小姐找她,她替奴婢把这碗汤水送过去,之后奴婢就交给银杏姐姐了,秀秀也看到了的。”
叫做秀秀的姑娘也上前一步:“嗯,奴婢拿着要给香菱小姐翻看的新项目单子,和银杏姐姐一同去的小厨房,看到巧巧把汤碗递过去,我们就直接去了香菱小姐的院子,亲自交给小姐的。”
迟有德听着秀秀的说辞,颇不以为然:“本就都是你迎麟阁里的人,互相包庇做不得准,本府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如今嫌疑最大的仍是银杏,谁也无法证明银杏在接了汤碗之后,完全没有动过手脚。”
迟沧海听到这,倒是更加确定了这毒不可能是他阁里的人下的,汪连泉自不用说,姑且不说他的人品,不说他对迟沧海有多忠心,单是他对厨技的那份痴狂,就决计不会把任何不好的东西放进吃食里去,而其他人又根本没有机会下毒,若说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最后把碗交给香菱的人,但偏偏那个是银杏,与其怀疑银杏,迟沧海宁可相信是那小姐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想到这,迟沧海忽然挑了下眉头,自己给自己下毒?似乎如此想,一切皆可解释通了……想罢下意识的看向香菱,却发现那小姐的表情忽然变了,眼中似乎满是震惊与不解,之后便从嘴角滑下一行血来,脸色潮红,用手捂住胸口,慢慢的蜷起身子,似是极痛苦。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香菱的不妥,吴大夫急忙喊过扶着她的妈妈:“香菱小姐病情有所反复,速速把人扶进里间去。”
迟沧海的心里一惊,香菱怎么会突然如此他不清楚,但是这个症状意味着什么他却十分了然,难道,他猜错了?至少,不会有人配合着迟有德演戏演到如此地步,竟真的把自己毒死了……
第二十九章:女干计败露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突然的变故让众人都有些愣住了,之前还神色如常的香菱突然吐出的鲜血还在地上,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两个妈妈听了大夫的话,急忙半搀半扶的把香菱扶进里间,吴大夫刚想跟进去,却突然被迟有德拦下了:“香菱小姐如今既是原告,也是人证,迎麟阁里的人理应避嫌,大夫暂且退下吧。”说罢对着一旁的衙差道:“去把衙门里的大夫喊过来替小姐查看。”
迟沧海看着迟有德那张隐隐带着阴毒和得意的脸,又想起香菱惊恐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这才是迟有德的目的!
迎麟阁在防范上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所以只能让人混进来成了客人,又演了今天这出戏,如果这罪名定下了,银杏难逃一死,迎麟阁的声誉也必然受损,只是就算如此,迟有德还不满意,他给了那小姐时间说出银杏跟她之间所谓的恩怨,让大家通过那小姐之口知道了他想让大家知道的事实,之后,再让那小姐死在迎麟阁里!这样即使他能证明银杏是清白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谁会相信有人为了陷害别人宁愿自己一死?而且这生意也定然是做不下去了,谁会来死过人的地方喝茶聊天?而且只有人死了,这件事给人的震撼才会更大,到时会传成什么样子,迟沧海根本不想去设想……
衙差正准备去喊人,迟沧海忽然开口:“且慢,无论从何考虑,迎麟阁都是最希望香菱小姐平安无事的,所以吴大夫势必会尽全力救治。”
迟有德轻蔑道:“如若真如此,银杏也不会毒害香菱小姐了,世子妃可别忘了,迎麟阁里的人,如今,皆是疑犯。”
迟沧海微微眯起眼睛:“吴老的医术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如若因为医术不精而让香菱小姐枉死,这个责任又该由谁来承担。”
迟有德听到这挑了下眉:“那依世子妃的意思……?”
迟沧海沉吟了下:“邱海邱大夫就在一旁的草堂坐诊,不如,请他过来看看吧?”
纵然草堂是连家出资,不过邱海可算不得是迎麟阁的人,而且以他的为人,迟有德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邱海很快被请过来,去请人的小厮把院子里的情况与他大概说明了一番,只是看到院子里的情景,还是有些意外,迟沧海迎过去淡淡的对他道:“邱老,麻烦你救治香菱小姐。“说罢看着邱海顿了一下才道:“还请邱老尽力,万不能让小姐有事,沧海还等着小姐还银杏和迎麟阁一个清白。”
邱海微微一愣,随即认真道:“世子妃请放心。”说罢便转身进了屋,随手关上了房门。
迟沧海的话不知道邱海能明白多少,只是他喊来邱海,就是觉得邱海能听懂他的暗示,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若这小姐出了事,银杏和迎麟阁便都保不住了,势必,牵涉更广……如果之前迟沧海想到这件事要对付的是他和迎麟阁,那么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会牵连连家……一个奴才仗着镇南王府撑腰,光天化日之下在迎麟阁里杀了人……只要抓住这一个错处,随后就会牵扯出更多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忙着过来落井下石的不止是迟有德,萧家,甚至,还有宫里。
所以,他绝不能让人知道这小姐死在他迎麟阁里!
所有人都等在屋外,过了半晌,邱海推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子,扫视了一圈众人,随后喊过小厮:“去拿药,八碗水煮成一碗,快些。”
迟沧海一愣,而一旁的迟有德已经急忙走了过去:“那香菱小姐还活着?”刚说完便察觉自己这话不妥,轻咳了一声道:“本府是想询问香菱小姐的病情,过于急切了,不知小姐现下如何了?”
邱海似是叹了口气,语气颇为疲惫:“老夫暂时用银针吊命,只是小姐体弱,毒气游走周身,渗入心脉,三六闭合,需要及时解毒,老夫已经让人去煎药了,一会便可给小姐服下。”邱海说完,转头看了迟沧海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邱海的话说完,在场的人对于毒气是如何发作的术语未必全然听得明白,但也都认为这香菱小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过好在还有救,只有迟沧海听到那句‘三六闭合’的时候一下子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