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叶小安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拿起毛巾沾了热水慢慢给他擦起来。
擦背当然不仅仅是擦一下,见他绷紧了身体,叶小安十分自觉地帮他按起来。以前舅舅的颈椎不好,他没少帮忙推拿。可周南皮粗肉厚,偏偏这具身体瘦弱不得劲,想要狠推几把反而把自己都硌痛了。叶小安只得往前倾着身子,凭着这个姿势往下好使力帮他捏肩膀。
“你想我不?”这样的劲道让周南十分舒适,心里想了许久的问题就脱口而出,随即有些懊恼又忍不住屏息等待。
他说话的声音太近,嘴巴呼出的热气呵在耳边让叶小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上一时错力连指甲都按了进去。
“一点点。”叶小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说。确实没有太多的想他在外面会怎么样,总怕想得越多越会想些不好的东西。他想的更多是以前周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总想探究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两人一问一答,屋内很快又恢复安静。叶小安没有力气再按了,只拿了毛巾帮他刷了一遍后背,心想着要出去了。
“我走了多少天?”周南用手泼了泼水,忽然又问。
“三十一天。”从他离开到回来足足过了一个月,地里的庄稼都长大了,路边的草也从铺地的绿芽长到了小腿高。
周南嘴角上翘,叶小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搂住了脖子,手里的毛巾也掉了下来。
“哎……”
周南转了个身,回头给他一个深长的吻。
“我也很想你。” 直到叶小安面色如霞喘息不止,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松手把他放开。
叶小安脑子缺氧思绪转不过来,背后的衣服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也被染得润湿了一片,只得瞪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责怪,但在周南看来却是毫无杀伤力。
“我也很想你。”他又说了一遍,好像在说我要吃饭一样自然。
叶小安微微不自在的偏过头,道:“水冷了,你快起来吧,我先出去了。”
“你总是这样敷衍我。”周南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他的衣袖,不无委屈地说。连刘哥那种四十岁的糙汉子在哥儿面前撒娇都毫无压力,周南觉得自己要更努力点才行。
“别闹了。”周南站了起来,几乎全身赤裸的出现在叶小安的视线内,让他颇不自在地垂下眼不敢再看。
“我哪里不够地上好看?”周南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站起来拉住他,这时候反而不满意了,用力将他拉近靠在浴桶边缘,盯着他的眼神问。
“好好好,你最好看成了吧?”叶小安不知道他出去一趟是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就要上演这样的戏码。以前夏天宿舍里就有不少同学喜欢裸着上身,光是看那白花花的一片肉他就有压力,更不要说现在面前的是个全身赤裸裸的人。
“那你怎么宁愿看地上都不看我一眼?”
叶小安闻言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嘴上道:“我得去灶房帮么么做饭--爹早就说那只大肥鸭等你回来就杀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爹爹会帮他。”周南不满他显然是找借口的话,就像桶里的水在这种天气明明还热得很。他隔着木桶拉住叶小安,两人头靠着头。
“那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等出去再说?”叶小安觉得他现在就是个无端耍赖的小孩,偏偏自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周南有点危险。
“不能。”周南用行动宣告了他的目的,何况站得久了他觉得空气中也有些凉了。他手上用力,叶小安又往前一步,整个人紧紧贴在木桶边上。还没有来得及骂他就一阵失重,周南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成亲之后这段时间吃得不错,叶小安身上已经渐渐开始长肉。不过这个速度显然很慢,又或者他已经过了会暴肥的年纪,现在最多也不过百斤。可这点重量周南似乎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双手用力就把他抱了起来,一个腾空人已经进了浴桶。
浴桶虽然很宽,但坐两个人显然还是太过拥挤了。不过周南并没有把他放下去,只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你……”叶小安的衣服泡在水里很快就湿了,还来不及抱怨,就看到周南伸手要解开他的扣子。
“小安,我想你了。”周南看出他欲挣扎,慢慢靠近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磨蹭,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可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叶小安觉得自己就像被催眠了。可是心底总是有恐惧的情绪挥之不去,忍不住开口道。
“一个人在路上可无聊了,为了早些回来见你我赶了五天的马车,就是想回来抱抱你。”周南轻轻吻过他的侧脸,双手已经把湿重的衣服剥了下来。
“我冷。”叶小安打了个寒颤,他一半身体泡在水里,另一半已经被打湿了。
周南顺从地把两人掉了个转,用手轻轻在他身上揉捏,好像在帮他取暖一样。
他的动作太耐心,很快就抹去了叶小安惊慌的情绪。
叶小安喘着气靠在周南身上,周南一手搂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半晌叶小安才歇过来,抬手往后就撞了周南一后肘。
“哎哟!”周南心满意足,这点力道自然也不放在眼中,但还是配合地痛呼出来。
“我的衣服全泡在水底了,怎么出去?”叶小安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周南已经把所有的便宜占尽了。咬得他一身印子不说,还一直抱着他磨蹭到最后才出来。
“我想想办法……”周南反而很享受这种肌肤相触的感觉,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你已经进来快一个时辰了!”叶小安忍不住道。他不知道陈喜弟会不会找自己,还是以为自己出门了。可周南进来也太久了,他们很有可能会找过来。
“好好好,我拿衣服给你。”水已经凉了,周南也生怕叶小安再泡下去会生病,刚才也只是逗逗他而已。
他起身拿过叶小安带进来的衣服,穿上裤子后就把衣服递过来。
叶小安站起来,背对着他将上衣穿好。幸好他拿过来的是长衣,加上周南本来就长得比他高,穿起来竟然也在膝盖下了。可是下身什么也没有穿,总是感觉不自在。
他扭了扭身子,周南见状刚想调笑几句,转念一想今天已经惹他好几回了,忙正经地说:“没关系,我们先到屋里去,么么肯定在灶房呢!”
叶小安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们的屋子和浴房在同一边,出去也不用经过大门和灶房,否则真是想掐死周南的心思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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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偷偷摸摸地回到房里,整理仪容之后顾不得身上还一阵湿意,叶小安赶紧往灶房跑去。周南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笑着摇了摇头。
“么么,我来洗菜。”叶小安奔进来,鸭子已经杀好下了锅。见青菜还泡在水里,他忙主动揽个差事过来。
“不用不用,你爹已经洗好了。”陈喜弟摆摆手,要把他赶出去:“你快去陪小南说说话,就快好了。”
“刚才已经说过了。”叶小安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周南在浴房里折腾了一个时辰,只得硬着头皮说。
“小南,把他拉出去。”陈喜弟正想说什么,看到周南也进来了忙喊他。
周南一口答应了,带着叶小安走出去。
周乐康不知道去哪儿了,周南拉着他走到门前,两人坐在地上说话。叶小安还有些尴尬,低着头折了一根草在地上画来画去。
“可算是回到家了。”周南伸了个懒腰,绝口不提之前的事,仿佛真是仅仅遵照陈喜弟的意思带他出来说话:“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他问的是正经事,叶小安便回答了他:“前些日子爹有些咳,小叔么托人找了佛手瓜送过来,现在已经快好了。”
齐弟玮似乎是发现陈喜弟没有多教训他,又怕他们旧事重提说起何石明,这段时间表现得十分好。周乐康的咳嗽是老毛病,很容易久咳不好。苏木提过吃佛手瓜对他可能有效,可惜他们这里没有。
齐弟玮听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消息,托人转了好几手才买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佛手瓜的效用,总之过了两日就慢慢好起来。
“四哥呢?”周南很想伸手揉揉他的头,但还是缩了回来。
“他挺好的,现在地不多一个人能忙过来,大哥二哥三哥也不敢去找他做事。苏木已经走了。”叶小安还是不时回去,可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帮不上忙了。
“什么时候走的,那四哥的病……”周南皱起眉头,他本能的对外人有防备心理。何况如果四哥能说话,小安绝对会欢呼雀跃的跟他说了。
“十天前走了。四哥也用了十几天的药,还看不出什么效果。不过苏木哥也说过那些药起不到多少作用,只是给以后做铺垫。”叶小安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苏木的,除却第一次见面飞扬跋扈的态度,虽然略骄傲了些可也还算好相处。头脑聪明,跟他说话省心。
这一去十天,按他的说法还未必能到家。这一来一去加上他处理事情的时间,苏木答应了一个月后回来。
“你就没让他留下些抵押来?”周南又想去摸他的头,总觉得叶小安有时候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太轻信人心了。
“抵押什么,四哥把他救回来时身上就什么也没有。”叶小安也知道苏木要是不回来他们也没办法,可要是他真的治不好回来也没什么意义。顶多就是吃亏照顾了他一些日子,可后来他给四哥做饭,又留下这么多草药也算还回来了。他做饭可讲究多了,那几天把四哥照顾得不错。
周南一想也是,要真有什么凭仗,当初苏木也未必会留下来了。
“不过他还是做了不少事,他教小凡认草药,又教训了一把大哥夫。现在大哥夫见到四哥都低头绕路走,更不会上门去欺负了。”要不是苏木自己答应在先,叶小安觉得就凭这一点再养他几天都没问题。
“那就成,要是他不回来,十有八九也是没有把握能治好的。不要失望,我们还可以去安南城请名医。”
叶小安点了点头。
“你猜猜我这趟去安南城有什么收获?”周南见他兴致不高,故意问。
“赚了钱?赚了很多很多钱?”叶小安没有被他的话吸引,不太感兴趣地问。他去安南城可不就是为了做生意,何况是两边倒腾,货也不用囤积,还有什么好猜的。
周南险些被口水呛着了,片刻后无奈地说:“我只赚了点小钱,不过你可能可以赚很多很多钱了。”
“我?”
“做粉条的方法,你想过卖出去吗?”
叶小安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了下文,静静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们自己做成本太高,买红薯不划算,种起来费地又费事。我认识一个人在安南城有数千亩地,家里在做其他生意恐怕也不用另外雇长工短工,做起来成本能比我们少一半。”周南以为他不想把做粉条的方法泄露出去,轻声给他解释。其实这种流通的东西很难长时间保密,人口本来就是不断迁移的,说不定安南城里也有知根知底的人在。况且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花钱去买也不奇怪。就算对方保密得再到家,那也有心灵手巧的人指不定能自己研究出方法来。
“那为什么不干脆和他合作?”卖方子只能是一锤子买卖,总觉得吃亏了。
“我以后不想跑安南城了啊,留在家里陪你。”刚刚有过亲密接触,周南觉得自己更恋家了。
“那能卖多少钱?”叶小安没什么概念,一百两银子对这里的村民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建房买田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过上安稳的生活。可在他看来却不多,何况周南说的是赚很多很多钱,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周南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一千两?”
周南摇了摇头。
“一百两?也太浪费了……”
“想什么呢,他答应我给一成利润。”周南扬眉道,一百两银子也太寒碜他了。
“按利润算?听起来不错。不过他一年能赚多少?”叶小安寻思着这就是类似技术入股了,虽然这时候的人没有这个概念,但确实是这么做的。
“现在怎么知道,看他们家愿意做多大的规模了。”这样的太平盛世做食用的东西总归不会太难,但刘家的生意很多,能拿出多少份额来做这个就不知道了。但一年一两千两银子是没问题的。
“这事儿做得漂亮。”叶小安也想到了,既然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绝不是他们随便做的这点分量能比的。何况算利润是长久生意,只要对方还在做下去就有银子进袋。
“咱们自己的还能继续弄下去,他做出来的肯定是在安南城和附近的城镇卖,跟咱们这里没有太大关系。”周南显然也想到了,就算是这活计请别人做,间接也算是帮了一把。
“下回咱……”
“小南,安哥儿,吃饭了!”陈喜弟从灶房里探出头喊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话。
“来了!”叶小安匆匆忙忙跑进去,帮忙拿东西出来。周南则走出去几步,要将周乐康找回来。
一样是久别归家,另一个人面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苏木是一味极普通的草药,又名苏枋。苏木,在五岁以前叫苏堏。
苏家是郸图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每代必定有一个经商天才出现,这人也一定会成为苏家的家主。凭着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兴始王朝建成时就开始发家的苏家囤积的财富只多不少,在郸图城的地位无可超越。
可惜无论表面多么牢不可破,苏家依然逃脱不了其他家族的命运--随着发展壮大旁支越来越多,争夺钱和权都是难以避免的。每一代都出现的经商天才,在十几个堂兄弟之间,哪个才能得到承认?各自的家人选择之时,又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不过所有的争夺都会归于平静,如今的苏家牢牢掌握在病秧子苏衡的手上。虽然他一年至少有三个月卧床,但现在已经没人能撼动他手上的权利半分。
“堏少终于回来了?”苏木刚坐进自己的院子,门外就有人闯了进来。因为他常年在外且不喜别人打扰,所以他院内没有下人,这些人进出便也自由起来。
苏木微微抬眼,来的是二叔家的堂兄,排行第三。苏木和苏衡是亲兄弟,他们的爹也是长子。
其实每一代那个所谓的经商天才在长子一脉,只是很多人不服气罢。他们都想要打破这个局势,当然不会承认这个事实。
“路过歇一口气,过几天就走了。”苏木懒得理会他阴阳怪气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这人显然不是他要找的,对他要做的事也帮不上忙。
“堏弟说得真是潇洒,除了你我们家可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说话了。”
“三哥言重了。我这个院子暂时不接待客人,请你转告五弟……”
“五弟来了,你们慢聊。”被唤作三哥的显然不想传话,见到有个人影晃在门口马上脱口道,然后一溜烟就消失了。
“五弟。”苏木也看到了,与之前对待三哥时全然不同的慎重,笑吟吟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细致泡了茶专注的等他进来。
“五弟,好久不见,身体可好?”苏木不在意他的磨蹭,把茶碗递过去。五弟接在手上,却连闻也没有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