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爱白抬起头,好半晌将自己满腹的委屈给憋了回去,问道,“你早知道会这样,对吗?”
祁爱莲沉默了片刻,而后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曾经派人查过他,什么也查不到。所以我至少知道,他不可能像你所以为的那样单纯。”
祁爱白点了点头。
“……他果真是骗了你吗?”祁爱莲看着他这模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道,“你就是太好骗……唉,好在你现在知道了。既然已经知道,就忘了他吧,这种人不值得你一直记挂。”
祁爱白摇头。昨夜那个时候,他心中确实深恨,恨对方为什么要一直欺骗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到了那个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伪装,恨自己为什么竟然能爱上一个其实压根不认识的人,恨自己那么傻。
但他一辈子都是那么傻,他认了。
他终究还是喜欢那个男人。就算他实际上压根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就算他实际上一丁点也不了解对方,但在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中,他不信对方能每时每刻都在作假。毕竟他喜欢的不是姓名,也不是身份,而是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算别的都是假的,他所喜欢的那个男人,实际上也是真的。
但这些,终究全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有个喜欢的女人。”祁爱白忽然低声道。
“什么?”祁爱莲一惊。
“那个他曾经用木头雕出过的女人……他曾经告诉我那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子,他曾经和我说他已经不喜欢那女人了……”祁爱白苦笑道,“但昨天那女人来找他,我看到了,分明一点都不是嫁过人的模样。就连这个,他也骗了我。”
祁爱莲愣了半晌,没说一句话。
“不谈他了。”祁爱白摇了摇头,又问,“爱莲,你究竟为什么要化去我的内力?”
祁爱莲回过神来,皱眉道,“这重要吗?”
瞧瞧这话问的……祁爱白叹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去。”
“你……”祁爱莲见他竟然用同样的办法威胁自己,又气又恼,顿时拍了桌子站起身来,“那你就别回去了。”
祁爱白点头。
“你就永远待在这儿吧!”祁爱莲拂袖而去。
兄妹俩这次终究还是不欢而散。
祁爱白有些无奈地想:那个问题,真的就这么难以解答吗,为何她始终不愿意说?
数日之后,祁爱白明白了自家妹妹的意思。
这处是处很广阔的别院,单安宁公主周遭这一圈,侍卫就是一层层的。又因为祁爱莲领走前有所托付,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软禁了起来。
每日祁爱莲都会过来,和他说话,劝他回去,他不答应,便继续软禁。
安宁公主偶尔也会来劝他,依旧“芊儿”长“芊儿”短的。
祁爱白坚持叫祁爱莲先交代为何要对他下药,依旧不为所动。但被软禁这么些时日,他实在闲得发慌。
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偶尔会想到乙三。
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乙三自那日之后便一直没露过面,想多了只会心疼。
这日祁爱白终于养好了伤,又闲得忍无可忍,决定想个脱身大计。
他悄悄翻身爬了屋顶。别院毕竟不比皇宫,守卫都有漏洞。而他虽然没有内力,手头功夫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至于连个屋顶都翻不了。
然而这别院毕竟久未住人,现在虽然已经全部翻修过一遍,但这屋顶在守卫的时候容易被忽略,好像在翻修的时候也给忽略了,瓦片松垮垮,踩上去难免碰出声响。
祁爱白只好匍匐着,轻手轻脚地移动。
沿着一路过去,便是院墙外面了。祁爱白心情激动,脚下更是半点不敢放松。
忽然,他看到一行人拥着安宁公主靠近了自己下方的屋子。
祁爱白连忙僵在原处,半分不敢动弹。
安宁公主进了屋,那一行人则散在外面。片刻之后,安宁公主说了句什么,那一行人便都各干各的去了,离得有多远是多远。
祁爱白松了口气,连忙继续往前爬。
结果他刚才紧张过头,脚竟然抽筋了。
祁爱白使命地动弹着脚,想要将这一阵痛给缓过去。偏偏他一不小心动弹大发了,脚下那些瓦又刚巧松得可怕,竟然直接令他在屋顶上砸出一个大洞,咚地掉了下去。
安宁公主就在里面,脱光了衣服,正打算洗澡,看到祁爱白忽然掉下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祁爱白也惊呆了。
夭寿啊!
安宁公主竟然是个男的!!!
祁爱白张开了嘴,就要发出一声尖叫。此时安宁公主也反应过来,连忙伸出双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整张脸狰狞着,作势就要杀人灭口,一下子便将祁爱白掐得眼前发黑。
第30章:许配
祁爱白险些就被掐死了。
关键时刻,却是因为他之前掉下来时弄出的声响太大,招来了附近的侍卫,才令他捡回了这一条命。
安宁公主听到房外的脚步声,皱了皱眉。他或许是想着灭口之后来不及藏尸,亦或许是还有着别的想法,总算舍得放开了祁爱白的脖子,又在他身上猛拍了一下,一脚狠狠将他踹远,而后赶紧扯下床单,草草将自己的身体裹住。
“公主!出什么事了!”房门紧接着便被人一把推开。
于是,所有冲进房内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安宁公主裹着床单缩在角落嘤嘤哭泣,门边倒着一个男人,还正翻着白眼。
祁爱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视野由黑转白,看到门口那堆人呆滞的眼神,顿觉不妙。
“禽兽!”有一人率先反应过来,抽出了腰间佩剑,指着祁爱白道,“属下无能,竟然令这个禽兽玷污了公主!”
等等!你误会了!我是无辜的!而且那是个男人啊!祁爱白想要解释,喉中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安宁公主之前那一拍,居然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他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那柄佩剑已经劈到了自己脑门上边,连忙险险避开。然后他便听到一阵锵锵锵声不绝于耳,却是又有好多人拔出了佩剑,眼看就要在劫难逃。
还好其中还有几个理智的,“等等,怎么能让公主房中溅血?”
其余人顿时回过神来,相互点了点头,皆十分赞同。
有人取出一根麻绳,打算先将他绑起来。
祁爱白狠狠在那人胳膊上咬了一口,趁着空隙从房门逃了出去。但围在这儿的侍卫少说有四五人,要想逃跑谈何容易?没两步就被人用麻绳圈住了脚,摔了个五体投地,满地烟尘。
烟尘散去,祁爱白发现眼前多了一双鞋,抬头一望,却是一名头发花白的华贵妇人。
那妇人本是刚巧过来走动,见状用袖子捂了口鼻,掩饰着自己嫌恶的神情,皱了眉道,“你们怎么这样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那好色皇孙郑客天。
郑客天原本也是满脸嫌恶,看清是祁爱白之后又显出了几分惊异,再看这些个安宁公主的侍卫对祁爱白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又显出一脸愤慨之色,斥责道,“谁让你们这样为难祁公子的?还不赶快放开!”
祁爱白很是意外,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殿下……”那群侍卫跪在地上,有心想要解释,却又顾及着安宁公主的名声,一时间全都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这人冲撞公主……”
那妇人向后看了眼,止住郑客天的话语,又拖着音调询问道,“如何冲撞?”
侍卫们实在说不出口,跪在地上憋出了一头汗。
“让母亲见笑了。”安宁公主见状,不得不从房内走出,行了个礼,回答道,“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
祁爱白暗自腹诽:自己这些天究竟是见过多少皇亲国戚啊,连皇后都出来了?
再看安宁公主,口中虽然说着这话,声音却在微颤,眼眶更是泛红,整个人透出一股泫然欲泣的模样。衣服已经重新套在了他的身上,却松松垮垮,细节处也未打理,一看便知穿得有多匆忙,发髻更是彻底散乱着。
“误会?”皇后娘娘再度皱了皱眉,心中已经有了和那些侍卫同样的猜测。
安宁公主虽然喊她一声母亲,却并非她所出。不仅如此,她对这位公主还有着相当的厌恶,毕竟安宁公主的亲生母亲当年和她斗过那么久,现在虽然看起来安分了一些,却依旧是她的眼中刺。如果可以,她真想找机会除掉这母女俩,只可惜当年出了一桩意外,让当朝天子将这位“女儿”给捧在了心尖上,处处宠爱,令人无法下手。
但对她而言,就算再怎么厌恶安宁公主,却不得不在意皇家的脸面,一切有失皇家脸面的事情都是无法容忍的。这么一想,她看向祁爱白的目光也越发不善了起来。
祁爱白死命按着自己的喉咙,想要说话,但哑穴一时半会解不开,只能发出两声干咳。
郑客天见状,在皇后耳旁耳语两句。皇后神色微变,又问安宁公主道,“这便是那位祁公子吗?”
安宁公主明白她这是在问什么,点了点头,“正是。”
“这可是……”皇后一改那满脸嫌恶,露出一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神情来。
接着皇后便扬了扬眉,命令那些侍卫先将祁爱白关起来,好好招待着,不要怠慢,自己则招呼安宁公主同她一起进屋,说是要讲几句母女之间的贴心话。
侍卫们虽有不满,也只得听命。
直到被人推进了原本的那间房里,并眼睁睁看着房门被牢牢锁住,祁爱白还是一头雾水。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情:这皇宫里的其他人,似乎都真以为安宁公主是个女的。
莫非自己当真是头一个撞破这件事的人?或者曾经也有过其余知道真相的人,但是他们都死了?祁爱白摸了摸脖子,内心哇凉哇凉的。
他屏息静气,回想着玄剑宗里学过的东西,试图解开自己的哑穴。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这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祁爱白为了活命,只能锲而不舍,半晌之后总算是成功了。
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下自己就算要死,也能说个明白再死了。
就在祁爱白这么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声响,那道锁正被人打开着。
祁爱白炯炯有神地盯着那道门,整个人既激动又紧张,努力思考着自己第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才能最大程度地保住自己这条命。
门开了,安宁公主走了进来。
祁爱白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生绝望。
“祁公子。”安宁公主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柔声低语道,“刚才令公子受苦了,希望公子能原谅芊儿,毕竟芊儿那时也只是……吓坏了……”
祁爱白暗道:我才吓坏了。
不过看这个样子,好像和他原本所想的有点不一样啊?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他这条命能保住了?
他再度抬起头,看着对方睫毛上挂着的那点点水珠,面对着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满肚子的怨愤之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安宁公主稍稍侧过头,抹了抹泛红的眼眶,“是芊儿错了。”
祁爱白忍不住又摸了摸脖子。若不是那上面掐痕仍在,他听到这句千回百转的话,又看到对方这副作态,恐怕会真以为眼前之人是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
怎么他遇到的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这么会演戏呢?
“芊儿那时不该有那么大的反应,害得公子险些受难。”安宁公主继续抽泣道,“现在芊儿明白了。反正芊儿迟早都会是公子的人,又何必拘泥于那一时半会呢?还请公子怜惜芊儿,不要再计较了吧。”
一想到说出这番话的竟然是一个男人,祁爱白就是一阵目眩。他目眩着问道,“什么叫迟早都会是我的人?此话怎讲?”
“母后已经将我与公子的事情告诉了父皇。”安宁公主抹着眼泪道,“并且父皇也已经同意将我许配给你。”
祁爱白茫然:许配?
许配!
祁爱白猛地跳了起来,然后被板凳绊了一下,又跌到地上,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将你许配给我?!”
安宁公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公子如此激动,难道果真就这么高兴吗?”
鬼才会高兴!祁爱白一口气没顺上来,险些将自己憋死。
安宁公主娇羞地低下了头,“其实芊儿也很高兴呢。”他用指尖狠狠掐住了祁爱白胳膊上的命脉,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祁爱白木然地看着他。
安宁公主微笑地回望过去,“公子一定不会辜负芊儿的,对吗?”
于此同时,在皇后的房间里,郑客天正与她发生着争执。
“皇祖母!您去好好劝劝祖父吧,怎么能将姑姑许配给那个性祁的?这真是太荒唐了,一定要劝祖父收回成命!”
皇后皱了皱眉。这桩婚事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是,现在皇帝终于被她说服,愿意下旨赐婚,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容忍自家孙子如此说?
“天儿,你祖父的意思,可不是你能质疑的。更何况安宁早年便对那祁公子有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毕竟眼前是自己的亲孙子,皇后还是多了几分耐心,和颜悦色地道,“现在安宁更是已经没了清白,如果不嫁他,你要你姑姑怎么办?”
“何必管她怎么办!”郑客天道,“祖父一向宠爱她,难道祖母你也由着?那可是祁家长子啊,那么大一个祁家,难道真就白白送到周家手中?”
这周家,便是安宁公主生母的娘家,亦是之前那个废后的娘家。
“荒唐!”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怒道,“那个大一个祁家?你说你在宫里长了二十多年,眼界怎么就这么浅。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家,朝里一个人都没有,再大又算什么?我告诉你,就今儿年初,户部张尚书就表示过对安宁那丫头的意思。再早一些,甚至连柳丞相也曾为自家儿子探过圣上的口风。如果不赶快趁这个机会将她嫁入那个不入流的祁家,难道还能真等着看她嫁入张家,甚至嫁入柳家不成!放开你的眼界,好好比比,别再说出那种贻笑大方的话来!”
这一番,倒是将她那点勾心斗角的龌龊心思给剖了个彻底。
郑客天却还是不满,“那就真让她嫁了祁姑娘的哥哥?祁姑娘又怎么办?”
皇后给气笑了,“合着你是在想着那个黄毛丫头?简直胡闹。”
“我不也是想着祁家虽说不入流,但家财实在丰厚吗?如果让我娶了祁姑娘,那么多钱财不都归我了?”他见皇后又要大怒,连忙补充道,“我也没说要娶她为妻呀,让她当个妾也行啊。”
“我看你就是被美色勾了魂!”皇后怒骂道,“妾?人就算再不入流,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如果她不愿意,你能拉着她当你的妾吗?”
“现在说这有什么用,她哥哥都快成我姑父了……”郑客天委屈道。
“出息!”皇后怒到简直不想再看见他,摆了摆手令他了滚出去。
郑客天灰溜溜地出了房,十分苦闷地叹了口气。皇后说得没错,他确实就是被美色勾了魂,自从当年见过祁爱莲之后,每天入夜便都想着要如何将那女人搞到自己的床上。今天之所以出口帮祁爱白,也是打了救下对方的哥哥,好挟恩求报的主意。结果事情成了现在这样,他又怎么能甘心?
他边叹着气,边出了宅院溜达着,刚巧碰到了一个正不择手段想抱他大腿的世家子弟,便一起去喝了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