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情,不过一句愿赌服输。南九看着他的背影,同样噎住了嗓音,没有更多的话能够安慰他。
“南九。”简歌突然叫他道,这好像是简歌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叫南九的名字。
“啊?”南九抬头。
简歌缓缓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漠之尘护着、爱着,有时候我想,为什么你能一下抓住他的心,而我却徒劳奔波了十年。”
虽然南九很想跟简歌说一句,那完全不是你的问题,那是某个死心眼的万花根本不喜欢男人的问题,但南九知道这时候没必要答话,只要静静听着就好了。
“我……”简歌一顿,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叹气道,“他要是醒了,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罢。”
南九不明白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但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简歌想了想,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于是道了声再见后转身离去,君有言跟在简歌的身后,也笑着向南九挥了挥手。
南九一直目送着他俩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化成一对黑点,还在掂着脚远远眺望。此一去,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漠之尘伤在身,尚且不得醒转,简歌的心伤跨越了十年那么深,又多久才能痊愈呢。
在树底下吹了会风,南九觉得清醒了许多,又继续回去陪着尚在昏睡的漠之尘。
趴在床沿,握着他的手,才觉得自己其实十分的幸福,起码他能和这个人彼此相属,气息相合,就这一点,就比得过世间万千。
他吻了吻漠之尘的手背,轻声表白道,“我、喜欢、你。”
不过是四个字,南九变换着音调说了好几回,重音在我、在喜欢、在你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但不管哪一种都充满了不可抗拒的魔力。
他知道漠之尘听不见,不过是咀嚼给自己听的,南九咯咯笑了两声。
“快醒来吧漠之尘。”南九唤道。
第四十一章
简歌他们离开以后,南九更是无聊,图依早就不知道溜哪去了。他整日只能看见沐白的大冰块脸,纵然那张脸再冰清秀逸,奈何他不喜欢,连看十天也真是够了。
每日未时,沐白都会按时来给漠之尘行针,南九都会按吩咐点燃药捻香,然后解开理好漠之尘的衣裳,等着沐白的到来。
惊战了一路以后,南九才发现,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了,乍春的天气虽有些料峭,但午后的日头很足,南九一边松解着漠之尘的衣领一边念叨着,“等你醒了,就可以去看晴昼海的花儿了,我们到时候就躺在里头晒太阳,好不好?”
照料了漠之尘那么多日子,南九已经十分熟练,一拆一解就已到了腰际,手中刚触到了他的腰带,一声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
“好。”
南九一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但手抖的不像话,腰带也从指缝里滑脱出去,微微转头看去,漠之尘正略带笑意的缓缓眨着眼看他。
“漠、漠之尘……”南九颤抖着唤了他一声。
“嗯。”漠之尘笑着应了。
“漠之尘。”
“嗯。”
“漠之尘!”南九一声比一声兴奋。
漠之尘向他伸出手,道,“我在呢。”
南九没有握上他的手掌,而是直接投进了他的怀里,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漠之尘手臂一弯将他拥住,像惯常一样,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脊背,柔声唤他阿九。
南九对这个动作很是受用,温顺的任他抚着,埋着头偷偷的笑,比家猫还要乖巧,真是枉称一世东都狼。
趴着好一会,才突然想起过会沐白还要来,连忙从漠之尘的怀里挣出来,头一抬起,对上漠之尘悠悠的褐眸,那里头都是自己笑的比花还灿烂的脸。
南九只顾着看他眼轮里那个小小的自己,没经意漠之尘的手沿着脊颈,缓缓伸进了他后脑的发丝里。
“阿九”漠之尘深情望他,开口时声音沙哑,“昏过去前我还在想,我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你,好多事都没有做,我还不想死。”
南九只眨眨眼,看着他以作回应。
“我睡了太久,好像做梦一样,梦里什么都不记得,”漠之尘继续说,“唯一记得的事,就是我喜欢你,我还要回来陪你,不然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听他正正经经的说回喜欢,南九只觉得心里已经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了,更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漠之尘揉着他的发,忽然严肃道,“别笑。”南九不知他为何突然严肃起来,赶忙收了笑,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漠之尘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绵绵的眼神描摹着,南九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手指一样,轻轻抚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和嘴唇。
南九不敢动,却也不好意思直视他,眼神歪歪的看着一侧。
“阿九,看着我。”漠之尘轻声唤他道。
南九缓慢的将目光移了回去,正对上他含笑的眼时,漠之尘放在他后脑的手一按,南九正正亲了上去。两唇相接,一感受到漠之尘那温凉的不甚暖的气息,南九就觉得无比的眷恋,所有的爱意像春天的青草一样开始疯长。
心意相通,唇齿相交,所有渴求都不过是长久别离的思念。现在他身上都是药草的味道,再尝不出那种浅淡的龙井茶香,南九才更能体会到,他是真真切切从生死线上走过一回的,才更能明白这一切的难得。
漠之尘渐渐松开了按住他后脑的手,但南九没有半点迟疑的兀自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怎么吻着吻着,漠之尘就翻身将他压在了底下。
沐白推门而入的时候,正是见到他们二人吻的火热,南九的手伸进了漠之尘衣冠不整的腰里。
他霎时就黑了脸,把手中药盘捏的咔咔响。
南九余光瞥到了沐白一张铁青的脸色,几下推开漠之尘,从他身下探出头来,讪讪的冲着沐白笑。漠之尘起身侧开,南九利索的翻下了床榻,脸上晕起了淡红。
沐白将药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回避了看向床榻的目光,冷声道,“他既然醒了,针也不必再施,这是今日的药。”
说完扭头就走,头也不回。
“哎——”南九还想让他仔细把把脉瞧一瞧的,字儿都还没吐出来,沐白已经连走带轻功的没了影,转念一想,他又不喜欢男人,受了刺激也是情有可原的,也就不好再追。
往后再来诊治时,沐白的脸没有最冷,只有更冷,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待着,就算是和风融融的天气,也会觉得像寒冬腊月一样难耐。
漠之尘足足将养了一月,也因他特殊的身份而被禁足了一个月。
南九彻底沦为他的奴隶,吃饭、更衣、沐浴全是南九里里外外的准备,要不是漠之尘身体没有好全,心有余而力不足,南九大概还逃不过侍寝的命运。
此日,南九收拾完后已是深夜,回屋时漠之尘已经在榻内睡下了,身侧留了大半张的位置。南九熄了灯,蹑手蹑脚的翻身上床,悄悄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轻声道了一句“晚安”。
面向床外躺着,却有些睡不着,脑海里一遍遍的像过电影,从他与漠之尘的初见走到今天,算来也不过是短短数月,却仿佛是过了许多年一样,高兴、悲伤、恐惧、忧愁,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不如这个冬天来得精彩。
所以说,缘分这种东西,着实很神奇。
正胡乱想着,腰上突然揽来一条胳膊,随后一个温暖的胸膛靠上了南九的后背,漠之尘的气息绕过他的颈侧,南九听着那再普通不过的呼吸声,不知是不是失了武功的原因,也不似以前那般的轻了,心里咚咚直跳。
南九不敢动,怕吵醒了身后这个一贯浅睡的人,只是心脏的蓬勃跳动久久不息。
漠之尘的手突然移动,从腰上缓缓伸进南九的亵衣,覆在他的胸口,那手掌虽赶不上南九的身子暖,但却灼的他有如火烧。
耳侧幽幽的声音响起,“怎么跳的这般快?”
南九羞了面孔,借着黑暗维持着镇定。
“与我睡了这么久,还不习惯?”漠之尘轻轻问道。
什么叫和你睡了那么久,虽然说得是实话,可是听着怎么这么的不对劲!南九将胸前的手扯开,低声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刚扯开的手转眼又摸到了别的地方,不带什么情`欲,不过像抚摸瓷器一样的精心和缓慢,每触及一处,南九就紧张的绷起了身子。
漠之尘感觉着手下跳动的肌肉,笑道,“等你呢,睡不着。”
他的手指在南九的身上画着圈,一圈两圈挠的人发痒,南九开玩笑的气说,“别摸了,再摸我就忍不住了。”
漠之尘果然停住了,却将他揽贴的更紧,话里作出一副无奈,“那我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南九直接掐了他的手,笑骂他伤都没好就这么没正经。
笑闹了一会,南九忽然沉静下来,五指扣上漠之尘揽着他的手,略带疑惑的问他,“漠之尘,你除了有张镀金的脸,就只剩数都数不完的仇家了,你说我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你呢?”
“你问我?”漠之尘道。
“因为我不知道。”南九诚实的回答,转而换了说法,“那就问个你知道的,你为什么喜欢我?”
漠之尘俯在南九的颈上嗅着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南九没有言语,手指轻轻摩挲着漠之尘掌心里的薄茧。
看不见南九的表情,也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情,漠之尘只好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很重要?”
“不重要。”
黑暗里,仅仅靠声音,漠之尘分辨不出南九这句“不重要”是真心还是假意。以前漠之尘没说出一句喜欢的时候,倒还没这么拘谨过,现在双方敞开了、亮堂了,往后就不再是单方的思念,而是两人的经营,反倒有些忐忑。
良久,南九轻笑一声,脑袋轻轻蹭着他,“不重要,只是很奇妙。”
漠之尘心里一松,长吁一口气,应道,“嗯,很奇妙。”
两人背腹相贴着,大半夜的讲了好多话,以前没好意思说和没敢说的,统统讲了出来。结果卧谈会开的太晚,第二天,两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了以后又是心动难耐,窝在床上温存了半天,连图依悄悄溜进了屋里也没发觉。
“小五毒!”林生追着跟了进来,叫道,“叫你不要乱闯!”图依立刻回头竖着手指“嘘——”了一声。
南九警惕的把漠之尘的头按到了床上,拿被子一把遮住了他的脑袋。
“啧啧啧,中原人还是很开放的嘛。”见被发现了,图依笑着叹道。
林生却没她那么镇定,一步追进来时就见到南九和人在床上纠缠着,虽然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但重点是,那人是个男人!至于在干什么,林生实在没脸说的出口,惊的连舌头都打结了,指着他们道,“师叔大发慈悲救了你们,你们、你们却做这般伤风败俗的事,毁我万花清修之地!”
南九十分忧郁,怎么一回两回的,都被这对“正直的”师叔侄瞧见呢。
漠之尘从被子下钻了出来,藏在南九的背后攀上他的肩,只露出了半只眼睛望着门口气势汹汹的林生,张口咬了一下嘴边的后颈肉,直吓的南九一声惊呼。
漠之尘又舔了两口,笑道,“小大夫,难道你还要一直看下去么?”
林生看的眼睛都直了,“你你你”的半天“你”不出来。最后词穷的又丢了一句伤风败俗,拉起图依的手把她拽了出去。
只听图依边被扯着边喊,“哎哎你放开我啊我还没看够呢!”
林生回她,“不许看,少儿不宜!”
“你才少儿!我是个子矮又不是低智!”图依气道。
南九更是忧郁了,这群人怎么都嫌不够乱呢。回头又把漠之尘按到了床上,轻吼他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动手动脚。”漠之尘不说只笑。
然后南九穿戴整齐了出去见图依。
图依看见南九出来了,却好奇的望着他的身后。南九挡了她的视线道,“他害羞,不会出来的。”
“哦。”图依失望。
“你溜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想起来我了?”南九说。
图依仰头指着林生笑,“我在跟他学习中原医术,你不知道,他唰唰唰的一把又细又长的银针,扎的可好了!还有还有,他还会画画,他们这有一大片的花海,还有好多的仙鹿,他都能画下来……”
林生别的没学,就学了他师叔一副冷清的模样。但如今被狠狠的夸了,且从各个角度,直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渐渐的面上也挂不住冰了,大男孩一样的有些羞赧的笑。
南九看着他俩,哪里还是那天在万花谷门口拌嘴吵架的冤家。
一夸起来就没完,南九颇不忍心的打断她道,“你到底来找我什么事?我可不信你是来看望我们的。”
图依嘿嘿笑道,“就是来跟你告个别。我的呱太不小心吃了他屋里好多药,我以后要跟着他还药钱。”
林生反驳说,“我不用你还。”
“我们苗疆人做事敢作敢当,从来不亏欠谁的。”图依盯着林生,骨笛往胳膊下一夹,坚持道,“你不让我跟,那我就去给别人干活还钱。”
“不许!”林生断然道。
“你这不许那不许的,到底几个意思?”图依歪着头看他。
“我……”
南九扶额。
“林生啊,你就从了她吧。”南九很是善意的劝他道。
图依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又送走了图依,南九深有感悟的叹道,春天的花儿啊朵朵开,春天的草儿啊蹭蹭的长,春天的风儿啊吹万户,春天的人儿啊真头疼。
回了屋,漠之尘问到,南九笑回说,“她是来昭告异性恋的胜利的。”漠之尘半懂半矒。
傍晚,沐白再次现身,却是身后拖着一把被废画纸厚厚卷起来的重剑,可怜的长风重剑,因为认识度太高,就被那么包了起来。
进了屋,咣当往地上一丢,冷言说,“他已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可以走了。”
南九几步把长风够回来,抱着问道,“什么叫差不多?”
“他现在武功全废,经脉滞乱。若不治痊,日后定当遇寒则全身冷痛不止。”沐白道,“但我这还差一味药。”
“什么药?”南九急切。
他答,“天寒草。”
漠之尘重复确认了一遍,“你说天寒草?”
南九看了漠之尘一眼,见他神色凝重,遂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天寒草,长在极寒冰山之巅,凝数年至阴的风雪之势生长而出的奇花。虽地处极寒,但其本性却是恰温不燥,是温融经脉助武大成的上品药引。
漠之尘向他解释,南九却没大听懂,唯一明白了一点,“极寒……那就是昆仑会有?”
“是昆仑腹地鲜为人至的冰崖才有。”沐白补充道。
看着南九殷切的目光,漠之尘当即沈道,“昆仑腹地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不去你怎么办?”
“我没关系,不过是冬天多穿一些而已。”漠之尘轻松回道。
“不行!”南九皱眉,“别的都能听你的,但是这回我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