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时候江竺君也终于看明白了这两人，虽然顾赵东能不留情地把孩子给打进医院，但真当他意识到要失去顾棠的时候，他受到的伤痛却是比谁都强的。

顾赵东在她的人生里留下太多美好的东西，也给她过最重的打击，后来住院时她之所以不见顾赵东，就是不愿去想起这些事。一直到离婚江竺君都没把这事告诉给顾赵东，直到后来她结了婚，丈夫是她的依靠，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也拐弯抹角地以旁观者的身份把这事告诉过他，江家女婿在国外待了十多年，对这早已见怪不怪，最后还从医学和心理的角度给媳妇儿各方面科普了一番，导致小江护士的三观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扭转，现在想想到觉得顾棠其实也没什么错，想想还有点可怜，一门心思付出去的爱，最后还得不到一丝回应。再见到顾赵东时，江竺君再也憋不住了，把这些一股脑给他说出来，说完后才发现，自己他妈这就是一活生生的圣母养成记！

顾赵东听后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是我没教好他，你也甭为他说话。”

“咱俩什么关系我还需要说那些客道话，我是说真的，顾棠这孩子虽然对别人冷了点，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热乎着，你也别一直介怀那件事儿，我也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在乎顾棠的，你别不承认，别等到人又啥事了你才又在那给我偷偷抹泪儿，怎么说都是父子，哪有那些隔夜仇，都放开点吧，想开之后还是一家人你说是不。”江竺君看了下表，“唷时候也不早了，说着说着竟然说了这么久，顾大爷估计都拆八回石膏了，我也好多手续没办呢，我得走了，这一走估计以后很难在见面了，算我矫情一点，顾大混蛋，祝你幸福。”

小江护士离开后，顾赵东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发呆，走廊里人来人往，与他形成巨大反差，说不出的寥落感。

。……

晚上躺在床上，顾赵东把今天与江竺君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江竺君的话就像一把锋利刀子，将他心里蒙的那层雾给划开了道口子，这么久以来纠结着他的似乎都找到了出口，渐渐趋向清晰。

不得不说，自从经历过那场爆炸事件后，他才真的发现，自己挺在乎顾棠的，当时那股恐惧围绕全身的感觉他至今都忘不了，顾老大掏出手机来，上下翻动着，最后又停在顾棠那里看了好久。他对顾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感他真闹不明白，不过就现在而言，他特想听听顾棠的声音，老子打电话给儿子这不稀奇吧，是爷们就该洒脱点，说打咱就打。

费了好大劲儿，咱顾老大总算是按下了通话键，结果那边传来一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顾老大：“……咦？”

第61章

咱顾老大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小。逼崽子竟然给他耍大牌！大哥这叫给气的，你说他这玩蛋的，没事抽啥犊子风要给人打电话过去，结果这倒好，人指不定正和谁聊得欢畅呢！顾赵东掐了手机，随手给撂到一边，下床去开电视机，看来这漫漫长夜最好的伴侣还得是电视机，结果拿着遥控器来回按了快八趟，老大还是觉得不甘心，又爬回床上去，摸出手机拨过去。

这次终于打通，电话刚响便被接通，手机“嘟”的响了一声，开始计时，顾老大这颗汉子心也随着这一下子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顾棠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沉着，夹裹着电波的杂音，显得有些飘渺，顾棠道，“顾赵东。”

顾赵东骂道：“叫爸。”

顾棠闻言笑出声，还是坚定地又喊了一句，“顾赵东。”

顾赵东也难得和他计较，由着他去，可不说这也没话题给这俩人继续，一时间陷入沉默，顾赵东本来就是头脑发热打过来的，这两年父子俩见面都说不上几句话，更别提在电话里，顾棠在那边就干等，也是词穷的境地。顾赵东搜肠刮肚了好半天，总算找到点话题。

“在学校过得咋样？”

“你想我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共同发问，你瞧这父子俩的磨人劲儿，互相较着沉默就算了，说话还他妈抱团！

顾棠一愣，先回答顾赵东的问题，他把在学校所经历的大事小事都给顾赵东给说得清清楚楚，包括学校严谨的校风、每天训练时发生的趣事、学校组织的篮球赛以及总拿他当招牌揽人的杜雨，不管是顾赵东问到的还是没问到的，全给他倒出来数一遍，最后顾赵东都找不到学校还有啥事问他了，顾棠终于停下来，“你的我都说完了，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为防老家伙装傻充愣糊弄过去，顾棠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顾赵东，你想我吗？”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顾赵东大方回答，“当老子的哪能不想儿子，你以为都像你个没良心的牛犊子，现在翅膀硬了，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你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知不知道你爷爷在家眼泪巴巴的盼着你回来。”

得到满意回答，顾棠那心甭提多高兴了，更加肯定自个儿这次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说有点对不起他爷爷，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这大野狼，他要这么早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钓到顾赵东这条大鱼呢，现在至少人已经开始游过来嗅嗅这块饵儿了。

“你可别这么说，谁不想回来，我这也都是为了以后着想，你不说我当不了老板以后没能给你长脸么，那我怎么也得混得稍微像回事儿点，你说是不。”

顾赵东道：“你小子那嘴皮子利索的，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有你不能成的事儿？别他妈扯到我身上，该干嘛干嘛去。”

最后实在没得说了，顾赵东正打算挂电话，顾棠叫住他，“别介，咱现在打了三十分零五秒，再坚持打个五十五秒，凑个整的一分钟，不然它还是按多的收费。”

顾赵东想想也是，“成，不能让移动占了便宜！”

结果又唠了一个多小时，多的钱都他妈搭进去了，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而那种无所不谈的亲密无间中又多了点不言而喻的情愫，虽然两人都没挑明了说，但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层薄纱终于被撩开，彼此之间不再暧昧不明，而是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对方的存在，只差一个动作，跨越最后一步，就能握住互相的手。

顾赵东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主动撩开那层隔阂，剩下那最后一步，顾棠愿意慢慢等他接受那天，然后奋不顾身地一跃而去。

挂完电话后，顾棠立马下床冲到厕所去，放开拉链洒了一泡尿，这么久的郁结随着这泡尿一起滋出去，留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痛快。顾赵东这边实在困到不行，挂完电话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真他妈爽！顾老大精神抖擞地起来，到洗手间去一照镜子，整个人都光鲜亮丽了三分！所以说这人呐真不能违着心干事儿，虽然说他也还没闹明白自己和顾棠这到底是对是错，但就目前而言，至少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跟着心走总归没错。

见顾赵东心情不错，憋了好几天的真善美终于可以发话了，【恭喜亲在我的帮助下发现了自己的心，我要说的是，你心里那个隐性的情感已经涨到80%了，正在向显性发展了，请再接再厉。】顾赵东一激灵，脚打滑差点没摔地上去。

今天要办的事儿挺多，顾赵东先去市里面了解下他那几家分店的情况，和店长交代几句，又去了他和李运妈合资新开的酒店看看，结果被李运妈拉着去茶馆听相声，一起去的还有几个餐饮业的老板，顾赵东立马懂了李运妈的意思，这是在给他的农场生意锦上添花呢！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顾老大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跟打了鸡血一样，回到屋，老大拿起手机雄纠纠气昂昂给顾棠打过去。顾棠刚从图书馆回来，正准备给顾赵东打电话，老东西太猴急自己先打过来了。

顾赵东：“这么晚还没睡？”

顾棠一点不给人留情面，“甭装了，你不记得你昨天是十一多点打来的，那时候我睡了？”

“我操！”要现在顾棠在他面前，顾赵东绝对分分钟把他打进医院去，叫你这嘴贱的，“你也别他妈装，你小子特想老子打电话过来吧。”

“这倒是。”顾棠老实承认，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还要不要脸了，说正经的，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们学校就不放假？”

今天顾赵东在大街上瞅到到处都在张灯结彩，路边的绿化树上缠着各色的彩灯，超市也开始发放新年大酬宾的传单，年味甚浓，当时他就想到了顾棠。

“放一个星期的假，假期太短，火车上都得浪费三天，太赶，快别说坐飞机，太贵，我这人就一守财奴，舍不得，况且我们楼管大爷拜托我帮他看着宿舍楼，我也走不开。”

顾赵东幸灾乐祸，“叫你他妈装犊子吧，老子今年亲自下厨，你小子大年三十那天就端着康师傅努力回味以前尝到的味道吧。”

“没你这么在伤口上撒盐的。”顾棠忍不住笑了，他这一个学期笑的次数都比不上这两天和顾赵东打电话笑的多，“我是真想吃你弄的麻辣鸡，那味道，唉不提也罢，我怕我会克制不住回来。”

“那你可得忍住呐，革命的成功可就靠你了。”

。……

时间跟他妈火箭炮一样，跑得飞快拉都拉不回来，转眼新年到，大年三十那天顾赵东特意从农场带了好多菜跟肉回来，亲自掌大勺，弄了满满一桌，蒸煮煎炸，凉扮热炒，水果甜品一个不少，虽然不及慈禧老太太当年的满汉全席，但那齐全劲儿也能算上个小型的。

晚上顾棠打电话过来，他帮忙楼管大爷看宿舍楼，大爷心疼学生娃，把自己房间钥匙给他，让孩子过年的时候能在自己屋看看春晚，电话两头都是相同的背景音，竟有一种彼此都在一起的错觉，顾大爷在那一边打电话一边抹眼泪耳提命令孙子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加再多学分都不行，顾棠在那边满口答应着安慰老爷子。项贝没心没肺的，诚心气死顾棠，在电话那头报菜名儿，不把人哈喇子给馋出来不罢休。

到顾赵东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电视上正在倒计时，家家户户憋不到那时候早已经开始点上鞭炮，到处噼里啪啦的，说话都得靠吼的，一片嘈杂中，顾棠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却比任何爆竹都有爆发力，在顾赵东的耳朵里震荡着。

顾棠说：“顾赵东。谢谢你。”

谢谢你抛弃世俗的纠纷，穿越拥挤的人群，带着一颗无畏的心，来到我的身边，选择与我同行。

第二天顾赵东带着自己炒的麻辣鸡拿自己店里去，让伙计给他打了真空包，又指挥几个伙计按照他单子上写的到超市去给他把要的东西都给买回来，然后让司机开车到了机场去。

顾赵东的想法是，趁着两人都有时间，给孩子带点吃的去，人糙汉子难得有点浪漫细胞，结果到了大门口被不解风情的保安给拦住了，保安理由挺简单——不让校内人来接不给进！

你说这不扯么，咱顾老特意走的就是出其不意这招棋，结果保安给他下这么一出，得，这整盘棋算白瞎了！

顾棠正在宿舍里玩电脑，忽然电话响了，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赵东先吼起来，“兔崽子快给我到正门这来，你们学校保安忒油盐不进了，死活不让我进来！”

。……

顾棠从来没这样慌乱过，一颗心因无法压制的雀跃与急速加快的奔跑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他只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到学校正门去。顾赵东老远便看到顾棠，脚上跟按上风火轮一样，跑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许久不见，顾棠黑了不少，人也壮了，在他对面呼呼吐着白气儿，顾赵东特骚包冲儿子抛一媚眼，正想说话，却只见顾棠胳膊一伸，将他抱进怀里。

第62章

男人过那么细干嘛，娘们兮兮的，你以为我像你这享福的，有保姆给你全包，我们这白天上课下午训练的，不糙点怎么行，洁癖都能给你纠过来。”

顾赵东乐了，让顾棠到他跟前来，“过来给我看看是真糙还是假糙。”

顾棠长相算秀气一挂的，前世就是因为太漂亮顾老大才会抑制不住地偷窥人家，现在经过半年多的强化训练，风吹日晒的，黑得跟黑风洞出来的黑熊精似的，多了一股老爷们的强势霸气，粗糙中又多了点原本就有的贵气。

真要比起来，那以前的顾棠就是座冰山，只能远远观望着，让人想接近又觉得太过冰冷，现在的顾棠就像大海，不光看着养眼，还让人想不自觉的接近，当然，前提得是在他风平浪静的时候。

这样的顾棠怎么能够让人不着迷，顾老大这眼睛都看直了，转而再看自己，跟拔了根儿的老树皮一样，不行，叔不能输，回去就报个健身班去。

傍晚俩人在学校外面找了家小饭馆，顾赵东把自己做的麻辣鸡拿过去，找到老板娘帮她翻炒一下，手工费另付。顾棠没想到自己就是在电话里随口说的一句，顾赵东竟然一直记着，人都这样，希望得到重视，特别是心爱的人，哪怕是只给一个关注的眼神，也能让对方高兴好几天，更何况人顾赵东还是给他“千里送鸡”，成分更大，把顾棠给受宠若惊的，看他的眼神都闪着光。

顾赵东喝了点酒，话多起来，念念叨叨的把自己被无情抹杀的计划又拿出来说一遍，“我吧就是瞅电视上那些男的都这么演的，就想着先不告诉你，然后偷偷摸摸到你宿舍门口去，到时候你一开门，准跟电视里那些傻老娘们一模一样，谁知道你们学校这洋气的，直接给我扣大门口了。”

顾棠白他一眼，“你以为学校是你那菜园子，随你高兴想进来就进来。”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土老帽儿，那是菜园子么，那叫农场！”

杜雨在宿舍看了一天韩剧，哭得眼睛都肿了三圈，一天下来就只吃了俩菜包子，实在饿得不行了，这才裹着羽绒服下来买饭吃，刚进门就看到坐在墙边的顾棠，顾棠正和自个儿对面的男人说话，时不时还咧着嘴角笑笑，那明灿灿的笑容惊得杜同学跳出去好远，要知道顾棠平时忒舍不得运作自己的面部表情，每次求他笑一个，结果丫给她来个皮笑肉不笑，那阴测测的弧度能看得人一哆嗦。

杜雨凑过去，“顾棠！”

顾赵东寻声回望过去，是一大眼睛姑娘，跟洋娃娃一样，除了头发乌糟糟了点，衣服太随意了点，“这你同学？”

“就我给你说那杜雨。”

顾赵东一拍大腿，他早想见见这姑娘，能克得住顾棠的可不多，女生就更罕见了，顾赵东乐呵呵地把小姑娘给叫过来，“别站在那啊，小姑娘过来坐，这顿叔请你。”

一听有免费的晚饭，杜雨撒丫子奔过来，顾棠分别给双方做了个简单介绍，一听顾赵东是顾棠的爸，杜雨眼睛都亮了，“哇塞，不是吧，顾棠你爸这么年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看咱叔这英俊潇洒的范，我爸要能有这么帅就好了，咦……叔你穿的真好看，我爸他有你一半我就满足了，天天穿着睡衣到楼上逛超市，我都不乐意陪他。”

要杜爸爸在这，估计得掀桌子拍她，哪家亲女儿这样的！

杜雨这姑娘嘴巴甜，特讨顾赵东他们这年纪的人喜欢，而且这丫头说话有技巧，每次说到精彩处就打住，嚷嚷着喊饿，顾赵东这边想听下半段就赶紧往她碗里夹吃的，特意给顾棠炒的辣子鸡有一半入了杜雨肚子里。

顾棠在旁边静静听着，也不插嘴，挑了块肉到顾赵东碗里，顾老大一看是他最爱的鸡屁股，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咬下两口，忽然脸色聚变，眼睛都木了，“哇”一下吐出来，全是咬碎的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