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叶清远原本对与落临同行一事还心存芥蒂，但看对方一脸坦然，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份，也就放心不少。

回过头想想也是自己太多疑，有谁会想到面前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是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呢？

不过现在这个身体要想行走江湖还真的不太方便，暂时跟着他也好。至于长大后这张脸的问题，大不了再找机会偷偷溜走就是了。

心下计议已定，叶清远最终还是决定跟他一起走。不过或许是因为心结还没有解开的缘故，他一路上几乎都不怎么跟落临说话。他知道落临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心里却精明得很，自己哪怕稍微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会被他怀疑。

落临倒是不介意，只是一路跟在他身后，监护人的气场十足，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每天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顾及到小孩的身体状况，落临刻意放慢了赶路速度，与其说是去复仇倒不如说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这对于以前一直四处奔波沉浸在除妖事业当中、完全没心思赏景的叶清远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也是乐在其中。二人走遍了沿途的名山大川，明明两个月就能赶到的路却拖拖拉拉的走了两倍的时间。

这日，二人又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

落临照旧拖着小孩到客栈投宿顺便吃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跟叶清远不仅仅是长得像，性格也是一模一样，什么条件都能凑合，也难怪瘦成这副样子。

堂堂的妖王总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起，落临为了照顾他也下足了功夫，只要有条件，就绝对不会让他继续在荒山野外露宿。叶清远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平时奢侈惯了，也不去阻拦。

“这地方虽然小，没想到人还是挺多的嘛。”落临照例发挥自己交际花一样的特长打探消息，跟店小二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今天是灯节，大家都是赶来看灯的，”店小二解释着，“其实平时人也不多，每年就这么一次。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客官既然难得赶上了就去看看吧，这里的小孩都挺喜欢的。”

叶清远看着他说话间朝自己剽过来的目光，再次无比懊悔自己附在一个孩子身上的决定。

果不其然，落临也跟着点头：“那就去看看好了。”

叶清远放下筷子：“我不去。”就算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一路被人当小孩的感觉真的受够了。

“为什么？”落临抬头看着他。

“不想去。”

落临却没有再劝，只是故意摇头：“算了，我早该想到的。如果是清远，也不会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

叶清远感觉自己彻底被他打败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就怕落临跟他玩这一招。每次只要自己反对，就搬出叶清远跟自己做比较，脸上那种陷入回忆的表情更是让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弄得叶清远有的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自己：“好吧，你赢了，我去。”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落临立刻变脸如翻书，又恢复了满脸笑意。

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真是没救了……叶清远心里暗自无奈的摇摇头，也不跟他多说话，转身离开桌子直接回了二楼。

落临也不急着追过去，只是盯着他小小的背影，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这小鬼，果然很有趣啊。

……

到了傍晚时分，太阳刚刚下山，叶清远就被幼稚的某人准时拉到了街上。

晚上的街市比起白天来还要热闹不少，路边多出了许多卖灯的小摊子。往来的人流熙熙攘攘，伴随着欢笑声参杂其中，给本来就不大的小镇子平添了几分温馨的气息。

然而此时的叶清远却无比的郁闷，他原本就不喜欢喧嚣的环境，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不是情侣就是带孩子看热闹的父母，他和落临混在这一堆人里算是怎么回事？

可另一位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兴奋地在各个摊位前时不时的停下看看，一边还不忘了赞叹两句：“我以前只参加过妖山上的花灯节，没想到人界的也不错。”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了顿，视线转向身边才比自己的腰高出一点点的叶清远：“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妖啊……”

叶清远暗自扶额，他之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傻到担心落临发现自己的身份：“喂，走了。”

落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你还真的说走就走啊。”同时又开始头疼，就没见过这么不合群的孩子，照理说山里出来的不都应该对外面的东西很好奇吗？

叶清远不做声，闷着头继续走。虽然他的身体回炉重造了一遍，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成年除妖师，怎么会对这种小孩玩的东西感兴趣？

虽然说小时候确实很喜欢，但因为家族训练原因不允许只好作罢，长大了之后自然也没了兴趣。

“还真跟清远一个样子……”落临揉了揉他的头发，无意中一抬头，忽然注意到眼前跑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安婉！

那个害死他父亲，又制造误会让他跟叶清远决裂的女人！

叶清远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再去看落临，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笑容，神情无比的严肃，还隐隐的夹杂着愤怒。那种温和的气场褪尽，变得连自己都十分陌生：“你怎么了？”

“你先回客栈，我有点事要办，很快就回去。”落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话音刚落就朝着安婉消失的方向飞步追了过去。

叶清远愣了一瞬，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紧锁的眉头，解除了封印的灵识，也迅速跟了上去。

第 28 章

即使身为除妖师的灵力仍在，但孩子的身体终究是拖累，叶清远的脚程还是跟落临差了一大截，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对方早跑得远了。好在这条小巷一通到底，道路并不复杂，叶清远摸索着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将安婉堵在巷子尽头的落临。

察觉到安婉剽向自己这边的眼神，叶清远连忙藏在不远处一间关门店铺的牌坊后面。此时的光线本就昏暗，这位置也成了隐蔽的死角，不仅不会暴露，还恰好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还想跑吗？”落临一句话将安婉的注意力重新转了回去，语气骇人的冰冷，完全没有了对待叶清远时的随意，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无路可退的安婉却丝毫没有慌乱，而是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道：“妖王大人，别来无恙。”

“你少跟我耍花招，今天落在我手里，我要你为爹和清远偿命！”落临冷哼一声，拔出腰间的双股软剑，右手一抬直指安婉，“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当初你是怎么从清远那里偷到叶家的镇妖散的？”

“这个么，我记得你应该看见了呀，”安婉不慌不忙，仍旧满脸笑意，“叶公子重伤初醒的那天我约他去了湛湖，故意装作滑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他扶了我一把，那包药也随身带着。”

被她这么一说，叶清远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根本没想到她故意滑倒是为了盗药。她竟然还是杀害落轩的真凶，难怪落临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对劲。真看不出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子居然会是如此心狠手毒的人。

想起过往的种种，叶清远暗自叹息了一声。却又听得落临开口：“安婉，你可能骗得过所有人，但绝对骗不过我。这么复杂的计划不是你能想得出来的，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安婉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落临，你果然很聪明，但关于这个问题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瞒我有什么用？你难道就不认为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吗？”落临摇了摇头，握剑的手却半点没有松懈，“你费尽心思盗药、杀死我爹和地牢里的妖兵，引得我们所有人误会清远，甚至还在我动摇不定的时候给其他的除妖师传信让他们杀进妖山，坐实了清远内女干的身份，让我不得不下令处死他。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每一步棋都是为了置清远于死地，你和他见面时间不长，又无仇无怨，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没有理由？”安婉忽然想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原本以为你都明白，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落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惑，却见安婉瞬间敛起笑容：“杀掉叶清远是我跟那个人共同的目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看着落临满脸不解的样子，安婉忽然流下泪来：“在夫人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其他的妖族贵胄都不一样，从小就不摆架子，性情也单纯直率。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暗中喜欢你的人有多少，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听到最后一句，落临原本茫然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惊讶——安婉居然喜欢他？

“看你那副样子，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你眼里只有叶清远，从来没有在乎过其他人，”安婉瞄了叶清远所在的角落一眼，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短匕首，上面闪着强烈的光芒，“我原本以为叶清远死了一切就能从头开始，没想到这一世我还是没有希望。反正都得不到，那我情愿毁了你！”

“你以为杀我会那么容易？”落临的双剑上隐隐泛出威压强大的妖气。

“你别忘了，我可是不输给叶清远的除妖师。就算你是妖王，也未必能打得过我，你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话音刚落，安婉的匕首已经挥了过来，“死吧！”

落临迅速旋身避开，但袖口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被强大的灵力波及到，疼的他全身一颤。虽然曾经听晨星说起过安婉的力量有多强，但亲眼看见时还是难免吃了一惊。

安婉以为自己全力一击一定会得手，没想到却会被对方躲开，不过倒也不恼：“除妖师天生就是克制妖邪的。落临，跟我单打独斗你没有胜算，还要继续吗？如果你肯放下那两把妖剑，就此顺从我，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呸，做梦吧你，”落临狠狠地啐了一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语毕，挥出长剑再次冲了过去。

看着不远处激烈的战况，躲在暗处的叶清远也顾不上自己和落临之间的恩恩怨怨了，只着急着怎么才能把人救下来。毕竟作为一只妖想跟安婉那样的除妖师拼命，和自寻死路根本没什么两样。

果然，不多时，落临已经渐渐落了下风。眼看安婉的匕首就要刺到要害，叶清远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念咒掐诀。一道水华的结界应声在两人之间出现，将安婉的匕首弹开。

“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结界，原本以为这次必死的落临也颇为惊讶。

“啧，居然被他给搅了局。”安婉忿忿的收起匕首，她早就察觉到了叶清远的灵识，只是没想到前世被害死的他居然还会出手帮助落临。但现在局势已定，自己再无胜算。也只好暂时收手，利落的越墙而逃。

直到结界消失，落临才回过神来，一脸沮丧：“还真是小看了她……不过到底是哪位高人出手帮忙的呢？”

一路带着伤回到客栈，叶清远早已先他一步赶了回来，再一次自封了灵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呆在房间里：“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落临摆摆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坐上少主的位子以来他还从没有这么失败过，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叶清远走到他身边，再次不自觉地皱眉：“你受伤了？”

刚才光线昏暗，他距离两人又太远，完全看不到落临的伤势，现在仔细一瞧，有的伤口还隐隐的渗着血，根本没有愈合。妖族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强，这显然是被灵力重创后的结果。

落临却完全不在乎：“你不用管我，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不行，我去找店小二拿些药来。”叶清远说完就跑出了屋子，很容易就找到了店小二，只不过自己又擅自在他给的普通伤药中加了几味药。

“还好叶家的配药单我还记得，要不这次你就有苦头吃了。”叶清远一边琢磨着一边回到房间，却发现落临已经靠在榻边睡着了，身上的伤却还在渗着血，染得衣服上一片殷红。

“喂，醒醒，你想死过去吗？”叶清远无奈的摇晃着他，希望把他晃醒，可半天都没有反应。只好坐到他旁边，撕开他的衣服给人上药。可当手指触到那白皙的皮肤时，却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叶清远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次，飞速上完药将瓷瓶丢在一边。可看着落临安静的睡脸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跟刚才在小巷里气势汹汹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命运可会捉弄人，他居然成了妖王，明明连少主的身份都不喜欢。

“这几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第 29 章

叶清远回到客栈时天色本就已经很晚了，又为了照顾落临前前后后忙到半夜，直到把人安顿好了自己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这么一折腾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发热。

曾经人人敬畏的云城第一的除妖师，就这么光荣的……着凉了。

果然小孩的身体不比从前，经不起折腾。叶清远放下搭在额头上的手就要坐起来，却被旁边的落临一把按住：“别乱动，才喂你喝完药，再歇一会儿。”

叶清远没搭话，只是顺势抓过他的胳膊瞧了瞧，见伤口愈合的已经差不多了，才放下心来缩回被子里。正感叹着妖族的恢复力都很可怕的时候，冷不防落临忽然弯下腰，和他额头相抵。

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叶清远一惊，刚想闪开的时候，落临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不过这一下还是把他吓得不轻：“你干什么？”

“看看你还烧不烧了啊，”落临也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很无辜的摊手，“我刚给你擦完脸，手还凉着呢，只能这么办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叶清远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会他，也感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太不正常了，该不会被他发现什么了吧？

“亏我一大早起来就把你抱去医馆，叫了半天人家才开门，还莫名奇妙的挨了那郎中一顿训，你居然就这么回报我，”落临摆出一脸的委屈，“就算你跟清远再怎么像，我也不至于龌龊到会对一个小孩下手的地步啊……”

叶清远实在听不下去他的碎碎念，只好无奈的坐起来：“我错了，行了吧。”同时心里很不平衡，明明现在的自己才是孩子，怎么还总得哄着他？

落临果然又恢复了笑容，不慌不忙的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大夫说了，等你醒了就把这碗药喝下去，现在你自己应该能喝了。”

叶清远连忙抬手掩住鼻子，这是什么药？闻起来这么苦……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什么叫“现在自己应该能喝”了：“刚才的药是你喂的？”

“当然了，”落临把药碗放在旁边的木桌上，“不过你也真麻烦，撬开你的嘴都喂不进去，所以只好……喂，你可别误会，我是迫不得已！”

此时的叶清远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颜色了，就算对方不说明白他也大概能猜到后面的内容，只有种想去撞墙的冲动。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怎么会两世都跟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纠缠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