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落临。

所以一会儿找到机会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至少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是除妖师。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三人已经穿过树林来到了他面前。晨星更是朝着他的方向惊呼一声：“怎么还有个孩子？金断你以大欺小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以大欺小？！”金断指着自己的鼻子，几乎是愤怒的喊出来。自己的妖兵都快被这小鬼给团灭了，他们刚才怎么没看到？

不过现在再转身一看，那小孩被他的属下重重围住，倒真像是自己以多欺少似的……

“先救人再说。”新月身手迅捷，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一个空翻将叶清远带离了包围圈。

见新月得手，朝阳也没了顾忌，朝着身后的妖兵们一招呼：“还等什么？把这群贼子拿下！”随即和晨星一起带着人冲进了战圈。

叶清远本来打算趁他们一团混战时趁乱逃走的，但没想到新月却一直一动不动的护在他身旁，根本就逃不掉。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希望把人劝走：“你怎么不去帮忙？”

“你看他们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还用的着我帮忙？”新月转过头仔细的端详了他一阵，自言自语道：“还真像。”

“像什么？”叶清远被他盯得全身发寒，不知道他看没看出什么。其实过了这几年他自己也发现了，或许是灵力的影响，自从自己附到这具身体上以后，这具身体的长相就跟小时候的自己越发的相似。估计再过几年长大之后，会跟原来的叶清远一模一样。

这也是他想逃走的最主要原因。

新月却不答话，只是拉着他一直到朝阳和晨星那边结束战斗。

“费了不少力气，不过终于活捉这老小子了，”朝阳让人先把被五花大绑的金断押下去，才走到新月这边假意捶了他一拳，“我们累死累活的在那里拼命，你居然偷懒站在这边看热闹，太不厚道了。”

“哪里，我只是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而已，”新月猛地一拽叶清远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你们看，这孩子的眼睛是不是跟叶公子特别像？”

“被你一说，还真的很像。”晨星跟着点头，“不仅如此，长得跟叶公子也有几分相似……”

“该不会是叶公子的私生子吧？”朝阳不经意间插嘴，“那我估计老大就真该杀人了。”

“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

叶清远没理会他们三个的插科打诨，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马上逃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他正准备用强挣开新月的手时，却听见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你们三个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他这近五年来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想过这个人，也没有向其他人所说的那般夜有所梦，但这声音却还是深深的刻在了脑海当中，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叶清远僵硬的转过身子，一只白皙的手臂正拨开重重遮掩的树枝，一个人影从其中缓步而出。

正是已经成为妖王的落临。

第 25 章

叶清远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虽然心里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逃，可脚下却一步都迈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临朝自己走过来。

尽管知道他未必能认得出自己，但叶清远还是难免紧张，同时一阵难以言说的痛也跟着涌上心头。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两不相见，为什么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落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几人面前，他原本只是因为三个随从迟迟未归有些担心，才亲自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见他们三人围着一个孩子转的一幕。

而当他看清那个孩子的脸时，却不由得心里一震，连声音都跟着有些颤抖：“……清、清远？”随即不受控制的伸手抚上对方的脸。

叶清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躲开。

在他闪开的同时落临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讪讪的收回手。尽管外表和以前有所差异，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他一直都记在心里，绝对不会认错。而今突然又一次见到，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看，果然像吧，连老大都看错了，”旁边的朝阳摇摇头，才转身对落临道：“老大，他只是我们偶然救下来的一个山里孩子，跟叶公子虽然长得像，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

新月暗自叹了口气，少主已经好久没有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感情变化了，却只是为了一个跟叶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不过既然他不是叶公子，就不应该再让少主再抱有任何幻想，以免时间得久了会更痛苦：“朝阳说的有道理，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知有多少。少主你还是……”

落临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叶清远故意侧过脸不去和他对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不过他倒没说谎，老人夫妇还在世时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孙儿”，从来没有叫过其他的名字。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也从来没问过自己的真名，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落临扫了一圈周围密密麻麻的山林，微微蹙起眉头。那表情的意思很明显，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独自在这种环境下生活。

叶清远现在只希望他能赶紧问完赶紧走人，回答倒也配合：“之前还有祖父母，不过他们不久前去世了。”

落临点了点头，忽然问出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问题：“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其余三人怔了一瞬，心里都清楚落临这么问的原因，虽然朝阳和新月都不赞成，但晨星却不反对。少主这几年一个人过得太苦了，哪怕是有个长得像的人留在身边当个念想也不错，开始跟着劝道：“你放心，我们跟之前那群坏家伙不一样，不会害你的。”

叶清远被她哄小孩的语气说得满头黑线，但心里也明白，依落临的性格今天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他走了。既然语言沟通不能解决问题，那就没办法了。

“不。”叶清远摇摇头，随即趁新月不备猛地挣开他的手，也不去多看落临的表情，逃一样的跑进了树林。

就这样吧。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再见面的。

“看来这孩子还是不相信咱们，警惕倒是挺高……”朝阳嘀咕了一句，忽然发现没了落临的踪影，再一抬头人都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了：“喂，老大，你去哪儿啊？”

“你们先押着金断回去。”落临一转身，又要继续追过去。

一旁站着的新月急了：“那妖山上的事怎么办？”

“你们自己看着办。”这次是彻底没影儿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而叶清远则是不停地在林子里跑着，完全顾不上思考方向的问题，哪怕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停下来，只因为不敢再面对落临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慌了。如果刚才继续对视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就去抓着那人的衣襟直接质问他，当初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一时间所有的愤怒、委屈通通涌进脑海，让他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

所以他逃了，但刚才对方的手触到自己脸颊一瞬的感觉却一直都挥之不去。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触感，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叶清远忽然觉得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冷不防被脚下的一根树枝绊倒，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落临焦急的声音，还没等叶清远站起来，对方就已经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来，“怎么样？摔到没？”

既然已经逃不掉，叶清远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一直跟着我干吗？”

落临听着他软糯糯却又有点严肃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笑出来：“没什么，只是想带你回去而已。”

“为什么？”叶清远颇为不解，就算现在的他跟以前的叶清远很相似，但在他眼里叶清远应该是杀了落轩的罪人，带回去干吗？天天看着给自己心里添堵吗？

然而落临的回答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因为你跟我爱的人长得很像。”

叶清远低头调整了表情好一阵才敢再看他：“你说的那个人呢？”

“他死了，被我害死的。我这次下山就是希望捉住凶手替他昭雪，希望他能原谅我，但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落临说着，眼角渐渐有些湿润，但随即又迅速被他用手擦干了，“算了，我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叶清远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百味陈杂。看来他查出了真正杀害落轩的人，不过已经太迟了：“所以你就拿我当替代品？”

落临却认真的摇了摇头：“不，跟你无关，我只是想永远记住他。有人说过无论思念一个人多深，到最后都会有忘记的一天，先是长相，再是气息，最后是感觉。但我这人很贪心，连他的长相都不想忘记，所以只好借你一用。”

听完落临的一番话，叶清远忽然很怀疑他这几年是不是每天都在妖山练习勾搭妹子。以前的落临虽然说过喜欢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整天情话挂嘴边的样子。

“别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我说的是事实，你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落临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以前也认为这种话说着很肉麻，连跟他告白都紧张的说不利索，但现在却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清远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却听见头顶传来落临若有若无的叹息：

“清远，我想你了……”

第 26 章

当天夜里叶清远回到小木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离开了这座山，对此落临不发表意见，只是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叶清远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再加上为了除妖师的身份不被察觉又自封了灵识，跟拥有着一身强大妖力的落临根本比不了。无论他故意走快还是放慢速度，都根本甩不掉对方，但就算他脾气再怎么好，走了一段也被跟得烦了：“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他真的有些搞不懂落临的想法了，难不成随便见到一个跟自己长得像的人他都跟着？

落临倒是一脸的理所应当：“没办法，你不跟我走，我当然就得跟着你了。”

“随便你。”叶清远知道他死缠烂打的本事，也不再多说，径自走在前面，却也因此没有看见身后落临看着自己复杂的目光。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半宿，终于到了山脚下的镇子里。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很容易感到疲倦，才刚走出不远，叶清远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落临皱了皱眉头，可这个时间客栈早就打烊了，无奈之下只好找人家借宿。叶清远不以为然，其实他倒不介意在树上睡一宿，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种时间会有人给他们开门。

但他偏偏忘记了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落临出手阔绰，再加上一副好皮相，很轻松地就叫开了镇上杂货铺的门。铺子里的老板和老板娘偏生又像是好客的人，对二人热情得很：“这位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带着孩子在街上闲逛？这么可爱的孩子万一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来找孩子他娘的？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夜里可不安全。”……

落临闻言，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不过他反应也快，连忙摆手道：“兄台，你误会了，这是我弟弟。”

就连一旁已经昏昏欲睡的叶清远听见他的话，也瞬间清醒过来，很有种被天雷劈到的感觉，忽然很后悔当初草率地附在一个孩子身上的决定。

“我就说嘛，看公子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成家呢，”杂货铺的老板娘也笑眯眯的凑过来，“其实我们旁边药铺老板的女儿不错，还未曾许配人家，不知……”

“不必了，”落临连忙打断她的话，“在下已有心仪之人，不劳费心。”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老板娘失望的摇摇头。

落临敷衍的笑笑，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几年在妖山上这种场合多的是，无论什么样的人他几乎都能应付自如。直到送走了这对话多的夫妇，才算长长地松了口气。

叶清远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他先前一直在逃，也没有仔细的看过落临，现在才注意到他似乎变了很多。言语间多出了几分沉稳，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复曾经的纯粹，染上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干嘛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落临注意到他愣神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很晚了，睡吧。”

叶清远回过神，不禁暗骂自己没用，怎么又心软了？他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上一世的自己已经把命搭给了他，难不成还想在同一条沟里翻两次船？

回想起他曾经用双剑将自己钉在墙上时的情景，心中那种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都忘不掉。想到这里，叶清远迅速转过身体，不再理会落临。

如果是以前的落临，一定会吵他吵个没完，但预想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随之而来的则是外衣被披在身上的感觉，暖暖的还带有对方的体温。

“老板娘说得对，这地方晚上冷，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落临低声的叹息着，同时靠在榻边，只占了一块很小的位置。尽管知道那张榻足够大，他也不想让对方睡得不舒服。

叶清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举动，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两人各怀心事，一夜睡得都不怎么安稳。

第二天一早叶清远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两人之间完全没了昨天晚上刻意留出来的距离。自己的一只手正搭在落临腰间，而对方好像毫无察觉，仍旧睡得很沉。

叶清远不知道自己的脸变了几个颜色，僵硬了很久才抽回手，却没想到落临也在同时醒了过来。

“居然不是梦……”落临看着眼前的人眨眨眼睛，完全没有被吃了豆腐的自觉。自从接手妖山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叶清远僵硬的坐在榻上，和从容的去擦脸的落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到对方问话才回过神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知道。”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山里孩子，自然要装得像一点才行，况且他也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落临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帕子：“那就跟我走吧，咱们去云城。”

“为什么？”叶清远立刻紧张起来。云城可是叶家的所在地，他去那里干吗？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我去杀个人。”落临回答的很自然，那口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什么人？”

“云城的太守，”落临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是清远的仇人，如果不是这几年我脱不开身，早就灭了他。”

“你又是何必？”叶清远叹了口气，“你说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所以他想做而没能做完的事，我都要帮他完成，”落临抬手拎起包袱，“收拾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