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魔界之行（42）

陈瑜微微一叹，却不劝说什么，转而道：“不过刚好有些不巧，此时竑焱已经被我派去暗夜之都了，倒是不在这凌霄城内。”

照烨脸上倒没什么失望之情，静默了一瞬，方才轻声道：“……是竑焱他建议先取暗夜一族？”

“不错。”陈瑜见照烨双眉微蹙，似有担忧之色，遂道，“他应该还没有走远，你要是不放心，便尽管追上去吧。”

“于辰大人……”照烨颜色一震，却有些犹豫，“多谢大人体恤，可这毕竟是属下的私事，属下不该因私废公……”

“无妨，你去吧，顺便帮我看着竑焱一点，莫要让他胡作非为，损我辰云城旗下众魔的颜面。”陈瑜微微一笑，神色既似豁达，又似颇含深意，“我相信，你能够做到让他不会乱来、不生异心，是不是？”

照烨立时面色一凛，应道：“是！属下必当不负于辰大人之托！”随即便告辞离开，动作迅速，并无拖沓。

……魔历一三七八六二四年七月初一，凌天君鸣翳于凌霄城内举行万魔大会，言明以此择选一任新魔君，欲与其共治旗下疆土。

七月初二，灵主萧宇胜众魔，即为新任魔君。当夜，金光使虚危以灭尘印偷袭辰云城，为及时赶到的于辰擒下，将虚危掷入炼狱冥海中作为惩处。同一时刻，鸣翳启动蚀日噬心阵，欲将四大势力之首与萧云等魔众一并诛灭。

七月初三，萧云以一人之力破蚀日噬心阵，并斩杀鸣翳。煌火使竑焱率凌霄城残余部属归降于辰、萧云旗下。

七月初九，竑焱奉命前往暗夜之都，收服暗夜一族。其后照烨闻讯，请命同往。

七月初十，朗夜城主紫绶依照先前许下的盟约，率领部下万余魔众前来归附于辰、萧云二人。于辰含笑接纳，抚慰群魔，又命紫绶为新任凌霄城主，管治原先鸣翳之旧部。紫绶本以“不宜给新降之魔过多权力”而辞谢，于辰遂命重仞为副，从旁佐治，紫绶方才受任，郑重宣誓“但得此身尚在，必不使凌霄城破”。

重仞，为最早追随于辰、萧云的十魔之一，与照烨、磐郢等魔地位相当，性格孤僻寡言，唯于辰、萧云之命是从。……

将凌霄城托付给紫绶后，陈瑜再与楚云霄讨论过后，便率箫韶、磐郢等魔动身返回辰云城。然而此次不同于往常的，便是多出了萧宇及其一干部属。

对此，无论是原本属于陈瑜一方的磐郢、箫韶等魔，还是原本属于萧宇一方的久玥、时漪等魔，一开始都不怎么适应这一大堆“新的同伴”，双方略有摩擦，不过在陈瑜的小惩大诫、以及萧宇的强力镇压之下，倒是逐渐能够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了。

与此同时，陈瑜与萧宇日常相处时，也渐渐变得自然了不少。萧宇对他，虽然敬慕依恋之心分毫不减，但总算平常说话之时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唯恐他有一点不悦了。

对于萧宇这样的改变，陈瑜甚是欣慰。虽然不知道楚云霄教萧宇练剑时说了什么话，不过他总觉得，萧宇能够这样在短时间内迅速转变，楚云霄是肯定出了不少力的。

而另一个较为明显的证据就是，萧宇对楚云霄的态度，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不比之前，萧宇对楚云霄虽然谨守礼节，但明显只是因为是陈瑜伴侣的身份。

陈瑜自然希望萧宇和楚云霄可以关系亲近一些，所以对于这样的变化喜闻乐见。

回到辰云城后，一时间整个魔界倒是风平浪静，迎来了短暂的平安时期。

自从鸣翳身亡魂灭之事被宣扬出去后，许多久被鸣翳压迫、敢怒而不敢言的中立小势力之首纷纷欢庆称快，又率部下来投奔辰云城，愿意成为辰云城的下属，绝无二心。

陈瑜倒是来者不拒，但却一视同仁，既不会严苛待遇，又不会过分宽纵这些新归顺的魔族。

他性子本就不耐烦处理琐事，又并非不愿放权，因此只将诸事交给箫韶、磐郢等魔去处置，除非重要大事再找他做主，镇日里只与楚云霄两人独处，不时外出畅游魔界奇景，有时候也加上萧宇，如此也算得上极是安适。

箫韶倒是不敢抱怨陈瑜这样悠闲自在，只不过却难免愈发怀念起照烨在时的好处来。

陈瑜听闻后，只含笑说了一句：“等他们回来，还多出竑焱这一个帮手，于你岂非惬意许多？”

箫韶应声称是，复又疑惑道：“于辰大人……是真心想要接纳竑焱么？”

“辰云城旗下，不多他竑焱一个席位。”陈瑜神色淡然自若。“只需他安分守己，不起异心……我也用不着跟他一个魔斤斤计较。”

“是。”箫韶也不再多问，继续禀报其他事务。

七月十六，在竑焱与照烨两魔完全失去音讯整整七日后，箫韶上报，说他刚刚接到竑焱的消息，却是极大的喜讯——暗夜凛率领暗夜氏族诸魔，前来归顺。

竑焱心思机警，并不敢有任何隐瞒，洋洋洒洒写了全部过程与详情，足足占满了十余张纸。陈瑜仔细览毕，心中却是既有少许意外，又觉得确属意料之中。

原来早在竑焱他们抵达之前，暗夜凛就已经自己和族中要员商议过结盟一事。

暗夜凛外表看似谦和惠下、与世无争，实则十分聪慧，心智坚忍，亦有远识，不然也不会在暗夜浔的专横霸道下安然存活十年，不动声色地暗中积攒力量，最后在时机成熟时便一夕之间翻身做主。

自从暗夜凛得知原辛跟墨华二族要联姻结盟后，便对族中仅剩的律法长老暗夜峥说：“原辛、墨华二族对我族久有芥蒂，不会允许我族子孙再度登上魔尊之位。因此我等也绝不能让二族夺得魔尊之位，否则我族的下场已可预见。”

暗夜峥却颇有忧虑：“只是于辰此人……却似乎与昔日的暗夜冥有所牵扯……不可不慎之……”

“于辰他只是维护萧宇而已。萧宇是暗夜离的旧日部属，而暗夜离又是暗夜冥的左右手，自然看上去似乎与暗夜冥有所牵扯。”暗夜凛耐心地开解道。“当年众魔在绝影崖上合力围剿暗夜冥旧部，萧宇从未插手，这些年亦不曾为那些死去之魔报仇过，与暗夜冥旧部之间早无任何瓜葛。而且我听闻，昔日暗夜离消失的原因，似乎正与暗夜冥有关，或许还是死于暗夜冥之手。峥叔试想，倘若萧宇对暗夜冥并无任何旧情，于辰又岂会对暗夜冥的旧事有所在意？”

暗夜峥暂时被说服了，但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头来：“但于辰旗下还有照烨，昔日大名鼎鼎的星纪使……再加上暗夜离的心腹侍从萧宇……总归是与众不同……”

暗夜凛谆谆劝道：“可是峥叔想一想，除了知道旧事的你我等少许魔族以外，还有谁知道照烨便是昔日昭华君烈炎旗下的星纪使？照烨对外，亦从未用过星纪使之名，仅是自称本名。如此姿态，绝非怀念往昔的风光。”

“也罢。”暗夜峥终于首肯了，“只要于辰他不是想恢复暗夜冥的旧制，确实比原辛玖和墨华曜要好一些。”又欣慰地笑道，“族长已经当家做主，我这个老朽之辈确实不该多做置喙了。”

“峥叔何出此言？我尚且年轻识浅，许多大事上还需峥叔多加指导。”暗夜凛倒是态度庄敬。

竑焱在信中说，暗夜凛与暗夜峥之间倒是真的十分和睦，暗夜峥似乎是真心把暗夜凛当作子侄来看顾，尽心辅佐，并无他念，而暗夜凛虽然对于处置暗夜浔余党一事雷厉风行、毫不留情，但对其他族人倒是还不错，尤其对亲近之人十分宽和。

暗夜凛父母早亡，身边仅有一个胞弟暗夜戎，原本应该兄弟齐心，协力对抗暗夜浔一党，但暗夜凛宁可一力承当，而暗夜戎却被暗夜凛养出了一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满脑子只爱比武打架，心性十分单纯。

不过暗夜戎对暗夜凛这个哥哥倒是很听话，也很维护。暗夜凛对于弟弟也是极为珍视呵护，不许任何人伤害到暗夜戎。

陈瑜看到竑焱把暗夜凛的性格为人描写得十分详细，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道：竑焱确实好心思，知道我既然没有坚决反对暗夜凛的心意，肯定是想要好好了解一下暗夜凛。

对于竑焱其人，陈瑜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留下他一命纯粹是因为竑焱自己的能力以及照烨的缘故。不过此时陈瑜却觉得，有竑焱当下属，在某些事上确实可以省心一些。

再说竑焱和照烨他们，安然进入暗夜之都，会见暗夜凛后，竑焱虽然语气委婉，并不咄咄逼人，却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出结盟一事。

当然，结盟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实际上暗夜凛差不多是要奉陈瑜这一方为尊的。不过一开始，以竑焱的圆滑手段，是肯定不会说得太过直白的。

暗夜凛也心知肚明，却不着恼，只命侍者好好款待竑焱和照烨以及两人的随从，说结盟一事尚需从长计议，他纵然身为族长，于此等大事上也不应擅专，还须与族中长老等核心人物商量。

竑焱也极有耐心，知道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立即解决，只是笑着应允，致谢暗夜凛将他们奉为贵宾。

之后的三日，竑焱便一直在游说暗夜凛与暗夜峥等魔。而照烨，在跟竑焱有过短暂的沟通后，倒是分工合作起来，竑焱一力游说暗夜凛，照烨便率着手下在城内打探消息，然后互通信息，竑焱再见机改变劝说的策略。

三日过后，暗夜凛似乎是被竑焱说动了，不过却说光是靠嘴上功夫还不足以让其他魔心服，要他们暗夜一族归附投诚，于辰那一方必须拿出一点真本事来。

不待竑焱回话，暗夜凛又说，他知道于辰此时远在天边，不过竑焱他们既然来了，作为下属，身上有多少功夫，便也能昭示一下其主有多大能耐。

竑焱明知暗夜凛是刻意刁难，却不能表示畏缩，正在沉吟之间，照烨却主动出声应战。

照烨身为昔日魔界十二魔使之一，功力其实很不平凡，只不过他性格温和沉静，行事低调，故而不怎么惹人注目。

然而此时照烨真正动起手来，其风采光芒却是掩盖不住——照烨与律法长老暗夜峥持续激战了三日，直斗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却是终究不分胜负。

比试完后，就连一向冷面的暗夜峥也对照烨表示出敬佩之意。

之后暗夜凛终于不再为难竑焱了，愿意率众前去辰云城，正式表示归顺之意。

除此以外，竑焱还在信中提起，暗夜凛在明示愿意归顺之后，又似乎略作犹豫，方才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了一句：“萧宇魔君……如今在辰云城中过得如何？”

竑焱却很狡猾地回答说自己和萧宇并不熟悉，仅仅见过萧宇一两面而已，只是听闻平日里萧宇时常随侍于辰、萧云二位大人左右，甚得二位大人优待。

暗夜凛听到后便沉默下来，不再多问。

只是竑焱暗暗打量暗夜凛后，却觉得暗夜凛对萧宇确实极为上心，平时何等深沉镇定，此时竟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关切在意之情，却又强自压抑着，想来是不愿失态于人前。

竑焱倒没有多嘴多舌，只是把自己对暗夜凛的所有揣测全部写在信中，呈交给陈瑜评断。

陈瑜看完后，只觉得自己确实得见一见这位暗夜氏族的少年族长了。

他知道萧宇心性还是极为纯粹，涉世不深，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绝不会放纵任何危险的人物接近萧宇。

番外：魔界之行（43）

自从得到竑焱的消息后，未过多久，竑焱与照烨、并及暗夜凛一行魔众便抵达辰云城外，陈瑜亲自率磐郢、箫韶等魔出迎，算是给足了暗夜凛面子，不过却又让萧宇跟楚云霄待在城中，因为暗夜凛是前来归附，所以不必太过热情到自降身份。

暗夜凛虽然在自家地盘上刁难过竑焱，此时面对陈瑜倒还算是彬彬有礼，并无半点倨傲之色。

陈瑜一面说着欢迎的客套话，一面仔细观察着暗夜凛，只觉得暗夜凛容貌气质确实皆非凡品，此时大权在握，真正成为一族之首，又不免多了一分神采飞扬。比起普通魔族来，确实是显得出类拔萃。

尤其暗夜凛才不过两百多岁，在魔族年龄之中尚属少年，如此成就绝非一般。

寒暄完毕，陈瑜将诸魔带入城中，命箫韶好好安置暗夜氏族诸魔，不可轻视怠慢。暗夜凛也叮嘱手下魔众以后须得听从于辰、萧云二位大人的话，遵守纪律，尤其不可在城中胡作非为。

之后陈瑜又直接将暗夜凛与其亲信十余名领入辰云城内的光明殿，正式会谈。

光明殿位于整座辰云城正中心，前殿为陈瑜和楚云霄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后殿则为两人起居之所。

整座宫殿皆以胜似皓雪的皎灵玉砌成，结构端庄大气，气象森严，在赤色日光下尤其显得光华万千，绚丽非常。

这次暗夜凛带来的亲信有胞弟兼继承人暗夜戎、副手暗夜冽与十数名心腹随从，唯有律法长老暗夜峥则是留守在暗夜之都，为其看顾后方。

陈瑜在见到暗夜凛带来的诸魔后，便知道暗夜凛确实是极有诚意，并非敷衍。

因此陈瑜也并不打算为难暗夜凛，直接将人带去光明殿办正事。

光明殿中，楚云霄早已在内等候，虽然只是漠然伫立在大殿正中，姿态也不见有如何异常，仅是端正如松，素袍似雪，却偏偏有一股令人望之便噤若寒蝉、心下亦不自觉地生出莫大敬畏的气势。

无论是暗夜凛等新来之魔，还是照烨、磐郢等下属，在看到大殿中的楚云霄后，脚步都不禁一滞，呼吸亦为之一顿。楚云霄的气势太强，强到掩盖过一切，令在场众魔俱是内心震悚不已。

唯有陈瑜却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神色安逸自若，甚至微微含笑地望向楚云霄，语调略含几许轻快，道：“让你久等啦。过来这里时，我顺便给暗夜族长介绍了一下城中一些重要场所，耽搁了一点时间。”

楚云霄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眼神却不由柔和了几分，浑身逼人的威势亦慢慢收敛起来。

陈瑜随即又顾视了四周一遍，抬手示意道：“都坐吧。”

他话声一落，众魔仿佛被蓦然惊醒一般，纷纷回神，这才有空注意到殿中其他的人和事。

楚云霄身旁侍立的便是萧宇，黑衣劲装，持剑于侧，似乎是因为跟着楚云霄习剑之故，一身气势愈发如藏锋宝剑，精光内敛，却隐隐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仿佛一眼望去是平静的海面，底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湍流，随时便可将人完全吞噬干净。

陈瑜看得分明——暗夜凛在看到萧宇的那一瞬间，眼中仿佛燃起一缕炽烈的光焰，然而一息之后又沉寂下来，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眸色却依旧极深极暗，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汹涌如潮的情绪。

暗夜凛的这些变化，也仅仅是在一秒钟之内的事，因此除了像陈瑜这样刻意留心的人以外，殿中其他魔族却是毫无所觉。

不过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暗夜凛之弟暗夜戎。

暗夜戎外貌粗犷，性格却一派天真，掩藏不住心事，在注意到萧宇之时，不由瞪大了眼睛，道：“啊，你……你就是哥哥心中……”

暗夜凛忽然轻轻咳了一声，瞟了暗夜戎一眼。暗夜戎虽然单纯无知，却对兄长甚是畏服，当下便低垂下头，缄口不言。

萧宇只是淡淡扫了暗夜戎一眼，却仍旧一脸冷漠，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暗夜戎的话似的。

不过在陈瑜眼里，却知道萧宇其实是已经有点讶异了，否则不会看暗夜戎那么一眼。但不知道是不是跟楚云霄学的，萧宇也变得越来越性格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了。在外人面前，还确实挺能唬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