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界过往（1）

话说陈瑜和楚云霄在人界游历山川，路过许多的城镇村庄，体验不同的民俗风情，不时还能出手帮助遇到困难的人——就这样甜甜蜜蜜地过了四五年，陈瑜终于对天界起了好奇之心，这才盘算着去天界逛一逛。

之所以会出去旅游，是因为陈瑜以前虽然宅，但并不孤僻，网友一堆，有几个脾气爱好也很相投，几乎无话不谈，只是因为懒惰才不愿意经常外出。

但如今这个仙侠世界里没有网络，玉笥山上只有他跟楚云霄两个人，成天修炼的话，日子一旦久了，陈瑜难免也会觉得单调无聊。

以前是因为人身安全以及不愿被束缚自由的缘故，才不得不发愤图强，日夜刻苦，如今没了外在的威胁，陈瑜对于修炼一事，虽然上心，但也不至于会忘寝废食，也不想生活中只剩下“练功”这一件事。

他天性还是很喜欢热闹的，也爱看名胜风景，以前在现代是觉得累，但如今修成仙身，走遍山河万里也不会感到一丝疲倦，自然便不再有所顾忌。

陈瑜既有兴致，楚云霄对他几乎是无所不依，自是一路陪伴，同游人间天下。

其实楚云霄虽然是神魔之子，性格却颇有几分类似于仙族的寡欲无求——这一点倒是跟他父亲天神玄冽一样——只对寥寥几样人或事执着不渝，其余的皆不放在心上，也没有称霸天下、一统三界的野心欲望。

当年玄冽执着的是什么，虽然已不可考，但如今楚云霄心里执着不会放弃的，显然便是陈瑜。

不过陈瑜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楚云霄对他的心意，他无时无刻都感受得到，也会尽力回报。

对于放弃现代的一切，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仙侠世界，陈瑜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不甘与后悔。

第一，这样轻松悠闲、随心所欲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在现代世界里肯定没过个几十年达成不了。

第二，他并不是永远回不去了。他已经继承了圣尊往返时空的法术，只待灵力达到要求后，就应该可以使用了。

而且两个时空有极大的时间差距，这里的一年时光，在现代世界却仅仅是过去了一个小时。

陈瑜虽然不明白这个时间差距的道理，但却并不妨碍他十分乐意接受这个规则。

因为，纵然他在这里待上几十年，在现代世界也不过是过去了两三天的时间。

因此，他的亲朋好友不会以为他无故失踪而伤心难过……而他也不用陷入两难的抉择。

毕竟，无论是至亲的父母妹妹，还是作为情人的楚云霄，他一个也不想放弃。

至于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后，他能够成功运用穿梭时空的法术以后——那个时候，他再跟楚云霄商讨一下关于回去他本来世界探亲访友的问题。

且说陈瑜对楚云霄提起前往天界一事，楚云霄当即应允，并无犹豫。

陈瑜却反而迟疑了一下，道：“你要是不喜欢天界……”

楚云霄微微摇头，凝视着陈瑜的目光柔和而坦荡，道：“我对天界并无介怀。”

“这样便好。”陈瑜不觉浅微一笑，陡然又似想起一事，颇为疑惑地道，“说起来，我成仙之时，似乎没有惊动天界？”——这好像不太正常？

他可是亲眼看见过归元成仙那一刻，灵光冲天，直入九霄。自己就算再差，也不可能毫无一点痕迹吧。

楚云霄即刻回道：“当年是我布下结界，将灵光掩盖，不令天界闻知。”

陈瑜稍稍一讶，接口道：“否则柳斐然他们看到了，也立即会知道你的行踪吧？”

楚云霄点头默认。

陈瑜心念一转，便明白楚云霄这么做，大概还是因为怕自己对天界怀有抵触之心。毕竟自己曾为魔族，又与出身天界的仙人交战过。而当年楚云霄既然愿意接任天界之主，肯定是不介意待在天界的。

陈瑜忍不住立时便道：“我……虽然更喜爱人界一些，但对天界也没有什么成见。再怎么说，如今你也是天界之主了，也应该回去看看。”顿了顿，又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道，“还有，我也有好久没见过柳斐然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不记得我？对了，他不会以为我还是穆天齐吧？”

楚云霄低声回道：“柳兄已知晓你与穆天齐并非一人。”

陈瑜点了点头道：“嗯，我也猜你已经告诉他了。这样也好，倒是省了我解释的工夫。走吧，你既是天界之主，也应该好好招待我这个自远方而来的客人，是不是？”

说到最后，陈瑜嘴角微微上勾，目光更已隐隐带着笑意。

楚云霄神色更似柔和了几分，语气温润动听：“好。”

有楚云霄这位主人亲自引路，一路自是畅通无阻。

陈瑜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只见到绚烂耀眼的金光包围了周身，转瞬即逝，而金光消失之时，周围的景物已是彻底变换了模样。

天界之景瑰丽壮观，美不胜收，远胜人间湖光山色，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陈瑜还没来得及多观赏几下四周景色，便被迎面走来的一行数名仙人打断了思绪——只见为首之仙衣冠清雅，丰神俊逸，看上去还似有几分眼熟。那仙人率领身后众仙，径直冲着楚云霄垂首下拜，端端正正地道：“恭迎尊上回归天界！”

楚云霄面上声色不动，亦无惊讶之态，只是沉声应答道：“不必多礼。”

而与此同时，陈瑜也认出那仙人是谁了——虽然面貌成熟了不少，气质也变得清冷高华，但眉眼依旧与当年记忆中的印象甚为相似。

他略为吃惊地脱口道：“柳斐然？”

那仙人立刻抬头看向他，目中流露出一丝惊疑之色，缓声道：“你是……”

“陈瑜。”楚云霄代为回答道，语调却饱含温柔，其中情意不言而喻。

番外：天界过往（2）

柳斐然目光在楚云霄脸上一转，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恍然了悟之色，虽稍纵即逝，却又忽然微微一笑，转身对陈瑜拱手行礼道，“小仙本名霁风，忝居清微上仙之位，今日见过陈兄。但请直呼小仙为霁风或清微便可。”

陈瑜便也回了一礼，从善如流道，“霁风。”

柳斐然再度含笑颔首致意，方才转头对楚云霄道，“神霄殿中一切如故，安好无恙，恭请神上移驾。”

楚云霄微微点头，倏然伸手执起陈瑜的手，坦然迈步前行。

倒是陈瑜微吃一惊后，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浑身甚不自在，却又忍住了挣脱的意念，任由着楚云霄无声地牵引着他，两人并肩同行。

而柳斐然亦不多言，旋即率领其余仙人悄然跟随在后。

陈瑜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其他几名仙人惊异疑惑的目光，也感觉到那几名仙人不断偷偷打量着自己，心神却反而渐渐安定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直往前行。

未过多久，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逐渐变得明朗起来——却是光华耀日，灿烂炳焕，炫目之处犹胜金玉宝珠，正是天界中心、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神霄殿。

徐步进入神霄殿后，陈瑜陡然觉得身后的动静似乎变小了，不由回头一看，却见除了柳斐然一人跟着进来以外，其余仙人并没有进来，仅是站在宫殿门外俯首拜礼，态度甚为恭谨庄肃，随即缓慢起身立直，看样子似乎要等到他们完全进入殿内后再离开。

陈瑜微一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一刹那后却只见柳斐然微笑解释道：“神霄殿乃天界之主起居之所，若无特许，众仙无紧急要事绝不可擅闯。而今神上性喜清静，众仙更是不敢逾矩。”

陈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心下暗暗评价道：天界果然纪律森严，一板一眼。

大殿中并无其他人影，却纤尘不染，自有一缕清新之气流转不息，似香非香，沁人心脾。

三人分宾主坐下，楚云霄一扬手，随即金光一闪，面前变化出三盏香气四溢的热茶，放置于三人身侧的玄色木案上。

柳斐然微微欠身道：“多谢神上赐予灵气茶。”说完便端起来徐徐饮下。

陈瑜见状，也捧起茶盏略尝数口，只觉得滋味无比清香甘甜。想了想，便明白这茶水应该用的是灵心池中仙泉而制。

他一面喝茶，一面看着楚云霄对柳斐然缓缓言道：“今日是你在紫微宫中当值？明日应是东华？”

“正是。”柳斐然应道，“神上原来还记得我与东华五日一易，轮流值班。”

柳斐然说到最后，脸上表情仿佛有点似笑非笑，却掩不住语气中深深的怨念。

楚云霄神色依旧坦然无畏，声调沉着而隐含魄力：“这些年来，我不在天界，确实辛苦你们了。”

“我既受神上之命委以如此重任，焉敢不尽心竭力。”柳斐然语调中虽带着怨气，却亦有几分无奈，话锋却又一转，“然而我与东华毕竟只是暂代主事，而神上方为天界之主，理应不该长年离职，而近来这四五年中，更是隐匿行踪，叫我等无处可寻。神上如此作为，可对得起天界之主的责任？”

陈瑜知道柳斐然本来性格一贯温和，此时却像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直言抱怨楚云霄不负责任。

陈瑜忍不住默默心道：好像……我也应该为此负点责任……

他一面想着，一面不由得瞄向楚云霄，却见楚云霄面色并无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听完柳斐然的埋怨，随后依旧镇定地道：“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做这天界之主。你若应允，我即刻便可让位。”

柳斐然惊愕了一下，立即摇头，语气坚决地道：“你休想推卸职务！当年圣尊指定你为天界之主，可不是我或其他仙人。”

楚云霄不再说话，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要么对方接受事实，要么干脆允许他退位让贤。

陈瑜心说：喂喂，楚云霄你也不要太欺负柳斐然了，万一人家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只见柳斐然怔了一会，终究长叹一声，道：“也罢……昔日圣尊尚未离世之时，亦曾对我说过，这样无为而治，对天界来说，也并非不好。”

陈瑜听了，倒是颇生好奇之心，想着不知道圣尊跟柳斐然私下里是怎么评价楚云霄这位天界之主的，以后倒可以慢慢详问柳斐然。

柳斐然既已想通，便不再多做纠缠，复又对陈瑜歉然一笑道：“让陈兄见笑了。小仙方才只顾及与神上谈话，倒是怠慢了陈兄。”

“无妨。既是正事，说清楚了也好。”陈瑜立即回话，心里不免想道：其实你不暗暗埋怨我就好了。

柳斐然微微一笑，道：“陈兄初至天界，又为神上……密友，本该由小仙亲自招待，不过，只怕神上心中已有计算，小仙亦不宜越俎代庖，全听神上示下。”

陈瑜听到那一句稍作停顿后的“密友”二字，心知柳斐然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了，只觉得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只听柳斐然话锋忽又一转，道：“不过，小仙倒有个主意，不如今夕在上清园中设宴，一来为迎接神上回归，二来为陈兄洗尘，不知神上与陈兄意下如何？”

陈瑜看了楚云霄一眼，见楚云霄并无反对之意，遂即点头道：“有劳霁风费心了。”

“不敢当，此乃小仙分内之事。”柳斐然怡然一笑，眉宇间仿佛呈现出几分昔日的洒脱风流之意，起身行了一礼，道，“小仙这便去准备宴席，就此告退。”

柳斐然刚刚离开后，陈瑜便察觉到手掌被身旁之人轻轻握住，随即一声温柔的低语在耳畔渐渐响起：“累么？”

“这才几步路，怎么会累。”陈瑜摇摇头，回眸看向楚云霄，嘴角却不自觉的带了一点笑意。“我都不知道，你在天界居然如此威风凛凛，众仙敬畏。”

陈瑜说着，语气不知不觉便生出几分感慨之意，“这样抛下权势地位，随我在人界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你就不会有一点追悔之意么？”

楚云霄神情仿佛八风不动，只是伸臂从侧面揽住陈瑜的腰身：“师兄明知我的答案是什么。”

陈瑜只感到楚云霄温热的气息不断拂上自己的脸颊，只觉得那处地方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烫来，而腰间的手臂也同时渐渐收紧，不禁略为急促地道：“知、知道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

而接下来的话，却已尽数被楚云霄堵在了嘴里。

陈瑜一面被吻得有些气促，一面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哀叹道：楚云霄沉默归沉默，有些事上却强势得很，而且十分主动……自己明明知道，为什么总是管不住嘴快的毛病……

而这主动的后果，陈瑜也已经亲身体验过许多回了。

……总之，印象深刻，令人难忘。

四周的空气也仿佛逐渐变得火热起来，陈瑜即将涣散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道念头：幸好今天晚上还有宴席……

番外：天界过往（3）

柳斐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晚宴由他一手筹备，虽然颇显隆重，却不繁琐。

柳斐然宴请的都是天界的核心人物，譬如东华、昭明、南溟等诸位威望显着、资历深重的上仙，因此获得资格前来参加晚宴的仙族并不多，仅有十余人左右。

众仙身居高位，亦俱是秉性识时达务之人，对于楚云霄和陈瑜之间的亲昵举动视若无睹，不会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谏劝来，并且对陈瑜的态度也极为客气。

而有柳斐然在旁一一引见，陈瑜很快便大致对如今天界当权的一干仙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陈瑜也并没指望一见面就能博得万众欢心，不过是先混个脸熟而已。

而据他旁观所见，天界诸仙对楚云霄确实十分敬重，动必循礼，并无任何反抗不满之心。

陈瑜看得心下微微讶然，暗暗忖度道：在这自己没有参与的三百六十年间，天界也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庆宴过后，陈瑜与柳斐然毕竟是旧相识，未过多久便熟稔起来。

柳斐然——如今应该正式改叫霁风了——虽已成为赫赫有名的上仙，性情却与身为凡人之时并无太大差别，依旧温文谦和，人缘甚好。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当今在天界十个仙人里面，大概有九个会知道霁风是谁，即便素未谋面，但也一定听说过霁风的大名与诸般事迹。

从霁风口中，陈瑜也得知了不少天界旧事，尤其是与楚云霄攸关的过往。

譬如，为什么前任天界之主颛顼号称仙帝，如今众仙却称楚云霄为“神上”而非“陛下”，是因为楚云霄虽然接任天界之主，却不喜以帝君之名自居，故而众仙商议过后，便统一尊称楚云霄为“神上”，反正如今楚云霄也是天界唯一的神族了，绝不会与其他仙族混淆。

还有，楚云霄如今对外已经改名为炽渊了，也即是他生母无垠死前所取的名字。用楚云霄的话来说，就是自己既然不能在父母生前尽孝一日，那么至少不该舍弃这个唯一被父母遗留下来的东西。

而楚云霄的已故恩师阮长青性情宽和，早已说过楚云霄这三个字是权宜所取，若有朝一日楚云霄寻得生身父母，应当恢复本名才对。

如今三界众生皆知，天界之主名炽渊，乃昔日天神玄冽与魔界大公主无垠之子。

陈瑜听到霁风说起此事后，颇有恍然大悟之感，心里不免暗自嘀咕道：所以除了当年的旧人，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楚云霄的原本姓名是吗……难怪那时在阜灵山上，我一叫出“楚云霄”这三个字后，很快就被他识破了身份……哼，我还以为他真那么聪敏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