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蛊(出书版)BY 尘夜
  发于:2015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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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怪兽已经近在眼前,孙晓瑟瑟发抖,带同覆盖着他和朱羽君的蜡染布也一起开始抖动,他们两人都已经忘了要好好掩藏自己的行踪,但这时候掩藏不掩藏又有什么区别?朱羽君在那片道场声中茫然抬起头来,他看到眼前大片的黑色中,有一道尖锐的亮光突然闪过。

「印临!」

突如其来的一声清啸瞬间斩断了捆缚住朱羽君神智的枷锁,一枚巨大的金色手印自外界击穿墙壁既准且狠地拍落在怪物身上,与此同时,朱羽君也终于醒转过来,猛地就地一个翻滚,带着孙晓逃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待在这里别动!」额头淌满了冷汗的朱羽君低声吩咐,迅速用单手结了印爬起身来。

怪物摔落在墙上,却像是棉花撞上弹簧,轻轻一颤,又稳稳落地。一直包围着它的黑色此时消散去几分,露出它的真实面目。那是一头面容丑恶的猛兽,体型硕大,背生双翅,一双暗红色的铜铃大眼,令人望而生畏,这是……穷奇?

朱羽君吃了一惊,怎么会在鬼山之中遇见这《山海经》传说中亦正亦邪的怪物?然而,现状不容得他多想,那怪物发现他,立刻高高弓起背脊,借着蹲踞之势向朱羽君冲来,其势之猛,犹如巨舰撞向渔船!朱羽君单手飞快地在身前划下道符,他不想欠那个人更多的债,然而在他道符画完之前,穷奇已经冲至跟前。随着一声震天撼地的狮子吼,一只威武的金刚狮子踩踏着熊熊烈火,跃墙而来,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将之掀翻在地!

狭小的屋子哪里经得住两只庞然大物的打斗,顿时颤抖着发出垂死呐喊,木制横梁从中断裂,墙壁坍塌,墙灰纷纷扬扬洒落。朱羽君想要带着孙晓逃出屋去,无奈两只怪物阻断了他们的去路。朱羽君正在为难,忽而有人轻轻落至他身后,从后方一把夹住他的腰。

「我带你出去。」不容辩驳的声音一如过去一样沉稳到近乎冷漠,随后朱羽君便感到身体一轻,几个起落间,人已经落到了屋外。对方放下他,又进屋中将孙晓带出,随后自己立在一旁,挥舞着手中的金刚佛珠,流利地操纵屋内战斗。

金刚狮子将穷奇按在爪下,对方却突然化作一片黑雾,以无形包里有形,企图将之吞噬入腹。

「解!」上官烈轻叱一声,金刚狮子也骤然化去形态,散作粘点金光,夜色之中,便见黑、金两团浓光互相纠缠,争斗不休。

孙晓看得目瞪口呆,抓着朱羽君的手说:「道长,这是什么?」又喃喃自语,「我要拍下来,这可是大新闻!」

朱羽君只死死盯着场中动静。

他不知道上官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并没有做好和这个人再次见面的准备,但此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朱羽君忍耐着伤痛,凝神聚气,准备在紧要板头给对方以支持援助。

战事呈现白热化,上官烈已经为金刚狮子增持全身法力,朱羽君清楚看到他表情未变,却已是一身热汗,黑色浓雾张开如同一张巨型大嘴,金色的光芒在它四周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致命一击的机会。朱羽君咬咬牙,决定加入战斗,然而,这时自远处竟忽然传来一阵「嘻嘻哈哈」好似孩童嬉戏吵闹的声音。

上官烈脸色骤变,金色顿时被黑色压倒,可那穷奇竟然也不趁胜追击,反而快速跳出战圈,三两下便跃过奈何桥,消失在另一头不见了。

「怎么了?」

上官烈着急道:「跟我来!」

朱羽君不明所以,但依然带着孙晓,跟着上官烈快速奔跑在宁静的上归村街道之中。

一路上所见房屋皆是灯火通明,却看不见一个人彤。上官烈仿佛极其熟悉此处的地形,带着朱羽君两人,一路抄快捷方式,弯过几条小道,最终在一处巷子尽头躲入一座青瓦建筑之中。上官烈关上门,迅速在门口割下密宗「隐」之印,随后才轻轻靠着门板喘气。

朱羽君环顾左右,在惨淡的月光下发现这是一座小小庭院,庭中有一棵老槐树,一口井,一栋独层房屋在他们面前静静坐落。朱羽君睁大眼睛,这栋屋子竟然是黑色的,没有燃起一根火烛。

「到底……」

上官烈才冲着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远处的石板路上便听到「踢踢踏踏」的声响,孩童喧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有人吹着小喇叭,有人拉着琴敲着锣,有人唱着韵律古怪的歌,不知多少个孩子嘻嘻哈哈热闹无比地通过巷道。

孙晓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儿怎么会有孩子?」

上官烈脸色骤变,伸手一把捂住孙晓的嘴,孙晓「嗯嗯呜呜」地还想要挣扎,被他怒视了一眼,才缩起手脚来。然而已经有些晚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飞快地从远处一路跑到了朱羽君他们所在的宅院门口,停了一会,门板上传出了轻轻的抚摸枢弄的声音,声音持续了一阵,好像有只野兽在挠门板。过了会,竟然有人敲起门来,一个仿佛是孩子的声音在叫门,但那嗓音细听却尖锐而古怪,活像是捏着嗓子装出来的。

「开开门呀,开开门呀。」外头的家伙一边敲门一边喊。

孙晓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几乎要瘫到地上去。朱羽君看了上官烈一眼,上官烈只是眼神犀利地盯着门外,他一只手半扶着孙晓,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手中的菩提珠串,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令朱羽君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开门呀,外面可好看啦!」外头的东西见里面没有动静,又换了套说辞,「来看啊,来听啊,有人表演呢!」随之便有一串古怪的韵律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好像是那东西在外头吹奏。

「可好看了,出来呀,出来呀!」那东西又叫了几声,似乎是见上官烈他们没有反应,乐曲和喊门的声音都突兀地停顿了下来。孙晓脸色苍白地扶着地面,蠕动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话,这么静止了大概有十来分镜的时间,突然门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把孙晓吓了一大跳。

「出来啊,出来啊,滚出来!」尖细难听的孩童嗓音发出尖锐的叫声,不停地催促朱羽君几人出来,喊着喊着,那声音却又渐渐越来越粗,变成了成年男子的声音直至最后变成了粗哑低沉的怪兽一般的咆哮。

「出来,滚出来,快滚出来!」嘴里喊得话也越来越难听,各种诅咒护骂不问断地从门外传来。

孙晓吓得紧紧捂住了耳朵,脸色惨白无比,上官烈单手点着门板,金刚菩提串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这暗夜中照得他脸色时阴时晴。朱羽君很想帮忙,但他不知道外面的是什么,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加上左手已经不能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烈孤身抵御。

粗嘎的声音叫骂了不知道有多久,其中还穿插着孩童诱哄的声音、令人头疼欲裂的哭喊尖叫、莫名其妙的猖狂大笑和苦苦哀求……门板「乒乒乓乓」直响,这样持续着过了好一阵,门外的东西才终于失了兴致般,不情不愿地跑远了。

上官烈直到那些声音全部都走远了很久,才慢慢靠着门板弯了腰喘气,他一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就连脚旁的地上都汇聚出了一滩汗水。

「走了……」

「你没事吧?」朱羽君忍不住问,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朴素的手帕递给他,「擦一下。」

「谢谢。」上官烈接过手帕,交汇的时候,两人的指尖略有碰触,朱羽君皱了眉,很快地缩了回去。

「那是什么东西?」朱羽君有些尴尬地问。

「小声一点。」上官烈说,「这里怪物太多,千万要小心别惊动它们。」

朱羽君压低嗓音:「刚刚那是什么?」

「夜游神。」

「夜游神?」孙晓在一旁叫起来,马上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怎么会有那种【书香门第】东西……」

夜游神乃是传说中在南方荒野的夜间,四处游荡巡行的凶神,有说是十六个,有说是两个,它们「小颊赤肩」,专门在晚上找人麻烦,就连恶鬼、厉鬼见了它们也要退还三舍!

「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羽君皱起眉头,「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这么说着,刚刚意识到自己和上官烈之前走得太近,立刻后退三步,戒备地望着他。

上官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神情,但很快便收敛起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他说,「羽君,我发现你潜入过灵异地图中的归村地域。」

「是又怎么样?」朱羽君极为难得地用着挑衅的语气对人说话。

上官烈微微叹了口气:「羽君,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能有多危险?」

上官烈看了孙晓一眼,突然出手如疾电般在他额上虚点了一下,孙晓立刻整个人软倒,摔了下去。

「你干什么?」朱羽君问,弯腰在孙晓鼻息处探了一下,发现他应该只是昏睡。

「如果让他也知道,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上官烈说,「羽君,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到这个村子里来,但你不该来这里的。」

「既然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朱羽君问,对上官烈的敌对情绪慢慢地高涨起来,「也对,像你这种出卖朋友升官发财的伪君子,自然和我们不一样。」

上官烈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但他依然沉得住性子:「不管怎样,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

朱羽君却挥开上官烈的手:「刚才承蒙阁下救命之恩,在下十分感谢,大恩来日必定会报,但恕在下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我们就此别过。」说完便要去架起孙晓。

上官烈似是也微微有些动怒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羽君。」他说,「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我能帮得了你一次,未必能帮得了你第二次!」

朱羽君本也是压抑着怒气再跟上官烈说话,这时便愈发地不高兴了:「不用上官代长老再费心帮忙,在下在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你……」

突然一阵气流波动的感觉传来,上官烈脸色丕变,一把拉住朱羽君的手说:「先进去再说!」

朱羽君正想挣脱,却听得无数拍打翅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天地间霎时一片昏暗,无数大型鸟类连成一片,向他们这里袭来,朱羽君听得一片婴孩啼哭之声漫山遍野响开,顿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那是什么?」进入内室掩上门,朱羽君再次压低声音问道。

「蛊雕。」上官烈说。

朱羽君震惊地望着窗外,旋即看到无数头上长角的大雕自外头盘旋而过,它们喙尖爪锐,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怎么会这样?穷奇、夜游神、蛊雕……

那么多只有神话古籍中记载的传说中的神怪妖献,怎么会集中地出现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下意识中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上官烈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羽君,这座山其实不叫鬼山,这座山古时的名字叫做归山。」

「归山?」朱羽君纳闷地看着上官烈,品不出这两个字中的含义。

「这么说吧,」上官烈解释道,「这里和归墟是一个类型的地方。」

——待续——

下册

文案:

祝映台彷佛看见一张无形的网朝他们兜头罩来!

和梁山柏迷失在分不清楚时间的鬼山中,

祝映台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就算梁杉柏已经不记得过去,

但只要他能说话,能思考,就足够了!

只是,难道连这微小的希望,都将破碎……

第十一章

祝映台紧紧搂着梁杉柏的肩膀,任他背着自己在山径上行走。他不停地、不停地诉说着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种种,说着他们之前相遇、相处、相知的种种。字、词、句,话语如同不需经过组织,便能如滔滔流水一般从他的嘴里倒出来,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爱说话的一天,可是若不这样做,仿佛就无法表达他这一刻的激动,这一刻的喜悦,这一刻的许许多多、种种样样的复杂情绪,而梁杉柏只是背着他,一步一步稳健踏实地行走在山间道路上,偶尔低低应两声,可靠、沉稳、令人放心。

虽然身下依靠的身躯依旧是冰冷的,虽然祝映台仍旧感觉不到梁杉柏的呼吸和心跳,虽然说了这么久下来,祝映台也发现了,梁杉柏已经不记得过去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但只要他能够开口说话,能够拥有思考的能力,这就足够了!以前的记忆他已经仔细收好了,以后的记忆,他会努力和这个人一起去创造!

「累……吗……」梁杉柏轻声问,侧过头来正对上祝映台望着他的眼睛。他似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不累。」祝映台近乎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恋人,看着他已经足足一年多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个类似于害羞的样子,「不累。」他说,「倒是你累不累,我们到旁边歇会吧。」

「我……很好……」梁杉柏组织着词句,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说,「好,我们歇……会。」他说着,将祝映台放到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路边的石头,让祝映台坐在上面。

祝映台的脚踝因为刚刚被固定好,现在没那么疼了。他看梁杉柏傻傻站着不动,喊他:「阿柏,过来坐。」

「坐。」梁杉柏很听话地在祝映台身旁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祝映台忍不住往恋人那里靠了靠,然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头枕上梁杉柏的肩膀,又将他的手牢牢抓在手里。

「阿柏,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醒……」梁杉柏思索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很多……血……你……」他描述着,微微地、不太熟练地皱起眉头。

祝映台想到梁杉柏第一次不听自己的指挥挡在身前,那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差点连命都丢了。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梁杉柏一点一点地不为人察地恢复,渐渐地醒过来。

「那就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半……年?」梁杉柏好像对于时间尤其缺乏概念,虽然重复了祝映台的话,但是显然不理解他的意思。

「半年是时间,」祝映台解释着,看梁杉柏依旧一知半解的样子说,「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他说着低头看手表,「我想我们现在得先从这里出去再……」话音在看到表盘上的时间时却愣了一愣。

祝映台抬头看向天空,金色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将山间照得十分明朗,底下忘川的河流依旧在静静流淌,琥珀色的湖面反射着日光,使得从高处看下去,如同看到了一条金带子。祝映台又再度看了眼表,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十三分。

当然应该是下午两点十三分。

不应当怀疑的,但身体却并没有给出饿了一夜又大半天后应有的生理反应。

祝映台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决定先弄清楚两人在哪里再说。

这座大山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陡峭,他们从忘川上岸之后,走了没多久便发现了一条小径。小径已然被树木所遮蔽,但过去显然是常有人行走的,祝映台估计再走个三、四小时就能到山顶了。

他扶着石头站起来,梁杉柏马上过来搀扶他。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了。」

梁杉柏显得有些不乐意的样子,祝映台忍不住翘起唇角,凑过去主动在恋人的脸上亲了一下:「没事的,我能走,你也不能累着了。」

不知道梁杉柏目前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状况,祝映台打算先以普通人的方式来待他,这样就必须考虑身体累和困的情形。

想着,祝映台忍不住再度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雾气如同障壁阻挡在前方,但头顶的蓝天和艳阳却丝毫没有一点作假的迹象,恐怕还是摔到鬼山这边的可能性大点,他想。

「我们先想办法爬上去。」

梁杉柏点点头,搀着祝映台往山上走。

一路爬了有两个多小时,但一直都没有遇到什么事。头顶的太阳依旧好好地悬挂着,四周绿树葱茏,野花芬芳,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宁静。偶尔还可以听到「淙淙」的水声,想必是山上的泉水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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