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双固执己见：“不能抄作业！”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脑袋就不如同龄人那么好使，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本领”占用了太多容量。虽然记忆力强得惊人，但是看进教科书的效率实在很低。这一点从他回回考试低分就能看出来。但是叶未双从来不知道，成绩在年级都排上第三的周瑜张飞，竟然也有过这样的烦恼。

那天下午叶未双还在教室里和数理化奋斗，磨磨蹭蹭留下来的张飞趁周瑜去洗拖把，一屁股坐在了叶未双身边。“啃不进去？”

叶未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还没走？”

“等阿瑜呢。他今天值日。”

“你俩感情可真好。”就没见你俩分开过。

“那是……其实咱俩和你一样。”

“什么？”

“……啃不进去啊。”

“少笑话我了。你俩成绩这么好，早啃完了。”

张飞顿了顿，懒散的看了看窗外。“我说，你也快了吧？”

叶未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快什么？”

“你也快……成仙吧？”

叶未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哦，我忘了，你大概还没上界呢。得了，别瞒了。我知道你看得见那些鬼东西。”

叶未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张飞。张飞咧开嘴笑了：“我们也是——”

叶未双手里的笔歪了歪，掉了下来。他猛地站起来盯着张飞：“你说‘你们’……”

张飞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们的脑袋比别人的容量可要大多了，就是为了装下和那些鬼东西有关的‘天赋’啊……我们的眼睛有两层，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自然要多承担一个世界、一个社会的知识。要想把所有杂七杂八的都塞进去，哪里够塞啊！”张飞似乎是抱怨着说。

叶未双张大了嘴。难怪他从第一天来时就觉得这两个人要亲近得多，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莫叔叔，真的还有能看见别的东西的人。他知道自己从小人鬼不分，但是随着长大他已经能渐渐区分他们的不同。他知道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就像两个平行重合的世界——秩序分明，又绝对互不干扰。

“你……你说……”叶未双指着张飞说不出话来了。

洗完了拖把的周瑜终于走了进来。“阿飞，你又在捉弄他了。”叶未双转头看了看周瑜，傻住了。

“我和他摊牌了。”张飞笑着说。周瑜挑了一下眉，并未有其他任何表示，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早跟你说了还不到时候。”

叶未双掐了自己一把，总算是醒过了神。要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变异的人类比要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变异的鬼怪更难。他看着张飞的笑脸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

“早知道你接受能力差了，”张飞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的目的又不是说这个，我这里有点儿诀窍要不要听？”

“诀窍？”

“咳……你脑子怎么这么转不过弯呀，要是没窍门，我们这些人在普通人眼里早成怪胎了。你家长难道没对你提过？”张飞奇怪地看着他，周瑜拖着地的身影也突然停了下来。他们都在等待一个答案，让周瑜和张飞都万分紧张的答案。叶未双家里有高人守着，如果知道那高人是谁，他们就有很大几率猜出叶未双的真实身份。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得知别人的真实身份是了解一个人能否成为伙伴的最快途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家长？我没爸妈的。”叶未双谈到这个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啊？”张飞怪叫了一声。

“我是孤儿。”

“那你现在和谁住一起？”

“我叔叔。不过前几天他就出差了。”

“你叔叔是谁？”

我叔叔是谁？叶未双也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答案。他压根儿不知道莫离在做什么工作，不过就之前两人经历的事来看，莫离似乎是在干关于非正常一类的事务。叶未双把不准这能不能对外人说，因此他选择了闭口缄默。

张飞周瑜见问不出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叶未双赶紧转移话题说：“诀窍是什么？”

张飞懒洋洋地说道：“其实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大脑，看上去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你得仔细往里头看……看见了没？”

如果这些话摆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他八成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但是叶未双几乎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理解了张飞。他似乎真能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去，看着那块庞然大物。张飞盯着闭上了眼睛的叶未双，心想：仔细看看这小子长得还真不赖。

叶未双张口说：“看见了。”

张飞笑了起来：“其实你的大脑只是太乱了，就像一间屋子，如果你把所有的衣服都胡乱堆撒在各个角落，你会很快发现屋子里再无落脚之地，但是如果你将这些衣服叠起来收拾到衣柜里。那也许只要一个小小的柜子就够了。”

叶未双并不是笨，相反地他的领悟能力非常强。张飞看着他点了点头，露出了若有所思地神情。接着他微笑了起来：“我知道怎么做了。”这个笑容已经不大腼腆了。似乎叶未双找到了一个能有条理安置自己情绪的地方。

张飞和周瑜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一个人类青春期的大脑有1250～1400克重，成年则能达到1500克。但是他们明白自己的大脑远远不止这点儿分量。而究竟高端了多少，只能看脑反应来决定。周瑜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掌握这门下界的必修知识花了多长时间，而比他天赋更高的张飞也绝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就完成了这一切。叶未双的潜力看起来大得惊人。如果有人能够好好引导他……两人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高人。既然有那样强的能力，为什么叶未双到现在连这点最基础的东西都没有掌握，甚至对这两个平行世界的概念都没有？

“小叶，你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张飞讨好地问。

叶未双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不清楚。”他的眼睛里最初的迷惘少去了不少，叫张飞看得有些发愣。接着他觉得自己教会他这些可能不怎么有趣了。叶未双指着周瑜和张飞说：“你们两个说过‘下界’，那

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下来的，都是搭档吧？”

第八章：2/2

叶未双回到家的时候惊愕地发现门开着，里面透出了光，他立刻惊喜地冲了进去，叫了一声：“莫叔叔！”

厨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吼：“别过来！”

叶未双停了一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莫离正在一边大骂着一边将锅里起的大火试图用水浇灭。身上围着的那块围裙有半块黑了。

叶未双连忙冲进去说：“用锅盖！”

莫离连忙抓起锅盖扑上去连盖好几下。火灭了。莫离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锅，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头黑着一张脸看着叶未双说：“不是说了你别过来么！”

叶未双一个后退立正站好，顺手把厨房的移门也移上了，两人透过块玻璃大眼瞪小眼。半天莫离终于败下阵来，尴尬地指指那锅拉开门说：“我看你那回做得挺好……我就是想试试——”叶未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莫离立刻抿紧了嘴唇一把扯掉围裙重重“逃”进书房里去了。叶未双伸手抬了抬，眼里再也藏不住笑意，“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尤其还是他不苟言笑的莫叔叔，叶未双觉得特逗。

想了想，在冰箱里拨了拨，发觉莫叔叔这一回准备充分，买回来不少菜，叶未双把袖子一撸——做饭！

直到七点，莫离才和叶未双在餐桌边上坐定。莫离瞪着面前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觉下意识地看了看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厨房和面前那个微笑看着他一脸期待的小鬼。莫离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一筷子夹在了面前的鸡上。

叶未双夹起面前盘子里的鱼，小心翼翼地剔完了鱼刺，放进了莫离的碗里：“莫叔叔，吃鱼！”

莫离看着碗里那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鱼肉，微微皱起了眉：“你……”

“以前莫叔叔不是很喜欢吃鱼吗？每回带我出去吃，都要点鱼，还给我剔好刺。现在我大了——”

莫离没再说话，只是放下筷子上的鸡，夹起那块鱼塞进了嘴里。叶未双终于也夹了一筷青菜塞进自己的嘴里。莫离看着那个低下头去吃饭的乌黑的脑袋。是啊。他大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居然已经到自己胸口，那个当年还能坐在自己肩膀上捉弄鬼怪的娃娃，什么时候竟然能够替他剔鱼刺了。这么一桌丰盛的饭菜似乎在提醒莫离，叶未双是在以怎样的速度，怎样的困难一步步一个人成长起来的。

“你怎么学会做饭的？”莫离不动声色地问。

“以前在酒店里打过零工，中午有份免费的饭，我到厨房里吃的时候跟大厨学的。”叶未双微笑着回答。似乎在整理过自己的思维后，他觉得应对别人的话要来得轻松多了。

莫离的筷子顿了顿：“你还打过哪些工？”

“我干过搬运工，缝补工，在餐馆里跑堂，给人洗脚……调酒也会那么一点。不过最多的还是到人家里给人擦擦洗洗。”叶未双掰着指头数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莫离越来越深的眼神。“其实说起来我会的东西还挺多的呢……莫叔叔？”

莫离放下了筷子，觉得有点儿食不下咽：“以后，不要出去打工了，我养着你。”

叶未双缓缓笑了：“知道了莫叔叔。”碗筷碰撞的声音在餐厅里响了一会儿后，叶未双再次开口问道：“莫叔叔，这次出去……还是像上次哪样？”

莫离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叶未双指的是安语那一次的事。莫离点了点头说：“差不多。”

“是那个逃下界的东西？”叶未双将一筷子笋塞进嘴里。莫离的手蓦然一停，双眼紧紧盯了过来：“谁告诉你的？”

“我原来在车里听到你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说话。”叶未双似乎不怕他的眼神，只是专心致志地剔着鱼刺，“而且你之前在对付安语小姐的事的时候也说到过。”

莫离迷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叶未双黑亮的眼睛，接着伸出一只手放在了他头顶，轻轻问：“什么时候整理的意识？”

叶未双将那块鱼放到了莫离的碗里，放下自己的筷子说：“前几天。我有两个同学教我的。”

“同学？”莫离有些疑惑。他并非反对叶未双学会这一点，相反，他其实在看到叶未双的第一眼就想要教会他这个基本技能了。只是粗神经的他总是忘记这个课程。莫离的手离开叶未双的头顶，将那块鱼放进了嘴里。

“他们也是……嗯……仙人。”叶未双措了一会儿辞，“和你一样。”

莫离顿了顿，但是手上这一回没有停顿：“他们倒是教会你不少。”接着两人的对话便开放了起来。莫离之前总觉得解释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因此他总选择了逃避，但是现在既然这小子知道了，那么就好办很多了。有了条理的未双是个很能引人话题的对象，再加上他对上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莫离的嘴就压根没停过了。除了吃就是说。

“什么时候，把那两个小子带来给我看看。”当莫离放下手里的筷子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时，叶未双微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尽职地收拾碗筷。莫离看了忙碌的他一会儿，然后钻进了书房之中。叶未双抬头看了那间书房一眼，用脚轻轻踢开了脚边腻着的末末，好脾气地说：“走开，别添乱。”

张飞和周瑜正在桌子上下象棋杀得昏天黑地时，叶未双的一句话让他们二话不说连头也没抬就起身收拾书包：“我叔叔回来了，要见你们。”

那天下午他们正考完这一阶段的月考，林玉华一开始还在张飞周瑜身边哀嚎他即将公布的惨不忍睹的成绩——尽管另外两个人压根没在听他的。眼见着他们一句话就起来要走，林玉华也跳起来叫：“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走呀？”

“哪像你呀，差的人都留下来了。”不敢回家呢。张飞冲林玉华做了个鬼脸。林玉华一个转身不再理他。

叶未双连忙解释说：“没，别听他瞎说，今天我家有事。”

“你家有事找他们俩？”林玉华挤眉弄眼地盯着张飞周瑜。叶未双一时语塞。

于是到当莫离打开门时，看到的是四个人加上一条半人身高的云母色大狗。“叔叔好！”三个人一起叫起来，连那只大狗都吠了一声。叶未双尴尬地笑了笑，指着脚边的沐栗说：“我不知道它能自己找来……”

周瑜张飞和莫离看着那只狗眼神都有些诡异。

“进来吧。”莫离侧身让了开来。林玉华第一个探进头大叫：“小叶，你家有几方啊？这么大？”

“不知道。”叶未双把死活巴着他的沐栗用力扯开，然后去招待几人喝茶。“你们要喝什么？橙汁？咖啡？还是茶？”

“咖啡。”张飞和周瑜一起说。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也有品味，林玉华憋足了劲儿大叫道：“咖啡！”

叶未双的声音在里面应了一声。

周瑜和张飞警惕地打量起四周来。周瑜上一次只是往里面探了探头，并没有仔细看他家的格局，然而现在走进去一看，他和张飞顿时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座房子，不知是原来的户型就是如此，还是之后给改建的敲掉了几堵墙什么的，格局在风水上实在是只能用“固若金汤”来形容。按这布局，什么妖魔鬼怪都绝对别想踏进来一步。但是周瑜想要看那间书房时，却发现书房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关着，分明摆着个生人勿进的架势。

周瑜和张飞走了一圈之后，佩服地回到了原地，看着那个一直站在墙边的男人。说实话哪怕是林玉华都没有想到叶未双的叔叔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在林玉华脑海里，叶未双的叔叔就应该和他叔叔一样，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大肚腩的老男人，经常烟臭熏天，腋下的那个半新不旧的皮夹绝对别想离开他的身。还有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

而周瑜和张飞想象之中的叶未双的那位叔叔高人，应该是穿着一身青布长衫，一只手托着个紫砂茶壶，神秘得就差没拿出把江山折扇摇两下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叶未双的莫叔叔。

“就是你们俩小子吧。”莫离头也没低，向下转动眼珠靠着墙看着周瑜和张飞，一条修长的腿向内别进去，脚上穿着一双和他的一身漆黑完全不搭调的明黄色毛绒拖鞋。指尖松松夹着的一根烟散发出一股清淡的烟草味。他的一只手插在西裤的裤袋里，另一只手将烟送到嘴边就这嘴角叼着吸了一口，然后另外那一只手也塞进了裤袋里。

张飞和周瑜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