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2

浑身是血的叶未双吓怕了无极营的成员和周兮。他们顺着血迹一路擦拭一路找到叶未双的时候，他正在洗手间里清洗自己满脸的血。那张光洁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伤痕了。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臭小子……就算知道愈伤能力强，也犯不着把自己弄成这样啊。”周兮摸着叶未双的头，语气里带了几分少有的怜惜和无奈。

“我们听说你的血有毒，这一路上为了给你料理‘后事’，真是累惨了。”何慕见到叶未双没事，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叶未双看着他们，心里忽然一暖，胸口一酸，扁着嘴叫了一声：“师父……”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叶未双这么主动地叫自己师父。周兮受宠若惊，心里那个美啊，一边“哎哎”应着，一边将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来。这一搂，不对了。周兮脸色一变，立马抓住叶未双的肩头说：“怎的灵气变了？”

叶未双垂下眼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因祸得福。灵气液化了。”

这句话一脱出口，周兮的表情呆滞了，无极营的人却是一脸茫然。周兮猛眨了两下眼睛，恶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这才“呸呸”了两声，紧张地问道：“真的？”

叶未双白了他一眼，之前的感动也荡然无存了，只是应了声“嗯”。

“灵气液化是什么？”臧清忍不住问道。

周兮按捺着激动，满脸兴奋地叫道：“灵气液化！你、你身为奉中连灵气液化也不知道么？只有在这下界，所谓的奉中奉上你们才稀罕，在上界，就算你是个奉下，要是能做到灵气液化，那可是了不得了！来来来，做个比方，假设你的灵力和我们家未双的灵力都是一桶。不过你是一桶水蒸气，我们家未双那是一桶水，结果都叫‘奉中’，你说哪个强？！更何况，液化了的灵液，远远比灵气更为精纯，这上界能液化灵气的，也是各种翘楚，更别说固化灵力了。我修炼了几十年，这才能将灵力液化，未双打娘胎里出来才多久呀……”说道“娘胎”两个字，原本满面红光的周兮忽然停顿了一下，蓦地想到了这一身奇迹的来源。原本就是强大物种的苗子，虽然人鱼较弱的血统有所牵制，然而人鱼同自然最为亲近，更易吸收灵力，这才导致了叶未双这一副根骨。越想越激动的周兮压根儿没有看到叶未双灰败下去的面色，他拍着叶未双的肩，拍着拍着觉得不对了。叶未双一把拍开他的手，抬头问郁剑：“能借我一身衣服么？”

郁剑点了点头，侧着身冲他头一歪，示意他跟上。叶未双抬脚就要走。

“等等！”周兮忽然抓住叶未双，十指奇长的手在他胸前后背的骨骼上按压揉捏了几番：“左腔第三根肋骨恢复得不正，右腔第二、第四根也都碎裂得厉害。你给我好好休息，喏，八方果。”

叶未双默然地接过八方果，对周兮的话并没有上心，周兮暗暗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随后抬头似乎随意地对郁剑说道：“一会儿麻烦小兄弟把他送到我这儿来，我给我徒儿正正骨。”

叶未双不置可否地走向了郁剑。这会儿就是何慕也看出不对来了。待叶未双和郁剑离开后，周兮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面向无极营的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郁剑和叶未双的身形相差最小，他比叶未双还要高上一些，衣服也多以合身为主，穿在略显单薄的叶未双身上，却显得有些宽大了。叶未双穿得和郁剑一样一身黑，却显得极为白净。脸色苍白得不像是黄种人。郁剑指着叶未双换下在卫生间里的那摊血衣，看了叶未双一眼。叶未双点点头说道：“烧掉吧。”

郁剑将他们随手丢进了焚化专用垃圾桶。

叶未双这才发现自己的几把枪没处别了。只好多用了几张缩小符将枪弄成迷你版塞进了裤袋里。他现在从头到脚，连内裤都是郁剑的。当然，取内裤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走吧。”郁剑打开门说，“周兮在等你。”

叶未双知道周兮这家伙精明，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他嘱咐郁剑而不嘱咐自己就看在了郁剑一定会将他带回去，而他也不好拒绝……叶未双点点头，跟着郁剑向医疗班走去。这个时候上午的比赛也要差不多了，走廊上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只是见到叶未双的，无不愣愣地盯他好一会儿，然后惊慌地低下头。郁剑看到他黯然的神色，张口说道：“对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接着摸出了一只透明的小牛奶瓶。里面装着大大小小，颗粒饱满圆润的数十颗珍珠。“你上次掉的。”

那些珍珠安静地躺在玻璃瓶里，在光照之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辉，犹如有生命一般呼吸着。叶未双愣了一下，随后有些难堪地摆手说道：“你留着吧。”

“给我？”郁剑愣了一下迟疑道，“这些珍珠的成色都很好，应该很贵。”一般人都不会随便送人吧？

“给你。”叶未双胡乱地挥手说道。郁剑只好收下了。郁剑尽量挑了人少的方向走，一路上两人饱受了各种各样的眼神，直到来到周兮的医疗班。郁剑沉默着，抱着怀里的剑看了看叶未双，盯着自己的剑说道：“我也被人叫过怪物。”他看到叶未双的睫毛颤了颤，却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我一开始觉得很难受。但是后来我想，那是他们没有本事。”郁剑如同木头人一般说道，“他们不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事，才说我是怪物。”郁剑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叶未双，木愣愣地推了他一把：“周兮在等你。”

看着叶未双走进去的背影，郁剑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他理解叶未双。他们的年龄很相近。叶未双所经历的他已经经历过了，不如说他依旧还在经历。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人见不得别人超越自己，他们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捧得很高，一旦看到有人办到了，就嫉妒说此人是怪物。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曾经最要好的伙伴身边时，他满脸惊恐地尖叫。他记得自己站在修罗场一般的密室里看着满地尸体时，耳边听到的那一声声尖叫。他有时很不明白，自己做到了他们想让自己做到的，却又来害怕自己、疏远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他经受了十几年的冷眼、惧怕、厌恶的目光，将心练就得如同顽石，却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被这里的几个人融化了。

看到叶未双时，他才想起，原来自己也曾经如此脆弱。

叶未双踏进房门时，周兮正在墙边上的药柜里翻找药材，他用中医老道的手法抓药，如果忽略抓出来的东西，倒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医。叶未双的进门没有让他停下手头的活。他以精准的手法抓住药材之后，飞快地放到几张符纸上，随后端着它来到斗室中央。周兮张手在四面设下了禁制。随着他身上淡淡幽蓝光芒闪过，一只宝鼎凭空出现在他和叶未双面前。叶未双忽然想到孔英似乎也有那么一只鼎。只是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来。”周兮朝叶未双招招手。

叶未双依言过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激动你能液化灵力么？”周兮问道。

叶未双皱着眉摇了摇头。

“因为成为一个丹药师，最基础的底线，就是液化灵力！”周兮肃然看着他说道。叶未双一愣：“丹药师？”周兮阵图师么？怎么又成了丹药师？

“你听说过丹药师么？丹药师不同于阵图师，需要天生的天赋，也由天赋来决定境界高低，丹药师凭借的就是一腔努力。”周兮摸着鼎说道，“丹药师的底线是液化灵力，之前我曾说，即便是奉下能够液化灵力也是天才。事实上，灵力的液化大多需要达到一个峰值。只有那些不断苦修、拼命提升灵力，压缩丹田的天人，才有可能生成液化灵力。因此可以说，登堂丹药师就是凭勤奋。而随后的入室，却要看天分和机遇了。”

“你知道，上界的丹药师，究竟有多少吗？”周兮高深莫测地看着叶未双。叶未双看着他等待的眼神，随口说道：“十万？”他从周瑜那里听说过，上界人口七千万，既然周兮说只要勤奋就能成为丹药师，那么十万人之数应该也算是少的了。

谁料周兮的眼睛一瞪，伸出五根手指。“五万？”叶未双疑惑。周兮摇头。“五千？”他有些惊诧了。谁知周兮仍旧摇头，只是说道：“不超过五百。”

叶未双顿时愕然。

“你以为勤奋是多么简单的事么？你老师我花了几十年才液化了灵力，已算是天资绝顶，你可知道那些奋斗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就为了液化自己的一丁点儿灵力要花多大功夫么？”周兮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嫉妒的看了叶未双一眼。叶未双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鼎。“还有好些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液化灵力，他们的灵力也就停留在气态，一辈子也许只能当个高阶天人，永远不能踏足强者行列。所谓的强者，必然是那些液化了灵力的天人。甚至固化！你可知，你的条件究竟有多么优厚了么？”

叶未双有些呆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兮一言不发。

周兮将手中的符纸交在他手上，指着那宝鼎说：“现在，为师就要正式为你授课了。这是你作为丹药师弟子的第一堂课。你给我好好记在心里面！”

叶未双茫然地看着周兮轻喝了一声“腾！”，那只宝鼎顿时凭空浮了起来。周兮袖口一振，叶未双分分明明地看到一道如同真正液体的东西激射出去，在宝鼎的下方停留下来，然后“轰！”地一声，蹿起了巨大的幽蓝色火苗。

“把你的神识分出来，跟我一起进去。”周兮说道。叶未双一愣：“分神识？”

周兮一愕：“莫离连这也没教过你？”

叶未双听到“莫离”两个字，有些生硬地别过了头：“没有。”

“那你平时是怎么看别人等第的？”周兮瞪着眼睛说道。叶未双随即说道：“想看就看了……难

道那就是神识？”周兮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瞪着叶未双说道：“那你就好好看着，好好给我看到丹炉里面去。我让你加药，你就加药。听明白了吗？”

叶未双点点头，心里微微升起了些许好奇。所谓的丹药师，叶未双还真没有了解过。他所知道的仅仅是周瑜曾经告诉过他的，上界一些职业很是吃香，如医师。一般医师总是个丹药师，否则就算会看病，也拿不出相应的药。所以医师一般由丹药师出身。

他没想到，周兮这个所谓的“老师”，竟然不只阵图师，还是个丹药师。

他依照周兮的话，仔仔细细地“看”进了鼎炉里去。炉内很空旷，底部分成了九个大孔，每九个大孔又有九个小气管，总共九九八十一个通气管，直戳进最上头的烟炉，周兮蓝色的火苗在下面烧着，直到宝鼎热得差不多了，叶未双听到周兮说道：“二钱银殇，三钱八宝叶。”

叶未双连忙将周兮指的符纸递上去，犹豫了一会儿才扔进鼎里。

“这第一步，叫做洗髓。是吸取药材凡废品，引出精华。这一步很多丹药师都是从小童开始练起，许多人都以为这不重要，但这其实是最重要的一步。越是高品的丹药，就越是容易出差错，炼制到后，若是一丁点儿的杂质，都会叫丹药告吹。因此今后，你取得药材，第一步便是要摸清了药性，得了那最适的洗髓火候，将药之精华尽炼了，才可进行下一步。否则，一切甭谈。”

火苗的态势似乎小了一些，叶未双看到随着不断的炙烤，那些药材渐渐成了粘稠的液体悬浮在丹鼎之中。

“三钱人参须，一钱鹤草，八钱五味茯苓。”周兮又道。

叶未双这一次毫不迟疑，将周兮指点的药材统统塞了进去。

周兮的火苗开始变化多端起来，决不厚此薄彼，远近救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未双却没有丝毫窒息感，他的双眼越睁越大，随着药材的逐渐凝练成形，他渐渐感到了一种陶醉。这种陶醉有些像体悟到空间法则时候的迷醉，让他有些心魂不守。

“如今是最末的几步，也是最要紧的几步了，”周兮提醒说，“这同泡铁观音，先来一招关公巡城——”那遒劲的火苗缓缓地扫过所有逐渐被周兮分开的丹药，每一颗都圆润均匀，成七星悬浮。“北斗阵是鼎中最基础稳固的丹药排列阵，你今后也要拿着作练习。”

叶未双连忙点头。

“半钱将相和。”周兮指了指最后的一张符纸。叶未双连忙将符纸中稀少的药材扔了进去。“记住了，将相和这位药是中和所有药性较烈的药材的最佳筑基调和药材。一旦发现有半枚调和不均的丹丸就要舍去，谨防炸炉。这之后，就来一招韩信点兵——”

那半钱将相和在炼了净化后，竟然分毫不差地均分七等注入了七枚药丸之中。这七枚药丸顿时熠熠生光。“稳养三分度后便可启炉。”

“要开炉了，让！”叶未双连忙向后退开一步。周兮猛地低喝一声：“起！”大鼎的盖立刻掀了开来，周兮伸手一招，七枚乌溜溜的丹药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枚丹就叫做正骨丸。你现在服下两枚，然后照我方才所做来试一遍。”周兮分出两枚药丸，将剩余的装进了一个瓷瓶里。叶未双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下了那两颗药丸，一种精纯的草药香顿时舒畅了四肢百骸。“药效自会挥发。你过来先温个炉。”周兮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抓药。

叶未双踯躅了一会儿，学着周兮的样子，将灵力释放了出来。的确，是液态的灵力了。当初那个风蛛丝茧将他催动到极致膨胀的灵气压缩到了最小，促使他的灵气转向了液化。那仿佛是从他的皮肤之中析出的灵力液滴在他的掌控之下灵巧地舞到了丹鼎下方，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丹药师的底线是液化灵力。气态的灵力太过稀薄，一旦点燃，就只能像楚清清那样灵力爆发，才能勉强源源不断地供应其充足。这火苗，说白了就是在消耗他的灵力。叶未双忽然发觉，自己从前还觉得宽裕的奉上灵力，一旦液化，作了燃炉煤气，也不过就这么点儿，省着用还嫌寒碜。

周兮终于抓来了药，叶未双按照他的提示开始重复周兮之前的动作。然而看看容易，做起来难。叶未双刚刚放进去的第一钱银殇，就给他烧得连点儿灰也不剩下。

“再来。”周兮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身边的银殇几乎可以用小山来形容。

叶未双咬咬牙，再度扔进一钱银殇。只是这一下扔猛了，一个岔气，凶猛的火焰又烧毁了银殇。叶未双不用周兮提醒，自己又抓了一把。“多了。”周兮说道。叶未双反复拿捏了几次才抓准，再度扔进炉里。谁知那草药根本不买他的帐，径直掉落到鼎低，给滚烫的鼎低烧成了灰。周兮忍不住敲着他的头：“你的精神力呢？你的神识呢？！”

叶未双连忙又扔草药……

反复了三四十次，烧光了几座小山一样的草药之中，叶未双终于等到了他最为紧张的时刻。他为了这一炉药，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了。

先来一招关公巡城，再来一招韩信点兵——

将相和的加入忽然之间引得一颗药丸猛烈颤抖起来，周兮连忙将叶未双一拉：“炸炉了！”只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周兮浑厚的灵力包裹在宝鼎四周，巨大的阵图隐隐约约出现在鼎下。叶未双蓦然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的神识奔走进那炉混乱不堪连连引爆的弹药，狂乱的神识席卷之下，叶未双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