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没有见到莫离却已经习以为常的叶未双正踏在向食堂的方向和林玉华打着胡吣。一整天的周瑜和张飞都请了假，没有他们两个的吵斗拌嘴，教室里的响动都小了很多，连老师也有些不习惯了。正当叶未双踏上学校花坛边的小路准备抄小道去食堂的时候，林玉华拉了他一把，指着花坛旁樟树掩映下的一个人影说：“喂，那不是柳子翼么？”

叶未双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到了这个很多天没见到的学生会会长。柳子翼站在树荫里，双眼有些阴雨，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脸色煞白。叶未双猛地心里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看去，心里顿时一咯噔。那是钟楼的顶端。“你说他看什么呢。这人整天大忙人一个，居然能看见他这么闲情逸致地在看风景……该不会在等人吧？”林玉华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眼睛瞟着四周隐藏在人群里的出双入对的情侣。

“不是……”叶未双嘟囔了一句，但是林玉华没有听清。他惊讶的看着叶未双叫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怎么嘴唇这么白？”

叶未双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疑惑地看着柳子翼冒着冷汗的额头，拉拉林玉华说：“我去看看。”

就在叶未双向柳子翼靠近了还不到五步，就看见那个阴影里的人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嘴角恶狠狠地牵扯出一个笑容说：“别过来。”那句话轻得没有声音，但是叶未双还是靠着口型辨认出来了。他停下了脚步，张口问：“你知道张飞和周瑜去哪里了？”他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柳子翼一直盯着他的双唇，因此他知道他也明白自己的意思。柳子翼的嘴角绽开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轻蔑的笑：“有一个大家伙要飞升，蟹兵虾将当然老老实实躲在家里抱着脑袋了。”叶未双有一会儿以为自己意会错了，他看了一眼钟楼尖顶的方向，差不多是下午五点的时候了，太阳已经斜到了快接近钟楼尖顶的地方。再偏过去一些，就是叶未双上一回在图书馆看到的景象了。他突然出了神。太阳仿佛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偏移，叶未双面前的景色忽然变得一片煞白。蓦然之间有一道白光冲天而上，在那道刺目的白光之中，隐隐有道弯弯曲曲的黑线随之冲天……

“小叶？”有人摇了叶未双一把。叶未双立刻从幻觉之中惊醒过来，后退了一步喘着粗气。太清晰了……他心有余悸地想。比上一次清晰得太多了，几乎那道粗大的白光就贴在自己鼻尖上一般。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柳子翼。他张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叶未双。

叶未双回过头，带着一丝落荒而逃，拉着林玉华，到口的话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我们去钟楼上看看。”

“啊？不吃饭了……”林玉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未双看着细却力气忒大的手臂已经将他一揽，拽着向那个方向去了。

柳子翼远远地在后面目送着叶未双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钟楼是个很得情侣拥护的地方。站在钢筋架上向下望，几乎能看到整个城市的远景。唯一的一点坏处就是没有电梯。上去全靠两条腿。林玉华站在钟楼低下就软了腿，哀求着说：“小叶，我们就别上去了吧啊？这么高……我们饭还没吃呢……”

但是叶未双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径自朝里走去。只是走了一半回过头来说：“你自己去食堂吧。”

林玉华是真想这么干，但是踌躇了一阵，看前面人影都快没了，他心里一想，这不是为了顿饭丢兄弟情谊了么，于是叹口气，揉了揉扁掉的肚子，一咬牙跟了上去。叶未双的两条长腿迈得飞快，没一会儿已经在圆弧形楼梯的三楼看到他了。林玉华吓了一跳，赶紧卯足了劲儿追上去，好歹是让他缩短了一半的路程。但是叶未双似乎打了鸡血一样，越走越快，林玉华追得简直想吐血。他爷爷的，他林玉华好歹在初中也算个体育健将，怎么现在这么不济事了。

等到爬完钟楼整整四十三圈的楼梯，林玉华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晕过去了。从二十楼起他就没有看到叶未双了，好不容易到了顶，他四下里一望，只见叶未双站在数道拱墙的其中一道下，一直手扶在柱子上，站得很边缘。林玉华刚松了一口气又绷紧了起来，赶紧叫了一声：“小叶，你别站那么外面啊。”

叶未双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林玉华别扭地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中邪了似的。”

他缓过了气，朝叶未双走去，也不敢去拍他的肩，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边向下一张望。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他赶紧后退一步朝一旁的叶未双看了一眼：“小叶，你站里面来一点吧……”

叶未双似乎终于听明白了，后退了一步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林玉华的心脏蓦然一缩。他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指着叶未双的双眼说：“小……小小……叶，你……你的眼睛……”

叶未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向他走近了一步：“怎么了？”

林玉华险些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紧紧盯着那双眼。他的确没有看错，阴影之中那双眼睛竟然发散出幽幽的碧金色的光。“奇怪……小林，你家刚死过人么？”

任谁被问到这个问题，都不会立刻反应过来，林玉华也是一样。他突然之间觉得夕阳之下的叶未双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人世的让人毛骨耸人的气息。就好像那个柳子翼一样。他蓦地咽了口口水，狠狠眨了眨眼睛，叶未双的那一双碧金色的眼睛还在闪烁着，绝对不是他的幻觉。他后退了一步，微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我……我爷爷刚过世。”

叶未双又向前靠近了一步，林玉华退不下去了，后面就是楼梯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叶未双的脖颈两侧，有细碎的硬物反射着光泽……

林玉华心里一慌，身体一软，险些脚下踩个空落到楼梯下去，然而身后忽然被一只手掌托住，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推着他从下面踏了上来。“未双。”男人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磁性，林玉华急急地向旁边一跳，赶紧回头看看来人。“莫叔叔！”林玉华和叶未双一起叫起来。

莫离的脸色很难看，黑耀石般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暗光，他忽然从胸前掏出了一只扁扁的酒瓶，打开盖子，对着叶未双的头顶就浇了下去。两人一时都傻了。

叶未双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跳着脚叫起来：“莫叔叔你干什么！”一边将湿乱的头发拨开，气愤地瞪着莫离，林玉华突然想到：小叶这小子还真他妈有泡妞的本钱。

林玉华想完这些有的没有的，这才惊愕的发现，叶未双的眼睛又是黑漆漆一片，脖子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就好像他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叶未双全身都湿透了，浇下来的东西他不认识，但是气味闻着像他洗澡时候用的那种蓝色液体，但是这种液体透着酒香味儿，估计是莫离平常老揣在身边不知道究竟是用来喝还是用来除妖的酒。

莫离的额头上有几根青筋，冷声对叶未双低吼：“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叶未双呆愣了一下，有些闹不明白了。莫离阴寒着脸一把抓过叶未双的手，说：“跟我回家。”林玉华眼睁睁地看着莫离像来时一样迅速地带着叶未双从楼梯上消失不见了。林玉华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冷，赶紧跟着跑了下去。林玉华下楼的时候正看到莫离将叶未双塞进那辆黑色的Evo里去，然后冷着脸从另一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叶未双带着几分委屈的神情摇上车窗。林玉华远远看着，心想，要不是叶未双跟他说那是他叔叔，没准他会以为那家伙是大他一轮的哥。

“D校本来就是阴阳分界最重的地方，钟楼原先建址就是为了镇两界。煞气最重。你到那里去是找死么！”莫离的车开得有些猛，叶未双不敢提醒他已经超速了多少码。只是小声嘟囔着：“我不知道……”

“亏你还有一双阴阳眼，跟我学了这么久，连这点儿都看不出来？”莫离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话，语气开了火箭筒似的。

“看出来了……”叶未双的头低了下去

“看出来了还去？你以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闹出这等玄虚是专门设着陷阱让你跳着飞升！要不是我压了这么久……”莫离忽然不说话了。叶未双抬起了头来：“压了……？”

莫离蓦然一脚油门，车速猛地将未双抛到了椅背上。未双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个险险闯过的红绿灯，脑海里满是莫离的话“闹出这等玄虚是专门设着陷阱让你跳着飞升！”

难不成……他真的要飞升了？

莫离猛地一脚刹车。将手肘靠在打开得车窗档上，修长的五指捂住双眼，狠狠地摩挲了两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放下手来静静地盯着叶未双，双眉深锁。叶未双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随后，叶未双听到莫离说：“未双，该让你出师了。”

第十九章：1/2

“未双，该让你出师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莫离突然产生了一种就要抓不住什么的错觉。他将手指屈伸着捏了捏，然后犹豫着放到了叶未双的脑袋上。手下的脑袋透着温软的热度，叶未双惊讶的双眼隐隐闪烁着碧金色的光芒。莫离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我本来没想这么早放你出去。但是……”他摸了摸叶未双的脑袋，双眉轻轻蹙着。“老头子说得对，有些东西，还是早点让你知道比较好。”

叶未双惊讶地看着莫离将手收了回去，掏出了一包烟，点了一支放到了嘴唇上。叶未双这回没去阻止，只是开了窗子。莫离深吸了一口，然后说：“走，我带你去注册地仙的身份证。”

“身……身份证？”叶未双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从见到莫离一直到现在为止，眼前的景象在一幕幕变换。莫离来之前，他还不过是和没人要的孤儿，还没有上学，也不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几乎只呆在另一个世界里。然而自从那个生日，莫离成为了他的监护人，这一切都变了。短短的时间，他居然成了所谓的地仙。

莫离的车开得很快，没有多久就到了上一回叶未双几乎像是在做梦一样进去过的珠宝店。叶未双知道那里面有个叫做王琦的人，当时不知道，现在一想，那个人应该和莫离一样，是上界的天仙。

珠宝店还是一如往常地金碧辉煌。

叶未双跟着莫离走进去的时候，两旁的保安一起鞠了个躬。叶未双忽然想起上一次那两只“鬼”捉弄这两个保安的场景。想到他们叶未双忽然明白，那两个人大概也是天仙。和周瑜张飞一样。自己居然还把他们当作鬼来着。

莫离在台子前敲了敲，对着那个坐台小姐说：“我找王琦。”

那个小姐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一遍莫离和他身边的叶未双，然后说：“请问有预约么？”

莫离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是莫离。”

那个小姐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莫先生，不好意思，王琦先生说过您来了可以随时去找他，这边请。”叶未双一句话也没说，跟在莫离身后，四下打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珠宝店。店里的无一不是穿着时尚华丽的高收入人群。格调高雅得不成样子。叶未双再看了看莫离。一脸的疲惫，两眼之中还泛着血丝，没有刮胡子，穿着一身便服显得略为有些邋遢。但是叼着烟的姿态实在优雅，也许这就是门卫将他们放进来的原因。那个他们跟着小姐坐电梯上了十六楼，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办公室，据说就是王琦的。作为镇店的大师，这个珠宝店给了王琦最尊贵的待遇。那个小姐收到莫离的吩咐就恭恭敬敬地下去了，莫离还没来得及敲门，那闪漂亮的大门已经豁然打开了。“好你个莫小子，这么久才过来看我一次，要不是感觉到你气往我这儿来了，我还不相信呢。”上一回叶未双看到过的王琦从门里面扑了出来，二话不说搂住了莫离的脖子，狠狠一锤他的胸口。莫离一把把他抓开，将叶未双塞了过去。

“别闹，我有正事儿。”

王琦一听这语气，脸色也立刻扳了下来，将两人迎进屋说：“什么事？难道又有什么玩意儿给那些老家伙放下来了？”

莫离来到屋里的沙发上坐下，接过了王琦递过来的茶杯。王琦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叶未双，打趣说：“哟，你的小崽儿倒是和你挺像。”

莫离猛地给了他一个眼刀。叶未双趁这个时候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屋子。房间很大，大得简直有些离谱了，就像是个小型的会议室或者巨大的会客厅一样。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图样很繁复，叶未双一开始并未察觉，但是仔细一看，忽然大惊。这不是一幅天地奇卦么！

看着叶未双关注那个图案，王琦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对着莫离说：“怎么，你准备把他也拉进贼窝？”

莫离面色平静地抿了一口茶：“正事就是这个，你再好好看仔细了。”他将茶杯放下，重新让烟雾遮掩了自己的脸。王琦听了他的话有些奇怪，再度看向了未双。未双经他一说也有些紧张了，有些拘束地坐着，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四处瞟。桃木、辛夷、老樟……这可是结结实实的驱妖阵啊。

王琦的脸色忽然一变，凑到了未双面前来，一伸手就探向了他的耳后，叶未双吓得向后一退，只是耳朵已经给他翻了过来，后面豁然一道口子，口子上带着几丝薄莎似的细线，似乎是从里头长出来似的。

王琦猛然后退了一步惊愕地指着莫离说：“你……你居然……你居然还真打算把这东西……”

莫离的脸色一寒，将烟放下了，凌厉的眼神直刺向王琦：“你说什么呢。我正是要带未双来注册地仙身份的。”

“地仙？！”王琦一幅要昏过去的表情，“这小子究竟名不明白啊？你居然让一个……一个……一个鲛人来注册地仙？！”

莫离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表情，他缓缓地放下了烟，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不光是鲛人……还有嘲风。”

王琦张大了嘴巴，死死盯着叶未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凝固了似的。叶未双心里也正一头乱麻。鲛人，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海上有鲛人，能织鲛绡，泣泪成珠。嘲风，他也知道是什么，龙生九子，嘲风老三。只是这个男人指着他——干什么？！

王琦似乎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一点点地后退，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你说……他就是那个……”

莫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就是那个嘲风和鲛人的后裔。”

叶未双只感到半空一阵烟花炸开，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莫离，希望他说出一句：“我是开玩笑的。”但是莫离没有任何后续。

王琦很快恢复了镇静。他冷冷地看着莫离，开口说：“你玩儿真的？”

莫离挑了挑眉重新将烟举到了嘴边来：“我从来不开玩笑。怎么？你想去汇报么？”

王琦的脸上有一种要崩溃的神情，但是他很麻利的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柄玉符，面若死灰：“我是你多少年的伙计了，你要干什么我当然也只能在后面支持……拿着，把他的血登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