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跟着叶未双拐进了一个高档单身公寓区。这地方他也知道，据说里面住的都是些官家贵族子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还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李章心里又多了份惊讶。要说有钱人家有这方面能力的也不少，只是在金窝银窝里一混，叫些混乱作风奢侈浮夸给沾染了世俗之气，那灵气便给一点点消磨掉了，还不如普通人里出的道人来得好。这小家伙也不知是怎么个例外。

“就是这里了。”叶未双停下来，指了指面前的那幢高楼。然后熟门熟路的上前用磁卡开了门，带着李章走进了电梯。电梯一直上升了三十几秒钟才停下来，李章四下里打量，怎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的确是没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出了电梯，在1707号房门面前停下了。叶未双先敲了敲门，然后才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李章心里想着这小孩的家教也太好了一点，回到自己的家都要先敲个门。叶未双走进房门，先探头向里喊了一声：“莫叔叔？”

李章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李章还没来得及分辨，就看到一抹巨大的白影闪了出来，李章吓得“哇”叫了一声，面前的少年哎哟叫唤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接住了扑过来的东西。李章这才发现居然是一只巨型的大犬，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一身白毛，也不知道怎么给申请养在住宅房里的。大狗大叫了一声，舌头把叶未双的脸上上下下舔了个遍。“喂！够了……够了沐栗……”叶未双把沐栗的爪子扒拉下去，费了好大的力气。然后这才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未双？”

叶未双赶紧应了一声：“莫叔叔。”他脱了鞋从鞋柜里拿出了两双拖鞋，一双摆在李章面前，一双自己趿上，然后引着李章向客厅的沙发里走去。他小跑着替他泡了茶的时候李章正皱着眉头四面打量着这间公寓。他心里猛然间涌起了惊涛骇浪。这屋主——是个高人！

“莫叔叔，有客人。”叶未双又朝里面叫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于是无奈地走了进去，一会儿就听到他的叫声传出来：“你到现在还没有起床？！”

李章忍不住站了起来。太高明了。这屋子按太极的走向布两仪八卦，书房与卧室分别在黑白鱼目之处，阴阳相割之地恰被一张长条餐桌隔挡，被围的卧室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固若金汤！

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李章的耳朵听到了一丝响动。他立刻激动了起来。这小孩口中的“莫叔叔”，说不准还正是一个高人。

莫离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还打着呵欠，凌乱的头发在指尖缠绕着。他一边抓着一幅黑框眼镜戴上，一边从开了四颗扣子的黑色衬衫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在下巴的胡茬上摩了摩。乳黄色的毛绒拖鞋显得非常突兀。他一眼就看到了僵立在客厅里的男人，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这就是你说的要你加入青云会的人？”他转头望向叶未双。未双无奈地点了点头，走进厨房去给莫离准备不知道应该算是早餐还是午餐还是晚餐的食物了。莫离自沙发上落座，瞥了一眼厨房里的叶未双，偷偷地将烟点燃了，叼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章：“坐。”

李章万万想不到他要见的居然是一个看上去没比自己大了多少的男人，一身的黑衣使得这个男人浑身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述的气度。他的两根手指松松垮垮地夹着烟，手保养得非常好，青筋微微突起，显出力量的痕迹，修长的十指每根指甲都剪得连一弯新月都看不到，整洁过了头。满身的邋遢似乎让这一双手给颠覆了。

“你想要未双进青云会？”男人这么说。李章僵硬地点了点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离吐了一口烟圈，不耐烦地说：“他不去。”

李章清了清嗓子，打算来给这个可以算是青年的男人一番洗脑。“先生，您知道青云会么？我们青云会……”

“王林奇那老头还好么？”

李章一下子愣住了。王林奇。这可是他们大师公啊。这个男人怎么会……

“敢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他是太想上界了吧？”莫离的眼里突然流出一股胁迫之气，李章猛地打了个寒颤，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敢问先生是……”

叶未双端着菜碗出来了，招呼了一句：“冥，帮我搭把手！”李章愣了一下，难不成还有一个人？却看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突然之间从他面前飘了过去，李章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妖鬼，一个人形化了实的妖鬼居然就从他面前飘了过去，从叶未双手里接过了盘子，和莫离将东西一道摆到了莫离面前。短短几分钟内，叶未双蒸蒸煮煮，将四菜一汤摆在了莫离面前。莫离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扒饭。叶未双看着他偷偷丢到沙发底下的烟头气不打一出来。碍于有客人在，叶未双也没立刻发作。李章就这么木楞楞看着莫离慢悠悠地吃饭，半句话也没说。

直到莫离彻底进食完毕，打了一个饱嗝看看叶未双依旧阴沉沉的脸色，他这才叹了口气，看着李章说：“王林奇是我道友，你明白了么？”

李章浑身一颤，连忙起身就要跪下。这可是师公级的人物呵！他还没来得及跪下，一边叶未双就将他扶住了，埋怨地看了莫离一眼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李章激动得连嗓子都发抖了，连忙说：“是徒孙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前辈，前辈尊姓大名是——”

“莫离。”

“莫离？”李章心里疑惑，没听见过这个名字啊，会不会是弄错了。这么想着，他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前辈可有青云会的信物，好叫我带话给大师公……”青云会的信物是一枚血红血红的符咒，若是门会中人定能信手而就。莫离猛地抬起头，李章仿佛感到自己被狠狠瞪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抖。莫离蓦地伸出手向叶未双说：“Five-Seven给我。”

叶未双想也没想，在李章绷不住愕然的目光下快速的随手撩起衣角，从后腰抽出了一把轻型细管灰色手枪，凌空扔了过来。莫离的指尖在碰到枪管的一瞬间便已调整了长度，灰色的强身在修长的指尖旋转了720度枪口对准了墙上的一个靶子。全线从莫离开口到他齐齐开完了20发子弹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一个古怪的图腾已按在了墙上的那个靶子上。

李章忍不住骇然。枪支？这可是非法的！……可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靶子上，确确实实，是青云会的图腾。李章连忙一哈腰，一个大礼行下，心知自己这回不得了，得罪了高人前辈，也不知道要怎么吃不了兜着走了。谁知面前的男人忽然起身，错过他的身将那把比利时FN Five-Seven拍在了叶未双胸前，叶未双顺手接过熟练地在指尖旋转绕向，插进了后裤腰里。叶未双微笑着站在李章面前说：“叔叔，还要茶么？”

这是在赶客了。李章哪里不知道，他满头冷汗地摇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打扰了，我就先走了……”

“慢走。”叶未双看着李章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心里说了声对不起。知道自己是有意在帮莫叔叔吓人家，叶未双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摸了摸后腰，回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靶子，那里哪里还有20个弹孔？只剩下一小撮一小撮的烟灰，从靶子上缓缓飘落下来……

李章心里道着晦气，一边又忍不住一遍遍回想那个男人和少年的面目。画面立刻定格在了男人举枪射击和枪支的交接上。一个道人居然用手枪？李章觉得自己好像喉咙里吞了颗玻璃弹珠似的。他猛一拍脑袋：跑了这个，不是还有一个么！

李章手里法决一掐，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头发，打了个蝴蝶结，向空中一扔，那只细得看不出来的“蝴蝶”竟然扇起了翅膀，飘飘忽忽地飞向了小区的另一个方向。站在楼上远远朝下看着的莫离冷哼了一声，低声说：“还有点本事。”叶未双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下面的李章。对他来说这本事根本不需要学。不必用头发，这世界上的任何一只蝴蝶都能作为他的目击者。

李章跟着那只蝴蝶越走越慌。怎么半天了还是在这个小区里打转？难不成，这个人也住在这儿？

第十八章：1/2

赵卿云到这个城市来发展已经有几年了。自中学开始边读边打拼，到现在二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是一个让人眼红的十足年轻的董事长。他在三年前将总公司定在了这里，打那以后就连人带家搬到这边来，打算以B市作为发展落脚点将贸易扩展到更多的国家去。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董事长有极其敏锐的经商头脑，这也是他在这样年轻的岁数，甚至连女朋友都还没找的情况下就能够做出这样一番事业的原因之一。

赵卿云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明白，恐怕他并不能算是正常意义上的普通人。将领口的领带解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了遇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他清楚得很，他和那个少年才是同类人。

赵卿云出身并不算差，是个小康家庭，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很理性地看待自己的异常。他知道没有其他人能够像他这样，随着年纪的增长，眼前能够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不止是行走在大马路上的人了，自从他指着墙上的黑影问妈妈那究竟是什么时，他就从母亲的疑惑之中明白，他看到的可能没人能够看到。赵卿云对待事情很冷静。他私底下去看过眼科，看过各类医生，也不断咨询过心理学家，甚至去看过精神病。但是所检察出来的一切都是正常。他很忙，但是精神压力并不大，他不算非常强壮的体格，但是也属于健康的范畴。他没有理由和别人不一样。

赵卿云这个唯物主义者不得不为此找到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理由——他见鬼了。

能天天看到鬼魂是一件很可怕而让人头痛的事。他大多数时候都当作一无所见。而就他所知，到现今还没有其他谁能够有和他一样的能力。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也许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然而今天所遇到的那个少年，让他的脑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响应。有同类！那个少年……他的确能够看到和他看见的一样的东西！

赵卿云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细细回想那个少年的面目和他离开时牵着女孩子的背影。无疑那个少年比他涉及得更广。他仔细想着那个少年十分秀气的眉眼，微微冷漠的眼神和熟门熟路装作开导人而完全忽略那个女孩儿的眼神动作。赵卿云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的手法比他熟练多了。他做不到看着一个女孩被车碾倒，即使那是个鬼。

赵卿云陪着演了出戏，但是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激动多少次差点把那个少年留住要下他的联系方式。那是他唯一一个遇到的能够有和他一样视野的人。

赵卿云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他住在精英户型的十九层。从窗户向外望去是一片十分开阔的都市远景。他将领带干脆拿了下来，把胸前的几颗扣子也解开了。房屋的落地窗设计得十分简洁干净，处处透露这一种干练成功的气息。赵卿云走到阳台上的时候，疑惑地向下细细眯了眯眼睛——下面有个男人在向他招手。

赵卿云四下望了望。上上下下的楼层邻居没有一个人出来。这个时候还不是下班的时候，精英户型的住户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再次看了看下面。那个男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招手。他探出头指了指自己，只见那个男人兴奋地点了点头，怕他看不见，还跳了两跳。赵卿云这下彻底有些茫然了。

叶未双戴着橡胶手套洗着手里的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冥聊着天，其实冥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叶未双开口。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上次的鬼蜮。“他居然还真给当上了那什么管理员。周瑜的眼睛都瞪出来了……你说，一只鬼蜮就在我们图书馆里，居然还能被柳子翼放过，真稀罕……”

莫离按着手里的电视机遥控器，斜了未双一眼。叶未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莫叔叔，我上次去图书馆的时候，好像看到那儿有天光……”

莫离突然之间顿了一下，疑惑地站起身走近叶未双，仔细地看了看他耳后。叶未双被突然凑近的气息压得一怔，小心地问：“怎么了？”

莫离皱着的眉毛可以挤死一只蚊子。他轻轻握着叶未双头发下的耳朵说：“后面什么时候裂开的？”

叶未双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莫叔叔，你弄疼我了。”他的耳朵自小就干，耳朵后面尤其容易裂开，只是这回裂开却不见好。好在又不怎么疼，叶未双也就不管了。只是不知道莫离为什么这副紧张的模样。

莫离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刚刚说你看到什么了？”

叶未双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回答说：“我在图书馆面前看到天光了。”

莫离忽然之间沉默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他紧抿的嘴唇之中忽然吐出几个字：“麻烦了……”

叶未双登时愣住了。莫离转身走开踏进了书房之中。叶未双怔怔看了一会儿，随即将碗洗了放下，摸了摸耳朵后面，顿时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大一个口子。

他穿过冥的面前，自言自语地说：“要涂防裂膏……冥，帮我拿一下毛巾。”叶未双转过去看冥时，却发现冥直直地盯着他，眼神微微有些幽暗，仿佛闪烁着一种……贪婪。

叶未双猛然打了个寒颤，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愕然好笑，他看了看别过头去的冥，好笑地说：“还傻愣着干什么呀，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莫叔叔出来了让他出去买菜。”

冥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又清澈无比。叶未双转身踏进了浴室开始放那种蓝色的液体。当脱下裤子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脚踝，之前被水沾染而浮肿起的仿佛一层面皮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他若有所思地揉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甩脱那种古怪的想法蹲进了池子里。他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自己好像是人皮之下套着的怪物一般的想法。他好笑地躺了下去，玩弄着池子里的碧蓝色的液体。液体闪烁着一种银白色的光芒，他撩起了一些来看，看着它缓缓从之间仿佛沙子一般缓慢地漏下去。叶未双猛地坐僵直了身体。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有一瞬间他的手臂内侧布满了细密而银亮的东西，然而再一眨眼，依旧是一片光洁苍白的皮肤，并没有什么。

他忐忑地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碰到了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他有几次似乎触摸到了一种坚硬的细碎的东西，但是再次抚摸却又消失了。叶未双不敢再躺下去，草草擦拭了自己身体，跌跌撞撞地站在了镜子面前——只是一个少年、一个人类。他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大缸的蓝液，心里有些惋惜没有物尽其用。然而就在他看着下水管道放水发呆到一层薄底时，似乎有什么在那一瞬间随着水流的漩涡卷入了下水道中。他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按，只捏住了最后一点细碎的残留，他疑惑地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食堂师傅也太不专业了，鱼鳞都没刮干净害我吃到衣服上去……”

第十八章：2/2

莫离听到叶未双说到天光的时候就感到有麻烦了。就在他将自己埋在书房里的第三天，赤红着双眼的莫离猛地从电脑椅上跳起来，低叫了一声“未双！”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