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泪朦胧,点点滴滴亦伤情。最是情暖,却不知归处。
曲流觞突然怔住了所有的表情,道“清寒,我想喝村口酒铺的桂花酿!”
“我去买,你回屋里等我,外面太冷。”说着紧了紧曲流觞的衣服,调头就要走。
曲流觞却抓住了他的手,拉到身前,一点一点地覆上他的唇。有太多的记忆不忍忘记,可他再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情。
眼里是冷清寒从没见过的忧伤,他记得在门前分别时,曲流觞一直弯着眼对他笑,似乎一睁大了双瞳,有什么东西就会落下来。
他走了,就在冷清寒离开后的那么一小会。尽管冷清寒是跑着去,跑着回,他还是悄悄地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桂花酿洒了一地,满屋子浓浓的酒气,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信他,会不离不弃。
守着些记忆,总是悲的,你说勿念就不会念吗!大雪覆了一层又一层,葬下了曾经的所有。
不管你藏去了哪里,躲去了何方,都会一直的找,直到再没了力气。
自那场雪后,又是一年的春。城里的酒楼坐着醉醺醺的客,不语不闹,单是抱着酒坛,傻傻地笑,傻傻地哭。
店家的小二摇摇头,掌柜子也是摇摇头。连着几日,俊俏的男子都会在某个位置坐到打烊。那表情太悲,那眼神又太苦,看到谁的眼里都是宣泄不完的忧伤。
店门口站了新来的客,小二忙上去迎“二位客官里面请。”
那年轻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娘子,看见冷清寒的桌位不禁愣了一下。小二要把他们往别处领,偏偏二人走去了冷清寒的位置。
“清寒?”年轻的男子惊喜地问道。
冷清寒似没听到,打着酒嗝又灌了一大口的酒。好像有谁喊了他的名字,迷迷糊糊的视线里,都是人的影子。
依稀看到曲流觞就站在这群人影中,对他甜甜的笑,随口喊道“流觞”便醉倒在桌子上。
这位客官倒也可怜,连着几天都是自己喝着闷酒,看到他时总是挂着满脸的泪。小二叹着气,就要把冷清寒往楼上扶。
那二人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我是他朋友,还是让我来吧,这里多谢小二哥几日来的照顾。”身上掏出一定金子,放到小二的手里。
“客官你严重了,不过是随手之劳,不足挂齿,这钱我不能收。”小二哥一边推拒一边把冷清寒的房间指给他们。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那个人呢,那个他喜欢的人又去了哪里?
年轻的男子是穆琼华,而那身怀六甲的女子自然是刁蛮的朱晴。经历了曲曲折折,恩恩怨怨后,那刁蛮的公主也是识得谁对她的好。
强求的不是幸福,不仅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眼前的人她早就看透,那对她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性子绝对不会是冷清寒。
冷清寒什么样,她也清楚。对待别人就如他的名字清冷寡淡,一张俊俏的脸很难看出个喜怒哀乐。
一旦涉及到那个人,立刻换了癖性。为他痴,为他变得疯狂。旁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伤透了多少的少女心他也无所谓,他只要那个人的相依相伴。
看到醉倒在塌上的冷清寒,她不再恼恨,只觉得有些可怜。或许没有喜欢过他,也不会让她遇见穆琼华,这个真心实意爱自己的人。
日久生了情愫,他喜欢冷清寒的事也压在了心里的最深处,什么事穆琼华都没有再骗过朱晴,唯独此事他不愿再提起。
公主虽是刁蛮,有时依旧深明大义,尽管知道自己被冷清寒耍弄了,心里的恨也没有迁怒冷家的其他人,笑了笑的接受。
自己种下了恶因,能有如此的结局也是不错,摸着肚中的孩儿,幸福难以言喻。
醉醒后的冷清寒依旧满腹的愁思,都说借酒消愁,却愁更愁。见屋里坐了他们,好一阵惊讶。知他们彼此恩恩爱爱,往昔的情恨也随之西去。
朱晴说他是个混蛋,至少要挨她两个巴掌,才算是弥补。冷清寒答应的痛快,别说是两个巴掌,就算是一百个他也愿意受着。
穆琼华心里舍不得,婉言劝道“过去了这么久,就都算了吧。你看他也没过的有多好,这样的惩处足够了。”
说的在理,朱晴也想着罢休,可冷清寒硬要她打他两下,那样心里才好过些,对他们的亏欠也似能少去几分。
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却再没有抬起头,泪水一颗一颗的溅落。多希望打他的是曲流觞,又多希望成双成对的是他们。
武林渐起了风波,腥风血雨中传了开。无名无姓的魔头杀人无数,激起了正道人士心中的愤怒,歃血为盟誓要将他诸之。
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魔头,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唯独知道他眼下有一朵火红的曼珠沙华。
37.他生莫作有情痴(十三)
扬州繁华如故,心却由明朗渐渐变得晦涩。两年了,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日思夜盼的人。望着群芳馆那熟悉的一切,眼泪吧嗒吧嗒的落。
花姐揪着他的耳朵就往无人的角落走,是不是你对他不好,他才会离开。肚子里都是委屈,这不是他的错啊。
“还要抵赖,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走?”花姐拧着冷清寒的耳朵就转了一周。
不知是思念的眼泪,还是痛的眼泪,看着花姐的那双眼睛至始至终都是泪汪汪的,如果知道,他还会让他走吗!
流觞是个苦命的孩子,经历了那种事,凭谁的心里都是扭曲的。后来,不是因为炼了一种魔功,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冷漠。
他曾告诉过他在乎的人,不要靠他太近,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有一天会杀了他们。
而这一切,只因他害怕失去。与其失去,不如在没失去前毁了他们。
原来曲流觞不是不信他的不离不弃,而是太过在乎他,而选择了一个人离开。那次曲流觞无意识地掐住冷清寒的喉咙,本是想杀了他,终是没下了手。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叹自己真笨,真糊涂,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抱着花姐哭成了泪人“花姐,我好想他,想的快要死掉。”
有缘千里终会相逢,你看头顶那轮月,也许他就在月下也想着你。
观月楼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见到门口站的人是冷清寒,忙忙碌碌的小厮立刻呆伫在了原地。
“不去干活,发什么呆,要我扣你这月的工钱吗?观月楼可不养只吃不做的主。”说话的人三十几岁的模样,颇有当家人的气质。
见了冷清寒,努努嘴“我当是谁,这不是被冷家除名的七少爷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姐夫怎么说了这些伤人的话,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成。适才发呆的小厮,不待冷清寒说话,怒道“不是为了等我家少爷,谁在乎你的臭钱。”
说话的小厮,名叫小六子,是冷清寒贴身的书童,从小就跟在他的身旁。冷家出了变故,也不曾离开,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转达给他,所以一直的等。
不想冷清寒受他们欺辱,拉着他的袖子就走“这种败类肮脏的让人作呕。”
“喂,你说谁呢?”二姐夫气的跺脚道。
“说谁,谁知道。不过身份尊贵的人,和我一个低贱的人掐起来,可是沾不到半点便宜。”说罢不再理他。
冷家的人,怎么就换了脾气,何时见过小六子这般得理不饶人。绕过几个巷口,小六子才松了一口气“少爷啊,少爷你真是不孝啊。”
老楼主一生问心无愧,却死的可怜。二姑爷本是他收养的义子,对他如亲生儿子不说,最后还把自己的女儿下嫁于他。
这样的恩情,本应用一辈子去还,谁知他也是个白眼狼。趁着冷清寒不在,竟和大姑爷串通一气,杀了老楼主。
那日,小六子躲在角落里看的清楚,捂着嘴一声不敢出,由着两道泪刷刷地流。他发誓再苦再难也要忍下去,他相信他家的少爷会回来。
二姑爷仿着老楼主的字体写了遗嘱,把冷清寒从冷家除了名。如此,冷家的一切就都收进了他二人的囊中。五姑爷懂的医术,看出老楼主死的蹊跷,可是贪生怕死就是不敢说。带着冷清寒的五姐去了他处,再没回来。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火了的冷清寒不顾一切地要回去报仇。小六子强拉硬拽才拦下他,仇是要报,可怎么报?无凭无据地去报官还是拼个你死我活。
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冷清寒,弄不好还会搭上了性命。谁敢保证城里的官不会被钱财收买了,又谁敢保证他们没给冷清寒设了陷阱。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冷清寒跪到了地上,使劲地用手砸着地。
万事都有个对策,先忍一忍吧。在扬州城内最冷清的小巷,缓缓走来两个人。敲开一家小院,便迎出了慈祥的老者。
“清寒,你总算回来了。”老管家抹着眼泪,心里藏了许多说不出来的苦。老爷死的冤枉,好心收养的孩子怎么就种下了孽。
临死的前一天,老爷还说如果清寒回来就再不逼他娶亲,他喜欢谁,就由着他吧!哪曾想,这些话竟成了老楼主临终的遗言。
不知情的人以为老楼主是病逝,而小六子却看的清楚,老楼主分明是被人算计死的。了解了经过的老管家本想着和二姑爷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小六子舍不得他硬是不肯。
好歹等少爷回来了再做决定,如今少爷回来了,依然是束手无策。微微叹了气,你这臭小子,哪里对得起老楼主。
冷清寒哭的眼圈红肿,不敢抬头看老管家,总觉得看见他就会再哭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情到了深处,就很难忍下去。
有一点,他有时也在怀疑,似乎和他有过牵连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前世的爹娘,星月谷的慕白和广寒还有他极其珍视的离儿。而一世又轮到了老楼主,还有……他不敢想下去。
“你也不要自责,老爷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想如今也是。”拍拍冷清寒的肩“那个人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看到冷清寒那一脸凄苦,也不再问下去,有缘千里会相逢。
入了夜,更鼓在沉静中响过几次,冷清寒躺在塌上却是辗转难眠。一会想起老头子的那张脸,一会记起曲流觞的笑,脑袋里总是想着有的没的事。
至少前世还会些武功,尽管后来废掉了。可这一世呢?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过太多的恩恩怨怨,除了手中的笔杆可以用来混一口饭吃,其余的什么也不会。
老头子的仇,就算是死也要替他讨回个公道。天才蒙蒙亮,就跑去衙门击鼓鸣冤。打着哈欠的衙役看到冷清寒就把他哄了去“大人说识相的,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世上还有王法吗?冷清寒不听他的话,又跑去击鼓鸣冤。这时,出来两个健壮的官差,架着冷清寒进了门。白白挨了五十板子,才被小六子捡了回去。
“都说不要你去官,挨了顿皮肉苦,解恨了吗?”小六子边替他上药边叹息着,这傻少爷可怎么办是个好。
刚好了伤,冷清寒就又偷偷一个人跑去了冷府。看到熟悉的门,脚下似灌了铅。谁知轻轻一碰,那门竟是开着的。
一路未见到半个人影,心中不免几许诧异,径直跑去了后院才发现遍地的尸体。嗅着浓烈的血腥味,胃里似翻江倒海,着实不好受,掩着口鼻又急急奔去了老楼主曾经住过的地方。
听到屋里传来求饶的凄惨声,不觉加快了脚步。一踏进门就怔在了原地,那场面是他不愿看到的,也不想看到的。
男子一袭的青衣,本是纤尘不染,好端端挂了一层灼眼的血色。望进那人的眼也红的似要渗出血来,眼下的曼珠沙华也比昔日看到的更加鲜红。
曲流觞看到目瞪口呆的冷清寒,依旧是冰冷如霜的表情。也不在意冷清寒的反应,一剑要了那狼心狗肺之人的命。鲜血溅出,不偏不倚,刚巧落在了老楼主的牌位上。
38.他生莫作有情痴(十四)
收了剑,脸上露出冰寒的笑,就这样和呆若木鸡的冷清寒擦肩而过,怎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他和观月楼无怨无仇,会痛下杀手还不是为了冷清寒。
他怎样对冷清寒都好,就是不准旁人动冷清寒半根头发。谁欠了冷清寒的就要那人用百倍的东西去还。
见了面虽是兴奋,却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一副清冷的脾气。不敢看他,不敢想他,更不敢触碰他。似乎那就是个幻影,一碰就会消失。
嗅到曲流觞身上特有的香气,冷清寒竟似醉倒一般,害怕是梦中蓬莱的又何止是曲流觞一个人。眼见那个人从身旁走过,泪已沾湿了衣服,转过身就抱住了曲流觞的腰“流觞,真的是你吗?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如果是梦,他宁愿一直睡下去。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一定会回来见我。这一次不要再离开,即使杀了我也是好的。”想了好多话,等见了面说。可是见了他,竟全忘了,一句也想不起来。
“杀了你,我怎下的了手。”他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而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他们两个还会有结局吗!那绝美的容颜也挂了一行泪,怪只怪造化弄人。
缓缓转过身,捧住冷清寒的脸,慢慢地贴吻。忘了他吧,放下曾经的种种好吗?他累了,不想再爱下去了。手掌敲昏了冷清寒,将他送去了老管家的住处。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冷清寒,只是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他找不到他,他却偷偷地注视着他。
几乎没下过雪的扬州,那一年的冬天却迎来了鹅毛似的大雪。
冷清寒起个大早,简简单单地和老管家问了好,一个人就搓着手跑去城中的酒家要了一坛香飘四溢的桂花酿。
拎着酒,心情一片大好,总觉得今天会遇见什么喜事。老管家说他是自作多情,大雪天哪里会有好事。也不管那么多,匆匆跑去了城南的一座宅子。
那里曾住着他最爱的曲流觞,也是流觞把他就托给自己的地方。虽然他又躲了起来,但他相信,只要他坚守着他会回来的。
这座宅子本是被曲流觞离开时卖了出去,买回来时可是费了冷清寒好一阵功夫。起初那家人不愿卖,架不住冷清寒整日可怜兮兮的软磨硬泡,终是答应了他。
冷清寒正扫着门前的积雪,一抬眼却看到那叫玲珑的小丫头。是不是曲流觞也回来了,望去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或许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再睁开时,玲珑已经扑进了冷清寒的怀中。
“你快去看看吧,少爷他害场大病,没多少时日了。”泪水结成了冰花,睫毛也沾了一层霜。
他听到了什么,流觞要死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和我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体质本就不好,每次用武后都会损耗他很多的气力,长此已久落下了病根,如今已……”玲珑哽咽着,不想说下去。
曲流觞不准她去见冷清寒,于是就趁着买药时偷偷跑来。少爷从未离开过你,只是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保护着你。
听了这话,冷清寒又是浑身一颤,整颗心要碎裂开。他是有多混蛋,有多可恶,几句甜言蜜语就抢去一个人的心。
见了曲流觞,不禁是他在颤,就连曲流觞也是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咳着血愤怒道“玲珑,谁准许你带他来的。”刚煎好的药,全部推洒到了地上。背着身谁也不理,好一顿气。
明明做梦时都念着冷清寒的名字,非要一见面就沉着张脸。彼此喜欢着,却要互相折磨着,相爱不能相守,思念的痛宛如万箭穿心。
“你滚开,我不想见到你……”嘴赌上他的,有什么冷言冷语偏不让曲流觞说出来。
“我知道你怕杀了我,怕我恨你。可你这样我就不恨你吗?我恨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我恨你不把心中的苦分我一半,亦恨你独自傻傻地爱着我。”
死,他从来没怕过,错过了今生,就等来世。等不到来世就在幽冥黄泉,一直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