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就别多说了,我急着出去呢,要动手就快点吧。」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开始不耐,伸出的右手中捏着一打符纸,符纸上的咒文和四十九院平时带着的不同,想必是在禁地里放着的禁术的符纸。
四十九院双手张开,护着四十八愿迅速向后退去,然后甩出了召唤得最上手的北玄武七大式神。
谁知四十九院的便宜人偶爹突然在眼前消失,出现在了四十八愿身后:「话说我从刚刚就开始好奇了,你是绩也的谁?」
四十八愿阴阳术不行,但反应却很快,向后就是一个肘击,然后迅速蹲下身向人偶的下盘扫去。人偶堪堪躲过四十八愿的攻击,危月燕却已经直向他的面门飞了过去,人偶见躲闪不及,手上的其中一张符纸突然化作一道金光,将危月燕刺穿,变回了符纸。接着趁周围没来得及反应,人偶又从包围圈中消失,来到了四十九院身边。
「身手不错。」人偶单手托在四十九院肩上,用下巴朝四十八愿努了努。
四十九院甩开了人偶的手,十分警惕。
人偶摊了摊手:「我们的实力有本质上的差距,我不想和你打。」
四十九院不说话,只是拿出符纸,人偶见状挥了挥手,四十九院手中的符纸就被烧成了灰烬。
「我要是真心想对付你,会向他下手。」人偶挑了挑眉,然后闪到了四十八愿面前,将一张符纸贴到了四十八愿胸口,「就像这样。」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话音刚落,四十八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四十九院攻击过去,四十九院发了一下呆,马上就被四十八愿一脚踹得老远,旁边站着的式神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帮哪边了。
四十九院从地上爬起来,擦掉了嘴边的血迹,突然说一句:「对不起,绫人。」四十八愿就突然软倒在原地了。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四十八愿,双手结印,一时间狂风大作,却是召唤出了一只鵺。鵺一出现便发出刺耳的鸣叫,但是明确了敌人,六个式神和四十九院就马上向人偶和鵺招呼了过去。
鵺的实力着实了得,六个式神一冲上去,牛金牛就被鵺扑倒在地。只见鵺大口一张,却是一口将牛金牛的头咬了下来。鵺对牛金牛的攻击是物理上的,所以牛金牛没有马上变回符纸,而是以血肉模糊的状态持续被鵺啃食。虽然式神只要治愈过后就会恢复原状,但一直共同奋斗到现在的牛金牛变成了这个样子,斗木獬和室火猪顿时杀红了眼,女土蝠和虚日鼠来到了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面前,而另一边的四十九院一边吟唱一边结印,设下强力的结界,将人偶和式神都困在其中。
那人偶也许是因为被封印太久,不太习惯这身体的动作,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女土蝠和虚日鼠一前一后两面夹击了。
眼看就要被两个式神得手,人偶突然冷哼一声,一手甩符纸,另一手抵挡女土蝠的攻击,而毫无防御的背后却出现了昏迷不醒的四十八愿的身体。结界外的四十九院瞠目欲裂,结界内的虚日鼠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这时结界突然传来碎裂的声音,竟是不知跑到哪里去的人偶四十九院以指尖为剑,破开结界,然后指尖上的灵气直直向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逼去,将他打到了木箱子堆中。见状,女土蝠马上拨开了在中间昏迷的四十八愿,总算没让虚日鼠的攻击打中主人最重要的人。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从废墟之中站了起来,眯着眼来回打量两个长相一样的四十九院,突然笑了:「这倒是挺有趣的。」
四十九院开始酝酿稍微厉害一点的招数,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毫不在意地向人偶四十九院冲了过去:「我说呢,他那么弱,所以你才会这么强。怎么样,有和我联手的打算吗?」
人偶四十九院只是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术式去招呼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没有答话。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忽然笑了:「你想取代他对不对?在人偶和本人同时存在的情况,好像没有本人突然死掉的先例……所以你才一直躲在旁边不帮忙对不对?然后,你内心的欲望好像是那个人,所以我拿他的身体做挡箭牌,你就忍不住了。」
人偶四十九院二话不说幻化出长刀,并将冰中火覆在刀身之上,向对手挥去。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也幻化出了另一把大刀抵挡。另一边鵺和五个式神两败俱伤,场面看起来异常血腥,五个式神没有一个全尸,而鵺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大小伤口,血流不止,不过却扑过来,加入了两个人偶之间的战局。
人偶四十九院本来还略占上风,但是因为鵺的加入,以及随着时间流逝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开始越来越习惯身体的动作,所以就慢慢变得不敌。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看了看昏迷的四十八愿,又看了看在旁边好久都没动静的四十九院,于是有些惋惜地道:「你挺厉害的,可惜了。」
人偶四十九院不答,向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佯攻一击,然后迅速收手向鵺砍去。鵺灵活一闪,没让人偶四十九院得手,后者一个转身,未拿刀的手一撑地,刀式又朝鵺追了过去。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见人偶四十九院的背后完全没有防备,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马上提刀朝人偶四十九院的背心砍去。谁知他刚将大刀举过头顶,就听到「咻」一声,胸口被一支银光之箭穿透。他僵硬地回头看去,只见四十九院手执银色大弓,第二支银箭已然箭在弦上。
66.第14祭月下美人六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人偶四十九院:「怎么可能……」
四十九院手里的银色长弓不是什么普通弓箭,而是传说中天照大御神派遣天若日子下凡讨伐出云国时所赐的天之麻迦古弓,以四十九院的人偶之强(所以本人之弱),是绝无可能召唤出这种上古神器的。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第二只箭矢就爆了他的头。
搞定了父亲的人偶,四十九院脱力趴倒在地,手里的长弓也一下子消失了。
他的阴阳术确实很弱,但是他灵力深厚,让他得以用量补足了质的缺陷。喘了两口气,四十九院翻过身体,变成躺的姿势。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不行了,鵺也马上就消失了,人偶四十九院就提着刀走了过来。
「你想杀我?」四十九院平息了一下气息问道。
人偶四十九院眨了两下眼睛,却指着已经变回木质的人偶:「那个怎么办?」
四十九院爬起来后说:「封印起来吧。」
「不让它彻底消失吗?」人偶问。
四十九院淡淡道:「我不是他最重要的人,没有资格做这个选择。」
人偶听到他居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便转身将那堆碎木放回了木箱里,牢牢封印了。而四十九院休息够了,就恢复了给四十八愿的灵力,然后过去扶起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他。
三个人从禁地离开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解决了一桩大事,精神都还不错。
到了宅子,洗过澡之后,四十八愿回到房间,看到四十九院和人偶都在房间里等他。
四十八愿擦了擦头发,问:「怎么了?」
两个四十九院对视了一眼,四十九院本人率先开口:「绫人,在我们俩之间选一个吧。」
「对啊,绫人。快选一个吧。」人偶也急急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四十八愿叹了口气:「今天已经很晚了,而且你们不累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看四十八愿的样子很是坚决,两个人也没办法,只能乖乖走了,离开的时候同时依依不舍地在门口站定,但是因为门不大,所以两个大男人一起站在门口还挺挤的。看他们挤来挤去谁也不肯率先离开,四十八愿只能自己动手,将两个人都推了出去。
到了早上,四十八愿看四十九院有没有起床,进房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起来,正蹲在人偶面前,不过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看到四十八愿来了,四十九院看着变回木偶的人偶说:「我们把他烧了吧。」
虽然四十八愿也觉得这个人偶的存在太过逆天,而且违反人性伦常,但是心中总是有一处无法平静,于是说道:「等今晚吧。我还有事要和他说。」
四十九院有些不甘愿,但还是点了头。
白天,四十八愿四处看了看。所谓的「传染补似乎好了,前几天卧床的四十九院族人也全都起来活动了,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想来,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应该只是让人偶们在晚上偷取四十九院族人的灵力,用来破开自己的封印,没有下什么其他的套,所以那些躺倒的四十九院族人才会那么快就痊愈。
只是四十九院仍然没有什么精神,或者说比头一天更没有精神了。
到了晚上,人偶在月光照射到身上的那一刻重新变成了四十九院。
看到四十八愿在自己的面前,于是他微笑着问:「你在等我吗?」
「是的。」四十八愿毫不避讳地回答。
人偶四十九院环顾了一下房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背靠着墙,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它笑:「你是打算选择我了吗?」
四十八愿抿了抿嘴唇:「在说这个之前,你先把你瞒我的事情告诉我吧。」
人偶虽然有四十九院的长相,但并不完全是肉身,就算是夜窥也无法看透它的想法。但是四十八愿知道它有事瞒着自己。
人偶笑着倾身靠近四十八愿:「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四十八愿见对方靠近,没有退后,但是却别过脸躲避。
人偶四十九院朝四十八愿的耳朵吹了口气,看到后者一脸厌恶的样子,于是悻悻地重新靠到墙上:「绫人,你太聪明啦。你想的没错,我是有事瞒着你。」
四十八愿认真地看向它。
人偶看向窗外:「我之前不是说,只要注入灵力的阴阳师本人最重要的人否定了人偶的存在,我们就会消失吗?这是有时限的。」
四十八愿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听到这话后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七天。只要七天,人偶就会完全取代本人,所以那家伙这几天才会越来越容易累。」人偶回过头来,露出非常奇怪的笑容,「……虽然我是由他而生,但我和他长得一样高大威猛,而且比他更强大,更勇敢,更有智慧,更有能力保护你,更重要的是……我是他心底最强烈的欲望——这说明了,我比他更爱你。所以……选我吧。」
四十八愿没有答话,只是迎上他灼灼的目光。
房内已经变得很暗,但是没有人试图去点灯——也许是因为灯光会破坏了现在的宁静。
「在当时,可是有不少人选择了我们呢。毕竟……能力越是低下的人潜力越强大,为了制造出更厉害的人偶,四十九院家选择注入灵力的都是很弱的人,那些人的亲朋好友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强大的一方。」人偶说道,「我……难道比不上他吗?」
四十八愿低下头:「不,你处处比他好。」
人偶有些激动地抓住了四十八愿的双手,四十八愿却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的表情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般豁然开朗:「他很没用,很没出息,脑袋又不太灵光。可是就算他再怎么弱,再怎么笨,再怎么不精通阴阳术,他总是全心全意护我周全。」
说到这里,四十八愿露出了个略苦涩的笑容,不过阴霾没有笼罩他太久,他轻声说:「我喜欢他,所以我没办法选你。」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为什么你就不能选我呢?」人偶抓紧了四十八愿的手臂。
四十八愿吃痛地瑟缩了一下,却在人偶减小力道以后说:「对不起,即便你们长得一样,身上流动着同样的灵力,但是你和他不一样——你不是他,这和谁比较厉害、谁比较喜欢我没有关系。」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的四十九院站在门口,想必是听到了四十八愿的话:「绫、绫人……」
「二货,你来干什么?」
「我不放心你……」四十九院说道,「比起这个,绫人你刚刚说的……」
四十九院的话突然中断,因为人偶身上开始飘出光斑,随着光斑的流逝,人偶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人偶四十九院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啊,原来是我要消失了。」
四十九院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空气中慢慢不见的模样,感觉好像是自己要消失了一样,于是讷讷开口:「你……要消失了?」
意外的,人偶原本有些失落而茫然的表情一下子因为讥讽而变得有神采:「哼,这就是所谓的赢家的怜悯之心吗?」
然后人偶将视线转向四十八愿,低低地说:「……虽然我很想一直记着你的身影到下辈子,但是我本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想必这么消失以后,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吧。」
人偶抬手摸了摸四十八愿的脸颊:「即便我知道这份感情是因为那家伙心底的欲_望而来的,可是,要让我不喜欢你,好像也很难。」
四十八愿听着人偶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抓人偶无力垂下的手,但是只感觉到一阵微风从指间穿过,那是一种像是因为太过用力握紧手心,沙子便都从指缝中漏了出来的感觉。
人偶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
那些泛着微光的颗粒像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一般飘向了圆圆的满月,让人忍不住想感叹,这真是一个很美丽的夜晚。
「如果重要的人不作出选择,七天之后,人偶就会取代本人了。也许当年并不是你父亲否认了自己。」四十八愿说道。
四十九院听到这话,心中某处有些释怀了。
两个人站在房间外的长廊上,看着天上的满月。
四十九院突然小声地打破宁静:「绫人,谢谢你选择了我。」
四十八愿淡淡地说:「没有什么选择不选择的,该站在这里的,本来就是你。」
「可是,如他所说,他真的比我好太多。」四十九院说着,想到了最近几天自己的表现,如果是平时也就算了,但是人偶四十九院一出现就马上相形见绌。
「的确。」四十八愿没有回头,「但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不论好还是坏。」
四十九院看着四十八愿被月光所映照的侧脸,胸中不禁涌出一股冲动。记得夏目漱石曾经用「月亮很美」的话来形容爱情,那么现在他心中汹涌翻滚着的也是那样的感情吗?
「——月亮……好美啊。」
「是啊。」
然后,四十九院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四十八愿除了嘲讽冷哼以外的笑容。
[秋日祭]
67.第15祭流血铜像一
九月初的天气依然有些炎热,过完暑假的师生纷纷返回学校。大家脸上都还带着过度的放松感,明显还没有从暑假的余韵里出来。想必开学的头一个礼拜又是一顿折磨。
四十八愿看着学生一个个回到杜若馆,感觉像是看着小鸡回笼一般,一边打招呼一边说些胖了还是瘦了或者晒黑了的寒暄。
一切和上个学期没什么变化,但是杜若馆的学生们却觉得,他们的四十八愿老师有了细微的改变。虽然他的面上表情依然平淡,可是他似乎感情变得更加丰富了,更加有人情味了,偶尔还能看到他嘴角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放学后,几个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回来的比较早的男生聊着天跨进杜若馆,四十八愿向他们打招呼,然后听到他们的谈论。
「校门那边又多了一座铜人像,听说这些铜人像其实都是纪念碑!」一个男生说道。
「我也听说了,每年校门口都会多一座铜人像,铜人像的背面不是有刻字吗?那些字就是头一年死去的师生的名字!」
四十八愿听了,心中有些惊讶,为什么连普通学生也知道这些事?学校真是太大胆了,这样做不会让学生发生恐慌吗?
还好学生没有知道全部的事实,比如说——实际上铜人像里还封印着那些指标死者的一部份魂魄。而这些魂魄,正是所谓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