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四十八愿突然转头看四十九院,「照片。」
「啊?」
「椿馆的大冢的家人不是在她抽屉里找到一张照片吗?」四十八愿说,「事故现场不会有人
拍这照片,就算拍了又为什么要放到大冢的抽屉里?」
「最近死了两位老师,一个三年级学生和一位教工。」四十九院说,「绫人,你难道认为这些不是巧合?」
「不知道。除了第一位死掉的板仓老师,其他三位似乎在学校里的名气都很臭。」四十八愿沉思。
「多想也没有用,毕竟有很多人目击他们出事绝对都是意外。」四十九院说。
四十八愿点头:「确实。除了大冢抽屉里找到的照片有点不对劲以外,其他的都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就是那照片有问题。」
四十九院看了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
四十八愿跟着四十九院走上台阶,然后在进杜若馆的大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
厚重的黄昏色朝整片大地压下来,大地努力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敌不过黑暗的侵袭。
「佐藤老师,我去补个眠,要是有我们班的学生来了就叫我起来。」四十九院努力撑着眼皮踉跄着走到床前躺倒。
头天晚上到四十八愿房间里去吃饭团,咬开最爱的明太子饭团,结果里面蹦出了夜窥,终于让他忍无可忍,查了一夜从四十九院本家带出来的书籍要怎么退治夜窥,结果到天色渐亮的时候才找到一行字——无害,不用退治。
白费了一个晚上,四十九院非常郁闷,原本夜窥喜欢群居,而且也是不亲近人类的,偏偏四十八愿养的那只调皮捣蛋还那么坏心眼喜欢捉弄人。
四十九院将头埋进枕头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模糊间耳边传来大声的吵闹。
「……都是我的错!……老师他……老师还说以后要我们帮他拍照……」
听到「拍照」两个字,四十九院瞬间清醒了。
头一天四十八愿提起以后,他回去想了想也觉得不对,于是现在对这个词反应特别快。
四十九院一把拉开帘子冲到佐藤老师的办公桌前:「同学,你刚刚说什么?」
「四十九院老师!我正在心理辅导,你怎么可以突然冲进来。」佐藤老师怒斥冒然出现的四十九院。
四十九院看了一眼旁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现在一脸蠢样愣住的学生,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四十九院老师,你怎么了?」佐藤老师站起来扶住他。
四十九院沉默几秒:「……起床起得太快了……」
「那就去好好休息吧。」佐藤老师无奈。
四十九院点头,又回床上躺好,然后开始偷听隔壁的谈话。
被四十九院打断后,那名学生镇定了许多。然后就讲到了那名学生曾经在板仓老师上课之前用一个传说不能拍人的照相机给板仓老师拍了照。
剔除那学生哭诉的无用的信息,比如板仓老师肯定被照相机吃掉了灵魂,比如他是因为愧疚所以内心煎熬数日终于坦言相告,比如他明明只会拍女生的内裤,四十九院总算得到了重要的信息——那个可立拍相机现在在铃木手上。
如果把这个线索告诉四十八愿的话,一定可以得到夸奖,四十九院喜滋滋地想。
可是当他回到杜若馆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想到,四十八愿已经和铃木对上了。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四十八愿照例在宿舍门口的长椅上看书晒太阳,高野临时回来说要拿东西。上课时间一般是不允许学生回宿舍的,午休和下午社团活动的时间倒是可以。不过看高野很急的样子,四十八愿就放他进去了。
结果在门口看到了正在拍照的铃木。
「铃木同学,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干什么?」四十八愿问。
虽然学生要不要翘课不归他管,但作为一名教工好歹过问一下。
铃木捧着相机站在四十八愿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只是看着高野的背影,然后取出可立拍中的相纸,甩了两下。
四十八愿皱了皱眉头,出了社会好几年的成年人还会治不了一个高中生小鬼?于是他再次说道:「铃木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
铃木说:「老师,我找高野学长有事。」
「有什么事那么急,需要你不上课跟着他。」四十八愿说。
高野正好下楼来,手上拿着课本,一步两格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杜若馆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有比其他的楼梯都长,而且台阶也比较高,不过大概是赶时间,高野跑得飞快,突然在中途崴了一下脚摔下楼梯。
四十八愿跑向楼梯,想着至少要及时救他,可是到楼梯前,他却迈不出步子。
滚下楼时,高野的头不知怎么卡进楼梯边最靠外的不锈钢栏杆格挡里,身体又因为惯性甩了大半圈。
「就是这个事。」铃木在四十八愿身后说着,递出手上的相纸,上面的画面正是高野的头被拗过快180度,口吐鲜血、四肢抽搐的画面。
09.第2祭镇社之宝四
「原来照片都是你拍的。」四十八愿打完救护车的电话后回头。
就算救护车来也没用了,高野看起来是第一、二颈椎断裂,就算救回来也要全身瘫痪。
「是的。」铃木点头。
「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报警吗?」四十八愿问。
「老师会赞同我的做法,不是吗?」铃木说。
「为什么要赞同?」四十八愿嗤笑。
铃木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时四十九院出现,一上来就看到楼梯边高野同学的惨状:「绫人!出什么事了?」
四十八愿说:「没事。你去看一下他。」然后转头对铃木说:「看到学长出事很好笑吗?」
铃木说:「不,我很尊重死者。」
四十八愿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抽搐的高野,四十九院虽然是保健医生,但也不敢乱动高野的身体。
「他还活着。」四十八愿说。
「好吧。」铃木耸耸肩,不以为意。
「为什么是高野?」四十八愿问。
「嗯?」
四十八愿说:「除了板仓老师,其他几位……你应该也拍了那个高三的学生,中村老师还有椿馆的大冢老师,他们三个人在学校的风评都不怎么样,拍他们倒还可以理解。不过高野怎么了?」
铃木笑:「老师,你也承认那三个人受惩罚是应该的啊。」
四十八愿向铃木靠近:「惩罚是应该,不过死人是另一回事。」
铃木仰起头看四十八愿,断章取义:「那么,惩罚他们的我就没有做错咯。惩恶扬善,不是美德吗?」
四十八愿哼一声:「这种事都劳你费心的话,世界上还要警察干什么?」
铃木笑着摇头:「老师,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受苦,却没有人来拯救他们。富野学长对后辈进行勒索敲诈,让很多低年级的学生苦不堪言;中村老师对女生性骚扰,女生们觉得羞耻却敢怒不敢言;大冢老师体罚初等部的孩子们,让那些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那些后辈、那些女生、那些幼童被欺负的时候,警察又在哪里?」
不等四十八愿反驳,铃木举起相机:「就是因为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公,所以我才会得到这个相机惩罚恶人,替天行道!作为旁观者,这份工作再适合我不过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旁边看着这世间冷暖、人影交错,我是不属于这世上的独立的一份子,有了这个相机,我就可以除尽世界上所有为恶的人,让世界充满善良与光明。所以说我是神的代行人也不为过吧!」
「哈。」四十八愿转头对四十九院说,「二货,你给他治治,这孩子病得不轻啊。」
铃木跳脚:「你说什么?我哪里病了!」
「还说你没病,你的中二病都末期没救了。」四十八愿嗤笑,「神的代行人?别开玩笑了。刚刚你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只字不提板仓老师和高野?先不说那三个人的罪到底至不至死,你拍了五个人的照片死了四个半,但据我所知,板仓老师可是个老好人,课上得好也很受学生欢迎,他跟你有什么过节?还有高野,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小是小非谁都有,但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抢劫强女干了?你倒给我说说看在这两个人身上你是替什么天、行什么道了?」
「板、板仓老师……不是我拍的,那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铃木说,「至于高野学长……他是同性恋,试图染指本庄学长就是死罪!」
「同性恋都该死?」四十八愿揪住铃木的领口,「如果同性恋都该死的话,你应该现在就对着镜子去玩自拍!高野喜欢本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我看是你喜欢那个本庄吧!」
因为身高差,被四十八愿揪住的铃木脚不着地地挣扎了半天却无法挣脱,一时间恼羞成怒:「你也别得意!」
铃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纸:「你看看这是什么?」
四十八愿拿起相纸,放开了铃木的领子:「哟,这不是我吗?」
四十九院凑上去看了一眼,立马双目赤红:「你这个家伙!为什么绫人会……?!」
照片上赫然是四十八愿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没事的,你回那边去。」四十八愿淡定地指了指高野。
「咳咳……之前……我想试、试试这个相机的能力、在动物身上……是不是也有用,于是找到一只……黑色的猫,正要拍的时候……你过来,把它抱走了。」铃木缓过气说。
「哦,那个相机对动物没用的。因为它比较喜欢人类。」四十八愿心想,大概是前两天去抱猫型库洛的时候被拍到的。
「哈?」
四十八愿问:「你以为这个相机的能力是什么?」
铃木说:「当然是被拍的人会死成相纸上呈现的样子。」
四十八愿摇头:「不完全是这样。」
铃木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对不对?」
「这个相机以前是我的。我和那边的四十九院都是日院毕业的。」四十八愿说。
铃木看了看手里的相机,又看了看四十八愿,不可置信。
「你知道九十九神吧?就是一样东西用久了就会有灵性,这个相机就是这样的。」四十八愿低下头戳了戳相机,「哟,好久不见。」
铃木感觉手上一轻,一阵黑雾飘过,眼前出现了一个20公分高的小女孩,穿着黑色的哥特式洋装,大大的淑女帽上有一个镜头状的装饰。
小女孩在铃木的手上对四十八愿鞠了一躬。
四十八愿向小女孩伸出手,小女孩提起长长的洋装裙子轻快地跑上他的手心。
四十八愿说:「她的能力不是杀人,而是预示。你拍的那些人,他们会出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命了,你拍不拍他们,他们其实都会死,所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年我觉得她这个能力会造成恐慌,才将她收进柜子里并告诉后辈不要拍人。」
「一个高中生小鬼,还自诩救世主,别在这里丢人了。」四十八愿说着举了举手上的小人,「还是你也想看看你会怎么死?」
铃木猛地退后一步,满脸惊恐。
「回去好好念书才是正道。那几个人死了都不是你的错,不过你的中二病还是早点治比较好。」四十八愿毫不客气地说,「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太蠢了。」
咿唔咿唔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停到了杜若馆前面,救护人员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拖走了高野。在混乱中,铃木消失在人群里。等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忙完回过头来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四十八愿说:「你回去要好好注意一下那个铃木。他的心也太扭曲了,看到有人死成那样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自己是神的代行人。」
四十九院点点头,突然想起佐藤老师的话——碰上事情的时候,越淡定的人越有问题,忍不住多看了四十八愿两眼。
看到有人变成那样,还能心平气和地指责铃木的你才很扭曲……
几天后的晚上,四十九院在四十八愿房里把玩着夜窥。习惯这颗眼珠以后,四十九院也不再会被吓到了,反而总是对它搓圆又拍扁,害得夜窥每次见到他进四十八愿的房间就往四十八愿的怀里躲。
忽然厨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乒呤哐啷的,让四十九院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被他抛到脑后的照片——四十八愿倒在血泊中,浑身血迹,然后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四十八愿早已将相机归还摄影社,相机也重新被封印进橱柜中,送往医院的高野还待在高危病房里昏迷不醒。结果如此,四十九院还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难道是自己大意了?!
四十九院觉得一瞬间脑袋像是充了血,他冲到厨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在锅碗瓢盆堆里俯卧趴在深色液体中的四十八愿。
「绫、绫人……」四十九院声音发颤。
四十八愿突然出声:「过来扶我一把。」
「啊?」四十九院以为是幻听。
「你想让我在酱油里趴多久?」
「酱、酱油?」四十九院这才发现空气里弥漫着酱油的味道。
因为厨房光线有点暗,还有四十九院本身先入为主的缘故,地上那一滩暗色的酱油才看起来像血液。
「我都说过了,相机不会杀人的。再说我和她是朋友,她只是想跟我玩而已。」四十八愿说,「话说你过来帮我,地太滑了我起不来。」
四十九院终于放下心来。
清洗完毕的四十八愿回到房里,四十九院正一边用手指弹着夜窥一边等他。
四十九院开口:「绫人,相机没有杀人的话,那么那几个人……」
「嗯,应该是指标里的吧。」四十八愿说。
「这才五月初,一个月内就已经死了5个人了,还有一个已经有一只脚在坟墓里了,感觉比往年都凶残。」四十九院说。
四十八愿叠好用过的浴巾放到一边:「什么比往年凶残。指标是每年都一样凶残的。你还记得4年前,都到学期末了也没死几个人,大家都以为那一年可以不用达到指标就安全度过,谁知道毕业典礼的时候礼堂的大照明灯掉下来,一下子砸死一片。」
「也是。」四十九院叹一口气,「你说这个指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读书那会儿就已经有了。十多年过去了,少说也死了不下几百,来报考的人还是年年爆满啊。」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好不容易熬到毕业,终于离开指标范围,结果因为这边工资高又跑回火坑。」四十八愿说。
四十九院不服气地回嘴:「你的工资还比我高呢!当年还不是你死命地要往这里跑,我才来陪你的!」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房内灯光晕染,气氛温暖,殊不知几百里开外的黑暗中,一条黑犬正向这边急速奔来。
10.第3祭妖狐泣血一
四十八愿刚睡下,就听到窗户外一阵被「砰砰」拍打的声音。
平时跑来他身边睡觉的妖怪们都会自己主动穿窗而过,今天居然遇上一个懂礼貌的妖怪?
四十八愿下床,打开窗的瞬间,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四十八愿打开灯,看到一条黑犬喘着气将嘴里衔着的信放在地上。
黑犬用鼻子将信封顶到四十八愿面前,然后抬头使劲嗅了嗅四十八愿,又犹犹豫豫地把信往回拖了几分。
四十八愿看着眼前这娄金黑犬,忍不住为他叹息:身为式神犬居然连主人的味道都不记得了!
四十八愿捡起地上的信封,说是信封,不如说摸起来根本就只是一张薄纸。纸面的左上角有一条竖线,而右下角是一个F状的文字,不过那个F两横的右边向下倾斜。他认得这个,这是四十九院家的家信。
摸了摸左上角的竖线,四十八愿走到隔壁房门前:「喂,你家娄金犬把信送错地方了。」
四十九院打开门将四十八愿领进房里,娄金黑犬也跟着走进房。
四十九院蹲下身摸了摸娄金黑犬的头,说:「对不起啊,把你独自扔在本家。」
娄金黑犬是四十九院的式神之一,当初离开本家的时候看他和本家的人混得还不错,就留下他方便本家与自己传信。一留就是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