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院哀声叫道：「我又没有学过忍术，根本不会把匕首当成苦无扔啦！」

佳奈看了看四十九院，夺回他手里的匕首说：「真没出息。」

然后佳奈便轻轻跃上屋顶，向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在假寐的妖狐靠近。

四十九院看着同胞亲姐上战场的样子，心里有些怅然。

佳奈既然头一天已经说好了她会去，她就绝对不会再把事情推给他。而她刚刚那么做，是因为她心里在害怕，她也并不想去的。但如果推给自己这个没用的弟弟以后，自己害怕和没出息的样子会激发她的勇气，和身为下任继承人的责任心。

看着佳奈举起匕首向狐妖的眉心扎下去，终于得手正要为她欢呼的时候，狐妖就突然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佳奈一下子便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老混蛋！你没事吧！」四十九院率先冲了上去，紧急情况也没忘记对方是老混蛋。

佳奈被摔得眼冒金星，只冒出一句：「那畜生有口臭……」然后就昏了过去。

屋顶上狐妖被贪狼剑扎中眉心，大声啸了两声，甩了几下头就把贪狼剑甩到了地上。

「没用？是扎得太浅了吗？」四十九院捡起掉落的匕首，打算再上去扎一次。

可是狐妖已经醒来，威风凌凌地对庭院中的人们吼了两声，突然将视线移到了白莲姬身上：「白莲姬……」

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惊诧地看着一条尾巴居然能和主人说话，但是看到白莲姬的表情，他们把快出口的吐槽又咽了回去。

「是我。」白莲姬抬头，看着妖狐。

妖狐沉沉的男声响起：「白莲姬，我很想你，我想把你带走。」

白莲姬点头：「好，那就把我带走吧。远离这里，到世界的尽头去，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

妖狐说：「白莲姬，你等我，等我报复完这个世界，我就带你走！」

「不！」白莲姬难得大声高叫，「不要去报复！我不怨，我不恨，我也不疼了，我只想和你一起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你不怨、不恨、不疼，可是我怨、我恨、我疼！」狐妖哽咽，「都是为了我，你才会受那么多苦，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每天挨打挨饿不说，他们不分昼夜地折磨你，连觉也不让你睡，还被打碎牙齿扒掉舌头，甚至全身的毛都被拔光，抽筋断骨，最后还被放血……居然还说折磨得越久就会有越多的灵力！那群不知好歹的人类！」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抓到的！为你受过是我自愿，所以……不要再怨恨了！」白莲姬流出眼泪，「我喜欢你，我很高兴可以代替你经历那些！现在的我只想忘记一切，和你远走高飞，永远不回忆起这些……」

听着他们的话，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的脑中渐渐有了完整的人妖，呸，人兽恋故事——拥有与动物交换灵魂能力的白莲姬，结识白狐妖并且与之相爱，却不想白狐妖被阴阳师抓住去做管狐，白莲姬替恋人受过和它交换灵魂，大概因为怨念或者眷恋之情的缘故，两个人一起变成了管狐被封入神像。

原来是两个灵魂同时被封入妖狐，难怪刚刚遇上白莲姬的时候她带着一些妖气，还有不属于她的性格。四十八愿心里暗想。

「呐，白藤，忘记仇恨吧。为了你遭受那些，我一点都不恨，反而很开心！真的！所以……和我在一起吧，不要怨恨阴阳师了……他们肮脏卑鄙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好吗？」白莲姬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向白狐张开双臂。

被唤名字的白狐浑身一震，然后大力摇起头，三人惊讶地看到两汪红色的泉水从白狐的眼中流出：「不、不！不是那样的！我怨恨的不是那些阴阳师们！我怨恨的是自己！因为我无能、因为我无力，我救不了心爱的人，只能看你受苦！那四十九天我只是在旁边看着，只能看着而已！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恨，我怨，我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

「白藤！不要折磨自己了！知道你爱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白莲姬急急地说道。

可是屋顶的白狐已经听不清了，过分激动的情绪让它理智彻底崩断，几声低吼过后，顿时狂风大作，千年管狐凭藉仇恨的力量进化成了丧尸暴龙兽……

「进化变身」后的白狐外观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它从楼顶一跃而下，落地时整片大地为之震动。它的一声吼叫，让整座山里的飞禽走兽都倾巢逃离。

除去已经没有意识的佳奈，剩下三个里，白莲姬必定无法手刃恋人，四十八愿靠近妖狐太近就会尽失人性，于是四十九院只能叫四十八愿躲远一点，拿起匕首朝妖狐冲过去，也不管是不是眉心，先捅几下再说，能不能捅到还是个问题。

好在白狐对白莲姬的哭泣还有点反应，趁它被白莲姬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四十九院跑到白狐身边往它腿上就猛地扎了下去。白狐吃痛，抬腿就把四十九院踹开，那匕首也因为四十九院一时松手掉到了白莲姬的脚下。

白莲姬看了地上的匕首几眼，抽噎着将它拿起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四十九院背后撞到大树，一时间感觉内脏全部移位，听到白莲姬的话，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眼神询问。

「这把是阴首，还有一把匕首叫阳首，两把阴阳匕首合起来才是贪狼剑。」白莲姬抹掉眼泪，语气也平和起来。

「这种事情你早点想起来啊！」四十九院简直气炸了。

白莲姬突然露出笑容：「对不起。」

四十九院一个眨眼，白莲姬已经将匕首扎入自己的小腹，血液从洁白的和服上漫开来。

「喂！你觉得抱歉也不用自杀谢罪吧！」四十九院惊叫。

「我以我自己的血，封印它的怨气九九八十一日。在此期间它无法作乱，所以快点去找到剩下的阳首吧……」白莲姬面色惨白。

「好嘛好嘛，我会去找的，你别说话了，快点把伤口捂一下！」四十九院的保健医生本性被激发了。

白莲姬笑：「我是一心求死。白藤已经不在了，没有了他的世界，我也不要了。」

「可是你切腹自尽，我不是还得替你介错吗？你知不知道把人的头砍下来很累人的！」四十九院不爽地念叨。

「不用了，我还想要全尸呢！」白莲姬也开起玩笑来，「还是这样比较好，我想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死。」

「嗯。」四十九院将白莲姬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能够好好看着她曾经的恋人发狂的模样。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他。白藤……白……藤……」四十九院听着耳边白莲姬小声地叨念，然后感到她的头重重地落到自己的颈边，忍不住抬手，帮白莲姬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看白莲姬的表情，他能想像，那必定是十分爱恋十分珍惜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白莲姬的身体渐渐消失，而她的血液却如丝网一般向正在发狂的白狐延伸过去，爬上它的腿，然后慢慢缚住它的全身，将它捆紧，它越是挣扎，越是无法脱身。

看红色的血液浴满它的全身，随着它如同恸哭般的嘶吼声，四十九院走到四十八愿的身边：「刚刚它流眼泪的时候，眼泪是红色的吧。你看现在像不像它快被它自己的眼泪淹死了？」

「这不好笑。」佳奈醒过来。

「老混蛋你还是继续休息吧，已经不需要你出场了。」

被白莲姬以血封印后的白狐缩成了一团像手机挂件一样的红色毛球，佳奈把它用强力胶黏在神像上，希望它可以接受一些神的洗礼。

「我觉得该接受神的洗礼的应该是你，居然把这种脏东西黏在神像上！」四十九院惊叫。

佳奈不以为然：「这毛球很好用，顺便帮神像擦灰。」

没有了妖狐的控制，三人回到大宅看到大宅中的人们有的正在毫无形象地厮打，有的正在口不择言地对骂，其中的嫉妒、怨恨、傲慢的情绪让平时很有身份的阴阳师大人们看起来无比市侩，说不定还不如街上卖菜的大妈。

看着眼前被妖狐影响仍然有些后遗症的亲戚们，四十九院非常庆幸自己早已逃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甚至有一个表妹因为个子高，所以巫女服的扣子比别人多一个也会被指责，他真的非常无奈。

以「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对佳奈行了注目礼以后，四十九院拉着四十八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深山中充满灵气的所谓神圣之地，准备享受黄金周剩下的几日假期。

14.第4祭死者无泪一

刚从老家回来，一进学校就听说有学生下楼梯不当心崴伤了脚，还没回过宿舍的四十九院就被拖走，去给那个留校没有回家过黄金周，还要把自己弄伤的学生看伤去了。

那个学生伤得不重，不过处理手段非常繁复，不仅要上药绑绷带，还要用金属板垫伤定位。搞定那个学生，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的四十九院就已经一肚子火了。

「放假还不消停，你不想休息我还想休息呢！」四十九院一边念叨一边一脚踹开自己宿舍的门，顿时一个眼珠迎面扑过来。

四十九院看也不看直接用手抓住往旁边一甩：「我昨天才被一条尾巴摔得七荤八素，今天又要被一颗眼珠子欺负到头上？别开玩笑了，明明只是一个身体器官而已！」

夜窥被摔得冤枉，但是也没嘴巴说话，只能自己在墙角滚来滚去。

夜窥本来是住在四十八愿房里，不过四十九院经常到四十八愿房间里玩，玩着玩着它就开始比较亲近四十九院了。

四十九院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们两个一人一怪相处的方式就是互虐——夜窥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吓人，比如说四十九院咬开饭团发现里面的馅是眼珠；而四十九院没注意的时候总是不小心踩到或者踢到夜窥，或者心里窝火的时候会像刚刚那样把它当球扔，甚至抓在手里试图捏爆。

四十九院对夜窥装可怜的样子视而不见，自己进了浴室。等洗好澡出来，心情也好多了，再想到夜窥的时候，发现床头给夜窥准备的小毛巾鼓鼓的。看来它是难过了。

四十九院戳了戳突出的部份，心里泛出一丝愧疚。他知道夜窥会读心，于是就不再将道歉的话说出口。

四十九院躺倒在床上关上灯，这才觉得假期开始了，虽然黄金周只剩下三天了。

假期期间，杜若馆的学生们都回去了，所以四十八愿自然不再烧大锅饭，而是每天啃着没营养却美味的红豆面包泡图书馆。

四十九院一个人待在宿舍无聊，也跟着四十八愿泡图书馆，不过人家四十八愿是看书查资

料，他是在旁边睡觉。

等四十九院一觉睡醒，四十八愿还在翻找着大堆的资料，看四十八愿面前的书本杂志报刊文

摘已经堆得看不见脸了，四十九院伸个懒腰起来问：「你在看什么？」

四十八愿捧着厚重的剪报文件夹翻过一页：「有趣的东西。」

「什么有趣的东西？」四十九院对这个不像答案的答案有些不满，但是四十八愿总是那样说话，自己也拿他没有办法。

四十八愿专心致志地盯着剪报看，完全不理他。四十九院看了看文件夹的封面：「你看一年前的剪报干什么？」

四十八愿又翻过一页，然后眼睛一亮，将文件夹递过来，指着其中一篇：「就是这个。」

剪报的标题是「高中男生烧烤事故四个少年无一生还」，仔细看了一下内容四十九院才恍然大悟，这份剪报的内容正是杜若馆顶楼的烧烤事故。

虽然事件发生在一年前秋天，但是那时候的两个人都在别的宿舍工作，所以对这件事的真相并不了解。

「绫人怎么开始对这个有兴趣了？」四十九院看过剪报以后问。

四十八愿说：「我有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

四十八愿又翻过一页，将另一份讲述同一个事故的剪报指给四十九院看。四十九院看到了这份剪报右边的四位死者的照片，然后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四十九院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十八愿。

照片上那张脸和开学那天变成肉酱的少年一模一样，而照片下面的名字证实了四十九院的猜测——小林孝平。

「所以说……小林孝平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然后今年回杜若馆又死了一次？」四十九院问。

「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四十八愿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摊在四十九院面前的文件夹，「阴阳师大人。」

四十九院知道自己没出息，他出生于阴阳师世家，应该不怕鬼神不惧妖怪才对，长相可爱的妖怪或者外表还漂亮的鬼神他也都能接受，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心希望他一辈子不要和那些东西扯上关系。

更何况是一个之前已经被烧成碳饼，现在又死成了肉酱的小林！四十九院十分头痛。

「那个……白莲姬死前说要我们去找阳首……我们还是先……去找它吧，对，先去找它。」四十九院露出笑脸。

四十八愿将眼前的一摞资料推到一边，然后从地上又搬起另一摞放到桌上：「不用担心，阳首我来找。」

「我们一起找比较快！」四十九院坚定地说。

「那我们交换好了。」四十八愿很干脆地提议以后又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不过要是小林又不知怎么回事复活一次来找麻烦，我也不知道我的灵力够不够放大招啊？可能连封他的结界都做不出来吧……」

对四十八愿的保护欲战胜了恐惧，四十九院大呼：「好好好，小林这边就不用绫人费心了！」

四十八愿见四十九院就范，于是埋头进资料堆里。

旁边的四十九院看完手头上关于那件事的报导之后，就觉得无事可做了。四十八愿给他的资料基本上都是那件事的报导，各家报社的文章大同小异，四十九院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四十八愿要他查小林的问题，以及他自己去找阳首的下落，结果两个人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图书馆里看资料。光看资料难道就能把小林或者阳首看出来吗？

四十九院心里是这么想，可是又觉得四十八愿肯定有四十八愿的道理，于是只能认命地拿起下一本厚重的文件夹，寻找那日的事件。

那日的事件其实很简单，就是四个高一男生在某个天气不错的周末下午闲着没事做上天台自制烧烤，四个都是工科班的资优生，动手能力极强，也不知是谁带头提议，大家二话不说拿来材料现场做了一个烧烤箱。

虽然不能说那烧烤箱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但是DIY出来的东西质量实在是不能保证，四个男生没high多久就乐极生悲了。烤箱爆炸；四个男生穿着的校服布料可燃；火星引燃了晒在天台上的床单；为了不让舍监和其他舍友发现他们反锁了天台的门；门的钥匙在情急之下掉进排水沟取不出来；杜若馆是单人宿舍而且隔音极好；四个学生里有三个都住顶楼所以7楼没有人；等等，集合以上所有的因素，要不是刚好有个别的宿舍的学生看到杜若馆上面冒烟提醒了舍监，大概不到晚餐时间是没有人会发现杜若馆天台出事了的。

等众人冲上去一看，四个人已经变成四块碳，只剩一个还有气，不过在送医救治以后终于还是因为烧伤太过严重不治身亡了。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差，比其他三个多活了一阵，也多痛苦了一阵。

其他三个，第一个在烤箱爆炸的时候正好背对烤箱，被碎片扎进脑袋以后没什么痛苦就当场往生；第二个被烤箱的碎片划过大腿动脉，也很快就成佛去了；第三个没被炸到，但是在逃的时候摔进晒被单的架子堆里，被众多被单盖住无法脱身，几乎是活活被烧死。倒是那个活得最久的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没被炸到更没被划伤，偏偏在第三个撞到晾衣架的时候也被卷入其中，不过他没有被床单困住，却被金属衣架砸断腰椎下身不遂，等他努力地爬出被单堆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知觉的双腿已经烤得差不多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