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愿回到四十九院身边,只看到四十九院愣愣地看着火光闪烁,然后一下子抱住四十八愿不肯放开了。
四十八愿拍拍四十九院的背表示安慰,嘴上却说:「你还真是没用,只会放式神出来,自己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四十九院的阴阳术确实学艺不精,但是他的式神之多之强也是少有人能及的。就算他的阴阳术真的弱到掉渣,他也是率领着一群如同小军队一般的式神们。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强项是在式神上,毕竟四十九院家族是以阴阳术强大在阴阳师世家中闻名的,而四十九院的阴阳术也是弱到出名的,没有人会关心他式神方面的修为如何。
不过四十九院的阴阳术也没有惨到四十八愿说的那样,更何况在四十八愿面前他还是想好好威风一把的,无奈却被心上人明摆着嫌弃了一把,而且还无话反驳。
四十九院抬头向火焰中的坂上看去,火焰中挣扎着的无头女鬼仿佛浴火,纯白的白无垢染上炽热的火焰色,不断飞舞着,和画册中的最后两幅素描很像。
四十九院在翻看边见的画册时候发现最后两幅的画风与前面的作品有很大的差别,题目为「涅盘」与「重生」。
「涅盘」的素描就如同眼前的画面,无头的女人身着白无垢在火中跳跃舞动,而「重生」画的则是在未燃尽的婚纱上的大卫头像。
不知道为什么,四十九院总觉得边见用了极端的方式诠释了他的爱情,他用他最爱的女人完成了他的美学。
但是……果然还是很变态,他和坂上都是疯子,在坂上被割下脑袋变成疯鬼之前他就疯了。
以符纸送坂上的魂归天以后,四十九院一直十分沉默,四十八愿不愿猜也不会去猜他在想什么。
过了几天,小礼堂要被拆掉了,人们在里面发现了没有头颅的骸骨,然后和大卫头像里的头颅一比对,是同一个人。可惜虽然可以从骸骨判断死者的性别年龄和生前的一些状况,但是毕竟坂上已经去世多年,早就没有留下来的DNA可以供警方比对,那具完整的骸骨还是变成了无名女性。
事情告一段落,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又回到平静的生活,电视里放着新娘由父亲带领走着红地毯到未来的丈夫身边的场景,漫天花瓣飘舞,看起来十分美丽。
「绫人,和我结婚吧。」四十九院没头没脑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四十八愿头也不回,手上干活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二货,你终于开始老年痴呆了吗?」
「我们不要挑六月份结婚。」四十九院继续趴在电视前面,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四十八愿的讽刺,「这回的教训告诉我,六月结婚会幸福根本就是骗人的。」
四十八愿沉默好一阵,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那些女孩那么无辜,每天梦想着美好的未来,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四十九院将头埋进手臂了,深深叹息。
四十八愿抖了抖四十九院穿过的西装裤,从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来,四十八愿捡起来一看,那是一颗流转着五色的透明石头,看起来非常漂亮。
这颗石头几乎所有的阴阳师都认得,因为就这么一颗小小的石头可以储存庞大的怨念,让怨灵在短时间内变得非常强大,危害人间。
四十八愿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垂头丧气的四十九院,然后皱了皱眉头将这块邪灵石,捏进了手心。
41.第9祭笼中之鸟一
「竹笼眼、竹笼眼
笼中的鸟儿啊~
什么时候会飞出来?
在将要黎明的夜晚
鹤与乌龟跌倒了
猜猜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放学后的日院初等部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有一些小学生在玩游戏。
作为住宿制的学校,当然即便是小学生也无法避免离开父母身边住在学校里的命运,早早离开家里和同学们住在一起。
夕阳将影子拖得很长,一个孩子捂住眼睛蹲在中间,其他的孩子们手拉着手一边绕圈一边唱着稚气的童谣,唱完以后大家一起问:「猜猜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蹲在中间的小孩支吾了一阵:「嗯……唔……是虹介!」
「咦——」背后的男孩率先大声嚷嚷起来,「为什么会被你猜到!」
蹲在中间的男孩抬起头来笑说:「因为刚刚问我背后是谁的时候,只有虹介没有出声啊!虹介的一切我都知道!」
被称作虹介的男孩垂头丧气地在大家的哄笑中走到中间:「我不要做鬼,我没有一次猜中背后的人是谁。」
「没关系,我会偷偷帮虹介的。」原本站在中间的男孩笑着走到虹介之前站着的位置上。
「那你一定要帮我哦,小亮。」虹介依赖地看着男孩。
男孩笑着点头,然后和旁边的同学拉好手,等虹介捂住眼睛,和大家一起唱起歌谣。
「竹笼眼、竹笼眼
笼中的鸟儿啊~
什么时候会飞出来?
在将要黎明的夜晚
鹤与乌龟跌倒了
猜猜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歌声刚落,突然传来提醒离开教学楼的铃声,大概是因为声音从远处传来,所以听起来调调有点奇怪。
远远的一阵大风刮来,带着一些落叶与尘土,让在小广场上玩闹的孩子们被吹得睁不开眼睛。
等风平静下来,大家终于恢复了视觉,有人突然喊起来:「亮平,你不是当鬼吗?」
亮平纳闷:「没有啊,我刚刚已经猜出来背后的是谁了啊。」
几个小朋友手拉手看着无人的圈内沉默一阵,有个孩子怯生生地说:「为什么中间没有鬼?」
「肯定是亮平偷偷溜出来了,太狡猾了!」另一个孩子马上起哄。
亮平急急争辩:「我刚刚明明已经猜出背后的人了!」
「那背后的人是谁?」
「我背后的人是……」亮平说了一半突然气短,「咦?我背后的人是……」
「说不出来了吧!亮平这个撒谎精!」
「亮平是说谎话的坏孩子!大家不要和他玩!」
「我没有说谎!我背后的人是……」亮平努力搜索着记忆,可是感觉那段记忆越来越模糊,连好不容易想起来的片段也像是滴进墨汁中的唯一一滴清水,一下子就被漆黑的颜色染了过去,再也找不见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叫着自己「小亮」,可是记不起他的脸,记不起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也记不得了,最后,连曾经有人叫过自己「小亮」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我做鬼就做鬼!」亮平甩开两边孩子们的手,气鼓鼓地走到圈圈的中间蹲下来。
忘性极大的孩子们继续手拉着手玩着笼中鸟的游戏,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猜猜我是谁?」在看书的时候双眼突然被捂住,脑后传来俏皮的声音。
「还能是谁啊?川野,不要闹了。」鸟童将遮住自己的双眼的手拉了下来,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手被拉了下来,川野顺手便用手臂从后面环住了鸟童的脖子:「每次都被你猜对,好无聊~」
「因为只有你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鸟童的话里一点都不客气,可是还是很享受地抱住对方搂住自己的胳膊。
「你在看什么?」川野问道。
鸟童用空出来的手翻过一页书说:「人间失格。」
「怎么还是这本?我记得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也在看这个……性格好阴郁。」川野埋怨。
鸟童将书反扣在桌上说:「那就先不看了。」
鸟童用力拉过身后的人,给了他一个深深的亲吻,在接吻的间隙看到对方有点沉溺的表情,忍不住又加深了这个吻。
鸟童没想到自己会走上同性恋的道路,但是该怎么形容呢?大概这就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坠吧。
与川野的相识非常戏剧化。
某个放学后叼着面包赶着回宿舍的他在转角撞到了人,这种邂逅方式像极了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转学第一天赶去学校时在拐角撞到帅哥一样,但是相识以后却意外觉得对方很对盘,聊过一段时间以后,不知怎么的就发展为恋人关系了。
鸟童曾经为此深刻地检视过自己是不是早就是个同性恋,不过似乎想来想去,在意识到喜欢上川野之前他也没有过恋爱的经验,不过第一次就不幸中奖爱上一个男人,就说明他注定是个同性恋了吧。
看着眼前一脸无聊翻着杂志的川野,鸟童忍不住伸手过去拨开了对方略长的刘海,对方马上闭上眼睛放心地任由鸟童想干嘛就干嘛。鸟童见川野的反应,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哇哇哇,你干嘛?」川野捂住被捏红的鼻子,痛得渗出眼泪。
鸟童哈哈大笑,这时离校铃响起,广播里放出提醒学生离开教学楼的通知,鸟童便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的课本,川野也跟着站起来。
鸟童将桌上的书全部扫进背包,拉好拉链单肩背上以后,正想今天要不要邀请川野到他的房间去。虽然两个人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但是除了亲吻和拥抱以外就没有进行到下一步了。
并不是说一定要怎么样,只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如此可爱,就不由自主地想和他亲密接触,而不是一直在教室里约会。
两个人一起下楼,鸟童一边走一边酝酿着邀请对方的话,不想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像之前一样分别。
在教学楼的门口刷好学生卡,鸟童停下脚步:「川、川野,今天要不要来我房间里?」
「嗯?」川野像是没听清楚。
「你看,这不是快考试了吗?我们一起学习……什么的。」鸟童随口编着藉口。
川野好像看穿了鸟童的小心思一般微笑出来,可是在鸟童希冀的目光下,不远处的钟楼打响了七点的报时。
「当——当——」的钟声悠扬地传向远方。
川野转头看了眼钟盘上的时间,然后在那钟声中微笑着低下头:「那么,再见了。」
鸟童看到川野的表情,不知为何觉得开不了口挽留,直到川野消失在小道的尽头,鸟童才反应过来,又被川野逃掉了。
川野似乎有很多秘密,有太多事被他避过不谈,鸟童觉得有点不安。鸟童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更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只有喜欢的人的少女,但是对于这个无法掌控的恋人,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和川野聊天的时候发现有很多爱好相同,所以也不太在乎他的背景,可是回想起来自己竟然连对方的所在的班级、所在的寝室楼,甚至是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鸟童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有试着明示暗示直言相询旁敲侧击地问过川野那些问题,可是每次都被对方转开话题,问的次数多了,他也不再问了。他不希望让川野觉得自己是个很会纠缠的人。
鸟童有些憋屈地想着,有句话说「感情里先爱上就输了」,虽然是川野先告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可是在他和川野的关系里,不管他是先喜欢上还是后喜欢上,他觉得他都永远赢不过那个人。
看着眼前一脸悠闲的少年,鸟童单手托腮心中纷乱。听着川野叨念着在学院生活或者社团活动里遇到的趣事,鸟童想像着川野所描述的场景。
鸟童已经三年级了,之前参加的那个社团并没有很有趣,正好要准备应考,就退出了社团,所以现在听着川野讲的事情,觉得有些羡慕起那些可以看到川野另一面的人来。
「啊!对了对了!」川野突然转换话题,表情有点神秘兮兮的。
「怎么了?」虽然知道川野是故意吊人胃口,即便没什么兴趣也想让他高兴的鸟童装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川野凑到鸟童跟前:「我听人说啊……初等部,有一年级的学生不见了!」
「什么?」鸟童有点错愕。
「神隐啦,神隐!」川野说,「肯定是被什么妖怪带走了!」
「怎么回事?」鸟童难得紧张起来。
「知道抢椅子的游戏吧?」川野解释,「我听说有一个班级的学生在玩抢椅子的游戏,最开始是12个学生抢坐11把椅子,玩了几局以后,突然……」
「怎么样了?」鸟童急急追问。
「椅子够了。」川野说,「明明每次都是有一个学生因为没抢到椅子而被淘汰,然后撤掉一把椅子继续玩,可是玩到第五局还是第六局的时候,没有多出来的学生了。」
川野直勾勾地盯着鸟童说:「原本应该少了一把椅子,可是那一局抢椅子的游戏,所有人都抢到椅子了。」
鸟童被川野的眼神吓到,忍不住向后一退,背撞到椅背上顿时抽痛起来。
「噗。」川野突然收敛了脸上的严肃表情,笑了出来。
鸟童察觉自己被玩了,有些恼羞成怒地转头不看川野。
「别害怕啦。」川野憋着笑说。
鸟童怎么也不肯理睬川野,可是却没有拒绝川野缠上来的手臂。
「虽然说法吓人了一点,但是……这件事情貌似是真的。」川野说,「那些小孩在放学后留在教室里玩游戏,提醒离开教学楼的铃声响了也没有注意到。」
鸟童问:「这和离校铃有什么关系?」
川野不答反问:「不记得日院的不可思议之一了吗?」
鸟童这才想起来,日院几个有名传说之一,离校铃打响之后如果不及时离开教学楼……会被妖怪抓走。
虽然觉得这种传言多数不过是无稽之谈,可是鸟童的内心深处有个角落却并不这么认为,仿佛他曾经遇到过这种事一样。
「……!」虚空中突然感觉像是有谁喊了他一声,鸟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喂~你在想什么?」川野在鸟童眼前摆了摆手,试图召回他不知道在哪个星系游荡的意识。
又到了快分别的时间,川野一边说着毫无营养又无聊的笑话,虽然鸟童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但还是看着川野眉飞色舞的侧脸笑了出来。
走到门口打完卡,鸟童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又要结束了。
在放学铃声响起以后相见,在离校铃声打响之时分别。
那个少年带着最美的微笑乘着南瓜色的夕阳走进教室与他见面,然后7点的钟声中离开,即便没有留下水晶鞋,川野在鸟童眼里也是最美的灰姑娘。啊不,应该是灰小哥。
「那……我先走了哦。」川野低下头说。
「啊……嗯。」鸟童想找出一些话来挽留,可是怎么思索脑子里都是对方会如何拒绝自己的场景。
这时从教学楼里走出两个社团活动刚结束的同学,看到鸟童站在门口便打招呼:「哟,你戳在门口干嘛?」
「没干嘛。」鸟童向前迈了一步将川野挡在身后。
「好啦,早点回宿舍喽。初等部有学生消失了的传闻你听过吧?好像是真的耶,最近学校的人都很紧张,刚刚还看到几个老师在赶人……」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宿舍见。」鸟童随口打了声招呼。
等同学走远,鸟童这才侧过身和川野说话,之前好不容易想到一些说辞都忘到了脑后,鼓起的勇气也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明天见。」憋了半天,鸟童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川野点点头,笑着道别。
等川野离开视线,鸟童这才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没两步就被一个矮个子女生拦住了。
「离那东西远一点!」女生用有些尖细的声音如此说道。
明明是炎炎夏日,鸟童却感到一阵阴冷,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东西?」鸟童皱了皱眉头,眼前的女生是一年级的学妹吧,对学长用命令语气,而且还用「东西」形容另一个学长,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一点?就算眼前的人是女生,鸟童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不然你会后悔的!」女生的气场让人不敢造次,等鸟童回过神来,女生早已不见踪影,只馀下女生的话萦绕在耳旁。
虽然川野有许多事自己不知道,也许不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川野是个很糟糕的人也说不定,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自己喜欢的人,鸟童怎么看都只会觉得他可爱而已。自己喜欢的人被一个外人说三道四,真的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