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院呼了一口气:「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为啊。」
这回,四十八愿真的不再接口了。
四十九院觉得有些睡不着,可是如果现在不睡的话,第二天起不来就会很糟糕,于是辗转着也睡了。
到了半夜,四十九院又被惊醒——派去驻守在沟木身边的式神对他感应说出事了。
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上四十八愿,四十九院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地起来穿好衣服向女生宿舍跑去。
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四十九院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进去,隐身术又学得不上不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要是有夜窥在就好了。」四十九院忍不住蹲在藏身的树丛里轻声埋怨,把绫人叫起来被他暴打,也好过什么收获也没有光是在这里喂蚊子。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突然有人在身后接腔,毫无准备的四十九院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一回头,看到四十八愿蹲在他身后,仰头看着女生宿舍楼里亮着灯的房间,从四十九院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四十八愿右眼的空洞,看来夜窥已经飞上去看情况了。
夜窥只能传送画面,却不能传达声音,而且沟木的心中所想太过混乱,几乎无法读取,四十八愿只能看到穿着白色礼服长裙的沟木在两个女警员的压制下不断挣扎着喊着什么,手里拿着的美工刀已经被女警员打掉下地,但是她依然不停地伸手试图去捡。
学校宿舍隔音效果做得太好,楼下几乎听不到房间内的声音,四十八愿也不会读唇语,再怎么猜测也不知道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直觉总是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四十九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巴巴地抬头看着发出亮光的窗口,直到突然被四十八愿拉着迅速后退了几步。
这时楼上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一个黑影从楼上掉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闷响,楼上几个警员从窗口张望出来:「怎么回事?快点下楼看看!」
而在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面前,发生了不可置信的一幕。头着地摔下楼的沟木,脑袋摔得已经血肉模糊,居然踉跄着站了起来,一边掰着自己的头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啊……这不是我的头……怎么办……嗯……要把它……弄成那个样子才行……」
随着她的动作,沟木的脑袋硬生生被掰了下来,躲在近处的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简直听到了血肉撕开的声音,然后沟木扯开了胸前的衣服,将头使劲地摁进了自己的胃部,然后靠在宿舍楼的外墙,不动了。
看着完全和沟木身体融合到一起的沟木的脸,四十九院觉得简直恶心地想吐——中国古代有刑天没有脑袋所以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现在沟木的肚子上居然还长出了自己的脸来。
「快走!」四十八愿拉起还在发楞的四十九院就偷偷地从隐蔽处离开。
回到杜若馆两人的房间后,沉默许久的四十九院终于开口:「绫人,刚刚那个,也是画册里的素描之一。」
「边见画册中的素描也许并不止都是穿着婚纱的女人这一个共同点。」四十八愿说道,「还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那些女人的脖子上要么没脑袋,要么架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脑袋……对不对?」
四十九院回想了一下看过的素描,点了点头。
「看来边见对头颅很执着。」四十八愿下了结论。
「绫人……」四十九院小声说,「刚刚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怎么回事?当然是被附身了。」四十八愿说着看了看外面,「今天就先睡吧,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就去寻宝藏。」
「什么宝藏?」四十九院愣愣地问。
四十八愿冷笑:「坂上的骨架。」
第二天等四十九院下班回宿舍,四十八愿早就准备好了,于是四十九院也急急忙忙地换好便服跟着四十八愿出门。
虽然四十八愿说是去「找」宝藏,可是却一路毫不犹豫地笔直向废弃的小礼堂走去。四十九院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于是只能跟着四十八愿到处看。
小礼堂的门锁大概是坏了,所以门还和上次一样,一推就开,四十八愿率先步入黑暗之中,当四十九院走进去的时候四十八愿已经从角落里开始用夜窥查看了。
四十八愿一边查看着礼堂的内部一边说:「说起来,这里本来不是仓库么,怎么都没有东西了?」
没事做的四十九院刚好找了张看起来还能坐的木椅坐了下来,屁股一碰到那木椅就发出了木头快要断裂的吱呀声,然后听到四十八愿的问话便说:「之前好像说这个礼堂要拆掉了,学校建设嘛,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都好久没用了。」
「也是。」四十八愿直起身来,「以前觉得这个礼堂很大,现在看起来没想到会觉得有些压抑。」
「是啊,以前我们个子矮,而且以前的日院也没有这么多学生,印象中那么大的礼堂,现在看起来还真小。」四十九院有些怀念地说。
「嗯,记得以前在女生之间还很流行说想要在小礼堂里结婚,因为小礼堂看起来很像教堂……」四十八愿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结婚……教堂……」
四十九院也注意到了这个:「对了,之前有几个女生在保健室里聊天的时候说到过,小礼堂放了一件戏剧社的礼服婚纱,但是那件婚纱是戏剧社的人以前在焚化炉里捡到的,有手工社的人剪裁了被烧掉的部份,然后重新做了一遍,洗过以后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四十八愿听了,爬上舞台查看起来,之前的玻璃柜已经被搬走了,所以舞台上几乎没有什么障碍物,四十九院从未关紧的门缝中漏出的光的反射努力地辨认小礼堂内的场景,只见四十八愿低头检视着舞台,然后突然在舞台中央蹲下,开始挖起木板来。
四十九院走上前去帮四十八愿一起挖木板,还好舞台的木板年久失修,稍一用力就能掰断,可惜露出的空洞里黑漆漆一片,四十九院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四十八愿说了一句:「啊,找到你了。」
四十九院打开手机照了一下,果真在舞台的木板下看到了一副骨架,没有头颅的骨架。
「找到边见尸体的时候他手上拿着榔头……警方判断他是被自己的榔头砸死的。」四十九院若有所思地说。
「我倒觉得他是在藏尸体。」四十八愿站了起来,「那么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着就好。」
「等什么?」四十九院莫名。
四十八愿说:「当然是坂上了,她在找自己的头,可是她的头在警局,她找不到头必然会回到自己的身体来。」
四十九院跟着四十八愿一起走下舞台,坐到靠近门边的木头长椅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天渐渐暗下,能照进小礼堂内的光线也越来越少。
「我的猜测是:坂上和边见在小礼堂模拟婚礼玩,结果不小心发生争执,边见一个冲动就……」四十八愿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边见慌了,或者说他的艺术细胞突然爆发了,砍下了坂上的脑袋,然后把它溶进了石膏里做成了大卫的石膏像,接着就把尸体埋进舞台下面……」
「虽然有点勉强,但是也合情合理。」四十九院愣了一下说。
四十八愿仿佛没听到四十九院的话一般继续说道:「但是这个判断中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边见的创作主题明明是六月新娘,却把坂上的婚纱脱掉扔进焚化炉里,而且还把坂上的身体埋在舞台下面。」
四十九院难得见四十八愿做出如此生硬的推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突然有一股阴气传来,四十九院一把抓住四十八愿的手臂将他往旁边一拉:「有东西过来了!」
40.第8祭六月新娘五
两个人刚刚闪到一边,就看见一道白影迅速从门缝中窜进了小礼堂,两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色厚重和服的无头女鬼。
看着那个女鬼慢慢飘上舞台,四十八愿突然意识到:「她就是坂上!原来如此……我就想边见为什么要扔掉婚纱,那是因为她穿的是白无垢!」
好像听到了四十八愿的声音一般,女鬼慢慢地转身向两个人站着的地方飘来,在四十八愿面前停下,仿佛是上下打量了几眼一般的停顿,搞得四十八愿浑身发毛。
也是,面前的女鬼根本没有头,连她的眼睛在哪里也不知道,可是这女鬼压根没嘴巴还是把话语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你们见过我的头吗?」
旁边的四十九院已经准备好符纸打算女鬼一有动作就将她收服,没想到她竟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一时愣在那里,倒是四十八愿很淡定地点头:「见过,现在在警局。」
「为什么会在警局?怎么会在警局?为什么?怎么会?……」两个人突然看到女鬼急到不停地在原地打转的模样,有点好笑。
不过四十九院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而一边根本就没笑的四十八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附在那些女孩子身上?」
女鬼停下来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说:「那天有两个女的到小礼堂来了,说有传言说在小礼堂里结婚会得到幸福,而且她们又选了六月份结婚,如果在小礼堂结婚就好了。我想和她们说六月份结婚就会幸福什么的根本就是迷信,不过我自己也是选的六月份结婚,也没资格说她们。哎?不对哎,婚期是未婚夫订的,迷信的是他才不是我咧,不过我反正不在意也就随便他了。说起来……」
女鬼的话头竟然越扯越远,四十八愿忍不住出声打断:「说人话。」
女鬼被四十八愿的气场震了一下,小声说:「她们在舞台后面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件婚纱,然后我就……婚纱……头……婚纱……我的头……」
说着说着,女鬼的语气竟然有点不对劲起来,两个看不到她的脸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咯咯咯咯……」女鬼突然阴森地笑起来,「婚纱……藤吉说白无垢配不上高贵的头颅,只有婚纱才行!所以……只要我穿上婚纱……咯咯咯咯……只有我穿上婚纱才能找回我的头……咯咯咯咯……你们要来帮我找我的头吗?」
「你要找脑袋,为什么要把那些女孩子弄成边见的画册里的那样?」四十九院也大概理清来龙去脉了。
「咯咯咯……画册?那个画册根本就是我画的呀……可是我虽然喜欢画婚纱,我还是想在结婚的时候穿白无垢啊……我想要的也不是西式的婚礼,而是和式的传统婚礼啊……」女鬼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早知道就不画那个了,这样的话藤吉也不会爱上婚纱……也不会……咯咯咯咯……割下我的头……咯咯咯……」坂上举起双手飘来飘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四十九院心想:这鬼大概已经疯了。
四十九院放出娄金犬让他收服女鬼,娄金犬化成犬型迅速追上到处躲避的女鬼坂上,一个飞身便将坂上扑倒在地,然后化成人形掏出匕首打算给女鬼来个痛快,没想到被制伏的女鬼在娄金犬的身下抖得像糠筛一般:「藤、藤吉……不要杀了我……我会换、我会换成婚纱!不要杀我……不要不要不要……藤吉……很痛……藤、藤吉……」
听着坂上混乱的尖叫,四十八愿意识到,也许当时坂上根本就是活着被割下脑袋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怨念,持续了八年还在找着婚纱和头颅。
只是有点想不通,这八年间必定还有别的老师或者学生准备要结婚,不经意间一定也有人会穿婚纱,为什么偏偏过了八年坂上才动手?
制止了娄金犬的动作,四十八愿走上前:「过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今年才找脑袋?」
坂上有点迷茫,然后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找我的头……我找了很久很久,一直在学校里飘来飘去……然后……然后……他说到六月了,六月的新娘是最幸福的,可是我是个没有脑袋的新娘,真可怜……不是的!我才不可怜!我要找到自己的脑袋!……」
坂上的身体里突然发出强光,竟是极强的怨气,这可不是攒个八年就会有的怨气,这怨气更像是有成百上千失去生命的灵魂不断地呐喊嘶吼,一下子将毫无准备的娄金犬震到一旁。
「看来是有人在后面助了她一臂之力。」四十九院一步上前就将四十八愿挡在身后,右手一甩放出七个式神,仔细一看正是曾经出现过的北玄武星宿七大式神。
七大式神往前并排一站,马上就挡住了从女鬼身上释放出来的怨气,真是看起来拉风又让人安心。
不一会儿,坂上身上的光芒渐弱,大概是必杀技的气槽终于满了,无头女鬼伸出双手,两条袖子一下子变长向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射过来,却在半路被杀出来的虚日鼠和危月燕一下子咬住了袖口,趁此机会,斗木獬扛着大斧就和举着重锤的牛金牛冲上前去,没想到无头女鬼竟然万分灵活地扯断袖子,一闪身便向后退去,斗木獬和牛金牛的攻势来不及收就在坂上原本所在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
黑暗的小礼堂内部让夜视力不好的式神很难放开来战斗,可是这对没有脑袋没有眼睛的坂上毫无影响,战斗形势很快就转为不利,但是坂上也没有占到什么好处,虽然女土蝠和虚日鼠能力没有那么强,却因为夜视能力极佳也死死咬住了她的动作。
四十八愿看着这种拖拖拉拉的战斗心里一阵不爽,抄起娄金犬的匕首就打算往前冲。
四十九院一把拦住准备冲出去的四十八愿:「绫人,你要干什么?」
「我也是你的式神吧,我会很快搞定它的。」四十八愿如此说道。
「我不许你去,这是命令。」四十九院坚决地说。
四十八愿甩开四十九院抓住他手臂的手:「别开玩笑了,我是式神,如果不能帮助阴阳师,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休整完毕的娄金犬走过来对四十九院说:「虽然我们早就知道你也许有一天会为了他一个放弃我们全部,但是这个选择并不是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
四十九院也知道自己太过自私,可是为了四十八愿,就算牺牲他全身的修为又如何,更何况这二十八星宿的式神原本就是为了保护四十八愿存在的。
「保护好绫人。」四十九院终于让步。
虽然看四十八愿很不顺眼,娄金犬还是点了头。
两个人冲进战阵,四十八愿匕首拿着不习惯,就将它扔还给娄金犬,然后从准备退出战圈的斗木獬手上抢下了双头大斧,挥得呼呼生风。
式神擅长使用法术,可是四十八愿这个不断往外漏灵气的式神根本放不了什么大招,倒是因为从小学习柔道,所以身体异常灵活。
四十八愿明攻,娄金犬偷袭,再加上女土蝠和虚日鼠时不时地窜出来——虽然伤不了坂上什么,却能让她分心。一下子形势转变,女鬼被娄金犬从背后偷袭,勉强转身躲过了匕首,却自己撞上四十八愿的大斧,小礼堂里顿时传出尖利的惨叫。
四十八愿从女鬼身上拔出大斧,女鬼一下子瘫倒在地,本以为她已经快不行了,没想到趁四十八愿转身的时候女鬼偷偷地用伸长的袖子去够他的脚,可还差一寸就要够到的时候,四十八愿突然感到背后一股热气冲来,坂上已经尖叫着在火中翻滚了。
四十八愿回头,看到刚刚施完火咒的娄金犬,对方意识到四十八愿的眼神,于是「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