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 上——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5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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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多了许多在城楼上骑行的游客,出租自行车的铺子门口也有好些在挑车的人。

芮忱自从小学低年级学会自行车以后就再也没有骑过,再骑上公路车,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脚就先落到了地上。

齐骧骑了十几米,回头看到他才刚起步,在他跟上以后笑话道,“芮神,原来你四肢这么不协调啊?”

“拜托,很久不骑了。”芮忱撇撇嘴,脚一抬便往前边骑去,上路以后很快就顺当了。

他们绕着城墙一路骑,无论是旗帜还是灯笼,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而冰凉,看到视野宽阔的地方,便停在垛口边上观望。他们计划着晚些时候下了城墙,要去哪一片区域找吃的,偶尔看到累得不愿走动的孩子被年轻的父母拖拉,还会听到祖辈哄劝幼儿的声音。

骑到箭楼附近时,芮忱竟然听到了湖南话,便叫住了齐骧。

他们在垛口旁边休息,看一位老先生自顾自地向自己的家人讲述唐代的历史,指着城下,说当年李世民就是在那儿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云云。

齐骧听了半天,面露难色,挑眼看向芮忱。

他淡淡笑了一笑,“走吧。”

“你说真正的遗址是在哪儿?”骑到圆形角台上边后,齐骧气喘吁吁,望着广阔的城市,问道。

芮忱喝着水,望向东西南北,考虑道,“明城是往东移修建的,东西两向又扩建过,所以玄武门事变的旧址大概是朱雀大街再往西的方向吧……”他指着远处的繁华,语毕忽然觉得很可惜。

齐骧拿过他喝剩下的半瓶水,看着他说,“都没有了。”

“也还好吧。想想当时繁华是繁华,可都是泥沙路,下雨天路都不好走的。”芮忱这般想想,撇了撇嘴巴。

天气果真是太过干燥,明明喝了水,嘴唇却还是干裂得很。芮忱本来没注意,但咧嘴一笑,便清楚地感觉到了疼,再用舌头一舔,就吃到了血腥味。

齐骧喝完水,看他皱眉的模样,走过来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

芮忱怔住,呆呆看着他。

“还疼吗?”他轻声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芮忱的心才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低头看已经喝空的水瓶,喉咙像烧着了一样难受。

齐骧低头把瓶子握得变型了,才说,“昨晚你醒过来了吧?”

芮忱不禁往上提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来。

他明明已经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偏偏要让事情在光天白日下再次发生了。

“我可以接受你喜欢男生……也可以接受你喜欢我。但是这些都不代表我也喜欢男生,更不代表我接受你。”芮忱真的猜不透齐骧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已经很过分了,你知道吗?”

风刮得十分厉害,身边的旗帜哗啦啦作响。

齐骧错愕,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讽刺地笑了笑,挑眉道,“难道你不过分吗?”他咬牙道,“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假装不知道。”

芮忱吃力地咽了咽喉咙。

“暧昧最过分了。”齐骧瞪着眼睛,“你很享受对不对?”

他哑口无言,嗤笑了两声,切齿说,“我没有。”

齐骧轻蔑地笑了一笑,下巴抬了抬,“现在你可以拒绝我了。”

芮忱紧紧抿着嘴唇,才没有说出伤人的话。

他不明白两个人做好朋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捅破?而他同时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希望一切被挑明,这样一切也可以变得清晰。

这一刻仿佛所有可能存在的友好都被北风刮走了。

他看着齐骧,头仿佛被风吹得发疼。

“行。”芮忱点了点头,把自行车掉了个头,骑到上面顺着坡道滑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 27 章

数学联赛一试和加试这天,和往年一样都是周日。尽管是在市区的高校里举行,但学校并没有为考生们准备校车。

周日一大早芮忱就被黄重阳给拉起来,睡眼惺忪地登上校门口的公交车,一辆车上几乎全部都是要去考试的学生,等到他睡醒过来,才发现大部分人都是认识的人。

“早餐。”黄重阳把两个面窝和一杯封口的糊米酒给还在打哈欠的芮忱。

芮忱惊喜地接过来,“谢谢。”

“没事儿~”他凑近来,朝背后挤了挤眼睛,“曹江雪给你买的。”

“啥?”闻言芮忱仿佛捧着毒药似的,连忙往黄重阳手里塞。

“啧,学校食堂里的,没毒!”黄重阳瞪了他一眼,又塞还给他,“欧志明媳妇赖床,就让曹江雪给他带了早餐。她顺便也给你带了啊,否则她给室友男朋友送早餐,也说不过去不是?你吃啦,饿着肚子怎么做题?”

芮忱肚子的确饿得很,可现在他有些怕了这类殷勤,泄气地拿起面窝,咬了一口,味如嚼蜡。

这次数学联赛所前往的高校,正是曹江雪父母工作的那一所,她的家也在校园里。芮忱吃完早餐,总还是应该跟女生说句道谢的话,转身谢过她时,发现她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双肩包,里面装满了东西。

“你回家啊?”芮忱喝着糊米酒,问。

她点了点头,“把一些不穿的衣服拿回去。”

“诶,曹江雪,你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哦?还是副教授?”后头座位上一个隔壁班的男生问。

这男生问得起劲,也不知道是否知道曹江雪的秉性。曹江雪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并不吭声。

芮忱看那男生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猜想恐怕他是不知道的了。

这时黄重阳在一旁调侃道,“芮神爸妈不也是搞教育的吗?诶,你们两个可真的是门当户对!”

闻言芮忱险些把米酒呛出来,想要骂一句他究竟会聊天不会,但余光看到女生涨红了的脸,索性连这一句也不说了。

谁知欧志明还继续逗着女生,“曹江雪,咱们班那么多男生,全都比你大,你却偏偏喜欢唯一一个比你小的。你怎么想的啊?”

“好了,有完没完啦?”芮忱看曹江雪下巴都低到了胸口,拖着声音开口制止道。

黄重阳笑着附和,“欧巴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啊!——齐骧,你说是吧?”

听到这名字,芮忱脸上的轻松一瞬间都消失了。他回头看向坐在后排的齐骧,只见他淡淡看了自己一眼,对黄重阳也是略显无语地笑了一笑,什么都没说。

坐满了高中生的车厢里,大家都聊得风生水起,比起前往参加数学竞赛,反而更像是集体秋游。

黄重阳跟走道旁边的女生聊得火热,过了半天,忽然靠过来问芮忱,“你跟湘湘怎么了?”

此间芮忱正和前排的朋友谈今年诺奖的消息,听到他问,不禁愣了一愣。他神情淡漠,“没什么啊。”

“什么没什么啊?”黄重阳满脸不相信,“别人一起去玩回来,都是变得如胶似漆的,你俩倒好,成陌路人了。难道是一趟分手的旅行?!”

芮忱不想再听到这种玩笑话,拉着脸表示他很无聊,说,“没有好不好?”

见状黄重阳也知道出问题了,关心道,“真出事了?是吵架还是打架了?”

“没有啦!”芮忱怎么可能把实话说出来?但见到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便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说,“真没事啊!昨天下午我们不是还一起吃饭吗?”

他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质疑,毕竟,昨天的晚饭他们是几个人一起吃的,当时芮忱和齐骧各自坐在最外边的位置上,根本没有过交谈。

同学的关心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住在同一间寝室里,彼此之间和乐融融是最好的。

从西安回来以后,芮忱跟齐骧之间虽说并没有到绝交的地步,但再像从前一样亲密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的情况先前也发生过,不过那一次,芮忱并不担心他们是否会和好,就如同一段关系放置着,顺其自然便好。

但这次,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并不想和齐骧和好了。

他不想再跟齐骧有任何亲近的举动。

面对面地说话可以,勾肩搭背说话却不可以。

一起打球没问题,但打完球以后,喝同一瓶矿泉水就绝对不行。

芮忱就这么把齐骧区别对待了。他不是可以像赵铨或者黄重阳一样,做好朋友的人。在抗拒的过程中,芮忱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害怕齐骧。

尽管言语上说并不排斥同性恋,但所谓的不排斥,只不过是不排斥他们这类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被喜欢,甚至有要求自己也喜欢对方的诉求,这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

这问题,芮忱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自问过。答案是一个反问句:为什么可以?

现在连他也会失眠了。

在学校里考完试,几个朋友约着在校园里走走,看看大学生美女,说不定也会有未来的学姐。芮忱意兴阑珊,只想着回家,被欧志明他们劝了好几遍,都没有劝动。

“啧,他想回家就让他回呗!”齐骧不耐烦地催促欧志明放弃,又调笑道,“人家都有曹江雪了,还看什么学姐啊?”

欧志明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道,“也是哦!——啊,对了,是不是你要跟小雪回家看未来老丈人啊?对不住对不住,我给疏忽了!”

“神经病。”芮忱笑着推开他,稍微瞥了齐骧一眼,抬手道别,“我走了,你们玩好。”

黄重阳和齐骧几个人扬长而去,还不忘回过头招呼芮忱道,“把小雪安全送回家啊!满校园都是她的学长呢!”

和曹江雪一起过来的女生都走了,她一个人要回家,所以落在后面。

芮忱看她背着看起来比她个头还大的双肩包从教学楼洗手间里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回家啊?”他挠了挠脸颊,问。

她点点头,发现其他人都走了,“他们呢?”

“去看美女了。”芮忱耸肩道。

曹江雪错愕,又问,“那你呢?”

也许是被提醒过,芮忱发现她真的长得像自己喜欢的女明星,于是笑说,“我也看美女啊。”

闻言她怔了一怔,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低下了头。

芮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额头,问,“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是回家。”

“嗯?”她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一时间居然茫然地往四周望了一遍,才朝着南边说,“往那边走,家属区。”

本来这次高中数学联赛,芮忱就是因为一众好友都参加,自己凑着热闹才报名的。成绩出来,得了个不痛不痒的省一,却没能参加冬令营,芮忱根本不以为意。

反而是从初赛开始就认真准备的黄重阳,成为了其他班级里极少数能够和竞赛班的那些人一样,参加冬令营的考生之一。

他会把精力集中在这一块,让芮忱和庄亚宁都挺惊讶,不过他要努力,好朋友当然没有阻挠的道理。偶尔他提出让他们两个人一起陪他刷题,他们闲着没事做,也是作陪的多。

有一回他们三个利用午休时间在教室里刷题,用黑板做草稿,把上下两块黑板都写得乱七八糟。

全部都是积分式和向量图,还有一个个矩阵,芮忱因为把一个积分方向写错了,被黄重阳骂骂咧咧说了半天,也是被自己的粗心和愚蠢气得蹲在地上直笑。

留在教室里午休的同学看到他们三个连刷题都刷得笑成一团,都不禁感慨学霸的笑点的确与众不同。

还有一次,午间巡视的班主任默默在教室后门看他们讨论题目谈论了很久,一直到黄重阳把题目解出来以后才出声提醒他们,不要太吵,打搅到其他同学休息学习。

她经过教室的走道走到前排,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让他们继续,不必在意她的存在。

纵然如此,他们三个的举动还是收敛了许多。

“我刚才在后边看,觉得黄重阳很像指点江山的样子。”班主任这样说,看到他笑得尴尬,微笑说,“下学期你们三个就不住一间寝了吧?分到别的寝室去,各自带动一下同学们的学习热情。”

“啊?”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骇然了。

黄重阳苦着脸乞求道,“别啦老师。我有时候问题想不出来,也只能问庄亚宁啊。至于这个,早不知道跟周公下了几局了。”他指着芮忱,“成天除了吃就是睡。”

芮忱瞪直了眼睛。

班主任为难地看着他们,说,“是这样的,有些同学反映,分科以后学习压力很大,要申请在学校外面租房子走读,到时候每个寝室都会空出一两个床位,需要重新调整一下。”

“那更不能把芮忱放出去了,”坐在第一排课桌上的庄亚宁十分淡定地说,“谁跟他住谁压力大,也就我们这种心理素质高的人,能跟他住一年半还没疯。”

芮忱嘴角抽了两下,哭都哭不出来。

带了他们一年半,班主任也知道对吸收知识这件事信手拈来的芮忱总是同学们挖苦讽刺的对象。班主任好笑地看着芮忱,摇了摇头,说,“我尽量不把你们三个分开吧。想这次就这么定下来,上了高三也不换了。高三会有给年级前五十的特别加课,你们三个肯定是要去上课的,作息上一致些也好。”

闻言他们三个都连连点头。

她起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动静别太大。粉笔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去领一下。我先走了。”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进行了文理分科。高一时候的一些班级被拆分作为文科班,有的则是文科生转班,芮忱他们班上就有十几个同学转出去了,当然也转进来了十几个新同学。但总的来说,原来感情好的还是感情好。

芮忱他们寝室全是学理科的,原封不动,其他寝室则是零零星星走了一些人。

大概班主任是觉得现在学生寝室里住着的人不太均衡,所以才想要作调整,说是有同学学习压力大,恐怕也不乏打算把跟不上进度的同学转出班外去的。

尽管名义上没有快慢班之分,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优胜劣汰,赤裸裸地摆在所有平日看起来和睦相处的学生之间。

“小孙应该不会把人踢走吧?”班主任刚走,黄重阳就皱着脸说道,“好血腥!”

芮忱无奈吁了口气,“没办法啊。不过其实没必要,非在籍生的话,本来高考名额就不算在学校头上,不会影响升学率和录取率的。”

庄亚宁苦笑道,“但是在籍生就未必了。”

“太血腥了,简直丧心病狂……”黄重阳打了个寒战,说罢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矩阵变换。

到现在芮忱也没有切身地体会到这种残酷和压力,有时候他被吐槽,自己回不了嘴的原因也全然在此。

对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幸运的,可以无忧无虑做许多其他事,玩得也开心。他理应是个不会有忧伤和烦恼的人,但或许也因此缺少了些什么。

可无论如何,没有压力总算得上是好事吧?尽管这本身就是一件应该成为压力的事。如果也能遇到一些像大家一样值得苦恼的事,说不定也能明白其他人在烦恼些什么了。

压力是什么?

或许是,在某个秋日的夜晚,一位高三的学长从东科技楼楼顶落下来,广场上一地血光。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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