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亚宁平时这么正经的人,忽然来一出捶胸顿足的戏,弄得其他人不是笑得岔气就是瞬间石化。
芮忱嘴角抽了抽,“庄亚宁,求阴影部分的面积。”
“下你的棋!拖拖拉拉!”庄亚宁瞪他。
他忍笑回头对齐骧说,“上课再说吧?”
齐骧看看他们,点了点头。
没想到芮忱他们才又下了几步棋,就有同学在外边喊道,“芮神!接客!”
“哎嘛,这业务繁忙的,头牌就是不一样。”庄亚宁直摇头。
芮忱起身前毫不客气地说,“还是多谢妈妈的栽培。”
他抬脚就往芮忱身上踹,被他给躲开了。
是刘小萍把空饭盒装在便当袋里,送来拜托芮忱拿回家。
中秋节和国庆节挨得近,但并没有安排一起放假,刘小萍觉得回家一天又回来学校上课没意思,还是决定等到国庆才回家。
她交给芮忱的便当盒,是之前她从家里带饭过来用的。
高一的小学妹来找学长,这事情落到芮忱身上,必定就是引起一番八卦询问。
芮忱无语,如实回答,不过就是外婆家的邻居。
“很可爱诶!”黄重阳挑着重点说。
芮忱笑笑,说,“不如说说国庆假期去哪里玩吧?”
他这么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搞得其他人都加以冷眼。但男生毕竟是男生,八卦的力度和深度都不够,转眼就接着把硬转的话题继续了。
“我所有的假期,都只有一个主题!”黄重阳说着就竖起了一根手指。
他不说大家也知道他是要陪家人了。
“国庆还是宅比较好吧?”赵铨说,“走到哪儿拍的都是集体照,没意思诶。”
庄亚宁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上网玩呗,网上没有人挤人。”
“谁说没有?”黄重阳翻了个白眼,“所有人都回家了,路由连上的用户噌噌噌往上加好不好?我姐看那什么泡菜剧,搞得我卡出了586的效果。”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聊到旅游景点,还是又提起大好河山何处是好去处。
芮忱也是不喜欢在高峰期出门,除了人什么都看不到。
上课铃声响起后,刚才一直只是充当听众的齐骧问,“真的不去哪里玩?放一个星期呢。”
“不去了,懒得动。”芮忱找到了英语作业,扭头看他,“你想去玩?”
齐骧显得很犹豫,“不知道,人肯定是很多的。”
“你暑假去了哪里吗?爬山什么的?看你硬朗了很多。”这问题他是一直都很好奇的。
他微微一怔,腼腆地笑笑,说,“没有,就是帮我爸和我姑姑干活。”
芮忱睁大了眼睛,小声问,“担东西了?”
齐骧点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很厉害啊。”芮忱打心里头佩服道,“我想象不来自己那么做。”
他笑道,“你命好,不用做这些。”
芮忱想了想,说,“也不能这么说,不用做和做不来是两回事。”
齐骧写了一会儿字,又问,“你去过西安吗?”
“西安?”芮忱点点头,又赧然笑道,“很小的时候了,只知道自己去过,但是干了什么完全没印象。爸爸妈妈带去的。你想去?”
“嗯,我存了一点钱。”齐骧看着他说。
芮忱意外道,“自己去?”
“你跟我去?”没有语气词的疑问句,听起来像是一个陈述句。
他怔了一怔,想着要怎么拒绝。可他低下眼的时候,发现齐骧正看着自己的眼睛等回复。
一个拒绝的句子并不需要很多理由,更不必说其实信手就能拈来许多借口。芮忱顾虑道,“也不好吧?都还是未成年人呢。”
这理由让齐骧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似的,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对哦,你才十三岁。好小。”
“激将法没用的啦。”芮忱看他竟然拿年龄说事,失笑摇了摇头。
齐骧托腮打量了他片刻,不知为何忽然低声悠悠叫了一声,“小晨晨……”说完自己先忍住了笑声。
“我今年十四,只是还没过生日而已啦。”芮忱挥挥手,还是不为所动。
齐骧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声,“其实不懂事的那个人是我。”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说得正好能让芮忱听见,他头疼得举双手投降,“哎呀,跟你去就是了。”
他一怔,问,“你不怕被拐卖?还是未成年人。”
芮忱摇了摇手里的笔,“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被拐卖的。”
齐骧静了静,却说,“其实被拐卖了也不错,跟你一起在餐馆里洗盘子。”
“唉……”芮忱转头看他,说,“你真的被道长他们带坏了。”
这边虽然答应了下来,芮忱却什么都没去考虑。但他看得出来,齐骧自己已经热火朝天地计划起各种行程来。
他订好了来回的车票和住宿的酒店,又把那几天的计划细致到出门往哪个方向走多少米可以搭乘到地铁都写在了本子上。
芮忱在一旁看着,心知这些计划到时候肯定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推翻的居多,但或许齐骧只是乐在做计划这件事,他也就不泼冷水了。
还有两天就是国庆黄金周,晚自习结束前,齐骧溜过来跟芮忱说西安的天气。
预报称国庆期间西部地区会迎来一次强降雨,提醒国庆出走的游客们要做好准备。
计划了这么多天,却没有一个好天气,齐骧看起来有些沮丧。
芮忱倒是不以为意,“带上雨具,到了再说嘛。说不定天气预报不准呢?”
齐骧眨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却看向了芮忱身后。
他回头看到是曹江雪,问,“什么事呢?”
曹江雪看看齐骧,把手里的诗集递给芮忱,“明早轮到我评诗,你能帮我抄这首吗?”
上二年级以后,班主任把早上的晨读改成了学生评诗,中午的读报改成了英语听写。轮值的学生需要在前一天晚上把第二天要点评的诗词抄写在黑板上,为次日做准备。芮忱因为字写得好,常常会被轮值的同学拜托代为往黑板上抄诗词。轮到谁评诗,他是没注意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好啊,不会很长吧?”芮忱肚子饿了,还想着晚自习结束以后去买炒面。
因为还没下课,再低的话语声都会被周围的人注意到,曹江雪站在他身边,话说得又轻又细,“几句而已。”
芮忱看她脸红得像滴血,也不知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鼓起勇气在上课时间走过来跟自己说话,他心里吁了口气,把本子拿过来一看,惊喜道,“咏怀诗诶!”
她笑着点点头。
“大本命来着。就抄第二首?”看她点头,芮忱拍拍本子,“待会儿帮你抄。”
曹江雪松了口气,“谢谢。”
“你喜欢阮籍?”曹江雪离开后,齐骧问。
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他点头,“是啊。”
齐骧意外地望着他,想了想,说,“下课等你抄完,再一起回去吧。”
芮忱渐渐习惯了他这样,闻言淡淡笑了一笑,把诗词本放在一边,继续写物理习题。
第 23 章
“想亲帏梦杳,想亲帏梦杳,顾不得风吹雨打度良宵~”黄重阳一面阴阳怪气地唱着曲调,一面冲芮忱挤眉弄眼。
芮忱把装满行李的书包背上,象征性地瞥了他一眼,对旁边下棋的庄亚宁笑笑,“我们走了。”
黄重阳看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更是拉高了嗓门继续唱道,“高俅啊!贼子!定把你女干臣扫!”
国庆假期从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后,正是纳入了进程。火车站多的是迫不及待各奔东西的旅客,就连过闸机时也少不得你推我赶。
离开学校时天还亮着,等到芮忱他们把书包都放到行李架上,再望出窗外,已经是日薄西山。
还是不断有乘客上车,并不宽敞的走道上挤满了人。芮忱想要跟走道对面的人换个座位,冷不防就被撞到了腰。
他呼呼坐下来,抬眼望着周围吆喝着要求礼让的乘客们,又看向焦急站在走道对面的齐骧。
坐在齐骧身边的那位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才上车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哭叫。齐骧面色很难看,位置位于走道旁边的他仍在等待剩下的那名乘客。
芮忱怀疑到底能不能把位置换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问坐在窗户边的乘客,“你好,我朋友坐在那边。能麻烦你换个座位吗?我们想坐在一起。”
对方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漠然看了看芮忱,满脸无所谓地点头,“行。”
被这副高冷模样给弄得懵住,但好在是答应了,芮忱连忙感谢,转身对齐骧说,“你过来这边坐吧。”
齐骧还在眉头紧皱等待着那个位置上的乘客,闻言整张脸都焕发了光,拿着票走过来,“谢谢你啊。”
青年把票做了交换,淡淡道,“不客气。”
齐骧微微诧异着,坐下来以后小声对芮忱说,“好高冷啊。”
“不能同意更多。”芮忱说完忍住笑,松了一口气,“告一段落。要五个小时诶。”
车没过多久就驶出了车站,齐骧趴在窗户上望着外面黯淡的天光。
芮忱托着腮望出去,只看到远处天空渐渐消散的最后一缕余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回头去望什么时候乘务员把快餐送过来。
“还真的是‘夜奔’诶。”齐骧仍然望着窗外,说话以后窗户蒙上了一层白白的气。
知道他说的是先前他们翘课离开学校前,黄重阳为了讥嘲他们唱的曲调,芮忱噗嗤一笑,又意外道,“他唱成那样,也难为你能够听出来是《夜奔》。”
齐骧也不禁笑了。
他通过窗玻璃的反射看了芮忱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来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做《夜奔》的电影?”
“讲什么的?”芮忱闻所未闻,“林冲?”
齐骧歪着脑袋考虑了一番,说,“算是他,也不是他。其中一位男主角就叫做林冲,他是唱《夜奔》红的。”
因为唱一出戏而出了名,从而名字也是那出戏男主角的名字。芮忱微微一怔,问道,“然后呢?什么故事啊?”
他思忖片刻才说,“一个留洋归来的大少爷回国以后,准备跟一直只有书信来往却素未蒙面的未婚妻结婚。未婚妻家里喜欢听戏,把戏班子招到了家里来,大少爷因为陪未婚妻去听戏,认识了林冲。后来……他们就相爱了。”
芮忱一怔,这才知道原来他之前说的其中一位男主角,是因为有两位男主角。他不知道齐骧为什么会提起这样一部电影,略显尴尬地笑笑,“就是……同志片?”
听到这个定义,齐骧面色一敛。他看了看芮忱,耸肩道,“导演一直都不承认那是一部同性电影,他觉得就是一部关于爱的电影。爱是超越性别的。”
芮忱可受不了这么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些字眼,他呵呵笑着,问,“你饿了没?我去买盒饭。”说着转身望向已经把盒饭送过来的乘务员,朝她挥手。
过了一会儿,芮忱把两份盒饭买到了手上,想了想还是在把盒饭交到齐骧手上时,说,“非要说的话,性别差不多也就是肉体结构上区别而已啦。”
这样以后芮忱不得不重新考虑齐骧计划这趟旅行的意义。
但他发现,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原因,只不过不想去深究罢了。芮忱吃着并不算可口的盒饭,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够跟齐骧说清。
态度并不明朗,事情也没有交代清,芮忱不能够像拒绝曹江雪一样拒绝他。
芮忱咀嚼着鱼肉,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齐骧没有这么想。如果他真的没有那样想就好了,芮忱在心里默默认为。
抵达无数人魂牵梦绕的长安城,时辰已经很晚。
芮忱一下车就感觉到了跟中原地区完全不一样的寒意,低头把外套拉链拉上,双手揣进口袋里,在检票出站后便开始张望寻找地铁口。
看到地铁标示,芮忱想都没想就直接往那个方向奔,快要走到的时候才发现走过来的人挺少,还有不少折返的人。
他眨眨眼,忽然意识到说不定已经过了地铁最后一班的运营时间了。
芮忱多走了两步,果然远远看清了最后的发车时间。
他无奈地撇撇嘴,想来只能乘计程车去酒店了。这般想着,芮忱转身往回走,看到齐骧神色焦急地跑过来,便道,“没有地铁了。”
“你怎么东跑西跑?!”齐骧劈头就质问。
芮忱愣住,“我过来找地铁啊。”
齐骧根本不接受这个解释,“为什么不等我?这人来人往的,我慢了两步,你人就不见了。找都找不到,电话也不接。要不是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我们就散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会散啊?”芮忱哭笑不得,他把手机掏出来一看,“你不是只打了一个电话吗?我不小心漏接了而已。再说我回头看不到你,也是会打电话找你的啊。”
不知为何,齐骧哂笑道,“你会吗?”
芮忱不明白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怎么不会?”
“你要是会,就不会一个人走了!”齐骧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们是一起出门的?你多大个人?不会害怕吗?这么自顾自地走,你做事稍微过点脑子可以吗?”
芮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这个态度才好,他张了张嘴巴,无语道,“你担心人的态度会不会太出格了一点?”
“你……”齐骧强忍着,半晌发着抖说,“是我把你叫出来的,我们还翘了课。如果把你弄丢了,我……”
“怎么会弄丢啦,我在国外也是……”芮忱原先满不在乎地说着,可忽然发现齐骧眼底的水光,顿时无措起来。他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们都一起行动,我再也不一个人走了。”
齐骧直勾勾盯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记住你说过的话。”
从火车站到酒店,这一路在计程车上,齐骧都没有说过话。芮忱猜想他是被气坏了,也望着窗外不说话。
司机是位大叔,说话略带陕西口音,从后视镜里看看齐骧,又扭头看看芮忱,好奇道,“你们两个来玩啊?”
“嗯,对啊。”等了片刻,芮忱没听到齐骧说话,为了不让司机尴尬,连忙说。
“真是胆子大,你们才多大?都挺嫩的。”他瞥了芮忱一眼,问,“你上高中没?”
齐骧这时在后座噗地笑出声来。
芮忱在心里呵呵笑了两声,但可算看到他笑了,便对司机说,“我高二了,上学早,年纪不算大。”
“哦?那和我儿子一样。啧啧,我可不会让他自己大老远出门,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肯定是南方吧?”在听到芮忱说了地方以后,更是说,“小伙子,有胆识!”
他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在转过转盘时,望见了外头高耸的古式建筑。金黄的灯光把整个楼阁都映衬得格外富丽堂皇。芮忱问,“师傅,这个是钟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