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的爆炸声，窗内是手机不停振动的蜂鸣。

他们俩都没有去看手机，而是很默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漆黑的房间，只凭着手提屏幕的那点光，好像心里面会多了一些勇气，不会再害怕顾虑什么，让爱情肆意游走在黑暗里。

虽然安然想说的是“我喜欢你”但最终他说出口的是“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

电话突然响起，是安然的。屏幕上【赵雨晴】三个字，林曦刚好没有看到。

他躲到了阳台外面接电话。

“安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在外面吗？”

“嗯！我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倒数新年呢，叫你来你也不来，这边好热闹啊！”

“我怕人多拥挤，你自己注意安全，回到宿舍发信息给我。”

“嗯，这边好吵啊，我先挂啦！”

回到房里的时候，林曦正在对着手机一条一条回复别人的新年短信，之前脸上的笑容褪尽，眼角也没抬起，就好像只是顺带提起一般地问了一句，“女朋友？”

“哪有女朋友，以前的朋友而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然心里其实是觉得愧疚的，虽然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动机，却是第一怀疑了方式。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吸引一个本来就喜欢自己的人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究竟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林曦继续和赵雨晴关系亲密，是不是就会越来越发现自己的不好，然后在某个时机恰当的时候就会抽身离去？如果是这样，反正我最后也是不好的那一个被比下去的那一个，不如现在就坏个彻底？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在一起。

表面上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年，直到又是第二年春夏交际。

这年安然很争气，只是有点小感冒，吃了点特效感冒药在家里睡了两天就没事了。

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喝热牛奶的时候，安然显得心事重重，不过林曦忙着研究下个学期校外实习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手机里的那条信息安然看了一遍又一遍，迟迟没有回复，好像一旦回了，有些什么就被定下来了，会走向不可挽回。

【安然，你知道吗，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被你吸引了。你看着很招惹女生，可是和你相处久了之后发现其实对她们彬彬有礼留有距离，对林曦哥那样的朋友又体贴细致。最初认识你们的时候我总是以为像林曦那么脾气软绵绵的人一定被你欺负得要死，但是第一次看到他拿话噎你你也只是笑笑的时候，真的有点大跌眼镜的感觉呢。那一刻就像是心里头漫山遍野的花一齐开了，只觉得你很温柔很想被你照顾。安然，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安然盯着杯底，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仔细研究一样，“林曦，你喜欢赵雨晴吗？”

林曦在写着邮件，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勾勾唇角笑了笑，“我不知道啊，不过如果是的话，你觉得我要跟她表白吗？”

什么，连自己是不是喜欢别人都不知道就想去表白，表你个头啊。女生都比你这个混蛋要强，起码人家追求的都是心里觉得真正喜欢的人。

【在一起吧。】

【好～（づ￣3￣）づ╭～】

8、犯错就决裂

【晴天雨】林！曦！哥！

【晨曦】嗯？

【晴天雨】我和安然在一起了！（づ￣3￣）づ

【晴天雨】？

【晨曦】哦，刚有点事。恭喜你们啊。

【晴天雨】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曦强忍着把手机摔在地上的冲动，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今天安然回自己父母那边了，这个家只剩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好朋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可是紧接着他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他喜欢的是谁啊，谁才是自己的朋友。安然和别人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自己在这里只是借住而已，就算二十年的交情又如何，爱情来到的时候朋友算什么？感情进展的时候报喜和炫耀的的对象吗，打情骂俏的时候诉苦的对象吗，还是情人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作为替代品打发时间的对象。自己一开始还是太自大了吧，以为自己在安然心里有多么重要的份量，还曾经在怀疑自己喜欢安然的时候怀疑他是否也喜欢自己，幸好自己还不是傻得完全，还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否则现在是要无地自容到可以去死了吧。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过，可是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底，也累得筋疲力尽。

我根本，一点都，没有奢望过你喜欢我。

【晨曦】恭喜你们啊，要一路走下去。

【然然哒】谢谢。

这些话亲口根本说不出来，可是就算只是用手指打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不住颤抖，控制不住眼泪，什么也控制不住。

林曦像是生了大病一样脱力地躺在地板上，听见了窗外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气压压抑得可怕，雨是冷的，风是冷的，心是冷的，呼吸是冷的，眼泪也是冷的，孤独也是冷的，什么都是冷的。

后来的那几天，林曦没有刻意保持沉默，却刻意和安然保持了距离，整天整夜地跑在外面校内校外地找事情做，也没有给安然做饭，留给安然和赵雨晴多点独处时间。到了这种时候，再想什么都会嫌自己多余，林曦只想躲得远远的，忙得什么也想不起来更好。

可是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那些事情即使藏着掖着，量变也始终会引起质变。

于是争吵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你给我站住，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

“呵呵，你想多了，你们刚刚才在一起，也要多点相处时间啊。”

“别装了，你喜欢她这点小心思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林曦，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她吗。

“呵呵，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答应和她在一起，你都不觉得惭愧的吗。”

“她喜欢的是我，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你喜欢的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了？”你这么喜欢她，那我喜欢你我怎么办。

“那你就好好喜欢她好了，你还管我做什么？！”林曦一把推开安然，可是安然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然他走。林曦甩了几下都没有甩开，红着眼转身挥拳过去，安然没有躲开，半边脸顿时麻了，他一脚踢在林曦小腿上，林曦差点跪了下去，狠扑上去揪起他领子又打了他。安然本想挡，可是又没有挡，他料想不到林曦真的会那么打得狠心那么毫不留情，胸腔里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把林曦掀倒了朝他肚子就是一拳，林曦痛得脸都白了，眼睛却直直地瞪着安然。

“是不是没打够？！起来继续啊！别他妈这么看着我！”

林曦却没动作，依旧瞪着安然，直到他终于想要开口说话。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安然直接回家了，什么都没有拿走。脑海中就像梦魇一样地不停回放着林曦说“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的画面。回到家安然妈妈看到他又肿又青的脸，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他说是和林曦打架了，安妈妈觉得林曦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孩子也会和人打架，一定是安然这崽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于是就说了安然两句，安然忍不住顶了两句嘴被自己妈妈数落了一顿，窝火得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安然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后悔。自己干得都是些什么狗屎王八蛋才会干的事啊，对不起林曦，也对不起赵雨晴。明明自己心里早就想好了要把对林曦这份感情一直藏到七老八十互相孙子都交女朋友了再提起，现在连林曦他自己想交个女朋友他都能干出这种混蛋的事情，还什么孙子啊。赵雨晴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生，也没有做错过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利用她，大概她做得最错的就是喜欢自己这种人吧，没有办法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还要耽误别人的感情。还是应该和她说清楚吧，趁着一切还没有深陷下去。那么林曦呢，和林曦是不是也该说清楚了，好像到了这样的地步，林曦亲口叫自己滚出去了，心里头也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牵绊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

我是林曦最重要的朋友，即使他不爱我，我也不会真正地失去他吧，可能抽离出这份感情多少还是需要时间，但还是想要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说清楚了，如果当面被拒绝了，也许走出来就不会那么难，不会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稍稍一挣扎却又伤害了他。以前被那么多人喜欢着的时候，觉得大概不讨厌就称得上是喜欢，所以女朋友一个又一个，轻浮得像只是换个手机似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总是会更好的，然而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才发现怎么珍惜怎么上心也不够，唯恐自己一不留神他就会不需要自己，不对自己好，把最熟悉的怀抱留给别人。

说清楚吧，全部都，说清楚吧。

【晴天雨】我想你了，你在干嘛？

……

【晴天雨】安然，你陪陪我好不好，下个学期实习就要很久见不到你了。

……

【晴天雨】安然，我需要你，你在哪里。

……

【晴天雨】安然，你到底在哪里……

【然然哒】对不起。你今天有空吗？

安然走了之后，两天两夜，林曦就像死机黑屏了一样，哪里都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动，没有知觉痛觉饿觉困觉，不想思考，但好像身不由己一样各种东西在脑中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

曾经在刚到国外什么都适应不过来的孤独得可怕的时候，最最憧憬的是和安然的友情，那时候就会想着以后回国的时候会怎么样，是不是继续和安然玩在一起，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安然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傻·逼又有点二，但是是真的对自己好，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内，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对自己更好。

那时候还小，总觉得相互陪伴着，很容易就可以走完这一生的时间，然后很老很老的时候一起在院子里像普通老爷爷一样喝茶聊天下棋晒晒太阳，和其他那些又老又固执又没朋友的其他老头子炫耀说“我和安老头当了一辈子朋友呢”，以前每当这样想着就已经觉得很好笑了。可是现实中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不是真的随随便便就能互相陪伴走完一生，不是只要他对我好我对他好就能随意收尾的故事，总有一天他会遇上他喜欢的真正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他要为了那个人，为了和那个人一起组建的家庭奋斗努力用心经营，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我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失去的人，就要被迫无奈，又或者心甘情愿地就放弃我呢。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难过，那么不甘心。我觉得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就应该是我而不是别人，就算年老之后没有儿孙抱膝，可是还会有最亲近的他和我互相拥抱。

眼泪又掉下来了，真没用，是我自己把他赶走的，可是我现在就想出现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告诉他我喜欢他我爱他。

电话铃声打破了屋里的死寂，来电显示写着的是【110】。

“喂，您好？”

“您好，这里是公安局，请问机主是林曦本人吗？”

“是，请问什么事。”

“请问安然是你的朋友吗？”

“没错。”

“是这样的，你的朋友安然出了车祸，但是人现在失踪了，身上的贵重物品留在车祸现场，我们通过他的电话找到你的联络方式。你能先过来把他的物品领走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坏了。

9、决裂就表白

从公安局出来直到回到家了林曦还没想明白什么叫做出了车祸可是人失踪了只留下东西，只觉得本能地感到害怕，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该让他滚。他很想知道究竟安然出事之前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失踪。

林曦打给赵雨晴，赵雨晴恰巧关机了。林曦打去安然家里，安妈妈什么都还不知道，林曦不想在知道真相之前让老人家担心，于是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安妈妈关心起安然和林曦之前打架的事情，林曦觉得此情此景听到这个事情简直没有办法面对安妈妈，于是就略带敷衍地说了一句“只是一点小误会，阿姨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安然已经和好没事了。”

他打开安然的手机，室内一片黑暗，手机屏幕上那点光显得无比耀眼，他看见安然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从一个被击破的点裂向四周，壁纸是几条信息的截图，他记得那些信息。

是上次安然“手滑”把镜头丢下了山之后，那年生日他送给安然新的镜头，花了足足半年的学费。那天安然整天都笑得无比灿烂，也无比话唠，像个快要把人烤熟的小太阳一样发光发暖，没有向林曦道谢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明明睡在旁边还发来一条短信。

【然然哒】你怎么这么好，下辈子娶你当老婆！

【曦宝】说话算话啊。

他看到【曦宝】这两个字，心痛得蹲了下去，再也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在家里呆坐着等到快要十二点了，林曦很想去找安然，可是去哪里找，他根本不知道安然会去哪里，如果是最坏的情况被人劫走了，连找也没法找。他多希望安然只是像上次摔他手机一样，只是为了和解跑去买点东西，过后就会自己回家，然后他们就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地一起。只要他没事，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就算不要自己也没关系，只要他还会好好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存在于他可以感觉到的地方。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曦下意识地站起来看着门口，手指颤抖着，手刚扶上门把正要开门，外面的人好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然后停止了敲门，反而说了一句，“别开门。”

是安然。

“林曦，我知道你听得到，这些话，当着你的面我就说不出来了。所以别开门，就站在这里听我说完。其实我有想过，一旦我说了出来，最坏的情况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一厢情愿，而你也不愿意再面对我，顺手还可以将我这个包袱扔掉，可是我又想，我们这么熟了，甚至可以说是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无论我说出来以后结局是什么样，是好是坏，我们都不可能真正地失去彼此。我，我是想说，我喜欢你。我和赵雨晴在一起，只是我自私，我害怕你喜欢她和她在一起，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以任何一种方式失去你。可是我发现，我这样做其实就是在逼着你讨厌我放弃我，我不想再隐瞒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刚才和赵雨晴解释清楚了，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车祸，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那一刻我能想象到的最大的遗憾，是我没有亲口向你表白，爬出车后我一路跑回来……”

林曦用力地拉开门冲向安然，紧紧地抱着他，好像他随时就会消失了一样。

“不用再说了，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安然被林曦抱着，这一刻比从车里爬出来那一刻更加觉得，活着真好。

他抬手摸摸林曦的头发，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林曦的额头，“曦宝，你轻点，我腰好痛呢。”林曦这才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安然，看到他颧骨的地方还擦伤了，手臂上也在流血染了衣服一片红色，脸上挂着的眼泪鼻涕都来不及擦，就拉着安然上医院去了。安然看到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受用得很，大大咧咧地撕了自己本来就有点破了的衣服就给林曦擦脸，林曦哭笑不得，皱着眉头就开始嫌弃他，“干嘛撕衣服给我擦脸，神经病啊你。”

“不想曦宝等一下一脸眼泪鼻涕地带我见医生啊，到时候医生以为你才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