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藤没事了，程熙才松了一口气，拽住苏藤另一边的手腕，继续往山上走。

卓祈知道坏事了，闷闷地想着，突破倒是有的，就是不按预期方向来。这下程熙得开始讨厌他了。他做出一副惊惶的样子想拉住苏藤说句抱歉，手还没碰上苏藤的衣角就被程熙拦住了。程熙面色不善地看他，也不开口说话。他只得垂着头不安地看着苏藤：“对不起……我……”

苏藤知道程熙是担心他，主动拍了拍卓祈的肩膀：“没事儿，是我自己没站稳。”

卓祈还一味坚持：“要不是我差点摔倒，你也不用为了救我受伤……”

程熙懒得再往下听，苏藤伤都伤着了，他还能说什么。只紧紧拽住苏藤手腕，问了句：“还疼么？”苏藤摇头，那药草确实有效果，他这会儿胳膊上都没什么感觉了。程熙没再说话，手也不放开，继续往前走去。

苏藤知道程熙这是气还没消，歉意地冲卓祈一笑，赶紧跟上程熙的步子。

卓祈站在后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委屈的表情。

像是在赌气一般，程熙步子迈得快了些，苏藤也不敢做声，只小心避开山路上凹凸不平的障碍，紧跟在程熙身后。走了好一段路，苏藤还能听到前面的大个子轻哼出声：“长本事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救人。”苏藤心虚，一点不敢跟他呛声。

好半天后程熙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垂着头认真看路，觉得他认错态度不错，才没那么气了，放慢了步子道：“也不是不赞成你救人，我哥能有这样的品格，我也很欣慰。但是你救人前就不能先把自己顾好了？刚刚你室友那样子，最多就是一个趔趄，哪能真的摔了？”程熙走得快，卓祈早被落在后面，没听到他说这话。

“是，下回一定注意了。”苏藤乖乖点头受教。

山顶上景色确实极美，树木正发新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苏藤一看又忍不住想把相机拿出来拍照。

程熙拦住他：“刚刚就是因为这破玩意儿你手才磕石头上的，还敢玩儿？”他站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本来摔下去后苏藤也不会受伤，可偏偏挂在苏藤胸前的相机会和石头撞上，这傻瓜就伸手去护了一下，才导致手臂上被划了那么长的伤口。

“可是……”苏藤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到美景他心痒痒，就想试试杜枫教的光线的原理。

“可什么是。”程熙拉着他往前走，停在亭子侧面，“哥，站过来点儿蹲下。”

苏藤低头一看，面前是个石窟，石窟里有一汪清泉。程熙看苏藤蹲下了，也挨着他弯下腰，从清泉口处掬出水来耐心地给他擦干净手上被弄脏的地方。

曹乐乐想关心下苏藤手上伤口怎么样了，转了两圈才在石窟前找到他。程熙正捧了水轻轻给苏藤擦拭，苏藤也凝望着程熙，嘴角微微翘起，两人之间自然形成一种旁人无法破坏的契合的磁场，曹乐乐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转身走了。

等程熙都弄干净了，要站起来的时候，正滴着水微凉的手指被苏藤的小手勾住。苏藤仰起脑袋轻轻拉扯程熙的手指，程熙觉得指腹有些痒，反手握住苏藤的手也蹲了下来，凑过去问：“怎么啦？”

苏藤不说话，也学着他的样子捧起水来轻轻给他洗手臂上沾上的泥土。刚刚程熙去给他采药草的时候，只顾着加快速度，手上身上都满是灰尘泥土，这会儿记着给苏藤清洗，对自己却浑不在意。洗了一会儿，苏藤才小声道：“弟弟，你自己身上都脏了。”

看着苏藤这样子，程熙心霎时软成一片，摸了摸他的脸蛋，给他脸上留了点水渍，放柔声音道：“我就是心急的，下回注意安全，我就不凶你了。”

两人互相清洗干净了，又含情脉脉地对视了一会儿，刘威的声音远远传来：“程哥，苏藤！快来玩游戏了！”程熙才拉苏藤站起来，往亭子走去。

亭子里大家已经热热闹闹开始玩了，众人围坐在亭子的圆形石椅上，刘威背对着所有人站在亭子外面，手里拿了俩塑料瓶互相撞击着，敲得梆梆作响，还挺有节奏。苏藤刚走过去，曹乐乐手里拿了个球慌慌张张递给苏藤，众人大笑，刘威一听这声音有反常，机智地就立刻把撞击声给停下了。

苏藤一头雾水地捏着球，满脸疑惑地望向曹乐乐，曹乐乐哈哈笑：“小苏藤，到你了，你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不待他回答，又说，“姐姐替你选了，就选真心话，来告诉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么？”说着不忘回头问大家的意见，“这个问题怎么样？”

大家都起哄说好，苏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目光投向一旁的程熙。

曹乐乐以为苏藤又向他弟弟求救，但是程熙那个位置看得清清楚楚，苏藤的小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哪有什么求助的意味，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里，明明写着：是你。

程熙忍不住靠上去，拍了拍苏藤的手背，看似安慰，其实是借机表达他内心的欢喜，然后才清了清嗓子道：“我替我哥答。他……”故意顿了顿，发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是有喜欢的人的。”

“什么！”大家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刘威更是大声问：“别卖关子了，赶紧交代个痛快！到底苏藤喜欢谁？”

“我啊。”程熙一脸理所当然。

“切！”大家齐声道。把程熙这句话当做玩笑话就过了。只有钱帆一脸看破真相的笑容，还冲程熙挑眉，程熙也不动声色地回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这次莲山一日游，其他人都玩得挺开心，就连一开始一直生闷气的程熙，到后来也跟大伙儿玩真心话大冒险玩儿得很开，唯独卓祈闷闷不乐地被遗忘在角落，只有带他来的刘威偶尔记得跟他聊两句。

回了学校，卓祈左思右想，觉得再按以前的方法，要和程熙接近就更困难了，他决定还是主动出击。

第56章

下午上完课，程熙买好两份饭后往图书馆走去，走到半路，兜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个没存的陌生号码。

“喂。”程熙接了电话。

“程熙。”那头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我是卓祈。能不能请你现在来图书馆后门一趟？”

“卓同学，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挺重要的事。”卓祈顿了顿，加了句，“和苏藤有关的。”

程熙“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从上回卓祈在莲山撞他那一回，他就觉着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回来后也旁敲侧击地跟苏藤提过醒。结果今天卓祈竟然直接找上门来。程熙一向不是个愿意陷入被动局面的人，今儿不管卓祈打的什么主意，图的是什么，他都得先抓了对方的把柄再说。

这么想着，他拨通钱帆的号码，问了句：“哥们，你手机有拍照功能吧？”得到钱帆肯定的答复后，他说，“那行，带着手机来趟图书馆后门……”又稍微交代了几句，钱帆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

图书馆后门没什么人，程熙隔老远就看见卓祈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树下面。程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看见钱帆匆匆赶来的身影后才往树下走去。

听见脚步声，卓祈惊喜地回头，笑容里刻意带了些羞怯：“程熙。”

“卓同学，有什么事？”程熙在别人面前一贯没有对苏藤那样的耐心细致，只淡淡地问。

卓祈又做了个咬唇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手也搭在程熙肩上：“程熙……我，我有话想说。”

程熙一只手背在身后，飞速地作了个手势，然后才退开两步，眼神也冷了下来。

卓祈眼睛立马湿润了：“你不喜欢我吗？”他做出可怜的样子最有心得，连金主都常说他这副小样不知道能融化多少人的铁心肠。

可偏偏程熙的心肠是钛合金做的，只融于苏藤，对他毫无感觉，闻言只是暗骂了句“靠”，这家伙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我，我第一次在曲湛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你他妈够了啊！”卓祈还在蹙着眉准备表白心迹，就被程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心底对卓祈不喜，面上也没给人留一点面子，“以后别再想这事，更不许在苏藤面前提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撂下这句话，程熙利落地转身就走了。他对卓祈这样满是心计的人也算有些了解，必须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地把事儿给解决了，要不然肯定会留后患。

拐到图书馆前门，钱帆在那儿等着，程熙拿过他手机一看，往他肩上拍了拍以示赞许：“不错，拍得挺清楚。把照片放好了啊，回头传给我。”

钱帆看着他手里的两盒饭，眼睛一亮：“锦香阁的饭啊？不就拍个照吗，这么客气！”

“滚你的。自己买去，明知道我这是买给我哥的。”

“过河拆桥啊你这是！”钱帆和他打趣了两句，也就不在意地走了。

程熙打电话叫苏藤下来吃饭，图书馆不宜喧哗，所以俩人讲好了，电话通了苏藤挂掉直接下来就是。苏藤人在三楼，程熙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出来了。俩人走到图书馆正门侧边的椅子上，程熙把盒子递给他一个，说了句：“趁热吃。”苏藤垂着脑袋点点头，安静地开始扒饭。

吃了两口饭程熙就发觉不对了，今天锦香阁人太多，师傅忙不过来，饭里忘记去掉苏藤不爱吃的洋葱。本来程熙都准备着伸出手里的盒子去接苏藤夹过来的洋葱了，可没想到半天不见动静。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却发现苏藤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夹了洋葱就往嘴里塞，嚼了两口居然吞下去了！

“哥，怎么回事呢？”程熙见苏藤不回答，有些着急，把苏藤脸扳过来和他正对着，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苏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程熙急了，凑过去捧着他的脸问：“到底怎么了，跟我讲讲行么？”

苏藤抿着嘴，半天才说：“腿磕着了。”

“哪儿磕着了？”程熙直接蹲下去轻挽起他裤子，果然，左边小腿那块乌青一片，看着怪吓人的。程熙猛地站起来拔腿就想往外走，“你先呆着，我去宿舍拿药。”

苏藤拉住他：“这会儿好多了，先吃饭吧。”程熙不愿意，但还是拗不过苏藤，坐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往宿舍赶去。苏藤坐在长椅上一动也不动，怔怔地望着程熙离去的背影。

下午苏藤没课，先去图书馆占座，写了会儿作业，站在图书馆的窗前想吹吹风，正好看见程熙迈着步子往远处赶来。

在拐角处程熙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会儿，苏藤都准备回座位收拾东西下楼了的，看到程熙停下，他也就止住脚步留在窗边。

本来往前走就到图书馆正门，俩人吃饭都在正门的长椅那儿吃，但是程熙停了一会儿以后却是往左走去，苏藤站的位置看得清楚，程熙走到一棵树前停下，卓祈正站在那里。

苏藤心存的疑云渐渐变成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平日里卓祈总喜欢聊天时不经意将话题引到程熙身上，苏藤只是以为世上像他这样的同性恋不多，才没多想，如今看见两人站在那样隐秘的地方交谈，平时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一下子清晰起来，提醒着苏藤一个可能性。

他几乎屏住呼吸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楼下看。他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卓祈把手搭在程熙肩上，而……程熙并没有立刻推开他。

看到这里苏藤就狼狈地离开了窗台，转身转得太急，小腿撞上窗台边上摆着的硬质花盆，顿时一阵闷痛。但是苏藤连眉头都忘了皱一下，只是回位置上坐着，无意识地盯着手机。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苏藤发现手机屏幕中间有些花，他没挂电话，先伸出手指头去擦拭。摸上去凉凉的，还有些湿润，苏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他的眼泪。

他也很努力地想要相信程熙，可是，不是程熙不给他信心，而是他自己实在无法提供给自己足够多的信心。程熙是那样优秀，就合该有更好的人站在他身边，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这一天总算来了。卓祈相貌比他好，性子比他开朗，他拿什么和人比？

后来程熙看出他的不对劲，追问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把内心深处的自卑藏了起来，不想让自己那么爱慕的人发现，只说了腿上的伤。他在这一刻真的无比迷茫，这样优秀的程熙，他拿什么来留住？而这样强势闯入他生命中，将他包围得滴水不漏的程熙，他又怎么去承受可能会到来的失去？

被程熙那样干净利落地拒绝，卓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但是他一向懂得揣摩人心，他这次清楚地知道，不管怎么说，程熙都不愿意再接受他了，甚至如果他再敢纠缠，他也相信这个可怕的男人是真的会想办法对付他。

可是这个时候，卓祈心里涌上来的情绪却不是遗憾，而是嫉妒。他脑子里对苏藤的嫉妒占了上风，不停想着，为什么哪方面都不如他的苏藤，却可以得到这么优质的男人，而他却只能被程熙毫无余地地拒绝？他觉得就算自己得不到程熙，那也不应该是苏藤得到，就算他要放弃，也不能让苏藤好过。

卓祈决定找苏藤谈谈。第二天就是周末，卓祈回了金主的屋子，换了衣服就打电话给苏藤，说要找他聊天。

那会儿苏藤正在买菜，手里提着塑料袋，袋子里装了点里脊肉。电话通了，他这边略显嘈杂的声音把卓祈吓了一跳。卓祈在气势上先发制人：“我有话想和你说，现在在中心广场，你过来吧。”

苏藤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看了眼手里的塑料袋。卓祈又说：“和程熙有关的，相信你也想知道。”

犹豫了片刻，苏藤终于说：“好。”

中心广场有一大片人工饲养的鸽子，苏藤从鸽子中间穿过去，雪白的鸽子跟浪花一样翻涌，结成队形飞了出去。苏藤找到蹲在地上喂鸽子的卓祈，喊了他一声。

卓祈站起来，随意把手中的谷物往地上一抛，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吧，我喜欢程熙。”

苏藤身子颤抖了一下，没说话，但是卓祈耐心地等着他的反应，他只得点了点头。

“你这样的人……啧啧，除了平凡，我都找不到词来形容，根本配不上程熙。”卓祈扬起下巴，不再假装一副善良友好的样子，他从小就被当做男宠养大，这么多年下来内心多少有些扭曲，见不得人好。

苏藤依旧沉默着，卓祈继续打击他：“要不是因为你们俩是兄弟，程熙早想跟你明说了。你要是识相，现在就该主动退出，别让程熙为难。”卓祈越说越离谱，但他看见苏藤垂着头的可怜样儿，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也管不了许多了，继续说道，“程熙跟我说，他觉得跟你处起来太累，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给他增添负担……”

“那现在……”苏藤终于抬起头，打断了卓祈的话，“我让我弟弟过来，如果他肯在我们俩面前，把这些话说一遍，我就信。”

第57章

苏藤心里不是不难过，卓祈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似的，说中了他心里最大的软弱。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是他在依赖程熙，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在程熙那里失去存在的意义。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宁愿相信一个外人而不是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并不代表他会在程熙不在场的情况下，轻易判定程熙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