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柴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两颊上的红晕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

“嗯。”白芷想一定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僵。

“你又不戴手套啊，那我分你一只好了。”柴宇将右手的手套塞到白芷手里，笑笑说，“记得要感恩呐。”

白芷的手比柴宇的要小一些，戴上柴宇的手套感觉很宽松，手套里暖烘烘的，很舒服。另一只手则被柴宇抓起来一起放进了柴宇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虽然是两个男生，但是也不是第一次手牵着手了，也不会觉得别扭，更不会有不好意思的情绪。

高中那时，晚自习结束以后，柴宇总是在班级门口等着白芷下楼，然后两个人一起走。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走，明明两个人不同班，甚至不在同的楼层。

晚上光线暗些，白芷有轻微的近视却不带眼镜出门，总怕踏错了楼梯摔下去，于是下楼梯的时候和柴宇手牵着手。走廊和一楼大厅里总是人挤人，每次都是柴宇拉着白芷冲出重围。柴宇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走得快的时候，白芷跟着都有些吃力。

第一次的时候，柴宇拉起他的手说带他穿越人海。白芷至今都不记得柴宇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和语气，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刻自己心里的触动。有人愿意带你穿越人海，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孤独。每一次的牵手，都是柴宇以保护者的姿态给予的。

对于白芷来说，牵手比拥抱更让人动容。他喜欢手牵手的感觉，很舒服，有安全感和彼此交付的信赖在其中。

——那么，他对柴宇究竟抱有怎样一种感情呢？白芷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柴宇下巴被包裹在围巾里的侧脸，左手清楚地感觉到柴宇的掌心和手指都比自己的要温热。

想这样看着他，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也想和他亲密地牵着手，希望成为比普通朋友更特别的关系。但是不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不会在对方面前紧张到不知所措，更重要的是没有想要亲吻的欲望。

白芷也是曾经有过喜欢的人的，他还是懵懵懂懂地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那份喜欢还未来得及生根发芽就差点整个人都被摧毁。

白芷：我到家了。

白芷发着自己发出去的QQ消息发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陆沉。

陆沉：嗯。

陆沉：你那里下雪了吗？

陆沉：我这里雪下得很大啊……【图片】

白芷看着陆沉一股脑发过来的，慢慢回复：出站的时候在下小雪，已经停了。

陆沉：天气冷，你注意身体。

白芷：嗯。

不太习惯对方这样关心的语气，虽然身份上是学长学弟，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吵吵闹闹类似损友的关系。白芷想了想觉得一个字的回复过于冷淡，又加了一句“你也是”。

和陆沉闲聊几句，白芷感觉心中的抑郁散去大半。和陆沉聊天时一件很开心的事，面对陆沉他可以自然地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必猜度人心和伪装自己。

这样真实的自己，即使是在柴宇面前，白芷也无法做到。颓废沮丧、愤怒悲伤、懦弱彷徨，似乎在陆沉面前怎样都没关系，但是在柴宇面前，不可以。

“柴宇，柴宇，柴宇，柴宇，柴……宇。”白芷的手指在覆着一层白雾的玻璃窗上留下道道痕迹，脸上的神色在路灯暖色下晦暗不明，心中将那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寒假期间最重大的节日莫过于过年了。小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白芷都很兴奋，跟着忙碌的大人跑前跑后，喜欢过年时候的大红的颜色、热闹的鞭炮声、甜甜的糖果，喜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温馨，喜欢大年初一拜年时收到红包的喜悦。

白芷喜欢每年每到这个时候，所有人、到处都欢欢喜喜的氛围。因为这个样子无所怎样，都不会有人寂寞了吧。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心境也在变化。对于过年，内心里可能还残存着些许欢欣，却不会小时候一样满心期盼。

世情、人心，哪一样不会随着时间变化。

除夕夜一面放着电视里直播的春晚，一面一家人开心地包着饺子。白芷的手指不仅漂亮，也很灵巧，包出的饺子也好看。

白爸爸拿开水烫了一枚硬币，递给白芷让他把硬币包的饺子里。都说过年的时候吃到饺子里的硬币是福气，白芷长这么大是一次也没有吃到过。

白妈妈看着白芷动作虽慢，包出的饺子却比自己的要好看，打趣说：“老人都说饺子包的什么模样，将来的对象就什么模样。咱们家白芷将来一定会找个漂亮媳妇回来，是不是？”

白芷一瞬间表情僵住，却很快露出笑容，并没有接话。

所有人都不说话，电视里小品正逗得观众哈哈大笑，室内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尴尬气氛之中。

打破静默的是白芷的手机铃声。白芷拿到手机，来电显示是陆沉。

“喂？”白芷按下接听键，走到阳台上。

“小白，过年好啊。”陆沉的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白芷想陆沉是真的很开心呢。

“拜年的话，不应该是明天说吗？”白芷看着窗外明灭的烟火，语气平平。

那边陆沉声音懒散，却夹杂着笑意，说：“你要守岁吗，我可不打算坚持到零点，所以提前给你打电话。”

白芷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假装抱怨：“……有点失望啊。”

“额，失望什么？”陆沉没反应过来。

“小说或者电影里的情节，一般不都是要掐好时间在零点打过来的嘛。”白芷忍着笑说。

“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女朋友。”陆沉声音夸张地说。

“……女朋友？”

“对啊，连女朋友我都是群发短信拜年的，你这种VIP待遇的还抱怨什么。”

白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追问：“……你有女朋友了？”

“嗯，有了，别小看哥哥的魅力啊。”陆沉的声音慢慢从自得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白芷这小子居然没有出言讽刺他。

“假期的时候，嗯……一来二去的就在一起了。”

陆沉那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讲着，白芷却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陆沉他有女朋友了。

于是不自觉地说出口：“你有女朋友了。”

“……白芷。”

“嗯？”

“你怎么了，”陆沉想着又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问，“单身狗不会是嫉妒了吧？”

“可能是……嫉妒了吧。”白芷轻笑了一声，回答。

“陆沉，新年快乐啊……”白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眶和鼻子都酸涩得厉害，说完这一句匆匆挂了电话。

那边，陆沉看着毫无预兆被挂断的电话发呆。

05.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夜大雪过后，小城街巷尽染素白。白芷早上醒来，看见窗外晨光里一片雪亮，欢喜得仿佛心底也被照亮。

小区里的已经被清扫出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小路，路边长青的雪松上挂着积雪的样子很漂亮，叶子掉光的梧桐树下几个包裹着冬衣的小孩抖落着枝条笑闹。白芷看着孩子们单纯的笑脸，也不禁笑起来，像许多开始感叹人生沧桑的大人们一样，在心底道一声羡慕。

白芷从来怕冷，小的时候别的孩子玩雪的时候，他都是在一旁看着，现在拿起雪来攥个雪球，只觉得手心凉透，手指肚针刺一般地细微疼痛。融化了的雪水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最后白芷和孩子们一起合作堆了个雪人，照了照给陆沉发了过去。

陆沉：好有童心……

白芷：手都冻肿了QAQ

陆沉：QAQ什么意思

白芷……哭的意思

陆沉：看不懂，别老整这么萌的东西，我受不了

白芷：什么算萌？

陆沉：一切能勾起我童心的东西

白芷：造了。

陆沉：哎，你没带手套吧

陆沉：不禁冻还不带手套，真服了你了

白芷：QAQ

陆沉：……乖，下次记得带手套

白芷：嗯，记得了。

白芷内心：乖你大爷！

两个人刚认识那会聊起天来就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不过陆沉脾气是真好，而且作为理科生有时候又说不过白芷，这一点让白芷内心尤其爽。形容起来，就是棋逢对手，对手配得上你又刚好落你一筹，这酸爽哎。

学校在二月底就开学了，白芷在开课的前一天回到了学校。校园里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按部就班，和谈恋爱差不多，最初的新鲜感过了剩下的就是平淡，闭着眼睛走也能找到教学楼和食堂。不过对于每节课的上课教室白芷仍是记不得。

和陆沉，两个人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相处久了，陆沉也会表现出体贴的一面，白芷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变成了习惯。所以，拌嘴的时候少了，两个人的相处的氛围和谐多了。但是这样一来，每次和白芷安静地呆在一起的时候，陆沉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陆沉的女友并不在本校，不过好在还是同一个城市。只是学校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市区，酱酱酿酿的约个会什么的只能周六日或者某天课少的时候。

白芷见到陆沉的时候比以前少了，也顺其自然了，一些感情需要时间去理顺。而陆沉想的远没有那么多，虽然不自知地回避着白芷，但是很郁闷的是和女友在一起的时候，相处的小细节总能让他想起白芷。他想，一定是平时和白芷一起混的时候太多了。

也是分开了才发现，原来偌大的校园里，课表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不刻意相见就真的很难见到。一周里只能偶尔在上课的路上碰见一两次，远远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陆沉的女友一时心血来潮翘了课来找陆沉，舍友老白看见楼下等着的漂亮姑娘感叹：二子长这么帅，居然不科学地单身了那么久。

宿舍区是学校里猫咪们频繁出没的地方，女友看见两只白底黑花的小肥猫躲远了绕开走。陆沉问她是不是怕猫，女友说这些流浪猫太脏，还带着病菌。陆沉沉默，他想起白芷明明矫情地洁癖，却还是一脸傻笑地喂猫逗猫的样子。

四月的某一天，白芷接到了柴宇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柴宇说话吞吞吐吐的，完全不似平日的爽朗。白芷听柴宇吱唔了半天，电话那头换成了管恒。管恒告诉白芷，他和柴宇在一起了。

三个高中时代是好哥们的男生，其中两个在一起了。说给别人听恐怕会被当成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笑话，可是这偏偏就是事实。

白芷的错愕只有一瞬间，可错愕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句祝福的话？还是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都做不到。

“白芷，你在听吗？”是柴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怯怯的，白芷还从没有见过柴宇害羞的样子。

“知道了，”白芷回答的时候晃了下神，说，“我们还是朋友。”

白芷平时也偶尔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像今天这样神不守舍的模样陆沉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怎么了，”陆沉纳闷地问，“灵魂出窍了？”

白芷近来在学校里新开的学生酒吧当夜班，系里把这个算作学生实践活动的一部分，陆沉是过来凑热闹的。

“回魂了，回魂了。”陆沉看白芷没有反应，拿手在白芷眼前晃了晃说。

白芷回神就要往陆沉才喝过一口的杯子里倒酒，被陆沉拦住了。

“哎，别，我这还满着呢。”陆沉哭笑不得地说，“你想些什么呢，魂都丢了？”

白芷哼唧着推开陆沉的手，把陆沉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光了，然后又倒满了塞回陆沉手里。

陆沉发觉白芷素白的手衬着灯光酒色有种说不出的性感，顺着裸露的一截小臂看上去，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短发，秀气的脸神色冷淡却格外耐看。

“客官，您的酒。”白芷拿指甲敲了敲杯沿，嬉笑着对陆沉说。

“一杯就够了，我明早还有课。”陆沉看着白芷假不正经的样子，其实心情莫名地愉悦。

“你不喝我喝，”白芷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舔了舔上唇说，“你买单就好。为了提升销售额我也是蛮拼的。”“你看哪家的服务生喝的比客人还欢？”陆沉顿了顿，才问，“心情不好？”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吗？”白芷仍是笑着，眼角微微泛红的样子有几分勾人。

“好奇心害死猫啊，”白芷和陆沉并肩走着，自说自话，“这可是你要听的啊，不是我非要告诉你的。”

“对，我求着你说的。”陆沉被白芷复读机一样折磨许久，无奈附和。

“语气好敷衍。”白芷哭丧着脸控诉。

“……”陆沉无语。

“我的两个哥们在一起了。”白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陆沉默默扶额，真的不是他语死早，而是这个领域他不擅长啊。但是拯救三观被颠覆了的小学弟，是每个贴心学长的义务和责任。

“……额，”陆沉脸色僵了一下，试图开导白芷，“这种的咱们学校也有，思想不用那么古板。其实啊，我能理解你突然发现身边潜伏着两个基佬这种啊这种……惊悚。”

“不惊悚，你觉得惊悚吗？”白芷站在陆沉的对面，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带着几分清冷，“如果我说我对其中一个人有好感呢？”

“如果告诉你我是弯的，”白芷一笑，冰凉的指尖落在陆沉颈侧，说，“你告诉我，你觉得惊悚吗？”

陆沉真心觉得白芷现在的笑容格外惊悚，但是迫于形势只好回答“一点也不好。”

白芷满意地笑了笑，说“那就好”，然后手臂挂上陆沉的脖子荡秋千，嘟囔着问：“那我失恋了你怎么安慰我啊？”

“喂，别闹了啊。”陆沉试图把挂在自己身上的白芷摘下来，反而被勒得更紧。

白芷看着陆沉无可奈何任由自己胡闹，哈哈哈笑过之后狗似的咬了陆沉一口。

这条路是主干路的旁支，很少有人晚上走这里，但是好巧不巧地有个女孩子路过，被白芷疯狗一样狂放不羁的笑声吓到了。

陆沉听到女孩子的叫声，下意识地回头看——并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三个结伴而行。

“学……学长好。”女孩子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茫，清楚地看见陆沉鼻梁上印着排牙印。

陆沉整个人都僵住了，扭着脖子说：“学妹好，这么晚了快回宿舍吧。”白芷搂着陆沉的脖子，两只眼睛越过陆沉的肩膀看过去，对着几个女孩子笑了笑。

本来由于身高原因，白芷被陆沉挡住大半，直到露了半张脸，几个女生才发现和学长在一起的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心中同时OMG刷屏。

告别了三只可爱的小学妹，陆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仿佛听到了节操碎掉的声音。

“学~长~学长~~”白芷学长女孩子尖细的嗓音，然后笑得乐不可支，独留陆沉一脸黑线。

陆沉最近很郁闷，郁闷到了内伤的程度。

陆沉这一个女朋友还没捂热乎就分手了，还是他自己主动提的分手。寝室哥们心里偷笑，表面却一本正经地问他分手的原因，陆沉长叹一口气，说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真是一个广泛适用的分手理由，也是让一个男人显得格外渣的分手理由。陆沉内心暴走，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分手就好了。说起来一脸血，分手的根源在于白芷那个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