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黑水白山
黑水白山  发于:2015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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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回来给姜晓宁拆绷带,清洁伤口,重新包扎,硬生生撑出一幅冷静的样子,看到姜晓宁明显是新缝合的伤口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晓宁倒像是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只是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他的手指看。然后向前凑近他,低声道:“你倒是很熟练。”

五年的时间让姜晓宁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肩膀宽厚,胸膛坚实,向前倾身时韩嘉觉出了从没想过会在他身上出现的压迫感。

气息也完全不同,鲜血、汗水、尘土和着他自身的暖热,强烈地包围过来,韩嘉本来只是不安,现在只觉得手指都要微微抖起来了。

他向后微微退开,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掩饰情绪,只好毫无起伏地回答:“以前总是帮萧厉处理伤口。”

如果是五年前,提到萧厉总会激怒姜晓宁,他就是这么情绪化。然后他会生气,会不忿,甚至会发火,最后就会被成功地转移注意力。可是现在他没有表现出韩嘉预期的任何情绪,只是很自然地接口道:“他们和我们,受伤都是常事。”顿了顿,又在韩嘉耳边放慢声音,叹息般地说,“到最后他全身而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运气……”

韩嘉没有回答,手下动作却不小心大了些,姜晓宁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忙停了手,姜晓宁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让韩嘉心里更烦闷,他无法扰乱姜晓宁,被扰乱的那个反而是他自己。

他垂下视线,手上动作不停,用剪刀剪断纱布,利索地打结,刚要站起来,就被姜晓宁拉住手。

“去哪儿?”

他看着桌子上的药箱:“收拾一下。”

姜晓宁沉默了一下,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低哑地说:“你不问我?”

韩嘉当然想问他,而且想揍他一顿,然后拎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质问他为什么要为了试探别人而伤害自己,质问他值不值得。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知道姜晓宁是故意的。姜晓宁一向这样,五年前他为了获得姜老师的关爱,一度常常旷课,等旷课不再起作用的时候,他就逃学,逃学不管用,就夜不归宿、做MB、跟拉皮条的鬼混。

而他现在的表现和那时如出一辙。被拒绝,就不远千里来看他,再被拒绝,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还被拒绝,就让自己受伤……

他从不用别的做筹码,他永远都拿自己在赌。

地上还散落着凌乱的绷带,上面的血色让韩嘉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他怎么能以为姜晓宁只是普通的任性?在看重的事情上,姜晓宁从来就这么孤注一掷,赢就赢得彻底,输就把自己都豁出去。

而韩嘉简直被这种劲头干扰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出牌,他不能让姜晓宁赢,可他也无法承受姜晓宁一次次加大筹码。这次是受伤,下次又是什么?到时候无法承受的到底是姜晓宁还是他?

长久的沉默让姜晓宁叹息,他松了手,站起来轻轻说道:“我先走了。”一边穿上夹克一边又过来道,“下次再来看你。”

韩嘉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那一瞬间心已经乱成一团麻,脑子就像是不转了一样。

他根本动不了。眼前似乎仍然是姜晓宁的伤口,耳边是一片嗡嗡的吵闹。

他该怎么做?他是不是该就这样让姜晓宁离开,放任这个根本没长大的家伙因为自己的原因继续任性?或者他该流泪,用最可怜的表情祈求他不要再彼此打扰?可难道他要去挽留他,然后让所有人的心都再也得不到平静?

无数个念头在他头脑中闪过,每一个都要把他逼到绝境。

姜晓宁都已经推门出去了,他还僵立在原地。

他就这样僵硬地站了一晚上。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村东的公鸡远远地叫起来了,晨光从窗口漫过来,他才像突然惊醒一样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是星期天,他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收拾东西。

下午的时候他来到了校长家。

“我知道学校最近师资紧张,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办……”他恳求道,“我不是要调离,我只是想请假。”

校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同意了。

“你脸色太差了,这一段时间我也看出你心里有事。假我批准了,回头我和苏老师把你的课分了,你以前也没少替我们代课啊。”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就这样,他甚至没跟别的同事打招呼,就带着极少的行李一路走到乡里,然后又搭乘客车到了市镇,又连夜换乘车到了这个城市,并且在火车站买到了车票。

在登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其实有点犹豫。即使在找到座位坐好后,他都有起身离开的冲动。

最终他低下头,手指在车票上那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上摩挲着。

那座城市的名字曾经比什么都亲切,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在那里拼搏和堕落,大笑和冷笑,爱和背叛,最终他逃离了那里,只能在偶尔的梦中憎恨同时思念着它。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用回去了,他发过誓的。他一度坚信自己将会在这个更简单、更平静的地方度过自己剩下的人生,生活中全是学生和课本,多年之后他连粉笔都拿不动的时候,他将默念着这座城市的名字闭上双眼。

他从没想过还要回去,去违背诺言,去见那些许诺不再见面的人,去重拾那些恍如隔世的过往。

迈出这一步,似乎比当初迈进锦庭还要艰难,毕竟那时候他清楚地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而现在,他心里实在没底。

两夜一天没合眼使他精疲力竭,已经快要僵住的思维中却有一个念头空前地清晰起来。

他不能允许自己胆怯,不能允许那段荒唐而混乱的往事耗尽自己的勇气和意志。

他要去做这件事,而且决不后退。

因为他是韩嘉,是物理和数学总是全年级第一的韩嘉,是锦庭的花花公子韩嘉,他是姜晓宁爱过的韩嘉。

第二十七章:凡事留一线,月后好相见A

韩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昨天吞下去的药剂实在是有些超量,他觉得头还有点晕,浑身不舒服。趴在床上不愿睁开眼睛,只是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手臂刚伸出去,就碰到什么温热的物体,触感明显是人体。

他僵住,昨天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睁开眼睛。

姜晓宁盘腿坐在床的一边,腿上还像模像样地放着一本书,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嘉的手碰到的就是他露在运动短裤外面的小腿。

这场景实在是大出意料,韩嘉盯着姜晓宁一时无法反应,手放在他身上也忘了拿回来。

姜晓宁看上去倒没有介意这一点,低头看着他,口气凉凉的:“你紧张什么?”

韩嘉才想起拿回自己的手,缓了缓神,一边翻身坐起一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姜晓宁的脸色马上缓和了不少:“你不记得了?你以为是谁?”

韩嘉起身到一半,赫然发现自己赤裸,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姜晓宁。

姜晓宁马上露出生气的样子,硬邦邦地说:“我没动你!”

韩嘉看着他愤愤然地瞪圆了眼的样子,不由自主就笑出来:“我知道。”语气也温和起来,“昨天你扶我上来的?”

姜晓宁点头,然后迅速补充道:“我背你上来的。”

“还一直照顾我吧?是不是还跟学校请假了?”韩嘉想了想,伸手过去揉了揉姜晓宁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微笑,“谢谢你。”

姜晓宁的表情非常奇怪,他眼睛里面还有不服气的神采,好像随时要把韩嘉揉他头发的手打开,可是眼神又亮亮的,好像很高兴。

最后这少年很不自在地僵坐着,眼睛往别处扫了一眼又看回来,突兀地问:“昨天怎么回事?”

“你还是别问的好。”韩嘉笑了笑,收回手。看了姜晓宁一眼,裹着床单下地,赤脚走到衣柜前翻衣服。

姜晓宁哼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身后不屑地说:“摆什么谱?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你的事情我也要知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忘了你欠我的。”

韩嘉已经套上长裤,正往身上披一件衬衫,闻言笑道:“是,你昨天还救我一命,我欠你的更多了。”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看过来,简单地说,“有个家伙给我下药,我把他吓跑了,没了。还想知道什么?”

姜晓宁皱起眉头问:“是那个摸你的人吗?”

他认真思索的样子看在韩嘉眼里十分可爱,以至他居然为此有一瞬间的恍神,才垂下视线道:“摸我的人多了,你指的哪一个?”

姜晓宁马上就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怎么这么……这么……你就是这么不,不……你就是这样,才会招惹别人给你下药!”

仔细想想,这话其实有点伤人,可姜晓宁怒冲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全然忘了自己也被人下过药。再加上他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韩嘉琢磨着他本来想说“不要脸”还是“不检点”还是别的什么,不由又要笑出来,怕把姜晓宁笑得更暴躁,于是掩饰地蹲下身,把刚才扔到地上的床单捡起来。

他不说话,姜晓宁也不说话了,沉默片刻,等他抱着床单要拿出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急急地解释说:“我没想那么说的……韩嘉,你是不是觉得我像那个人一样,只想欺负你?”不等韩嘉回答,又道,“我还给你做了饭……你,你别难过……”

韩嘉抱着床单,站在原地看他,那些想笑的念头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看着姜晓宁微微皱起的眉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忐忑而又逞强的表情,忽然觉得移不开眼睛。

姜晓宁等待着他的回答而他还在发呆,房间里一时之间是奇异的安静。

打破这安静的是手机的音乐声。

韩嘉回过神来,循声走到客厅,看到他的手机被放在茶几上。

他拿起来看,居然是周国树的来电。算算他们也很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韩嘉不知他来意,把手机放在耳边,谨慎地喂了一声。

“韩嘉,你没事吧?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了……”周国树的声音好像松了一口气。

韩嘉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周国树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确定:“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

“在住的地方。”韩嘉含糊地说,然后把声音放软,“你好久不联系我了……想我了?”

周国树安静了两秒钟,声音有点尴尬:“你没事就好,那个……昨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张雪明也是糊涂……好在你没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韩嘉……唉,你看我面子放他一马?”

这是什么状况?韩嘉有点反应不过来。两个月前周国树还根本不知道张雪明的名字,现在居然为他求情?

他的沉默让周国树的声音更尴尬:“韩嘉,你看这几次你陪着仕杰,仕杰就不太愿意我再找你……我现在找那个男孩子,还是张雪明介绍过来的,这次张雪明知道闯祸,求到他那里……”

这个王八蛋居然背着他捞外快?还想另立山头不成?韩嘉心里问候着张雪明的祖辈们,一边语气失落地说:“我明白了,周局长有了新欢,怕委屈他,不怕委屈我……”

周国树忙道:“我知道你委屈了,你们两个我都疼……张雪明这小子确实不地道,我替你教训过他了,何况这次他自己揽生意被你知道,财路肯定也断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揍他一顿也行,只要别赶尽杀绝……按说你们内部的事我不便插手,这次就算我欠你个人情……”

韩嘉听他说到这份上,已经知道这老东西肯定是被新欢迷住了,非要保张雪明不可。话风马上转了回来,软软道:“那你可要记得,我这可是为了你。”

周国树大悦,连连保证领情,不但甜言蜜语,还许诺若干好处,韩嘉强撑着跟他撒娇几句,才挂了电话。

按下结束通话键,韩嘉冷笑一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时,就见姜晓宁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眉头皱得紧紧的。

韩嘉在心里叹口气,对姜晓宁晃了晃手机道:“你帮我拿上来的?”

姜晓宁走过来,站在沙发边看他:“你睡了,我就想下去看看出什么事,就见你车门还开着……刚才那是谁?”

韩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姜晓宁看,看得他都有点发毛了,才低声问:“你昨天……看到我后背了?”

姜晓宁愣了一下,点点头。

韩嘉向后靠在沙发上,继续问道:“是不是特别同情我?”

姜晓宁没说话。

韩嘉笑起来:“所以今天对我这么好吗?还怕我以为你欺负我?”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变得温柔,“姜晓宁,我不会那么想的。是我先对不起你,你还肯帮我忙,照顾我,我只会觉得你心地很好,很善良。”姜晓宁睁大眼睛看着他,脸都有点红了,韩嘉看着他,慢慢补充道,“就像你爸爸一样。”

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恼了姜晓宁,他的脸色马上沉下来,这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脾气让韩嘉的笑容变大,不等姜晓宁说话,他就继续说道:“你这么好的孩子不该跟我混在一起,你应该和跟你一样好的人来往——”

“我不是孩子!而且我跟谁来往不用你教!”姜晓宁怒形于色,“你别想躲开我!我……我可有你的把柄你别忘了!”

韩嘉就连看着他暴跳如雷、叫嚣不休的样子都觉得愉快,等他发完火,才悠然道:“我没说要躲开你啊。”

姜晓宁一愣:“你……你不是说……”

韩嘉看着他:“你脾气很差,我早就领教了,还能忍受;你性子很急,说话又冲,我倒觉得还算可爱;你有时候不喜欢回家,我这里条件还算舒适;你是学生,我会鼓励你学习,给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东西。”他微笑着,“姜晓宁,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欠你两次。你不需要同情我,不需要给我做饭对我好,更不需要跟我‘来往’,你只要把我当成……”他偏着头想了想,“佣人,保姆,房东,甚至赞助商都可以。”

他站起来,向姜晓宁伸出手:“现在我把话说开,除了跟上床有关的事情,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以后我们就这样相处,好不好?”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姜晓宁一直瞪着他,表情从一脸怒色变成窘迫,好像被表白了一样涨红了脸,又转为不相信和不甘心,最后又稍稍有些尴尬。

韩嘉还伸着手等他的答案,姜晓宁却退了一步,低下头想了半天,才抬眼看着他道:“你这是要报恩吗?”

韩嘉又笑起来:“还有赎罪,你不是一直这么想的?”

姜晓宁没有理会这茬,固执地看着他,求证道:“是报我的恩,不是报我爸的恩,对吧?”

韩嘉收了笑容,严肃道:“对。”

姜晓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要把我放在第一位,谁都没有我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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