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黑水白山
黑水白山  发于:2015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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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在几分钟内一下变得苍老了:“韩嘉,我当时对你说的很严厉,你不要记恨我,虽然晚了,可我还是想做一回好父亲。这五年里,我常常想起你,想着晓宁,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我,让我的儿子和我当做儿子的学生做出这样的事……韩嘉,你就当是可怜我,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恻隐之心,你就放过晓宁,给他个做正常人的机会……”

韩嘉也微微皱起眉头,声音仍然很低:“我只是想知道……晓宁在做什么工作?”

姜亦恒怔了一下。

韩嘉继续道:“门房的人说您有个儿子在国外读书;晓宁找我的时候,跟别人说您去世了;他神神秘秘的,身上添了很多伤口……老师,我没有问他,我以为您会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姜亦恒惊疑地看着他,又把眼神转向别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几年前……应该是两年前,他来过一回,要我搬家到外地,我没同意,他就让我跟别人说他已经出国了,文件他都伪造好了,我——”

“您就这样接受了?”韩嘉看着他,“‘来过一回’?这五年他一直在外面吗?老师,您答应过我的,当年您说过,只要我离开,您会保证晓宁忘记我,您会对他好,做他的好父亲,让他再也不会……不会……”他脸色苍白,有点说不下去。

“我是在做他的好父亲。”姜亦恒反驳道,“他毕业就进了警校,一年也不回来几次,我,我还去找过他,别人说他被大人物赏识,很少在学校里面,我也担心地到处找,可我找不到……后来他突然出现要我搬家,说大人物落马了他不能再和我有联系,我是想问他,可他说完就走,我一路跟着,看到他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他停住了,韩嘉一直仔细地听着,见他中断就问:“然后呢?”

姜亦恒闭了闭眼睛:“当时学校快要期末考试了……”

韩嘉根本无言以对,姜亦恒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很久,韩嘉轻声道:“老师,当年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您当我是儿子,我也一直……当您是父亲。当年您责骂我,让我走,我心里难过,可我还是走了。那时候我答应过您不再回来,现在我回来了,就来跟您说一声:我是为了晓宁回来的,他现在在做危险的事,我要找到他。那之后如果您坚持要我走……我……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让您不开心……”

姜亦恒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手都开始发抖。

韩嘉走过去,拿起自己带来的纸兜,放在姜亦恒面前:“老师,当年您让我去西部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您说:不知道你的专业还能不能拾起来。山里实验设备有点简陋,也没有什么研究环境,可我常常想到您的教诲……这里是两篇论文,我知道写得其实不是很好,可是……老师,我不想让您失望的……老师,我……”

姜亦恒的手抖得更厉害,眼睛也不再看着韩嘉,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颤抖的:“面条不够两个人吃的,你赶紧走吧。”韩嘉不动,他长叹一声道,“走吧……”

韩嘉又站了站,才轻声道:“我走了。老师,您要注意身体。”

他回头看了姜晓宁的房间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才慢慢离开,并且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三十一章:只有千年仇,不见百年亲A

在姜晓宁为这个极小型的生日庆祝会做准备的时候,韩嘉也在做准备。

他取消了所有别的计划。那一天帮派本来定好在锦庭招待一些官面上的朋友,韩嘉跟萧厉打了招呼,请他们改在了别处。

他没有跟萧厉说实话,他只说晚上想在家里待着休息。萧厉也并不深问。

在送姜晓宁什么生日礼物这个问题上,他摇摆不定,他先是买了一台PSP,又担心会耽误他学习;然后他去了久违的书店,把店员推荐的所谓优质教辅统统买了下来,自己也知道这种礼物实在是太过无趣;他买了天价的衣物和鞋,又觉得不该送给一个学生这么奢侈的礼物……

在姜晓宁生日那天,他终于决定好了要把什么赠送给这少年。在他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时候,张雪明带来了坏消息。

因为有周国树为他求情,韩嘉并没有动张雪明。张雪明自己似乎也心虚得很,每天有些惴惴地跟在他身后,常常把头埋得深深的。

这天过了中午,韩嘉刚走出锦庭,就见张雪明脸色有些发白地在广场上站着,一见到他就走过来。

“韩……韩老板,”他低声说,“曼丽自杀了。”

韩嘉毫无心理准备,一时愣在当场,盯着张雪明看了很久,才想起来问:“怎么回事?”

“我上午接到她的电话……”张雪明擦着额上的冷汗,“曼丽哭得很厉害,说给认识的人打了一晚上一上午的电话,没人肯帮她,说着说着电话就断了。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听了……我越想越不对劲,就开车去看她,还没到就见楼前围了一圈人,她……”

韩嘉皱起眉头,道:“她没有给我打电话。”

他掏出手机又确认了一下,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慢慢地又说了一遍:“她没有给我打电话……”

张雪明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韩老板,我知道曼丽已经从锦庭出去了,这件事……这件事也不关锦庭的事,可她毕竟——”

“谁说不关锦庭的事?”韩嘉打断他,抬眼看着面前高大豪华的建筑,低声道,“她三年前来锦庭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修建广场……”沉吟片刻,他又看了张雪明一眼,“你知道她住哪里?”

“我……”张雪明似乎有些尴尬,“我有时候去找她……我其实……我……她挺不容易……”

韩嘉没有心思再听他解释,命令道:“你带我再去看看她,帮她把后事办了。”

说完想起一事,低头沉吟片刻,虽然对张雪明无法信任,但看他和曼丽交情颇深的样子,这件事让他办或许能保证稳妥,于是道:“我还有点事,你带着小齐去,让小齐直接从锦庭账上划钱。”顿了顿,又说,“她有个孩子,你见过吗?”

张雪明只是盯着他,韩嘉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

“见过,是个女孩,五六岁了。”张雪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挺漂亮的。”

“这孩子好像身体不太好,你去打听一下,把这件事情处理好。”韩嘉交代,“现在就去找小齐吧。”

张雪明答应了一声,很快走开了。

韩嘉看他走远,明明已经检查过一遍,还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站了一会儿,才稍稍整理好情绪,离开锦庭。

他拦了出租,一直开到近郊才停下。

正式来锦庭之前,他就住在这里。那时这里还不是拆迁之后又迟迟没有开发的废墟,而是一片平房。他在锦庭攒的第一笔钱,就用来买下其中某间平房的产权。

他凭着记忆在一地砖砾中前进,迈过建材,迈过已经晒干的猫尸,在一堵破败的墙壁后面看到了熟悉的建筑。

他从倒下的墙体上迈过去,径直走到荒凉的小院落中间。

那里有一个极大的梧桐树的树桩,韩嘉轻轻碰触着上面的年轮,又在上面坐了一会儿。

树桩西面是三间屋子,韩嘉面对着最南边那间屋子屋门的方向,从梧桐树开始丈量了大概一米的距离,蹲了下来。

他看了看自己保养良好的双手、清洁干净的指甲,笑了笑,随手捡起旁边的铁器,开始挖掘。

大概挖了一尺深,铁器碰到了什么东西。

韩嘉扔掉铁器,用手拂去覆土,然后捧出一个布包。

他打开布包,又打开两层塑料布,然后是一层报纸,接着又是一层塑料,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厚厚的五本笔记。

他翻了翻,纸张已经变得脆硬。那是他上高中的时候的物理笔记,不只是题目和解题过程,里面还有他的设想、他的反思,有时还会承担日记本的责任,记载一些凌乱无章的想法。

在他进锦庭之前,他把它们埋在这里。一起埋葬的,还有他心里面充满光明和温暖的那一部分。

他仍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他们送给姜晓宁,他总觉得把这么私人的东西送出去很怪。可是这么多年了,姜晓宁是第一个让他想再看看这些笔记的人。

他慢慢翻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它们包好,犹豫了很久,才没有把它们又埋回去。

他拿着它们,设想着如果他真的有勇气把它们送给姜晓宁,那少年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他想着想着就微笑起来,站起身盯着屋门,觉得自己竟然有了推开门去再看一眼的勇气。

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推门进去,在灰尘的味道中流连许久,才慢慢走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韩嘉拿着那个布包走出这片废墟,又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走了一段,才看到比较平坦的城市马路。

这里很难拦到车,他一边走一边寻觅着出租车的身影,然后想了想,拨通了张雪明的电话。

“曼丽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还在这里,还有小齐呢。韩老板你放心,”电话里的背景音有点吵,“那孩子的事情我也处理好了。”

“那就好。我现在在近郊,你开车来接我。”韩嘉说完,本想挂上电话,终究还是不放心,“你怎么处理的?”

张雪明似乎犹豫了一下,慢慢回答:“我跟刘先生联系了一下,他说愿意收养。”

韩嘉一惊,严厉地问:“哪个刘先生?”

张雪明的声音更低:“就是常来锦庭的那位刘先生……”

韩嘉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做医疗器材生意,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个?”

张雪明说:“就是他,他很好心的——”

“他不正常!”韩嘉气急败坏,“他专找那些未成年的姐妹,要不就找看上去未成年的,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冷静下来,“你把那孩子卖了多少?”

“韩老板,我……”

“你卖了多少?!”韩嘉声调猛地提高。

“三……三万……韩老板,我没想私吞,这也算是锦庭的钱——”

“退回去!”韩嘉厉声道,“把那孩子换回来!”

张雪明说:“韩老板,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何况那女孩也没说不愿意——”

“她知道什么?”韩嘉打断他,声音变得森冷,“张雪明,你再跟我拖时间试试,我不管你走谁的路子,我不把你治得在本城无处容身我不姓韩。”

张雪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惶恐:“刘先生说怕夜长梦多,想带她走。好像往车站的方向去了……我,我有他的电话……”

“你给我滚过来!”

他给的电话已经关机无法拨通,韩嘉惊怒交加,只好再打电话回锦庭,锦庭里的兄弟走了一部分跟萧厉去应酬,韩嘉在剩下的人里调了几个见过那刘先生的,在本城的三个车站去寻找曼丽的女儿。

挂上电话,韩嘉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过了不久,张雪明开着车过来了。停下车,他就跑出来,跟韩嘉解释:

“韩老板,我……”

他没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完,韩嘉已经一拳打在他嘴边,把他打得嘴角出血的同时,在他的牙齿上磕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顾不上检查手指,就揪住张雪明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敢骗我?”

“我说的是实话。真的。”张雪明看周围有人凑过来,低声急速地说,“韩老板,我没想到你介意……是那个姓刘的,做完生意就关机,我,我也没办法。韩老板,我开车带你去找,我们还来得及,我……”

韩嘉愤愤地放松了手劲,张雪明摔落在地的时候,他在他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他把张雪明丢在原地,上了那辆车开走了。

他很久不开车,技术非常生疏,一时气急败坏才扔下了张雪明,现在开起车来歪歪扭扭的,一路撑着来到稍为繁华的地段,才下了车拦了出租,到汽车站甚至机场去找人。

巨大的城市,快捷的交通条件,韩嘉知道自己是在大海捞针。

一直到午夜,他疲惫地走出机场,浑身战栗,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他搞砸了一切,他浑浑噩噩地想着,从一开始,从很早之前的一开始,他就总是搞砸一切。

他看似聪明,看似潇洒,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只会有糟糕的结果。

这时他才想起姜晓宁,想起还有个人这样期待着他。

他想给姜晓宁打个电话,才想起手机落在了张雪明开的车上。

他拦了出租车,一路回到自己的住所。站在楼下向上看,他看到自己住的地方亮着灯。

这样的自己,总是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和耻辱的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这样的温暖?

韩嘉上楼,打开门的时候心跳得近乎狂乱。

餐桌上摆着精美的菜肴,姜晓宁似乎在等着他开门,他刚一现身,姜晓宁就抄起一只盘子丢了过来。

韩嘉闪身,躲开那只盘子,盘子砰地一声砸在门上。

姜晓宁眼睛都是红的,继续拿起另一只盘子丢向他。

韩嘉躲了一下,又停住,让那只盘子砸到他腹部。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抱着肚子蹲下去。

姜晓宁停了手,很快听到他的脚步声,他蹲在韩嘉面前。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他愤愤地问,“你说过我比什么都重要的!”

“我知道,我错了。”韩嘉柔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姜晓宁瞪着他,又委屈又生气。

韩嘉伸手抚摸他的头,用自己最低声下气的声音说:“你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该让你等着,让你着急。”他停了停,轻轻地说,“晓宁,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声“晓宁”,他的语气,他的表情,似乎都对姜晓宁起到了一种奇异的作用,他犹犹豫豫地收敛了暴怒地神色,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饭都凉了。”

韩嘉笑出来,低声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做饭,我陪你一起做?”

姜晓宁盯着他:“陪一整天。”

“好。”韩嘉说。

然后他听到了电话的响声。

是家中的座机。

这个号码除了他自己只有萧厉知道,而且萧厉知道他晚上在家。

萧厉几乎从来不打这个电话。

他看了姜晓宁一眼,姜晓宁正睁大眼睛,表情在生气的边缘。

电话还在响,韩嘉抱歉地看了一眼姜晓宁,向电话走去。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

韩嘉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把声音放低放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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