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展鹏像是一眼看透她的想法似的，轻挑起尾音开口说，“我跟你弟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孙明俊几乎站立不稳，他颤抖着嘴唇不住恳求，“别说，我会解决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明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盼娣又想训斥她的弟弟，却被雷展鹏再次出手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我们……”孙盼娣卡了壳，她带着全家人来找孙明俊，却没有想好是否要真的让他回老家。正如大姐担心的那样，他回去全家都不会好过。

雷展鹏冷哼一声，“这是我的房子，不是孙明俊的，你们有什么事请出去谈。”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畏惧和尴尬，只有孙母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似的，还在那里梗着脖子叫嚣，“凭什么！”

见雷展鹏不耐烦了，孙明俊只能仰着脸苦苦哀求，“你就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单独跟她们谈谈好吗？”

雷展鹏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们打了一通电话。

很快有两个保安上来敲了敲他们的门，雷展鹏面无表情地说，“请帮忙让这些人出去。”

孙明俊的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支撑不住，死死咬着嘴唇。

孙母坐在地上被保安揪着衣领拖出门去，孙盼娣想上来动手，却被另一个保安拧住胳膊折在背后，另外两个姐姐一边哭一边扑过去扶孙母，却不敢跟保安起争执。

孙盼娣被拖出门后，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孙明俊，气急败坏地说，“你就眼看着咱妈被人欺负？你就站在那里不管？孙明俊，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孙明俊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终于把嘴唇咬出血来。铁锈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他的胃一阵痉挛，此情此景，竟然与上次他在夜总会的感觉也差不多。

身体，精神，人格，尊严，一件一件地被挨个粉碎掉，他无地自容，却不得不站在这里面对一切。

雷展鹏却不管那么多，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摔上房门，把那些女人们滔滔不绝的哭喊和尖叫关在门外。

孙明俊一动都不动，偏着头看着房门的位置，他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雷展鹏。

雷展鹏瞥了他一眼，刚才一进门就被弄得很烦躁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好转，尤其在看到孙明俊那种无精打采的表情以后。

别人家养小情人，进屋就是柔情蜜意，轮到他雷展鹏怎么就这样倒霉？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事把自己拉低几个阶层做什么？平时他看着孙明俊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还觉得楚楚动人，这时候回头一样只觉得像鬼一样，什么安慰逗趣的心情都没有了。

雷展鹏大步走过孙明俊的身前，坐在沙发里开始大口抽烟，无意识地又把手机拿出来玩。上面有顾远亭的通话记录，看到这个名字，想起那张高傲而精致的面孔，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对不起。”孙明俊突然小声开口，怯生生望过来，唇边还带着一点血迹。

雷展鹏不耐烦地皱着眉说，“不是告诉过你下不为例了？”

“……对不起。”孙明俊只能低低地重复着，放家人进来是自己不对，对家人隐瞒也是自己不对，混到这个份上更是罪该万死。可是他说了不给雷展鹏添麻烦，到底还是影响了雷展鹏的正常生活，孙明俊心里一颤，说，“要不然，我还是搬走吧，我怕她们不死心。”

雷展鹏挑眉看他，“你能搬到哪里去？”

“反正连合同都签了，要不然再回夜总会？”

“就你现在这样子，你以为还会有人看你？”

一句接着一句，刺得孙明俊无处遁形。他刚才被母亲和姐姐痛骂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此刻抬头望一眼雷展鹏，心里就像被刀剐上一层，“对不起……”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他望着他，无声地问道。

雷展鹏却不想理他，甚至看都不想看，他抽空给顾远亭发了条短消息，“在忙？”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不忙，有事？”

“一起去酒吧玩？”

顾远亭想了想，回复道，“好。”

雷展鹏便重新拿起外套，擦着孙明俊的肩膀走出门去。这时候他想，游戏就到此为止吧，顾远亭回来了，他的人生仿佛突然有了光彩，像孙明俊这样又低贱又懦弱的男人果然入不了眼。

雷展鹏下楼开着车直奔那间新开的酒吧，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静静地等顾远亭。

中间有个妖娆的小男孩过来搭讪，他一记冷眼扫过去，硬是吓退了对方。

这个场景恰巧被刚刚走进来的顾远亭看到，顾远亭微微一笑，在他的旁边坐下来说，“这么大脾气，谁惹到我们雷少了？”

雷展鹏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被惹到了？”

顾远亭不由笑出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单恋这件事就不知道……雷展鹏默默地想了一下，才抿了口酒说，“没什么，我一向脾气不好。”

“这倒也是。”顾远亭驾轻就熟地给自己要了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慢慢品着，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在雷展鹏身边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都是再自然不过的状态。

雷展鹏看得有些呆了，为什么不是他呢？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却永远不会是他。这样想着，雷展鹏便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了。

“你是不是恋爱了？”顾远亭看着他，突然问。

雷展鹏被他这句话一吓，险些呛到，也多亏他刚刚咽下那口酒，却还是干咳了两下，说，“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的样子，就像是跟情人闹别扭一样。”顾远亭微笑着说。

雷展鹏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小声咕哝着，“我怎么会跟那样的人闹别扭？”

“那样的人？”顾远亭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不由轻轻皱起眉头。看起来，雷展鹏是找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对象呢，但是他却没想到，就连性别也不对。

雷展鹏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一会想起顾远亭出国那么久一次都没主动联系过他，一会又想起自己青春年少的那些梦的片段，一会被那些粗俗的乡下女人吵的头痛欲裂，一会又是孙明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很快喝得不省人事。

顾远亭作为好兄弟自然不能把雷展鹏放在那里不管，他用力地摇雷展鹏的肩膀，“你现在住哪里啊，至少给我一个地址啊。”

带到他自己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顾远亭知道雷展鹏的那点小心思，便不能以此来引诱他，这是作为好兄弟的底线。

雷展鹏总算回了话，含含糊糊地报了一个地址。

顾远亭一听便是一愣，怎么会住在那种平民区？他又问了一次，雷展鹏却又不说话了。顾远亭只好扶着他走出去，到他说的地址去碰碰运气。

当顾远亭架着雷展鹏站在那间出租的公寓门口的时候，他从雷展鹏的口袋里摸出钥匙，试了试居然能开门，总算相信了雷展鹏说的话。

他走进去开了灯，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听到动静以后转过身来，一脸吃惊的表情。

顾远亭笑了笑，这种情形也是能预想到的，他上前把雷展鹏放在沙发上，跟那边惊疑不定的人打了声招呼，“雷展鹏喝多啦，我送他回来，就交给你了。”

“你是……”孙明俊咬紧嘴唇。

“一个朋友。”顾远亭又是一笑，转过身便打算走。

“等等……”孙明俊突然开口，见顾远亭顿住脚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这样想着唇角便带了丝苦笑，“谢谢。”

“不客气。”顾远亭挥挥手，他终于知道雷展鹏抑郁一个晚上的原因，不过这原本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屋里孙明俊望着雷展鹏，眼中竟有些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痛楚与留恋。他艰难地搬动雷展鹏的身体把他挪到床上，半跪在地面去解那人皮鞋的鞋带，就好像雷展鹏曾经做过的那样，为眼前人宽衣解带拉上被子。

孙明俊刚要转身，手却突然被雷展鹏拉住，他转过身，见雷展鹏半睡半醒地爬坐起来，抱住他的腰说，“不要走。”

孙明俊一时愣住，表情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唇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他低头看雷展鹏，自言自语般问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37.交换伴侣

第二天，孙明俊对雷展鹏提出了搬家的请求。

当然，这房子是雷展鹏租的，虽然目前两个人的关系不清不楚，孙明俊到底也只算是借住。

“因为不知道我妈妈她们什么时候还会来，在这里有点不太安全。”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因为明知自己没有立场还是勉强开了口，心里面总有种随时被刺伤的准备。此刻孙明俊并没有去看雷展鹏的眼睛，他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原谅自己。

雷展鹏对于这样的解释并不意外，既然孙明俊已经断绝了所有的退路，便只能跟他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搬了家以后，算是正式同居了。然而孙明俊想起他的家人找上门时已经换了人，徘徊在那个老旧小区的周围蹲在路边等却遍寻不到他的身影时，心里便一阵阵的钝痛。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个狠心的人，而现在终于要变得没有心了。

雷展鹏像是渐渐习惯了这种同居生活，早出晚归如同正常的家庭一样，即便不回来也会给他提前发条短信。他们都忘了那个晚上的雷展鹏的喃喃自语，那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也没有再次出现过，一切在表面上都是那样安静而美好。

只是雷展鹏的手机一响，孙明俊心里就条件反射似的哆嗦一下，猜测着是不是那个人，如果是的话自己也没立场说什么，只能沉默着咬破嘴唇。

他并没有想过两个人会发展成这样，原本定义在肉体上的关系也似乎变得界限模糊起来。在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孙明俊很难控制住自己投入感情并且越陷越深，即便这只是单方面的投入而已。

雷展鹏把二毛从朋友那里接了回来，留给孙明俊养着解闷。养习惯了，孙明俊这时候已经不怕狗了，看到二毛撒着欢扑向自己的时候，他觉得心都要满了似的，将它抱了个满怀。

雷展鹏吃味地说，“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主动？”

孙明俊不说话，只是笑。

雷展鹏有时候想，他这个情人也实在是太沉闷无趣了一点。他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孙明俊虽然是笑着，内心却快要碎掉了，虽然也想像二毛那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却因为明知不被爱而止步。这或许是孙明俊最后可以保留的一点自尊了。

看着那人淡淡的笑容，雷展鹏莫名便有些心动。

大多数情况下，心动的结果就是又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雷展鹏记得，一开始孙明俊只会咬紧嘴唇僵直着身体，在他的引导下渐渐有了反应，让他又是得意又是难耐。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孙明俊技术不怎么好，人也不是特别出众的，为什么让他至今没有厌倦，雷展鹏自己也想不清楚。

在冬季渐深的时候，雷展鹏收到顾远亭开酒吧的消息，一起长大的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去捧场，他便把孙明俊留在家里大晚上披上外衣出了门。

孙明俊站在门口送他，穿着宽松的单衣，因为天冷也披了一件外套。因为在家孙明俊不怎么戴眼镜，他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了，没有及时剪，碎碎地垂下来遮住眼帘，这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然而他的唇角却微微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微地开合，说，“好像下雪了，路上小心。”

他从来不说让他早点回来，也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的缘故吧。

雷展鹏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想法，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要了解过，在他的眼中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因为绝望而有种开到荼蘼的美丽。

作为游戏，完成度已经达到得太好了。

雷展鹏低下头碰了碰他的嘴唇，说，“你先睡吧，我回来会比较晚。”

孙明俊又笑了笑，待他转过身出去后，回身关上门，才用力捏紧胸口的衣襟。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似乎总能够刷新承受力的上限呢。

雷展鹏驱车赶往约好的地点，那是一家开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酒吧，可想而知顾远亭拿到这块地不仅仅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还有很大一部分运气的成分。顾家的房地产生意一向是以高端别墅出名的，突然做起了酒吧让他们这些朋友都有些惊讶。

雷展鹏赶到时，顾远亭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站在门口迎接，他一眼看到了那个身影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快了一拍。

顾远亭把他迎进去，楼下的舞池已经挤满了人，热闹地就像是新年夜中央广场倒计时的人群，一个个都因为兴奋而显得面红耳赤目光灼然。

顾远亭长身而立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这一切，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淡然。

雷展鹏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笑道，“恭喜你啊，一看就能赚得钵满盆盈。”

“借你吉言啦。”顾远亭微微一笑，回身带他走向二楼的KTV包房。

里面已经来了几个人，都是与雷展鹏很熟悉的，是从小到大一直经营着的圈子，他们之间的来往已经不单单是利益交往了。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有着雄厚的家族背景，不是诸如萧宇皓之类的人能够混的进去的。

一见雷展鹏，众人纷纷起哄，“顾哥开的场子，雷少现在才来啊，不行不行，罚酒。”

他们虽然不清楚雷展鹏那点小心思，却知道这两个人从小关系就比跟别人都好一些，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小整一把雷展鹏。

提到顾远亭，雷展鹏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了，他豪放地解开扣子把外衣仍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酒瓶对着顾远亭晃了晃，说，“哥们不好意思啦，我来晚了，先干为敬算是赔礼。”

顾远亭心知拦不住，微微一笑也不作声，看着他一口气喝到底朝天才把瓶子接过来，拉着他坐下说，“好了来吃点东西压一下，你们也别仗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没完没了啊，都点歌去。”

“让我们自己点啊？”有人开着玩笑说。

顾远亭长眉一挑，“还有这需求？”

那人嘿嘿笑了，“哥几个都来了，不许藏私啊。”

顾远亭笑了笑，按下了墙壁上一个隐藏的按钮。

很快几个侍应生打扮的少年少女列队走进来，模样都很周正，穿着也都很暴露，靠墙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在座的几个带着同伴的只是看着笑，没带的就随手挑个顺眼的拉过来坐在大腿上，倒是雷展鹏有些尴尬，他看了看顾远亭，心里一动又想起出门时孙明俊垂眼微笑的样子。

“雷少你不要？”众人纷纷表示惊讶，“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可从来都不是多有节操的人啊。”

雷展鹏心里莫名有点乱一时也没有吭声，倒是顾远亭开口替他解了围。

“别闹，雷少现在有人。”

没等别人诧异，雷展鹏先结结巴巴地跳了出来，“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这便有人不依不饶了，“快点说说是怎么回事。”

雷展鹏也不愿扫兴，简单说，“是有那么一个，正新鲜着呢，你们自便，不用管我。”

他说了这话以为没事了，可是没想到其他人喝了酒已经有点疯了，非要雷展鹏把那个人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