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俊脸上笑意更浓，他原本就长得清秀，这些日子以来更多了几分魅惑的味道。“你知道他喜欢我哪一点？”

许思颖拉不下脸来问，却也想听他说下去，便硬撑着不做声只看着他。

孙明俊慢慢地拉起衬衫左边的袖子，一层一层卷上去，一直卷到肘部。露出的皮肤苍白如纸，而那白纸上面却有一道丑陋的伤疤，结的痂还没有推掉，边缘处隐约还可以看见一点鲜艳的红色。

仅仅看着，许思颖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孙明俊直视着她的眼睛，慢吞吞说道，“他喜欢的，是我这样的，你能做到吗？”他说话的表情平静，语气也很诚恳，但瞳孔深处却带着点疯狂，或许因为映着的那道伤疤太过狰狞，他整个人都显得妖冶起来。

许思颖终于落荒而逃。

41.假装私奔

原本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大小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雷展鹏即便不很在意也会觉得有些奇怪，他跟孙明俊在一起的时候提了一下，意外听到孙明俊的笑答。

“哦，她被我赶跑了。”

雷展鹏一愣，“你怎么把她赶跑的？”

孙明俊看了他一眼，低低笑起来，“就说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叫她继续努力。说不定现在消失就是努力去了。”

雷展鹏被他气笑了，又舍不得说狠话，只得拍了一把他的后臀，说，“别闹，她爸爸跟我爸爸是好朋友，说不定会回去告状。”

“你很怕你爸爸找上门来？”孙明俊挑眉看他。

雷展鹏再忍不住，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唇，用力揉搓一把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才放开。孙明俊越来越能挑战他的底限，雷展鹏自己好像也乐在其中。他想，这个冬天过得似乎太慢了一点，而他的生活中终于有了工作以外的牵挂，比如在漫天飞雪的时候在暖烘烘的屋子等着他的这个人。

许思颖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诡异。在她看来孙明俊的状态明显不正常，而喜欢着不正常的孙明俊的雷展鹏多半也不正常，幸亏他们只是相亲见了一面没有发展下去，如果结婚了才发现对方是个变态也太可怕了一点。

于是在许家太太追问后续进展的时候，许思颖一点也没有隐瞒，原原本本的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许家太太也觉得后怕，继而一种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许家跟雷家也算世交，他们雷家拿这样的儿子出来相亲实在做得有些不地道了。许家太太寝食难安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还是跑到雷家去兴师问罪。

雷家老两口一听简直惊呆了，一直以来他们对这个儿子疏于管教，但雷展鹏一向稳重也不需要他们过多干涉，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现在。突然有人跟他们说雷展鹏正在跟一个男人同居了，雷家太太险些晕倒过去。

她在国外呆的时间久了，观念其实没有那么保守，但是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最终还是要结婚生子的，跟一个男人牵扯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低声下气地陪着不是送走了许家太太以后，雷展鹏的母亲几乎马上拨通他的电话。

雷展鹏这时候刚刚办完事，正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孙明俊的手指，接电话的声音便也带了点慵懒。“有什么事啊？”他漫不经心地问着。

虽然是亲生父母，雷展鹏和他们的感情却并不深厚，否则也不会常年失去联系了。 他想，老两口大概也只是在想要抱孙子的时候才肯回来给他张罗相亲，随便应付一下也就算了，没想到电话里竟然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妈，您别着急，能听我说吗？”雷展鹏有些不耐烦地皱气眉头，“您设计我相亲我还没说什么呢，这不去也去了，就是没成嘛，还是您就看上许家那个丫头了？”

“别给我打马虎眼，”老太太气哼哼地说，“之前不管你的私生活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赶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给我处理干净，老老实实找个女人结婚，我跟你爸可都等着抱孙子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雷展鹏敷衍着挂了电话。

孙明俊在一边听着，竟然也下意识勾了勾唇角。

“你在嘲笑我？”雷展鹏抚上他的嘴唇，淡淡的颜色，说不出的诱人。

“没有。”孙明俊摇着头，难得见雷展鹏手忙脚乱的样子，唇边噙起一抹笑意。

雷展鹏显然不相信，扑过去又闹了他一会，与他四目相接时才突然说，“我们私奔吧？”

孙明俊一怔，“私奔？”

“出去玩两天，你应该没有出去过吧？跟谁一起出游之类的事情，难道没有期待过吗？”雷展鹏得意地望着他说，毫不费力地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孙明俊笑得有点恍惚，回想起过往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他青春年少还有个很拿得出手的女朋友，毕业旅行一直有人在游说他们参加，严微微似乎也很想去的样子。但是孙明俊已经进入公司实习，他舍不得花钱，不愿请假扣薪水，更不愿降低自己在人事那里的印象分，最终还是作罢。为此严微微还生了气好几天不理他，但其实他是有一点心动的。

由于客观条件限制，孙明俊其实没有去过太多地方。他知道自己见识浅，有这个机会见见外面的世界怎会真的不愿意？可惜所顾念的事情太多，一直都没能成行。

雷展鹏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走。”

“真的是说走就走？”孙明俊有点不敢置信。

“嗯，去收拾衣服吧。”雷展鹏拿起床头柜上随便扔着的钱包，简短地说。

孙明俊心神不宁地跟着他走出去，然而在不安之余却也有一种莫名的鼓噪，像是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要珍惜时光。

雷展鹏把车开到机场，停下来，直奔售票大厅。因为并非节假日甚至连周末都不是，排队买票的人并不多。他们订到最近一个班次的机票，去边远地区的一个省，因为经济落后旅游业的开发也比较粗犷，很多地区都还保留着原始的自然景色。

“可以吗？”雷展鹏回过头问孙明俊。

孙明俊微笑着点点头，反正他都没有去过，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过了安检，两个人坐在登机口前的座位上等待，孙明俊有些困了，便靠着雷展鹏的肩头小憩一会，他闭上眼睛，神色安然。雷展鹏原本在玩手机，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脸颊，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也许因为成天不见阳光，孙明俊的皮肤比原先更白了一些，可惜没有多少血色，看起来有点透明，眼睑下面还挂着一点阴影，不知是睫毛的影子还是睡眠差的原因。孙明俊的体质并不好，最近似乎更加不好了，雷展鹏想，可是整个人却好像都打开了似的，一睁眼，便有神采随之飞扬起来。

雷展鹏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不好，此刻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身边这个人让他看得挪不开眼。

开始登机的时候，雷展鹏握住孙明俊的手，拍了拍让他醒来，站起身，往前走时却并没有松开。周围的人多多少少会有异样的目光投过来，雷展鹏满不在乎，孙明俊在最初的诧异过后竟也笑起来。

携手出现在人前，似乎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他们订的位置在头等舱，坐下后雷展鹏想了想，侧过身去替孙明俊系好安全带。

孙明俊其实以前出过公差也坐了几次飞机，未必会因为这种高空降落觉得不适，然而雷展鹏的手指在他身前翻动时，他却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雷展鹏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这种并非刻意的照顾让孙明俊觉得有一种类似幸福的感觉。

他回望过去一眼，眼神里带着微微的潮湿，雷展鹏俯身便亲了上去。

这时候飞机起飞，超重的状态下连心跳都重了些。雷展鹏明显感觉到孙明俊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便用舌尖挑逗着他的情绪，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这个吻上。

虽然拉起了帘子，路过的空姐还是看到了他们交叠的身影，出于职业素养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心里还是止不住惊讶。这两个头等舱的客人原来是这种关系啊，这么明目张胆就连异性恋都少见呢，果然还是有钱人更放肆一点。

雷展鹏也从来没有跟一个人这样亲密过。他好像渐渐熟悉了孙明俊的一切，才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既不年轻又不会讨好的男人，就连身体都不好，到底是哪一点吸引着他一直把这个游戏玩下去呢？

飞机在空中行驶平稳，挡板打开着，孙明俊偏头看去，外面大把的云朵连绵起伏，像是从棉花糖里穿梭而过。天更蓝而阳光更耀眼，干净明朗的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真是一次美好的回忆，孙明俊想。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到了黄昏，雷展鹏在临出发前打电话给酒店，预约了房间和接机的服务。他很快联系到酒店的出租车，与孙明俊一起坐进去。

新建的高速路走得十分顺畅，路上的车并不多，窗外有红色的岩土山丘掠过，空气是潮湿的，还带着一点土腥气。一切都是新鲜的，新鲜得让孙明俊有点目不暇接。

从机场到旅游区大概开了两个小时，路途上天色慢慢黑下去，终于到了酒店时已经全黑下来。雷展鹏在前台办好登记，便拿着房卡与孙明俊走上顶层。

顶层的套房是这里最好的一间，阳台面山，楼下有水，房间是中式古典风格，雕花的屏障隔着浴室，隐约看到里面宽大的池子，据说接的是山里的温泉水。

“还满意么？”雷展鹏望着孙明俊勾起一丝笑意，像是小孩子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玩具一般，“要不要先试一下？我们可以先叫他们把晚餐送上来。”

42.小镇生活

第二天一早雷展鹏起来，只觉神清气爽。他回头看了看依然睡着，但是睡得很不安稳的孙明俊，下意识把起床的动作放轻了一些。

但是孙明俊还是醒了，眯着眼睛迎接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了声早安。

“还痛吗？”雷展鹏伸手探进被子，从他的肩膀一直滑下后背。昨夜他要的太狠了些，孙明俊的身体并不好，却做出一种主动索取的姿态，让他的理智瞬间断线。现在想起，才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受得了。

孙明俊摇摇头，伸手捉住雷展鹏的手，放在脸颊下面压住，微微地闭上眼睛。

“喜欢这样？”雷展鹏轻声问。

孙明俊随便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敷衍，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多不安，每天早晨醒来，都需要借由别人的体温用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起来洗漱一下，差不多可以吃午餐了。”雷展鹏捏了捏他的耳垂。

两人洗漱完毕走下楼，仿古的楼梯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楼上的大堂后面设有咖啡厅，有一部分延伸到院子里，青石板路的夹缝里长着青苔，零星搭着几个简易的伞亭。

孙明俊走到最靠近院墙的座位坐下，院墙只有一米左右高，布满绿色的爬藤，虽然是冬天这里的气候却很温暖。从墙头向外看去，远处青山顶上白雪皑皑，墙外隔着溪水，可以看见对面人家青砖白瓦木格窗的后墙，他与喜欢的人在这样青山绿水中间共享午餐，看起来像是真的逃离了现实。

不知道是不是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座旁的石墙上爬来一只蜗牛，被露水冲刷过后背上的壳像是半透明的。蜗牛探出头来，一点一点地把柔软的身体挪出来大半。

孙明俊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拿起桌上的调味瓶抓了一把盐，全部洒在那只蜗牛上。

对面雷展鹏玩味暧昧的眼神顿时变得像看变态，他张了张口打算说点什么，却见孙明俊转身望着他微微地笑，眼角眉梢都带着魅惑，像是开到荼蘼的花朵。

“我们出去逛逛吧。”他轻启双唇，然后拉起雷展鹏的手。

雷展鹏完全无法拒绝。

这时候并不是旅游旺季，即便到了中午小镇上也没有太多人，石板路旁是蜿蜒的流水，镇子上还保持着古朴的习俗，一些村妇端着盆子在水边洗衣服。

面对这些淳朴的人们，两个男人手牵手走过未免显得有些突兀。孙明俊走快了半步，与雷展鹏错着一个肩膀走着，然而不时回头看看他等一等他。雷展鹏莫名有种错觉，好像前面那个人下一刻就要突然头也不回地走掉，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还能到哪里去呢？他早已经离不开自己。

小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拐角处是一座小石桥，上面正有人在拍婚纱照。新娘一袭白纱天真浪漫，新郎西装革履却掩不住年轻的活力，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出众的容貌，却因为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喜悦，神采亮丽得让人晃眼。

那么年轻就结婚，可真让人羡慕。孙明俊默默地想，就算他跟严微微还在一起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一边旅游一边拍婚纱照的，多半是自己为了节省时间而严微微只认价钱，最后在当地找个大影楼应付了事，所以还是不用羡慕了。

雷展鹏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自己因为相亲之类的事情又有点心虚，担心孙明俊计较，便也很快走过去，也没有就此发表任何评论。

从拐角处出来又是柳暗花明，前面有一排商业街，开门迎客的店里多半在卖小饰物或者当地特产，中间竟还夹杂着一间道观。

孙明俊略一顿足，没有多想径直地走进去。刚转过石壁踏进那间小小的院落，便看见中间摆放着的香炉，一股浓重的香火味迎面扑来。

雷展鹏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孙明俊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他紧追了两步，右手拉住孙明俊的左手。孙明俊顿了顿，并没有挣开，两人便携手走进大殿。

大殿里零星几个人在跪拜祈福，旁边木桌子铺着黄布，上面摆着个签筒。桌子后面坐着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圆圆的脸庞看上去很是富态。

“要不，我们试一下吧？”见孙明俊有些怔忡，雷展鹏凑近他的耳畔小声说。

“求什么？”孙明俊望进他的眼里。他们虽然有在一起的事实，却并没有在一起的期待，至少他从雷展鹏的眼睛里看不到未来，而属于他自己的未来似乎从很早以前就断绝了。

“求姻缘吧。”雷展鹏笑了笑，只不过是个消遣罢了，难道还有谁会真的信这种东西吗？

孙明俊抿了抿嘴唇，说，“好。”

他走过去询问能不能求签，道士不言语，只是指了指桌面上的签筒。

孙明俊拿在手里，木制的感觉有些粗糙，他用力晃着，直到一支签掉出来。

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话别无长夜，相思又此春。瑶姬不可见，巫峡更何人。运石疑填海，乘槎欲问津。瑶情每未注，谁共尔为邻？”

雷展鹏站在他的身后凑过去看，只见那上面拆开每一个字都懂，而合起来的含义却让人觉得不明所以。他了然一笑，走上去花钱求解签文。

“问什么？”道士开口道。

孙明俊深吸一口气，回答，“姻缘。”

道士看着他，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慢慢说着，“此签是中签，如果是求姻缘，所求的不在此地。”

“不在此地是什么意思？”雷展鹏插话问道。

道士沉吟片刻，指着签文向孙明俊解释，“话别无长夜，相思又此春，时为话别之时，相思从此时开始，意指离别。运石疑填海，乘槎欲问津，之前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虽未必没有转机，转机却在渺茫之处。”

孙明俊面色平静地听到最后，这签比他自己预期的要好太多了，至少还有转机不是吗？他道了声谢，站起来拉着雷展鹏一同离开。

出了道观雷展鹏脸色便有些不好，“别听他胡说八道，好好的话什么别？照他那么解根本不是中签，该是下下签才对。有转机但是转机还不知道在哪儿，这不是糊弄人么……”

“好了，好了，”孙明俊笑了笑，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