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究竟是感谢秦深把他留在家,还是感谢秦深请他吃甜品呢?还有其他密密麻麻无关重要的思绪与此一起萦绕着原本果断坚决的男人。
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秦深发现甜品对于张知起而言或许是一份很有魅力的奖励,但食色性也的威力也就仅限于此,因为它们并不能很好地成为治愈物。张知起不喜欢脱衣服,尤其是在有人的情况下,当然一般人都是不愿意的,因为羞涩与知耻,但张知起不是,就算李蔚然不跟他说,秦深也明白。
秦深想着或许自己出去了,张知起就会自发脱衣冲洗,于是便把需要学会与注意的耐心给指导了一遍,然后关上门,到卧室里的浴室冲澡。
少年冲澡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简直就是脱下衣服就穿上睡衣的速度。少年出来后躺在客厅弹性材质均佳的沙发上,明明神采奕奕的脸色偏生出一些慵懒的意味,似乎十分喜爱这套沙发。
秦深冲澡出来的第一眼就是原本懒散躺着的少年立刻变得正襟危坐,穿着和他同款的格子睡衣,有一种准备接受责备的姿态。
丢给少年一张毛巾擦擦还在滴水的软发,心想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的头发可是油腻腻的一撮撮,现在顺眼多了。他检查了一下今天大材小用地让特助秦菲菲打包的少年日用品,吩咐少年把东西意义摆放整齐,顺便带着张知起熟悉一下这个并不太大的寓所。
少年虽然不太说话,却十分乖巧,似乎明白了寄人篱下的道理。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少年就抬头看一下秦深,明白了演示一遍就过,看到少年的聪明劲,秦深不可察觉地笑了笑,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捡回来一个傻子,正在给自己做思想准备,没想到小孩儿还挺聪明的。
把所有家电,用具都过了一遍之后距离睡觉还有一小段时间,秦深找了一个付费的卡通台让少年看,他敢肯定少年绝对不会转台,即使他知晓方法,而他自己则在一旁处理文件,毕竟他是一个小老板,工作还是挺忙的。
过了5、6分钟左右少年突然关了电视,秦深并没有特别关注,给予指示,因为少年蠕动到了他的身边。仅仅是在秦深的身边,并没有对笔记本的内容产生兴趣,更没有对秦深产生兴趣。
秦深打开那封内容只有“再等几天”几个字的电邮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几秒后,便关闭了页面。身旁的少年已经睡着了,头已经完全歪到了沙发的大靠枕上。秦深把人抱进卧室的沙发床上盖好被子,检查了一遍家里的情况,便回房睡觉。
秦深思考着自己这两天的行为,为什么会给少年这么多的例外,越发睡不着,只好戴上眼镜把尼采的《查拉图拉特斯如是说》拿出来,翻了几页便觉困意,也睡了。
“如果你拥有某种重要的美德,而且它确实是你自己的美德,那就不要与任何人共享它。
你给这一美德取名,它就会被众人共享,而你也会最终因为这一美德而与普通大众无异。
你最好这样说:‘使我的灵魂感到痛苦而又甜蜜,使我的内心向往不已的东西,是不可言喻的。’”
秦深把这一切归为自己的美德,虽然他的美德不是经常活于尘世。
这一晚是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少年又发恶梦了。虽然没有尖叫,但压抑的呻吟与间断的痛苦的嘶吼还是把秦深吵醒了,秦深坐到沙发床边,像昨晚一样给少年拉了拉被子,用纸巾拭去冷汗,伸手在额头上覆盖了几秒,少年便渐渐安稳下来。想着明天的工作,秦深也就会自己的床上睡觉了。
在床上忽然回忆起晚上工作时少年怯生生蠕动到他身边时的表情,维持嘴角扬起,入梦,直至清晨。
3、生活有时候是甜品
秦深是在一股食物香味之中醒来的,比闹钟更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瞟到沙发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时,他压抑住心中莫名其妙的冲动快速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来到餐桌上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鸡蛋面,因为他家就只有鸡蛋和面是能煮的。
秦深尝了一下,觉得面不错,至少咸淡适中。张知起还在一勺一勺舀着面汤喝,还没怎么动碗里的面的时候,秦深的碗已经空了。他看着低头仔细吃东西的小孩,发现吃相没有昨天那样狼吞虎咽,急急忙忙。
在秦深观察张知起的同时,小孩也是会观察大人的,而秦深的吃相相当优雅礼貌。
“面不错。”秦深张口赞扬了一句,脸上没有显露高兴之意,倒是看着张知起在他说完后立刻把他的碗收进厨房是小小疑惑了下。
张知起又端来一碗面,面并没有发胀,看来是张知起是做这份早餐是动了心思的。端过来的时候小孩儿还小声说了一句:“还有。”从小,秦深早餐都是适量吃的,五六分饱即可,看着小孩有点红晕的脸颊,他再次拾起筷子。
他叮嘱少年好好呆在家里,有事可以打电话给他,在家里可以学着使用各种电子产品,但最好是看一下他从书房里挑出来的青少年读本。然后秦深反锁了铁门,开车上班。
晌午,秦深没有回来,只是在电话里让张知起先煮个面凑合,并记得关好煤气灶。
直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秦深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在家里响起,张知起崩了一天的弦也就松开了,因为中午的电话,他有点害怕秦深今晚又不回来。
秦深带回来很多食材以及日用品。在厨房重地里,秦深是没有成人意识的,他跟张知起合作完成了今天的晚饭,家常的三菜一汤,虽然两人的厨艺均不太精,倒也吃得其乐融融。在做菜期间,张知起还对秦深指点一二,而故意装作不懂的大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还跟小孩在加蒜不加蒜的问题上小小讨论一番。
就这样,秦深上班,张知起呆在家里或说被反锁在家里,午饭点时一起吃饭或通个电话,下班回来一起做饭吃饭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一切都平平淡淡,不慌不忙地行进着。
小孩不仅把家里的家务全包了,做饭还有些许进步,除了“知道了”、“好”之类的答复短句偶尔还在饭桌上跟秦深交流一两句的,而且句子虽然不流,胜在越来越长。唯一遗憾的是晚上老是发恶梦这点并没有任何改善。
值得一说的是今天午饭时秦深问张知起做家务累不累的时候,小孩儿红着脸说了句:“一点。”秦深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他还以为小孩会说不累,除了语言问题,在不触碰他的敏感点时,他觉得张知起属于乖巧早熟类的小孩。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机灵表达诉求的小孩儿,说:“那以后不做了吧,我会打电话让家政阿姨过来帮忙的。”张知起其实不太懂家政的意思,但知道自己不用做家务之后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真的像个少年郎。
但午饭时的美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到晚上,冲澡完了张知起才发现自己忘记拿洗换衣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门缝让秦深给拿一下,秦深拿来后却直接推门而进,这真的吓到了张知起,因为即使秦深依旧是那副模样,他却敏感地感受到了秦深的不悦。他拽着还穿在身上的湿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是秦深走近冲凉房的时候从磨砂玻璃里依稀撇到少年穿着衣服的模糊背影,他突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张知起洗澡的时候依旧穿着脏衣服。
他终于明白这些天张知起明明已经乖巧不已,却有时候依然让他有点违和感的原因了。因为需要与讨好并不等于信任,就像他可以接受自己无端带回一个少年的事实,却无法放心,只能把少年每天锁在家中。
看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很快,秦深的火气微微下降,理智也回笼,思索了一下对策。少年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好好洗洗过澡,这样放任下去不管不顾肯定是不可以的。
“再洗一次,脱衣服。”秦深看着少年放大的瞳孔,淡淡说道。
看着越走越近的大人,张知起双手拽紧衣服下摆,抿了抿嘴唇,“我不要。”少年第一次提起音量说话,语气中是满是抵触。
如果不是特别疲劳的日子,秦深都不会泡澡,在少年警惕的,但已经没有凶狠的目光下,他脱下衣服,裤子,留下内裤,露出精壮健硕的身体站到冲澡的地方。
“过来。”秦深在打开水阀之前说了一句,但少年依旧无动于衷,不想上前,也不敢逃走。因为,逃走了也许就不能再回来了。
“明天带你去吃甜品,但你浑身脏的,店里不让进去。”秦深垂下眼睛看了张知起一眼,“还有,我讨厌脏的东西。”
也许是少年体质,张知起的身上其实没有一点异味,反而带点沐浴露的香气,如果不是今天这事,秦深真没发现少年的特殊洗澡方式,而且没有流浪呆在家里的少年还是喜欢干净的,这个星期除了看电视就是打扫卫生,书本却是没有翻过。
秦深的那句话对少年起作用了,所以即使十分不情愿,少年还是乖乖走到秦深身边。秦深伸手拉起张知起的衣服,张知起不自主地挣扎了,但反应没有之前的激烈,秦深这时候也不怕把人弄痛,蛮横地脱下了少年的已经湿透滴水的衣裤。
少年明显是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准备阶段,消瘦的体形已经完全没有儿童的圆润感,但胜在这几天还算不错的伙食保持了肚子小小软软的肉。脱下裤子的那一刻,秦深才想起让李蔚然和秦菲菲给买的衣服里面均没有内裤,李蔚然不用说,秦菲菲平时虽然偶尔也给上司打点衣物,但绝对不包括隐私物品,所以给张知起买的东西里面也是习惯性没有内裤。
秦深本来还想着怎么能够自己不脱内裤,而让少年脱下这个问题,看到脱了裤子之后少年光溜的大腿根部以及还未开始生长发育的男性特征,秦深有种皆大欢喜,毫无负担的感受。
给张知起搓了一下脊背,告诉他,他的身体并不是穿着衣服能够洗干净的,之后便让其自己搓洗一下其他地方。少年一点一点按照要求把身上冲洗干净后,秦深让他先穿衣服出去。过了5分钟秦深也出来了,身上随便披了一件冲凉房里的干净浴袍。
秦深继续戴上眼镜处理公事,少年坐在一旁看动物世界。从前天开始,少年就不再坐在秦深身边发呆了,而是明显有些乐滋滋地看电视节目,而且一个晚上还转两三次频道。昨天晚上秦深打算到书房工作的时候,少年立刻关掉电视跟进去,所以今天晚上秦深还是打算在客厅处理文件,其实对于他而言,平时工作环境的要求还是严格的,但好在少年的听力特别好,电视的声音并不太大。
最近他小公司旗下的一款新手游即将发行,销售部提交的各种推广计划里他都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处理了从公司带回来的其他的一些事情,他又打开了私人电子邮箱,看了看最新的一封邮件,很长,但信息质量十分好,甚至让他的内心泛起了一波又一波涟漪。秦深把手中的的全部停下,认真思虑了一阵。
他先是给李蔚然发了简讯,预约了对张知起一月一次的心里辅导;然后登陆电子商城,挑了几本关于青少年家庭、社会教育的书籍。
他盖上笔记本,看着几乎看电视看到魔障了的小孩儿,心想着毕竟还是小孩啊。有些事是必须养成好习惯的。秦深动身关掉了电视,少年自然疑惑地向他看过来。
“知道我的名字吗?”
“……阿深、深哥。”张知起大概是听过李蔚然和秦菲菲这么叫。
张知起并没有叫过他,连“喂”都没有,因为这个星期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秦深想了几个称呼,最后还是觉得不妥,他对张知起说:“我姓秦,所以名字是秦深,记住了。你以后就叫我叔叔。”
“你不是、叔叔。”
“……我以后会是你的监护人。”
“什么?”
“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之类。”
少年沉吟了一下,眉目中有丝丝不悦,“不是爸爸、妈妈。”秦深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张知起继续说道,“叫你、秦深。”
这个问题秦深没有回答,从此以后少年就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秦深已经决定了今晚还要讨论少年几乎要电视成瘾的问题。“以后一天不可以看超过两小时的电视。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书。以后也可以要求我带你出去走走。”
少年把双手放到背后挨着,皱着眉头看了眼秦深并没有作答。
“明天还想吃甜品吗,想吃就应我一下。”
久久沉默,久到秦深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智商的时候,少年终于浅浅回应了一声:“嗯”。
这一天晚上,秦深打算让少年跟试试与自己睡,每天晚上都在熟睡中起来一遍安抚少年并不是解决办法。他打算这段时间就这样吧,其他的等下一次带张知起到李蔚然那谈天,看看情况如何。
秦深吩咐张知起把被单枕头抱到自己的床上跟自己睡的时候,张知起听到以后立刻紧张起来,他觉得秦深今天晚上太不好了,不仅逼迫自己脱衣服洗澡,还不让自己看电视,现在连睡觉都要管这自己,要是还像前些天那样子多好啊。
看着张知起扭扭捏捏慢慢吞吞的动作,秦深再次说了一声:“你每天发恶梦都吵醒我。”少年没有来得及想为什么吵醒了还要一起睡,听到的声音不是更大吗?张知起只知道自己做了让秦深,这个让他吃饱穿暖,而且不打不骂的人生气了,所以现在他必须听话。
秦深也就是想试一试,每一晚张知起都是等到自己坐到他身边安抚性地摸摸额头,碰碰被子才安心睡觉的,不然那些痛苦和呻吟会一直延续,如果自己就在他旁边,或者说有一个人睡在他身边,他是不是就能够安眠好梦?
两个人相隔两张被子在温暖的壁灯熄灭后渐渐入睡,房间内只剩下空调的小小声响。这一晚,张知起竟真是没有吵闹,反倒是秦深习惯性地醒过来。秦深细细聆听了一下,空调声停止之后还听到了张知起浅浅的呼吸声。
张知起的自己的被子已经褪到腰上,他不知何时平躺着钻进了秦深的被窝,头部与秦深的相抵,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枕头了。秦深掖了一下被子,盖紧张知起,思绪才慢慢消散。他刚才想着,明天要抽空带小孩儿去李蔚然那做一下心理辅导和学识测试,他还答应了张知起要带他去吃甜品。
4、生活有时候是苦茶
少年醒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情况有点懵了,但很快清醒过来,记起好像昨天晚上被要求到床上睡觉了。秦深已经起床做早餐了,除了头两天,早餐变成了秦深的工作,在他看来压榨非法童工是不正确的。
早饭过后,秦深与张知起启程。
李蔚然有自己的心理咨询诊所,虽然才比秦深年长两岁,但也有了两个自己的小徒弟,平时让小徒弟抛头颅洒热血的,自己只接小徒弟们处理不好的疑难杂症,本来张知起这种case是小徒弟们的任务,但在秦深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不亲自上阵。
辅导的过程总是显得很慵长,秦深百无聊赖地等待在拐角处的休息室里,他翻了翻杂志,大概一刻钟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的动静,他打开门的时候就感觉到身上扑来一个小孩,当然,这个小孩除了张知起没有别人。
张知起双手攀上了他的腰腹用力搂着,两个小徒弟见状想走过去帮下忙,李蔚然大大咧咧地背靠在门口,摆摆手叫停,秦深看向李蔚然的眼神中则是有丝许责怪之意,李蔚然则向秦深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秦深由着张知起搂了几分钟,左手按着他软塌塌的头发,右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这还是少年第一次主动跟他接触,不是说孩子对大人的偶尔的搂抱是一种正面的情感表达?
秦深还想劝少年乖乖回去的时候,李蔚然说今天可以了。于是,在两个小徒弟的带领和秦深的陪同下,张知起做了学业水平测试。结果让人不喜不忧:张知起的语文特别差,大概只到小学一二年级,但数学还是正常的,四年级左右了,英语认识几个字母。秦深跟李蔚然讨论了一下,决定先给张知起请家教,过一两年差不多了就让他上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