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茫然的看着死神，他的视线已经逐渐模糊，支撑着身体的双腿也变得软弱可欺了，叶晨发现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是觉得身体好似要被抽干了鲜血，终于，身体再也撑不住跌在地上，叶晨也就此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死神终于清醒了，她身体在颤抖，叶晨死了，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去忘川的途径了，死神慌乱的按住叶晨的心口，虽然她是死神，但是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要想沼泽幽兰活着，心脏就不能停止跳动。

但是血却越流越多，死神大吼着，“有人吗？快来人！”

一把推开门的是静如，他看到这个情况也是一愣，面前一个穿着红裙的中年女人正在按着叶晨，而叶晨却满身是血，“你是谁？叶晨怎么了？”

“先别管这么多！赶快送医院！”死神的大叫声也引来了贝熹，贝熹冷眼看着，静如已经跑过去帮忙了，死神对着贝熹怒叫，“我在他身上种了沼泽幽兰，他死了，最后一棵沼泽幽兰也会死！”

“什么？！”贝熹不置信的叫道。

“你最好相信我的话！赶快送他去医院！”死神说着放开了按着叶晨的手，静如一边按着一边叫着叶晨的名字，“我不能现身太久，你赶快带他去！”

贝熹虽然开始时惊诧，但他下一秒就跑了过来，他并非马上抱起叶晨，而是一把撕开了叶晨的T恤，身上那沼泽幽兰的枝蔓已经变为灰褐色，花叶已经开始萎蔫了，贝熹大骂了声，推开静如抱起叶晨就往外跑去，他嘴里喃喃自语，“最后的沼泽幽兰~~最后的~~”

叶晨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不清，很多的往事也无从想起，他只觉得好冷，只觉得痛苦已经开始了，而快乐正在一步步远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经历什么，随着颠簸来到了医院，被推进了手术室，当白色的灯光照射下来时，叶晨只是静默的看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因为身体已然死去。

手术室忙乱无章，他看着医生打开了他的身体，看着那被沼泽幽兰侵蚀的破败心脏，连医生都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从没有看到过这样早已腐败的心脏。

叶晨看着这样的心脏却笑了，他认为自己赢得了这场战争，虽然用生命做了代价，但是他赢了。

“混蛋！”卫炽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响起，叶晨看过去，他看到了卫炽紧皱着的眉头。

“我死了。”叶晨低喃着。

卫炽跑上前抱住了叶晨，然后却像一阵风一般，两人错开了。

107.

以前叶晨一直在想，做幽魂是个什么心态，看着自己的亲人是个什么感受，特别是那些寻找替身的幽魂又是抱着怎样的希望？

卫炽站在叶晨的身边，姚栋梁好似苍老了很多，他颓废的坐在太平间的门口，坐在他身边的刘宝玲早已泣不成声。

叶晨轻轻的走过去，他的手想抚摸姚栋梁的手，却像是一阵烟一样飘过了，这就是幽魂的悲哀，叶晨哀伤的看着姚栋梁，很多话想说，却知道说了姚栋梁也听不到。

卫炽轻轻的走到叶晨的身边，“我给你找个替身吧！”

“为什么？”

“你外公还活着，我不想你看着他伤心。”

“你以为死神会放过他吗？我外公可是榜上有名的人，我现在又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违抗了死神，她还会留着我外公的一条命吗？”叶晨说着头转向右侧，死神正在恶狠狠的看着他，叶晨冷笑，“嗨~~”

死神怒气冲冲的走到叶晨的面前，“你说的没错，我再也没有理由留你外公的命了，而且，我也不会让你有替身可以找，我要看着你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没想过找替身，用别人的肉身，过别人的生活，那样太卑微了。”

“真是傲气的叶晨啊！”死神瞪了卫炽一眼，“不过显然你的监护者却不太赞同啊！”

听死神这么说，叶晨也看向卫炽，他轻轻的笑了，“我弄死了沼泽幽兰，不恨我么？”

“那烂花自从我给了别人之后，它就不再是我的了，又为什么要恨你？”

“但是忘川有郑淳~~”叶晨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卫炽，他看到卫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又努力的扯了个笑容，叶晨便接着说道，“他一直守着你的真身。”

“所以你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带我去找郑淳？”卫炽试探性的问道。

叶晨偏着头想了想，“一小部分原因吧！当然大部分还是死神当时的言语，我被激怒了，就有点头脑发热，为了自尊心算是一大部分。”

卫炽抿着嘴唇，他此刻却什么也不想说，不管是忘川里的郑淳，还是已经是幽魂的叶晨，卫炽实在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来将他俩的事情梳理清晰。

“哼！还真是让我看到了一出非常有爱的戏剧啊！”死神冷哼着，“叶晨，你为了卫炽而放弃了你外公，现在你准备好了看他去死了吗？”

叶晨将视线转到自己面前的姚栋梁，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低低呢喃着，“就算是看在我帮你做了不少工作的份儿上，别让他太痛苦。”

“有些事情可是由不得我的。”死神说着一挥手，一个和她长相一摸一样的女人从走廊尽头缓缓走了过来，叶晨一愣，为什么会有两个死神？

死神看出了叶晨的惊讶，她幽幽说道，“你以为世界上这么多的人死亡，仅仅靠着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吗？”死神指着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死神成千上万，不过，只有我是最初形态。”

“拥有成千上万的死神，却依然找我做门徒？”叶晨反问着，他虽然才只有十岁，但是他的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他不置信的笑了，“从一开始就是阴谋？”

“我只是抱着试探的心而已，没想到你真是不负众望，既让卫炽拿出了沼泽幽兰，又跑到了忘川，只是我没算准的是你竟然会愚蠢的自杀！”死神冷漠的说道，“就是因为你，我才不能见我的家人！”

“那么，我的父母也该死吗？”叶晨冷冷的问道。

“死神这个工作就是有一个好处，偶尔可以假公济私。”

“哈！所以你的家人才会离开你，所以就算你追到忘川他们也不见你，所以就算是他们连灵魂都泯灭了，只剩下声音也不想让你听到，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真的适合做死神，因为死神不用死，她要生生世世承受着孤单，一辈子没人喜爱！”

“你！”死神瞪着眼睛，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已经走到姚栋梁面前了，她轻声问着，“老人家，怎么这么伤心啊？”

姚栋梁根本就无法言语，他只是一个劲的摆手，头低着不愿让人看到他流满眼泪的双颊。

“我这里有一块糖，吃了心情会好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女干险，却说出了最温柔的话语，叶晨真是觉得自己很蠢，明明知道死神就是这德行，却为什么从来不曾怀疑过。

女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姚栋梁猛的抬头，就像是被催眠一样，木讷的接过糖，糖在他颤抖满是皱纹的手心上，抖动着的手指轻轻剥开糖纸将糖送进了嘴里。

糖接触到唇舌，慢慢的在口中化开，开始时是甜，中间是酸，而后是苦，姚栋梁木讷的表情慢慢的开始悲伤，他望着叶晨，“叶晨~~”

这是最后的时刻，叶晨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是他和姚栋梁最后的时刻了，叶晨看向死神，却发现死神已经不知所踪了，叶晨努力的展露笑容，“外公~~”

姚栋梁颤抖着双手，他想要拥抱叶晨，但是心脏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早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刘宝玲叫着，“姚教授！姚教授！医生！医生！”她急忙搀扶却也不能抑制姚栋梁倒塌的身躯。

叶晨赶忙伸手去扶，然后身为幽魂的他做这件事却是妄想，姚栋梁还是倒下了，身体与大理石地面的撞击闷响声，就在叶晨的身边响起，叶晨茫然的看着前方，他的双手还张着，无力感遍布全身。

“叶晨！你外公被抬走了！”卫炽的呼唤，唤醒了呆滞许久的叶晨，叶晨慌乱的转头，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担架，他飞奔上去，身体却在这飞奔中逐渐痉挛。

叶晨站在抢救台的旁边，姚栋梁带着氧气罩，但是他的眼睛却努力的张开着，他在看着叶晨，总是把这一刻的一眼当做是人生的最后一眼。

“对~~对不起~~”叶晨呢喃着，他此时才开始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也害死了姚栋梁，这个他世上最后的亲人，也随着他的离开消逝了。

“呃~~呃~~”姚栋梁只剩下呢喃声和呻吟声，他的手紧紧的攥着，终于到了最后的一眼，那双眼睛瞪得特别的大，他喘息着，这是最后的怒吼了，随着拳头的慢慢张开，姚栋梁停止了呼吸，那荧光白的名字从他的身体里飘起，缓缓升空，叶晨低头看去，从姚栋梁手心里掉落的是写着他名字的糖纸，此时糖纸已经褶皱，像是经过了许多年的风吹雨打。

叶晨呆呆的走着，他并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卫炽只是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以前的每一天一样，从医院走到大街上，行人一个接着一个穿过了叶晨的身体，卫炽很担心这样的叶晨，这并不是他的初衷，他并不希望这就是叶晨的归属，但是显然叶晨的命运已经被确定了，卫炽从没想过他与叶晨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死神的阴谋，叶晨是无辜的，却要遭受这些，到了现在这种境况，卫炽已经不知道如何帮助叶晨了。

若是人，叶晨从没想过能走着回家，但是变成幽魂却没有了劳累之感，叶晨站在院子中看着自家的房子，这里以后会怎样？下一个主人会是谁？画室里没画完的画怎么办？那些妈妈留下的遗物会不会被人遗弃？叶晨的脑子乱极了，他此时才发觉，人世还有太多的东西让他留恋，总是在失去时才后悔，总是在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好多人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们不知道低头谦虚，也从来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叶晨想笑自己，却笑不出，他茫然的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昂着头看着这栋小小的楼房，“卫炽，抱歉，其实应该带你去忘川的。”

卫炽坐到叶晨的对面，他也托着下巴，但是却并不是看着小楼，而是看着叶晨，“没什么好抱歉的，你都已经做了。”

“你想他吗？”叶晨又问道，他的声音比身为人的时候要飘渺空旷，让卫炽很不喜欢。

“不想。”

“是么？可是我很想我爸爸、妈妈，还有外公。”叶晨轻声的说道，他将脸转到卫炽的面前，“我很想他们，很想。”

‘就算是给他找替身也不行了，得罪了死神，那么死神一定会从中作梗的。’卫炽无奈的想着，他俩现在都是幽魂，而本来能帮忙的贝熹在得知叶晨死了之后，也一气之下带着静如走了，具体跑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没人知道。

“卫炽，在你灰飞烟灭之前，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卫炽坚定的说道，虽然叶晨向他隐瞒郑淳的事情让卫炽有些介怀，但是他却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离去。

“我就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卫炽的话让叶晨笑了，有了卫炽这句，至少叶晨觉得他并不孤单。

108.

叶晨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几天了，他看着姚栋梁所在的学院派来的人帮忙处理后事，他看着刘宝玲收拾东西离开，他看着警察带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进了院子，叶晨听他们讲话，原来为了姚栋梁留下的遗产，警察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姚栋梁的一个非常远房的亲戚，就是这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房子，农村出身在城市打工的他，并未想到会掉下这么大的馅饼。

叶晨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这里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卫炽就站在他的身边，叶晨笑，“我们能去哪？”

“不如满街游荡。”卫炽笑笑。

叶晨点点头，“好啊！就满街游荡吧！”

不管是灯红酒绿还是清明天下，叶晨都只是默默的看着，身为幽魂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出奇的平静安宁，也许是没什么好牵挂的，才会无欲无求吧！

叶晨带着他在这座城市中游荡，他们看过强盗在月黑风高之夜杀人，他们也目睹那些最龌龊的交易，每次叶晨都是冷冷的看着，而卫炽则静静的看着叶晨。

午夜游荡，又碰上一场事故，对于叶晨和卫炽来说看到这样的事故已经是家常便饭，汽车的连环相撞呈现的残像也已经让叶晨麻木了，他们本来应该走过的，但是他俩却停在了路边看着这场事故，因为死神正站在其中一辆银灰色轿车的车顶上，红色的裙摆在随风舞动，卫炽轻声说，“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没关系，我想和她打声招呼。”叶晨的声音越来越清冷，这对于卫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随着看到的罪恶越多，叶晨就会变得越冷酷，那么对于复生以后的生活来说越是不利。

虽然卫炽知道叶晨不想找替身，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于叶晨有责任，他也不想叶晨年纪轻轻就魂飞魄散，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办法，但是卫炽相信总会有办法能够让叶晨复生的。

惨叫的人声就在耳畔，叶晨和卫炽直勾勾的看着死神，死神也感受到了某种执念般的目光，她微微低头看过去，正看到并排站立的叶晨和卫炽。

死神的脸上浮现一抹敷衍的笑容，她从车顶上跳下来，双手插在腰间向叶晨和卫炽走来，“我听说你们俩个每天都在这城市里闲晃？”

“要不这几年怎么过？难道要在一个地方傻乎乎的？”叶晨回答道，他的声音清冷飘忽，带着无所畏惧，死神现在在他面前已经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了，甚至在叶晨心里，他很看不起死神。

“本来打算派人监视你，不让你找替身，但是我接到回报，说你一点找替身的念头都没有啊！”死神说着瞥了眼卫炽，“怎么？你也由着他？”

“如你所说，就算是我们想找，你也不会答应的吧！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的过日子。”卫炽回答道。

“自命为叶晨保护者的卫炽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还真是有趣！”死神揶揄着卫炽，“难道你就真的放弃了？”

“难道你会放过叶晨吗？”卫炽回问道，而叶晨却冷冷的看着他俩，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什么不想复生，说什么死了算了都是大话？你在等着我给你一次机会吗？”死神问着叶晨，她很讨厌叶晨现在的态度，再加上之前沼泽幽兰的事情，此时叶晨的不卑不亢就让死神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只是觉得我没必要参与进来，因为就算是你和卫炽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要我不同意，找替身这件事最后也会功亏一篑的，既然怎样想结果都是这个，我又为什么说废话？”

“那为什么你们站在这里等我？”

“打个招呼而已。”叶晨笑，“怎么也是相识一场，虽然你杀了我父母，但是我也没让你好过，你计划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白忙活？想到你去不了忘川，我就觉得咱们的帐也算是清了。”叶晨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带着笑容，但是那笑容却是胜利者的笑容，死神现在有些明白叶晨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她了，叶晨只是为了揭开她的伤疤，再一次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家人将她抛弃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