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泥泞让他不舒服，低头看去能看到白色的蠕虫在他的脚上攀爬，郑淳赶紧甩下脚上爬的虫子，这时，他听到一声由远而近的声音，是一声声好听的笑声，笑声接近，像是风一样拂过郑淳的耳际，在离开他耳际时，郑淳听到那声音在说，‘欢迎来到忘川！’

“啊！”随着一声惊叫，郑淳醒了，额头上都是汗水，是被噩梦吓得还是发烧作用他也分不清，心脏还在激烈的跳动，好像梦里的事情真实的发生了。

“你好了？”身边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郑淳看过去，卫炽光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腰间，他一只手托着后脑，一只手夹着香烟，香烟已经抽了一半，他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我~~”

“你发烧了，我在用自己的身体给你降温。”

“为什么？”郑淳觉得卫炽才没有这么好心，他应该巴不得自己难受吧！

“因为你病了我没办法折磨你！”卫炽说着，用夹着烟的手一把就把郑淳拽了过来，郑淳懒得反抗，卫炽的手指划过郑淳的鼻尖到达嘴唇，手指上的烟熏着郑淳的眼睛，“你刚才做梦了？梦到了什么？”

郑淳想到了梦境，但是他不想告诉卫炽，“什么也没有梦到！”

卫炽的眸子闪烁，他唇角显出一抹了然的神秘笑容，‘看来他去了忘川！忘川！亡魂妖的真身埋葬之地！’卫炽收回手卫炽收回手卫炽，你早上来并没有在意郑淳什么时候醒来，他穿戴整齐就出了家门。

26.

郑淳反手用手背蹭蹭满脸的汗，手指上还打着夹板，微微牵动还是会疼。他看向正在往皮箱里放衣服的卫炽，郑淳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郑淳在休养了两天后，卫炽在今天早上扔给他一些白布，让郑淳把家具都蒙上白布，防止他不在期间落下太多的灰尘，卫炽说他要外出，郑淳心里打鼓，难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将最后一块白布覆盖上，郑淳捶着手站立在一旁，卫炽把皮箱合上，钩钩手指，“过来！”

郑淳走过去，他现在越来越恨卫炽，同样的与恨成正比增长的还有恐惧，这恐惧让他怕死亡，让他不得不对卫炽惟命是从，不得不对这样窝囊的自己怨恨。

卫炽将郑淳抱在腿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摸着他伤了的手指，每一下触碰郑淳都会疼，他咬着嘴唇，这最后的尊严他要守住！

卫炽轻笑，放开郑淳的手，挑起他的下颚，吻上嘴唇，嘴唇比前两天滋润了不少，虽然吻着还是不能如意，不过已经大有改善了。郑淳的身边环绕着卫炽的气息，他知道自己从一个仆人已经转变为一个床伴了，就像是冰蕾最初的摸样，他亦然知道，他也会像冰蕾一样在卫炽厌烦时被杀掉，他这两天被卫炽吻着，抚摸着的时候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在他杀掉自己之前杀死他，他的脑海里一直有卫炽那句话，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一吻结束，郑淳大口喘着气，卫炽的吻每一次都是热烈又暴虐的，总是带着掠夺的迹象，每次都会让他的口中有血腥的味道。

卫炽放下郑淳，他在郑淳的头上拍拍，“提起箱子，我们要去北京城。”卫炽说这话的时候对他笑了，笑容并不冰冷，反而有些和善，但是郑淳知道这些都是假象，他知道卫炽把他当做了一只宠物狗，在开心的时候哄哄，不开心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打骂。

院门口停着两辆黄包车，卫炽坐上第一辆车，郑淳连带着皮箱坐上第二辆车，要到北京城去最快的途径就是火车。

郑淳坐在黄包车里小心的往远处看，他没有办法通知他师父他要随着卫炽去北京，他也不知道他师父承诺过的，会在他附近保护他是不是真的，自从他遇见了卫炽之后，他的师父就没出现过，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根本就不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黄包车夫大汗淋漓着，穿着的背心被汗水湿透，臂膀因为长年的阳光照射黝黑发亮，在一阵颠簸中，他们到达了火车站。

火车站的主楼建筑风格就是一英国式建筑，郑淳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郑淳觉得新奇。

卫炽扔给黄包车夫一人一个大洋，拽过郑淳的胳膊进了火车站。火车站里一大半人的面貌是郑淳熟悉的普通老百姓，也有很多像是卫炽这样看起来有些身份的人，不过同在等候大厅里，摆放的都是些一样的长椅，人人的面孔倒是都一样的无趣。

卫炽拽着郑淳到了售票口，看了眼排得长长的队伍，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给郑淳，“把这个钱给头一个排个的，让他帮咱们买两张票！剩下的钱都算他的！”

“哦！”郑淳接过钱，跑到第一个排队的人跟前，拉拉人家衣袖，“大叔，帮我们买两张到北京的票行吗？”

这个被郑淳叫做大叔的男人长得很粗狂，络腮胡子一双铜铃大眼，他大吼着，“凭什么！自己排队去！”

郑淳把手展开，露出手心里的五块大洋，“帮我们买两张吧，富裕的钱都算你的。”

金钱是万能的，况且还是面对大汉这种贫民百姓，大汉看着郑淳手里的钱，默默的抓过来，买了两张票递给了郑淳。

郑淳拿着票回到卫炽的跟前，卫炽看了眼地上的箱子，郑淳老实的拎起来，俩人一同往等候室的一角去了。

等候室的椅子不多，早就坐满了人，卫炽要过郑淳手里的车票，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火车开车的时间，卫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给郑淳，“喜欢吃什么就去买点什么吧！”

显然今天卫炽的心情好到出奇，郑淳接过钱，这两天卫炽都有按时给他食物，他透过窗户看到火车站外面摆摊的小摊贩，默默的点点头，出了火车站。

郑淳知道卫炽不害怕他逃跑，因为身上花纹的束缚，他根本不能悄悄逃走，在地摊来回的转了转，最后买了一包花生和几个包子，刚要转身回去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哥，要不要吃新摘的橘子？”说话的人有起码六十岁，白发，窝着背，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中式短上衣和布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他脸上皱纹很多，手臂上挎着一个发黑的竹编篮子，篮子里是橘子。

郑淳以为他的师父抛弃他了，没想到他师父竟然这样出现了，刚想叫‘师父’，就看他师父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小哥，要不要橘子？”

“要几个吧！”郑淳说着掏出钱，“大叔多少钱？”

“五个铜板。”师父把橘子放进纸袋里交到郑淳手里，他低低的说着，“别害怕，我就在你周围，帮我在卫炽那里找到一种花的种子，叫沼泽幽兰。”

‘那是什么？’郑淳想问，但是他却没时间问，因为他师父已经走了，郑淳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沼泽幽兰是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它的种子？

回到卫炽身边，远处已经开始检票进站了，卫炽看了眼郑淳手里的食物，轻轻的提起皮箱，郑淳跟在卫炽身后，他觉得卫炽今天真是非常的开心！

卫炽的开心其实来自于昨晚，他发现生长在郑淳身上的沼泽幽兰不但没有日渐萎蔫，反而生长的越来越好，卫炽之前也在几个人身上种过沼泽幽兰，但是都没有成功。这种忘川的领路花本身就极其的骄纵，并不是找到最强壮的人做寄主就能很好的生长的，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郑淳可以，他只是想折磨郑淳，因为如果沼泽幽兰不愿意在寄主的身上存活，它就会只生长枝蔓，等到枝蔓遍布全身的时候，人也会变成一具人干。

火车上的人很挤，找到了属于他俩的位置坐下，卫炽坐到里面，郑淳坐到外面，对面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年幼的婴儿。

卫炽看着婴儿的眼神充满了血腥气，这看在郑淳的眼中，他无法去阻止卫炽杀人，因为他不想惹卫炽生气，因为卫炽生气可能会杀了他，而他不想死！这不想死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转越来越清晰，这比之之前他不怕死的态度是天壤之别，人好似都是这样，亲临了死亡之后才会发觉生是多么的重要。

郑淳打开花生包，花生平铺在面前的桌子上，又拿出包子，一边磕花生一边吃包子，而卫炽轻轻的闭上眼睛假寐。

火车咔嚓咔嚓的，旧时的火车又慢又吵，但是对于那时来说已经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卫炽假寐却并不能入眠，身边到处都是卫炽看不起的人类，熙熙攘攘的还有酸臭的人肉味，卫炽揉着额头，要不是这次决定突然，他本可以写信给罗青那老家伙，让他找一列火车来接他们，至少会给他一个专门车厢。

罗青就是他这次要拜访的妖精，一个非常喜欢封建社会的老顽固，比卫炽要高两百年的道行，虽然也可以得道成仙，但是因为太爱人间的富贵奢华生活，反倒自诩为人间的老神仙，宁愿一直在人间。

郑淳咬着包子，对面的穷苦夫妻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家里太穷，火车票已经是家里的大负担了，郑淳把自己咬的包子拿出来，剩下的包子连着袋子递给男人，“我吃不了，送你吃！”

“这怎么好？”男人推辞，郑淳却硬塞到男人的手里，他知道其实男人很想要，这种心境他以前也有。

卫炽因为郑淳和男人的话微微睁开眼睛，他看到郑淳剥着花生，看着夫妻俩的眼神温和，卫炽觉得郑淳这样的人才最可怜，因为总是以施予者自居，总是觉得施予比得到更快乐，所以等到有一天自己到了需要救助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人有怜悯心，那时候应该只剩下怨气了。

男人把包子分成三份，家里人一人一份，这样的情景让郑淳心动，他会想到他的家庭，会想到他的父亲如果还活着也会如此，会想到如果家人还在，不会让他处于如此危险的地步。

郑淳看向他的手指，白色的纱布是今早卫炽给他新换上的，这个男人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面貌，只是今天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如果他一直这样开心，是不是自己就有机会杀了他？

27.

北京城好像比天津要繁华，这是郑淳站在北京大街上的第一个感觉，他跟在卫炽的后面，他俩站在一座非常豪华的大宅院前，朱红色大门前的石头狮子就是郑淳的两个高，卫炽叩响狮头形状的铜环，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个缝隙，从里面探出半个人脸，应该是门房，“找谁？”

“罗青罗老爷！”卫炽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门房开门的人，“请转交。”

“你等等啊！”大门被关上了，郑淳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反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充斥在耳畔。

过了不大一会儿，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在一群人的簇拥中，一位满面红光高大英俊的男人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卫贤弟！”这人就是罗青，是和卫炽完全不同的类型，卫炽气质阴柔，而罗青却很阳刚。

“罗大哥！”卫炽也迎了过去，两人先是握着双手，然后又互相抱了抱，拍拍对方的背，卫炽笑呵呵的，“好几年没见，罗大哥过得很滋润啊！”

“那也没有老弟闲云野鹤般的自在啊！”罗青笑起来声音洪亮，他拍拍卫炽的手臂，“别在门口呆着，先进府！”

卫炽和罗青并排走在前面，郑淳提着皮箱小心的跟在卫炽的后面，罗青看了郑淳一眼，拉过卫炽，“老弟，怎么带了跟班？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吗？”

“他比较特别。”

“哦？难道老弟春心动了？不能啊！近千年来好似还没有谁能留得住老弟吧！”

“大哥看了他的身体也会喜欢的！”卫炽一语双关，听在郑淳的耳中却像是要把他送人一般，郑淳心里打鼓，卫炽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是猜不出，而罗青听了卫炽的话，转头又看了郑淳一眼，眼里倒是多了一份探究。

罗青的家在郑淳的眼中也许不能算是家，更像是一座宫殿，郑淳没去过紫禁城，但是他觉得紫禁城应该就是罗青家这个样子。雕梁画柱，金碧辉煌，仆役众多，妻妾成群，甚至还有一片湖供人泛舟湖上，这样的财富属于一个人，着实让郑淳吃惊不小。

罗青带着卫炽和郑淳进了大厅，罗青坐在主位上，撩了一下华丽的藏青锦袍下摆，翘起二郎腿，随手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手指掀开盖子，指头上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亮，轻轻抿了一口茶，星眸微微挑着。

卫炽坐在罗青左手边的第一张椅子上，下人把茶放在他旁边的桌上，而郑淳则安静的站在卫炽的边上。

罗青放下茶碗，对于郑淳兴趣很浓，“到底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还值得老弟带着跑来北京找我？”

“跑来北京是因为天津呆腻歪了！至于郑淳嘛~~”卫炽说道这里眼角余光瞟了下郑淳，他看到郑淳交握的双手紧紧的捏着，指关节泛白，他淡笑，一把把郑淳扯过来拉进自己怀里，嘴唇在郑淳耳际低语，“怎么？害怕我把你送人？”

被猜中了心事，郑淳早就了然卫炽的敏锐，他明白自己只要露出些许破绽就能被卫炽看透，既然他已经发现，自己也没必要隐藏，郑淳轻轻的点点头，“嗯。”

卫炽在郑淳脸颊上亲了亲，轻声的嘲笑着，“还真是胆小鬼！你现在可是我的宝贝！我可不敢伤了你！”

“卫老弟这是干什么啊！当着老哥的面亲亲我我？”

卫炽看着罗青，手却钻进郑淳的衣衫里，郑淳温热的身体接触到卫炽冰冷的手指，身体颤抖了下，卫炽从低下撩开郑淳的衬衫，“自己抓着衣服，让罗哥看看你身上的花！”

郑淳依卫炽言，抓着被卫炽拽起的衣服不让它们垂落，他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卫炽的手轻轻的顺着沼泽幽兰的枝蔓抚摸着郑淳的身体，“罗老哥，看这是什么？”

罗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沼泽幽兰的寄主竟然是这样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罗青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郑淳跟前蹲下身子，“竟然在生长？”

“而且有新的花朵在酝酿着。”卫炽说着，手滑向郑淳裤子，向下扯了点，在郑淳肚脐附近有一枝小枝丫，小枝丫上有一个非常小的花苞，“这朵花是昨天刚出现的。”

“竟然~~”罗青不置信的看向卫炽，他的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我要这个孩子！”

“我说了他是我的宝贝！”卫炽拍拍郑淳的手示意让郑淳放下衣服，“罗老哥可不能抢哦！”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罗青站起身，本来在罗青眼里不起眼的郑淳，一下子光芒万丈，“这孩子我要定了。”

“我也说了，这孩子我不会给你的。”卫炽说着在郑淳腰间推了一下，郑淳起身又站到卫炽的身边，他不明白自己何时这么重要了，他身上的花纹究竟代表了什么？而卫炽带自己来的用心是什么？“不过，好东西当然要和老哥分享喽！他还是我的，不过得到的真元，我可以分一半给老哥。”

罗青看着卫炽的笑脸，他也笑了，慢慢的踱步回到自己的座位，“老弟，你还真是只狡猾的死狐狸啊！你是害怕如果被其他的妖精知道了你有这个宝贝，怕是自己应付不来吧！”

“老哥，你也不吃亏啊！”卫炽说着站起身，揽过郑淳的肩膀，“他还要有段时间才能帮咱们办事，这段时间在老哥这里好生养着，不是挺好的！”

罗青轻轻的点了下头，招来两个下人，“带卫先生去休息！~~等等！~~去湖心小楼休息！”罗青最后又加上一句，卫炽听了，心领神会的笑了。

“是！”卫炽带着郑淳随着下人走了，罗青抱着双臂看着卫炽的背影，虽然他心里一闪而过想要独占郑淳的念头，但是若自己下狠手夺了卫炽的性命，只怕也不一定能将沼泽幽兰养到可以带着郑淳来去忘川自如的地步，论起沼泽幽兰的培育，没有人比妖狐卫炽更本事了。